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某天清晨，鳥兒鳴叫，樹葉微動，空氣中彌漫著絲絲的涼意。

    紀彥均拉開木門，瞇著眼手里拿著瓷盆，瓷盆里裝著白毛巾，白瓷缸，芳草牙膏和一支牙刷。

    “彥均，起了啊。”看門大爺在院子里打太級，招呼著說。

    “嗯?！奔o彥均向停車院的水池走。

    看門大爺笑著問：“昨晚啥時候回來的？”

    “十二點吧?！奔o彥均擠了牙膏，擰開水龍頭接了水就開始刷牙。

    “順利嗎？”看門大爺問。

    “順利?！?/br>
    “這次沒有遇到要過路費的吧？”看門大爺又問。

    “遇到了?！?/br>
    看門大爺連忙正色：“那咋解決的？”

    紀彥均就著白瓷缸喝水漱口之后，擰開水龍頭濕了毛巾就往臉上捂擦，拽掉毛巾后，笑著說：“能咋解決，直接干！”

    “彥均，你不會又和人打架了吧？”看門大爺受驚不淺。

    紀彥均拿著毛巾連脖子、胳膊、都擦了一遍，把毛巾扔在瓷盆里，摸著水池邊的胰子打在毛巾上面，搓洗一遍：“沒有，哪能次次打啊?！?/br>
    看門大爺長松一口氣：“就是，就是，不能每次都打架。”

    紀彥均沒說話，繼續搓毛巾。

    這時，院外響起貨車渾厚又尖銳的喇叭聲。

    “肯定是剛子回來了?！笨撮T大爺說著就跑起來說：“我去把大門開了，讓他們進來?！?/br>
    紀彥均擰毛巾，把毛巾掛在繩子上晾曬時，剛子停好車下來。

    “彥均。”剛子喊。

    “怎么樣？還順利嗎？”紀彥均問。

    剛子笑著：“那條線都被你跑爛了，還不順利我還要不要混下去了！”

    “順利就行?！奔o彥均說。

    剛子問：“二叔那邊呢？啥時候回來？”

    紀彥均說：“大武和他一起的，明天回不來，后天肯定回來?！?/br>
    “行，老子餓死了，走，一起吃飯去。”剛子說。

    “你自己去吧?！奔o彥均說。

    “咋了？”剛子問。

    “一會兒我去找青青?！?/br>
    “哎喲喂，這不才回來嘛，還說沒處對象?！眲傋右荒樀牧w慕嫉妒恨。

    “彥均！”

    紀彥均還未邁步去找聞青，聞青已經跑進院子來了，她扎著馬尾，穿著格子襯衫，九分褲，小皮鞋，洋氣又明艷。

    “哎喲，我說聞青，你也……”剛子沒說完就收到紀彥均的一句：“你閉嘴。”

    “成，我閉嘴。”剛子小聲嘀咕。

    紀彥均迎上聞青，直直望著聞青，直把聞青看的臉紅。

    “吃飯了嗎？”紀彥均問。

    “沒有?！?/br>
    “去吃飯去?！?/br>
    聞青點頭。

    “剛子，我走了?！闭f著紀彥均想攬過聞青的肩膀，但是想著這是光天化日的，他沒有這么做，只是和聞青并排走著。

    兩人坐在早餐館里吃早飯，一碟包子，一人一碗稀飯。

    一直都是聞青在說，紀彥均在聽，紀彥均笑看著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她時，她也這么有活力，一下吸引了他的目光，讓他總想著和她親近，而她卻比他主動，讓他十分驚喜。

    “二叔什么時候回來？”聞青問。

    “明天或者后天。”紀彥均拿了一個包子，遞給聞青，聞青連忙說：“我不能吃了，撐著我了。”

    “再吃一個。”紀彥均說。

    聞青：“我不?！?/br>
    紀彥均只好放在嘴邊，自己吃了。

    “你下次出去是什么時候？”聞青問。

    紀彥均挑眉看她，見她眼睛瞪的圓圓的樣子，分外可愛，眼睛不由帶著笑意：“過兩天?！?/br>
    “可是，我明天就上課了?！?/br>
    “今天陪你?！奔o彥均說。

    聞青驟然高興起來：“那我們晚上去看電影?！?/br>
    紀彥均點頭：“行。”

