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怎么樣?”男人望著聞青問。 姚世玲、肖姨一家齊刷刷看向聞青。 聞青頓了頓,而后笑著:“謝謝你撿到我的畫稿本,不過,我沒打算賣掉任何一張畫稿。” 男人一愣,沒想到聞青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肖姨婆婆聽言按捺不住,扯了扯姚世玲的衣角,小聲說:“聞青她媽,你去勸勸聞青,聞青還小,不知道錢的好。那紙才值幾個錢,兩百塊錢才是真格的,夠咱這樣的家庭舒舒坦坦吃一年半了,你說是不是?” “媽,你別亂出主意。”肖姨說:“聞青是個有主見的姑娘。” 肖姨婆婆堅持:“我說的是正理兒。” 姚世玲踟躕,她到現在還是沒看出來,聞青那張爛筆頭畫的衣裳,怎么就值兩百塊錢了? 姚世玲剛要上前,就聽男人問:“多少錢肯賣?” 姚世玲頓時驚愕,敢情這人還要加價? “三百塊錢?賣嗎?”男人問。 三百塊錢?姚世玲、肖姨一家倒抽了一口涼氣。 聞青面色不改。 男人望著聞青,再也掩蓋不住眼中的欣賞,他目測的是,小姑娘會欣喜若狂接過錢,或者再問他要不要其他畫稿,他準備全部買下來。 結果聞青不但沒有,反而對畫稿的價值十分清楚和自信一樣,一直巍然不動。 他暗暗道:這個小姑娘很不一般。 這時,姚世玲終于走到聞青跟前,喊一聲:“聞青。” 聞青側首看一眼姚世玲:“媽。” 姚世玲以一種疑惑,渴望又擔憂的目光看著聞青,疑惑的是畫稿的價值,渴望的是金錢,擔憂是出于母愛。 聞青明白,她看一眼姚世玲,沉默片刻,看向男人:“一口價,六百塊錢。” 瞬間,姚世玲、肖姨一家全數驚呆。 六百塊?瘋了吧?瘋了才賣這張破紙,所有的人都認為男人會被聞青這一腔給嚇跑。 肖姨婆婆暗暗咬牙,聞青這孩子太不會做生意了,一口吃不了一個胖子,能賺一毛是一毛,何必把客戶嚇跑。 然而,男人并未跑,而是目光篤定地看向聞青。 聞青面色平靜:“這只是草稿,具體的尺寸、定稿圖、面料,三天內,我給你一個結果。” “好!”男人干脆利落地答應。當即把畫稿本還給聞青,然后將夾在腋下的公文包取下來,從里抽出六張近似于藏藍色的一百塊錢紙幣。 聞青從容接下,遞給姚世玲。 姚世玲剛接過六百塊錢,就聽到肖姨婆婆說:“聞青她媽,先看看錢是真是假。” 說實話,姚世玲沒拿過一百塊錢過,今天賣牛的錢四百五十五塊錢,有兩張一百的,其他都是零錢,錢是聞青接的,她見過是見過,沒摸過,也沒想到錢真錢假這上面。 此刻聽肖姨婆婆這么一說,她不敢確定了。 “聽說,一百塊錢上面毛.主.席和周.總.理的頭發絲都是膈手的,你捋捋看,膈手不?”肖姨婆婆在一旁指導。 姚世玲當即捋了捋錢上的頭發絲兒,緊張地說:“我手上繭多,捋不出來。” “吐口唾沫潤潤手,看看能不能捋出來。”肖姨婆婆出主意。 姚世玲一輩子沒見過這么多錢,有點怵,把錢遞給肖姨一家:“大叔,老弟,你們見識廣,你們給張張眼。” 肖姨公公和丈夫,沒人接錢。別說他們了,就連肖姨平日里做衣裳,收錢也都幾塊幾毛的收,最大的一次收了五十塊錢,她不敢找零錢,硬讓人給十塊錢的,唯恐收個□□,哭都來不及。 于是這六百塊錢愣是沒人接。 男人有點想笑。 聞青十分理解,也笑笑,表示:“大叔,不如你給十塊、五十、五塊的吧,我們都怕收□□。”其實聞青是另作別用。 “行。”男人當即將六百塊錢收回來了,就在醫院的走廊里數了六十張十塊的給聞青。 這六十張十塊的紙幣才讓姚世玲和肖姨一家回神兒,確定聞青用爛筆頭畫的一張破紙,賣了六百塊錢。 這簡直是天價啊。 在他們愣神中,聞青與男人又聊了幾句,男人叫湯權,南州一間服裝廠的老板,早年在國外,近來回國發展,一直苦于制作中國人能夠接受并且不落俗套的衣裳,一直未果。今天來醫院看朋友,不小心撿到了一本極其普通的畫稿,翻開便驚艷。 一件件衣裳,一雙雙鞋子,既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又超越這個時代的審美,中間的這個度拿捏的剛剛好,并且,他看的出來,畫稿者的能力絕非僅此而已。 所以拿到畫稿后,他欣喜若狂地在此等候,沒想到居然是個水靈靈的小姑娘。 真是太讓他意外了。 