第18節
在不影響顧客消費體驗感的前提下,各部門沒有業務需要處理的經理、主管以及部分員工已經在收拾自己工位上的東西,陸陸續續地撤離酒店。 因此茂岄今日整體要比平時安靜許多,唯獨前廳部人來人往,每個人都是十分忙碌的狀態。 “栗栗,去哪兒?” 湯倪驀然瞥到一個前臺小姑娘手里捧著樣東西,火急火燎地從電梯間跑出來,出聲喊住她。 “湯姐,2308的顧客打電話來說把手表落在了房間里。” 栗栗將手中捧著的東西遞到湯倪面前,撇了撇嘴,戚戚艾艾地回答道。 湯倪聞言,眉尖輕蹙,重復了一遍: “23樓的?” “是。” 她記得23樓被三天前來團建的網絡傳媒公司包下了整層,2308房的話,應該是組織這次團建的公司副經理。 湯倪聞言,眼瞼微垂,將視線投向她手里捧著的那樣東西。 ——一塊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 “你吃飯了嗎?” 邊說著,她在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只白手套戴上,從栗栗手中接過那塊名表,前后左右地細細打量一番。 這塊百達翡麗,至少要三十二萬起步。 湯倪特別留意到,腕帶的折痕度很小,表盤鑲嵌的鉆石割面清晰完整,甚至包括表盤背面都幾乎看不見細微劃痕。 看得出來,手表的主人極為愛惜,且保養到位。 “還沒……”栗栗說。 “先去吃飯吧,我幫你送。” 湯倪側頭笑看了她一眼,揚了揚手。 栗栗跟著湯倪的時間也不算短,她十分清楚湯倪的為人。 坦白來說,現在茂岄的每一個人都很忙。 所有人都在忙著照顧客人,忙著清理工位,忙著擔心自己會不會是被舟季拋棄的那一個。 同時,也忙著離別。 誰也沒有心情去跑腿兒給送東西,所以栗栗明白,湯倪是在體恤她們。 栗栗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躊躇道: “湯姐,這種跑腿的活兒您去不合適,要不還是我去吧……” 畢竟湯倪是整個對客部門的總負責人,像送還顧客遺失物品的這種瑣碎小事,確實輪不到她親自出面。 “下班之前你們要把自己的工位和宿舍都騰出來,吃完飯趕緊去收拾吧,免得今晚還要加班。” 湯倪滿不在意地拍拍她的肩,音線溫柔地寬慰道。 “謝謝你,湯姐。” 栗栗眼里洇著濕意,又強行將那份酸楚憋了回去,轉移了話題說: “對了,客人說十分鐘后在正門口的涼亭那里等。” 湯倪沒有點破她的狼狽,只笑著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 湯倪從酒店正門出來時,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幻影緩緩開上來,恰巧就停在她面前。 湯倪并沒有在意那輛車,而是稍稍移步到門口左側,等待從車上下來的客人。 不論職位如何,不論你當下在做什么,當遇到客人時,一定要立即駐足彎腰問好。 這是茂岄的規矩。 也是作為“酒店人”最起碼的禮儀。 車停穩后,一早等候在旁側的泊車員走上前,紳士有禮地俯身替客人敞開車門。 直到駕駛座的男人邁下車那一剎那,湯倪才后知后覺地發現,眼前這輛車牌連號的勞斯萊斯幻影十分眼熟。 她下意識地瞇起眸子,目光掠向將車鑰匙交給泊車員的男人身上。 可不就是老熟人嗎。 可不就是對那輛勞斯萊斯眼熟嗎,她還有幸跟她電驢子一同坐過一回呢。 長睫上掀,湯倪眉眼微動,有些意外地望著對面的男人。 她怔忪了幾秒,很快又反應過來。 湯倪沒有走上前,亦沒有開口去打招呼,只是嘴角彎起,笑意淺呈,輕輕點頭跟他示意一下。 隨后轉身朝涼亭的方向走去。 反倒讓段伏城略微詫異了一下。 在這之前,他與那女人只有過為數不多的幾次偶然交集。 但就憑這幾次的接觸和交手,湯倪是什么樣的為人與脾性,段伏城不說了解十分,七八分總也還是有了的。 拋卻之前一起打牌的交情, 拋卻俞姐在其中的這層關系。 