    吃過早飯，紀彥均帶著聞青回了停車大院，在他自己的小房間。

    紀彥均補覺。

    聞青坐在旁邊的桌子上寫作業，有一句沒一句問紀彥均：“彥均?！?/br>
    紀彥均瞇著眼應。

    “二叔回來后，你和他說，讓他去學校找我一趟，我一個星期沒見他了，想他了?！甭勄嗾f。

    “好。”

    過了一會兒，紀彥均先開口：“生活費夠嗎？”

    聞青連忙說：“夠，二叔走之前給我的，夠我花一個月了?！?/br>
    “有沒有想買的東西，我給你買?！奔o彥均說。

    聞青：“沒有，我天天除了上課，就是在宿舍，花不了多少錢的?！?/br>
    “嗯。”

    聞青埋頭繼續看書。

    紀彥均睜開眼睛，望著房梁，這個小房間有前后兩扇小窗子，此時都關上，用報紙糊的嚴嚴實實，但是仍舊有光瀉入。

    比如說此時，紀彥均側首，就見微微的光亮映在聞青的側臉上，隱約可見她臉上細細的小茸毛，似乎帶著光環一樣，異常柔和，細長的脖勁微微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青青?！奔o彥均不由得喊一聲。

    聞青輕聲回一句：“嗯?！?/br>
    “你過來一下?！?/br>
    “怎么了？”聞青起身，走到床邊，蹲下來，問：“喊我干嘛？”

    紀彥均直直看著她，她的皮膚嫩嫩的，嘴唇紅而飽滿，像是在邀請他一般，他狠不得上前咬一口。

    聞青疑惑地問：“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

    紀彥均只覺得呼吸困難，下腹，全身都跟火燒似的。

    “啊，彥均，你流鼻血了。”聞青大叫起來。

    “別叫。”紀彥均伸手捂住她的嘴，嘴唇溫熱的感覺令他全身更熱，鼻血流的更多，紀彥均一下放開她，瞬間坐起來，穿著拖鞋就出去，一口氣跑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就用水沖。

    “彥均?！?/br>
    “沒事?！奔o彥均扯了繩上的毛巾，擦了擦鼻子，確定不在流血了，臉也板起來：“你去寫作業吧，我出去溜達溜達?！?/br>
    “我和你一起?！?/br>
    “不用?！奔o彥均面無表情地說，說完就走。

    聞青微微生氣，剛才還好好的，現在怎么說翻臉就翻臉，她也不高興了，返回房里寫作業，沒寫一會兒，窗戶縫里看到紀彥均回來了，她正要開口，發現紀彥均壓根不是回這房間，而是去了剛子房間。

    紀彥均好不容易涼下欲望，就有些困了，他暫時不能和聞青待一個房間，萬一自己禽獸起來，傷了聞青，聞青還小。

    這么想著，他就躺在了剛子的床上，才剛瞇上眼睛，房門就被推開。

    “你為什么不回自己房間睡？”聞青問。

    “怕打擾你寫作業?！奔o彥均坐起來說。

    “你騙人?！?/br>
    “沒有?！?/br>
    “你肯定是不想見我?！?/br>
    紀彥均蹙眉，不知如何解釋。

    聞青一看他這樣，立刻覺得自己猜想的是對的，她的壞脾氣立刻上來：“那我走。”

    “青青……”

    “砰”的一聲，聞青把門關上，不但關上了，還從外面給鎖上了。

    “青青?！奔o彥均在房里喊。

    聞青不管不顧地跑回他的房間，收拾書包，氣沖沖地走了，什么午飯，晚飯，電影，送她回學校，統統沒有了。

    “青青！”紀彥均喊，聽到旁邊房間上鎖的聲音結束就知道聞青走了，他等了一會兒，再也聽不到聞青的腳步聲，他才大聲喊看門大爺。

    看門大爺過了很長時間，才匆匆跑過來，問：“彥均，咋了？青青呢？”

    “氣跑了。”紀彥均說。

    “啊，那你還不快追?！?/br>
    “我先換衣裳?！奔o彥均說。

    紀彥均才剛說完，紀寧芝和章方方來了。

    “哥?！奔o寧芝喊。

    章方方溫柔地喊：“彥均?！?/br>
    紀彥均立刻蹙眉：“你來干什么？”