一番交談之后,湯權留了電話號碼和地址,聞青也留了地址,順便簽了個簡易書面協議,湯權便匆匆走了。 “就這么走了?”肖姨婆婆問。 其他人緩緩回神。 聞青從一沓十塊錢中抽出了七張,交給肖姨:“肖姨,這下錢夠了,放心吧,孩子會沒事的。” 肖姨頓時眼睛又紅了,她需要錢,她需要給孩子治療,對聞青的千恩萬謝,她只等著孩子好了以后再說,她毫不忸怩地伸手接錢:“聞青……” “肖姨,沒事兒的,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我在肖姨裁縫店等你。”聞青給肖姨打氣。 肖姨點點頭,點著點頭,眼淚就落了下來。 聞青不再多說,她在這兒,就是給肖姨及她的家人壓力,拉著姚世玲出醫院。 出了醫院,聞青去包子攤前,花兩毛八分錢買了三個大rou包子,兩碗甜豆漿灌在白瓷缸里,母女倆在等公交車時吃。 “聞青。”姚世玲還有點不敢相信。 聞青解釋給她聽,為什么她的畫稿值六百塊錢,比如,之前流行的的確良白襯衫、喇叭褲、腳踩褲,這些原先都沒有了,后來有人想出來這種衣服的樣式,并且作了出來,賣給整個國家的人,賺了上萬上十萬甚至上百萬的錢,這所有的錢,起源不都是一個點子嗎? 姚世玲懂了:“那你這六百塊錢不就虧了嗎?” 聞青笑:“媽,不會虧的。咱們走著瞧。” 看著女兒水嫩的臉蛋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姚世玲也跟著樂呵,聞青真的不是以前那個跋扈的聞青了,她由衷的開心。 接下來,聞青吃了一個rou包,姚世玲吃了兩個rou包,上車下車后,聞青直奔代銷店。 姚世玲問:“聞青,來代銷店干啥?” “買煙。”聞青答,她盯著代銷店貨架上的煙,飛馬煙,勇士煙,生產煙,紅雙喜,渡江,大前門,指著大前門煙:“老板,給我拿一包大前門煙。” “三毛五。” “行,拿一包。再拿盒火柴。” “火柴兩分錢一盒。” “行。” 出了代銷店,姚世玲問:“聞青,買這些干啥?” “把咱家牛再買回來!” 姚世玲微怔了下,聞青比她想的周到,早上牽牛出來時,村里多少人看著,都在背后說閑話。 若是牛真的沒了,指不定多少人看笑話,本來聞家就窮,牛再沒了可是聞青要開裁縫店,需要用錢。 “聞青,這錢不買牛,你做生意” 聞青搶白:“媽,你放心,我要做生意用不著賣牛。走,把牛買回家,省得朋朋哭。” 母女倆說著就到了牛市,牛市依舊熱鬧。 “可能買主已經走了。”姚世玲說。 “沒事兒,找找看,找不到就去他家找。” “好。”姚世玲也想把牛買回來。 兩人在牛市轉了一圈,沒見到自己的牛,才剛出牛市,就見自家牛駝著不少東西往土路走。 “大伯,大伯!”聞青遠遠地喊住。 買主看了看聞青:“咦,小姑娘,咋又碰見你了?” 聞青嘻嘻地笑,余光瞥著自己家的牛,連忙從包里掏出大前門煙和火柴,然后遞給買主。 買主看了眼聞青,問:“啥意思這是?” 聞青說:“大伯,實話和你說,一早賣牛是為了給人治病,現在人好了,所以想把牛再買回來。” “那不成,你都賣給我了!”買主當即說道。 “大伯,你別激動,別激動。”聞青笑著說:“我不會讓你虧本,這煙和火柴是我向你賠禮道歉,四百五十五塊買我們的,現在我們四百六十塊錢買回來,讓你賺五塊錢怎么樣?” 買主狐疑地看向聞青。 牛市本來就是倒買倒賣的地兒,前腳買一手,后腳賣二手的事兒,屢見不鮮,何況聞青家的牛四百五十五已經是高價了,一兩個小時就賺五塊錢和一包煙。 此刻又有牛市的人跟著瞎起哄。 “賣了吧,賣了吧!” “上哪兒能不費力賺五塊錢,白撿了個便宜。牛市的牛四百二十的拉回去照樣犁地。” “就是,人小姑娘還給買了一包煙,一盒火柴呢。看樣子就是懂事的,賣了吧。” “……” 買主扛不住起哄,一咬牙:“行,四百六十塊錢就四百六十塊錢,牽走吧。” 姚世玲滿臉喜悅。 聞青就知道,牛回來了,mama肯定會高興,兩個弟弟更加會高興,所以一張畫稿賣得值了,她心里也踏實了。 “走吧。”姚世玲止不住地喜悅。 “嗯。”聞青伸手摸了摸牛,不過她沒有跟著姚世玲回水灣村,而是直接去了肖姨裁縫店,還未到,就見裁縫店門口站了不少人,中間有個女人指著肖姨裁縫店的門,說道:“就是這家店,她們坑人!” 聞言,聞青立刻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