以段伏城的觀察總結能力,和對所有有交集者的社交習性掌握——他在下車時就在等了。 等她絲毫不見外地迎過來,和他嘻笑顏開地打個招呼。 可身穿制服的明艷女子,僅僅只是與他點頭而交。 仿佛讓他又回到了初見那個上午,她也是這般,為了上課而不做留戀地與無關之人告別錯開。 那顯然是在辦正事時,才有的態度。 “早上好,方經理。” 在段伏城緩邁腳步準備進入酒店的時候,不遠處隱約傳來的一道溫柔嗓音,適時引起他的注意。 “讓您久等了,我是茂岄對客部門經理小湯,這是您今天早上遺落在2308房間的私人物品,請您打開檢驗一下。” 他眼皮微掀,視線飄向涼亭的方向。 只見湯倪站定在距離男子一米左右的位置,不慌不忙地將帶有茂岄logo的迷你禮品袋雙手遞給對方。 她唇角上揚,目光平視,音線放低柔了幾分,輕聲細語地歉意道: “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窺探您的隱私,但不得不說您選表的眼光十分獨特。作為手表中的“藍血貴族”,百達翡麗一直以來表述的理念高度是其他高奢名表品牌所無法企及的。” 也許是彩虹屁聽多了,對于湯倪的夸贊,男子并不為所動。 他打開禮品盒,掀開覆蓋在上面的絨布,謹小慎微地將那塊手表從盒中拎出來,在湯倪面前晃了晃,沒有期待地問她: “那你認為,它的理念是什么?” 湯倪再次掠了一眼他手中的腕表,唇畔笑意漸深,聲線仍舊輕柔,眼色溫和,卻也足夠自信和篤定。 她笑說: “就像他們標打出的廣告詞,‘沒有人能真正擁有百達翡麗,只不過為下一代保管而已。’,它的理念是‘傳承’。” 她將話茬稍稍頓住,停留兩秒,而后慢慢補充一句: “所以通過您的表,我不光可以看出您是一個懂表的行家,同時我還看得出,您是位重感情的人。” 這話一出,方經理才驚訝抬眸,終于肯正眼看向面前的女人。 在成功拉近彼此關系的下一步,湯倪稍稍走前兩步,虛指了一下表盤,語氣真誠地挑起話頭: “不過,剛才在為您擦拭表盤的過程中,我發現在45秒到47秒之間,表盤內的秒針存在細微顫幅,粗略猜測應該是秒輪的輪齒出現了頂齒或刮齒的現象。” 說著,她抬手朝右前方指了指,十分體貼地指路道: “前面靜福路往西走三個紅綠燈,那條街有許多名表服務中心,距離我們現在的位置大概有不到二十分鐘的車程,有時間的話可以過去讓那邊的機械師替您看一下,記得提前預約。” 段伏城眼力極佳,他清晰地留意到男子手中的禮品袋、禮品盒甚至包裹那方裹疊手表的絨布,每一樣上面都印刻著茂岄的logo。 身為對客部門的經理,她不但親自下來歸還客人的遺落物品。 同時周到至極,將客人的貴重物品順手清理,妥當收置,既服務到位,又顯得誠意十足。 最重要的是。 她在歸還的過程中,特意選用了帶有自家酒店logo的外包裝,這就相當于是在潛意識的對客人進行二次宣傳。 確實聰明。 目光微移,段伏城將視線緩緩落在湯倪身上。 她就那般身量伶仃地站在男子面前。 既沒有離得太遠給人尷尬膽怯的感覺,也不會離得太近,讓人覺得用力過猛,熱情到諂媚的地步。 她自始至終都是張弛有度。 舉止談吐從容得當,不卑不亢,進退自如。 原來她認真工作的時候,是與上課時的佛系、和平時的散漫全然不同的反差狀態。 她是真的,八面玲瓏。 那邊將人送走的湯倪剛一轉身,發現段伏城還等在原地。 她挑挑眉梢,眸光盈盈,似有星石燃燒,碎光琳瑯而旖旎,灼亮地生動。 湯倪望著他,紅唇勾翹,很是熟絡地跟他招了招手,“你今天也是來交接工作的嗎?” “是。” 段伏城不緊不慢地邁步走至她身側,眼眸半垂,睇視她片刻,薄唇翕動,嗓音溫沉地低聲問道: “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還在這么用心宣傳?” 湯倪聞言,知曉他是聽到了剛才自己與客人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