    “明天要上課啊，哥，你送我和方方姐去學校吧。”紀寧芝說。

    紀彥均想著一會兒，自己也要去南州一中找聞青，于是說：“嗯，你們先等一下?！苯又?，紀彥均回自己房間換了一身衣裳，在臨走時，發現地上一支鉛筆，他撿起來，暗笑，丟三落四。

    “走吧?！奔o彥均先把章方方送到大學。

    章方方找了借口，說要和紀寧芝吃晚飯，于是又坐到南州一中。

    紀彥均停好了車子之后，跟著紀寧芝進了學校，到女生宿舍后，他開口說：“去把聞青喊下來?！?/br>
    紀寧芝不高不興地去喊聞青。

    聞青表面上不情不愿，心里卻是十分愿意地過來了，和章方方打了聲招呼之后，低著頭。

    章方方尷尬一笑，然后看向紀彥均。

    紀彥均面上沒什么表情，問聞青：“還氣呢？”

    聞青不說話。

    “走，吃飯去?！奔o彥均說。

    聞青眼睛盯著地面，回答：“不去。”

    章方方又看向紀彥均，隨即看到紀彥均皺起了眉頭，她為表自己溫柔，忙拉著聞青的手勸說：“去吧，大家一起去嘛?！?/br>
    “我不去，你拉我干什么?！甭勄嗖桓吲d地甩開章方方。

    章方方被甩到了一邊，踉蹌兩步。

    “聞青，你……”紀彥均想說聞青幾句，但是舍不得，轉而看向章方方問：“方方，你沒事吧？”

    “沒有?！闭路椒綋u頭，心里卻是得意，這下紀彥均該煩聞青了吧。

    “那就好，她在鬧脾氣?！奔o彥均說。

    章方方一愣。

    “去不去吃飯？”紀彥均又問一句。

    聞青這才不高興地說：“去就去！”

    章方方拉著紀寧芝硬是跟上去，一頓午飯吃的并不愉快，紀彥均板著臉，聞青也拉長著臉，章方方想辦法挑撥離間，紀寧芝看聞青不順眼。

    “想看什么電影？”飯后，紀彥均問。

    “隨便。”聞青不悅地說。

    紀寧芝在一旁翻白眼。

    章方方在旁“溫柔調和”。

    “上車吧?！奔o彥均說。

    聞青上了副駕駛，章方方、紀寧芝坐在車后座，沒有章方方的挑撥，紀寧芝也沒跟聞青起沖突。

    到了電影院，只有下午場，于是紀彥均買了四張票，給章方方、紀寧芝一人一張票，手上捏兩張票，沉著臉對聞青說：“走吧，先去逛鋌，傍晚看。”

    “煩人。”聞青小聲說一句，向前走。

    紀彥均臉色當即不好看。

    章方方樂見如此。

    進了電影院，章方方才知道，她和紀寧芝的座位在一起，但離紀彥均很遠，隔了五六排，尤其電影院里光線不好，不過，她看到坐在一起的聞青和紀彥均臉色都不好。

    “方方姐，這電影好看，我早想看了。”紀寧芝說。

    章方方干笑兩聲，陪紀寧芝說話，時不時回頭看紀彥均和聞青，看到的都是紀彥均聞青互不搭理的樣子，并且兩人前面做了一個大胖子，把二人的身影還遮擋了一半。

    紀彥均特意選了角落的位置。

    聞青安靜坐著。

    等電影開場時，紀彥均開腔：“你怎么這么不聽話？”

    聞青不作聲。

    紀彥均嘆息一聲，摸著她的手拉著，問：“還生氣？”

    “嗯?！甭勄帱c頭。

    “為什么生氣？就因為我睡剛子房間了？”紀彥均問。

    “你就不想見我，出差回來了，也不找我?！甭勄噢D頭委屈控訴。

    紀彥均笑：“我昨晚十二點回來的，怎么找你？”

    “那你早上怎么不找我？”

    “你都來了，我怎么找你？”

    “那你，那你怎么去剛子房間睡？”

    紀彥均清了清嗓子，見周圍光線暗，大家都在看電影，電影聲音極大，他向聞青跟前湊了湊，雙手撫上聞青的腰說：“你想知道？”

