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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青一動不動地望著紀彥均,有那么一瞬間,她以為回到了上輩子,她生病,紀彥均守在床邊。 “青青,你醒了?”紀彥均溫聲問。 聞青沒說話,轉動眼珠望向他的手,紀彥均連忙收回,盡管不舍,還是得收回。 聞青沒說話。 紀彥均拉過一旁的凳子,坐在凳子上,片刻后才開腔,問:“什么時候病的?” “不太清楚。”聞青一開口,聲音微啞。 紀彥均忙起身。 聞青說:“我不喝水?!?/br> 紀彥均轉頭看向聞青,聞青不再說話,緩緩閉上眼睛,整個人很疲憊的樣子,同時極其安靜,安靜的,安靜的好像窗外的風輕輕一吹,就能將她吹跑。 “青青?!奔o彥均不安地喊。 聞青又睜開眼睛,看向他,目光是焦點的,卻沒了精神氣一樣。 紀彥均將臉側到一旁,用力眨一下眼睛,摒退心疼和悲傷,重新坐到聞青跟前。 聞青看著他,問:“你來干什么?” “看看你?!?/br> “看了之后呢?” “陪著你?!?/br> 聞青扯了一個蒼白的笑容:“不用了,我媽會一直陪著我?!?/br> 紀彥均抿唇沒接腔。 聞青也沒說話。 病房內靜悄悄的。 紀彥均坐在床邊的凳子上,低著頭。 聞青躺在病床上,看著他。 “紀彥均,天黑了,你回去吧?!甭勄嗾f。 紀彥均抬眸看著她:“好?!?/br> “再見。”聞青說。 紀彥均站起身來說:“我明天再過來。” 聞青沒應。 紀彥均走出去一會兒,姚世玲進來,伸手摸著聞青的額頭,仍舊是微微發燙。 姚世玲自己騙自己,欺騙聞青說:“燒退了點兒,退了點兒?!?/br> 聞青笑。 姚世玲取過來一把藥,遞給聞青說:“吃了這些藥,明天燒就能退了?!?/br> “嗯?!甭勄喑粤擞炙瑑商烨八烷_始疲憊,走幾步,說幾句話都會累。 她越來越覺得七月十九號就是個終點,起初害怕、恐慌、不舍、難過,這兩天下來,她已經很平靜了。 重生這一次她賺了。 為家人為村里人為望成縣人創造財富,她也賺了。 總之就是賺了。 如此想著,聞青慢慢接受老天如此快速地收回這次重生機會,她躺在床上,大腦中盤旋著上輩子的種種,而后緩緩入睡。 第二天聞青起的不早不晚,卻退燒了。 “退燒了!退燒了!”姚世玲開心地去找醫生。 聞青也笑了。 紀彥均站在門邊看著聞青,安安靜靜的。 不一會兒,老醫生過來了,給聞青亮了一下體溫,確實退燒。 “醫生,退燒了吧?”姚世玲希望老醫生認同。 老醫生點頭:“嗯?!?/br> “那馬上可以動手術了吧?”姚世玲問,在她的認知里,只要聞青動了手術了,一切都好了。 “還不行,安全起見,得讓病人穩定穩定,如果她今天晚上不發燒,明天就可以動手術?!崩厢t生說。 姚世玲點頭:“好好好,明天動手術。” “今天飲食注意點,清淡,營養,最好是粥之類,易消化的?!崩厢t生交待。 “誒好好好。”姚世玲連連點頭。 聞青看著姚世玲這樣,心口暖的幾乎要落淚:“媽?!?/br> “聞青,飯去外邊給你做飯。”姚世玲說。 “好。”聞青點點頭。 姚世玲只顧著高興,連紀彥均這個眼中釘,她也懶得顧及。 姚世玲走后,紀彥均仍舊靠著門邊站著。 聞青抬眸看向他,沒說話。 紀彥均也沒開口。 聞青掀開被子要下床,紀彥均連忙上前,彎下腰,將她的拖鞋遞到她腳邊。 聞青一愣。 紀彥均握著她的腳踝,將拖鞋給她穿上,問:“是要上廁所嗎?” “嗯。” “我扶著?!?/br> “不用,我找護士。” “我當你的護士?!奔o彥均話音一落,護士已經過來,從紀彥均手中接過聞青,紀彥均雖然沒有扶著聞青,但是聞青退燒了,而且中午還吃半碗雞蛋粥,下午的時候聞青也沒發燒。 這讓紀彥均看到了治愈的希望。 可是,他沒有高興多久,傍晚時親眼看到聞青坐在床上,輕輕一咳,咳出了一口鮮血,那口鮮血極其鮮艷,刺眼,仿佛在哪里看見過。 “聞青!聞青!”姚世玲聲音顫抖地喊著:“醫生,醫生,我去喊醫生!” 姚世玲急忙奔出病房,撞到一旁的紀彥均,紀彥均向后退了數步,背抵著墻,他一瞬不瞬地望著聞青,看著她嘴角掛著一絲血。 夢中她的嘴角也是掛著一絲血,笑著對他說:“彥均,我終于,終于可以放下你了。” 夢中她躺在他的懷里,說:“彥均,我后悔了,后悔了,下輩子我不會喜歡你,更不會嫁給你。” “……” “砰”的一聲,似乎有什么東西在他的腦中炸開,記憶的碎片一涌而上,在他的大腦中盤旋拼合,拼成一條完成的記憶線。 