    “嗯。”聞青呆呆地看著紀彥均，紀彥均離她很近，近的她看清楚他翹密的睫毛。

    紀彥均喉頭滾動了下，壓低的嗓音，迷人的要命，說：“因為我當時想……要你。”

    聞青聽不太懂，但是因為他的嗓音太暖昧，她心頭一緊，問：“什么意思？”

    “不知道嗎？”紀彥均又靠近她臉蛋一分，鼻尖幾乎觸到她的鼻尖，這是第一次，他們離得這么近。

    “不、不、不知道?！甭勄嘟Y結巴巴地說。

    “當時，我想親你，現在也想?！奔o彥均頭微微一偏，嘴唇碰上她的嘴唇。

    聞青一驚。

    紀彥均一碰上她的嘴唇，整個人都酥麻起來，軟軟的暖暖的感覺，令他放不開她。

    “彥均?！甭勄嚯p手僵硬地抓著紀彥均的衣裳，小貓似的聲音喊。

    紀彥均摟著她，往墻邊靠，不讓別人發現：“放輕松?！?/br>
    “我、我呼吸、不了了。”聞青全身僵硬，她是喜歡紀彥均，但都是那種純純的喜歡，想和他待在一起，沒有想象過現在這樣子，電影里都親一下臉頰，親一嘴巴就行了，她主動親過紀彥均的嘴巴，那是學電影里的，沒有咬和吸這個步驟啊。

    “別緊張。”紀彥均啞著聲音，親的深處，不由得雙手捧著聞青的臉蛋，用力吸咬。

    電影院里突然傳來“砰砰砰”的搶聲，比剛才的聲音更大，令紀彥均恢復理智放開她。

    兩人同時氣喘吁吁的。

    前面座位的章方方，抻著腦袋向后看，好像看到紀彥均和聞青在干什么事，又好像沒看到。

    “方方姐，你在看什么？”紀寧芝問。

    “啊，沒什么，沒什么?！闭路椒睫D過頭來暗暗想，紀彥均和聞青在親嘴嗎？紀彥均應該不會親聞青吧？應該不會，紀彥均不是那種人，兩個坐在一起，也是因為電影票的原因吧。

    此刻滿臉通紅，紀彥均也沒有好哪里去，只覺得臉上發燙，心跳加速，不過一會兒后，他重新摸上聞青的手，握在手心，問：“害怕嗎？”

    聞青低頭不吭聲。

    紀彥均笑：“還生氣？”

    “你煩人?！?/br>
    紀彥均輕笑出聲，還要和聞青說些什么，聞青說：“看電影?！?/br>
    電影很快結束，結束時天已黑，紀寧芝嚷嚷著要吃飯，紀彥均又帶著三人去吃了晚飯。

    晚飯回來后，天已經漆黑了。

    紀彥均開車先送章方方回學校，然后再開車到南州一中，一下車紀寧芝就跑了，完全不想等聞青。

    紀彥均見天黑，送聞青進學校。

    “你再陪我走一會cao場，學校里有幾個是家里介紹處對象的，天黑之后都會去cao場上散步的。”聞青說。

    紀彥均問：“你很想？”

    “嗯，特別想，特別想跟你一起走走?！?/br>
    “好?！?/br>
    趁著天黑，紀彥均拉著聞青的手向cao場上走。

    聞青滿臉笑容地搖晃著紀彥均的胳膊。

    “搖什么？”紀彥均問。

    “搖著玩嘛，我開心啊?！甭勄嗾f。

    “開心你繼續搖?！?/br>
    聞青搖晃著紀彥均的手，在滿天繁星下，在cao場上一圈又一圈地走，紀彥均問：“青青，如果我想娶你，你愿意嫁給我嗎？”

    “愿意，我愿意嫁給你?！甭勄嗪敛华q豫地說。

    紀彥均捏了下她的下巴：“你的矜持呢？你不多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我愿意嫁你呀。”

    紀彥均心里像融了蜜一樣，甜絲絲的說：“好，等你在上大學?！?/br>
    “現在也可以。”

    “矜持一點?！奔o彥均嘴上這么說，其實卻是心花怒放。

    一直到他把聞青送到了宿舍門口，他開著車子駛向縣城，他的心花仍舊怒放著，嘴角的笑意都沒有淡去過。

    以前，看著同伴們一個個早早結婚都抱了娃了，沒啥感覺。

    現在，想想早結婚早抱娃，其實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