那天他娶她,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把她從小汽車里抱出來,在剛子和其他伙伴的起哄下,他把她抱到堂屋,抱到婚房里,她害羞地趴在他的懷里,頭也不敢抬,等剛子和其他人鬧完了之后,她開心地笑著說:“紀彥均同志,從今天以后聞青同志就是你的妻子了!” 她跳到他懷里咬他的下巴,他們兩個笑成一團,她的笑容極其燦爛。 接著,她的笑容一點點淡了。 她說:“彥均,你媽不喜歡我?!?/br> 他說:“那是咱媽。” 她不高興。 再后來,她摔了花杯,花瓶,砸了電視機,然后雙手捂著蹲在地上哭。 他卻是躲門而出。 等他回來時,她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哭著說:“我的孩子沒有了,它走了,它不要我了,我好疼……” 最后,她的病情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吐了一鮮血,躺在他的懷里說:“彥均,我好累,我想我二叔,想我媽,想亮亮,想朋朋,你把他們都喊過來,讓我見一見,好不好?” 他緊緊抱著她說:“好好好,我現在就讓人把他們接過來?!?/br> “可是,二叔不在了,二叔早不在了。我媽,亮亮,朋朋,我等不及了,我見不到他們了,我要走了。” “青青,不會,不會的?!?/br> 她抬起頭,望著他說:“彥均,我后悔了,后悔了,下輩子我不會喜歡你,更不會嫁給你……” “青青!”紀彥均突然開口喊,煥散的目光終于有了聚焦點,他望著聞青,愛、疼、怨、內疚和入骨的想念。 聞青捂著胸口,抬起蒼白的臉蛋,眼神空洞地望著紀彥均,她終于知道白天的退燒,白天的精神狀態良好,不是真的良好,而是俗稱的回光返照。 看來,她真的跨不過去這個坎了。 “青青!”紀彥均一步走過來,將她摟在懷里,緊緊的,好像想念了幾輩子一樣。 聞青沒動,許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所以她不再撐著,不再時時警惕自己遠離紀彥均,不要再喜歡上紀彥均,而是放縱地靠在她的懷里,即使上輩子那么痛了,也發了毒誓,心上那個位置仍舊是除了他,誰也進不來,他是她第一個愛的男人,也是最后一個。 “青青,青青,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奔o彥均摟著她,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往下落。 聞青靠在他的胸膛,嗅著他身上她熟悉的味道,低聲說:“晚了,我做不到了……” “聞青,聞青!”姚世玲推門而進,緊跟著老醫生帶著幾個年輕醫生進來。 “你不要碰我女兒!”姚世玲一把把紀彥均推開,紀彥均被擠到人后,怔在原地。 姚世玲拉著老醫生說:“醫生,我女兒吐血了,她吐血了,你快救救她啊。快救救她啊?!币κ懒嵴f著哭起來了。 可是面對此種情況,老醫生一行人研究幾句,紛紛搖頭。 “你們是醫生??!”姚世玲說。 “媽,媽?!甭勄嗪翱吭诖差^,用力喊,然后喊出的聲音并不大:“媽,媽。” 姚世玲湊過來,小聲安慰聞青,也安慰自己:“聞青,沒事的,你這么年輕會沒事的。” “媽,你聽我說?!甭勄嗌焓痔嬉κ懒崮ǖ粞蹨I,輕聲說:“媽,你別哭了,你還有亮亮和朋朋,他們還需要你照顧,以后你還會有白胖的大孫子。”因為聞青爸爸去世時,姚世玲沒哭,因為她覺得哭沒用,聞青、聞亮、聞朋還需要她照顧呢,所以這個時候聞青希望她也不要哭,把希望,把感情都放在活著的人身上。 “你是我十月懷胎的女兒啊!”姚世玲還是忍不住淚水向下落。 聞青一直在給她擦眼淚:“媽,你有三個孩子,你不能那么自私都獨占了,得分一個給爸吧,我去下頭陪爸,我和爸在下頭打拼,你們百年之后,可以找我們?!?/br> 聞青此話把在場所有人都說哭了,可是誰都無力挽留這個年輕的生命。 姚世玲捂著嘴,嗚嗚地哭。 “媽,我想亮亮和朋朋了,你讓人把他們接過來,我想看看他們?!甭勄嗾f。 “好好好。”姚世玲哭著點頭,邊忙出醫院去打電話。 聞青抬頭看一眼墻上的時鐘,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距離七月十九號,還有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