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很快,耗盡元神的天神化作一枚枚小光點落回了地上。 白姬急了:“他們怎么那么——”不耐打?! 也無怪乎她情急之下會說出這種失禮的話,因為天神在凡人的想象中總有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高大形象,想不到這一對比,高下立見,心里所想和眼中所見相去甚遠,難免會感到訝異。 殷雄感覺自己掩蓋在金甲下的老臉微紅。 他低咳一聲,道:“他們都是天界等階最低的神,大家都沒料想到天幕會被強行撕裂開來,所以——” 白姬扶額:“所以這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好的不來壞的來?” 殷雄正色道:“應該是方才天貍族奉上的那杯酒有問題。” 酒里有毒?白姬不假思索地接口道:“不可能是天貍族人下的毒,只有可能是——”仲源。。。不,其實他究竟是是不是仲源還兩說呢。殷雄見白姬眼露悵然,心知她是想起了仲源,他跟著嘆了口氣,隨即沉下臉來。想他在浮山蟄伏多年,跟貍家這兩兄弟也算交情不淺,居然也未能發現仲源的真實身份,這只能說明那司南離城府之深,叫人防不勝防。 而且,他目光落在百里身上,有些困惑:白姬不知,百里身上這傷雖看上去重,無外乎皮rou傷罷了,按照百里的真正實力,又豈會因為失血過多而倒在地上? 他望著百里緊閉的雙眼,心中陡然升起一個念頭:莫非他是故意而為之?目的就是為了迷惑敵人?! 說話間,司南離卻將視線轉移到角落的二人身上,他細眸微狹,唇角勾起,像是一只在暗處緊盯獵物的山貓,又像是一只潛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毒蛇。 “看來是我照顧不周,你們倆似乎很閑。” 殷雄冷著臉起身,將白姬往后一推,頭也不回:“你退后。”他用一道光罩將白姬和百里護在結界里頭,轉身,持劍指向司南離。 司南離瞇眼:“天帝之子?” 殷雄橫眉:“少廢話,放馬過來!” 司南離微笑:“身為天帝之子,將來的繼位者,不愛惜自己的羽毛可不行。你當真要和我斗?” 殷雄沒有說話,他將長劍驀地朝天一拋,倏然化作一柄橫貫天地的大劍。大劍對著通天樹虬髯舞動的根須猛地直劈下來,劍氣所及處,根須化作點點綠光消散在天際。 “不愧為天帝之子。”司南離目光漸冷,通天樹的根須就像是他的手,來去自如,它們堅硬如鐵,刀槍不入。但聽殷雄一聲輕叱,他飛身而起,大劍懸空化作數以萬計的利刃橫亙在司南離的頭頂,而同時,貍仲炎忽然從后方暴起,長/槍旋舞,裹挾雷霆之勢直直朝司南離后心逼去。 一時間,刺目灼眼的光芒撞擊在一起直沖云霄。 司南離躲之不及,身體被沖擊波撞得粉碎,然而殷雄等人未及慶幸,便聽一聲冷笑從背后響起,只見那地上被通天樹的根須鉆出一個坑,粗壯的樹根拔地而起盤旋向上,粗糲的樹皮間被剝開一道大口子,里頭隱隱露出司南離的臉。 殷雄后退一步,蹙眉喝問:“你究竟是什么東西!?” “我是什么東西,你一會就知道了。” 他以樹干為身軀,以樹枝根須為手,cao縱著靈霧山中所有的樹木植物,數以萬計的樹枝根須從地底拔出形成銅墻鐵壁將他包裹其中,任憑殷雄揮舞大劍從哪個角度入手,都毫無縫隙,哪怕一處剝落,又有新的部分極快地填補上來。 殷雄力竭,貍仲炎即刻頂上,他身為天貍族新任族長,自然有支配山中萬物之靈的能力,而今靈氣暴虐,他竟是連控制都無法控制,他長/槍朝天,驀地往地中央狠狠一砸,地面倏然裂開一道道猙獰的裂縫。頃刻間,大塊碎石浮起朝司南離砸去,司南離冷笑:“貍族長這是走投無路了么?”他輕而易舉地便用根須將那些碎石拂去,然而貍仲炎緊蹙的眉頭卻在這一瞬舒展,他十指翻飛,那些碎石在他的cao縱下竟似活了般將司南離團團圍住。 他冷笑道:“這整座靈霧山都是我天貍族,你莫要以為能夠cao縱得了樹就算了不起!” 浮石陣能夠暫時困住司南離的動作,貍仲炎朝恢復過來的殷雄使了個眼色,讓他和剩余人趁司南離被困住的同時圍攻他,而貍仲炎自己則朝通天樹方向飛身而去,司南離的力量來源于這棵樹,只要將樹的力量遏制住,那么戰局一定能夠—— 他掃了一眼地上長老的尸體,目光有一瞬的黯淡。 雖然長老死傷過半,無法按照原有計劃封印,然而天貍族的先人卻好像提前預料到會有這么一天的樣子,在通天樹那里設好了陣法,以便后人在危急時刻就失控的樹靈封印。而現在,貍仲炎所要做的,便是將這通天樹封印,使它再度休眠。 然而,司南離豈能讓他如愿。 貍仲炎飛身掠至半途,面前卻被一道紅色魅影所擋住。 司南離紅發獵獵如炎,白得滲人的臉上露出不合時宜的微笑,純真無害,若是換做別人心里肯定要暗啐一口:大魔王裝什么無辜!然而,貍仲炎卻看得一怔。 他幾乎要開口喊道:“仲源——”卻生生收住了口。 仲源已經死了,貍仲炎抬頭,可自己連他什么時候沒的都不知道,這些年來的相互扶持兄弟和睦,原來都只是引狼入室罷了。 可是他不甘心,至少要弄清楚仲源究竟是死在誰的手里! “貍仲源是你殺的?” 司南離支著下巴想了一陣,輕聲笑道:“算是吧,反正他只剩下一口氣了,我好心送他上路罷了。” 果然如此,貍仲炎捏緊拳頭,低垂的眼眸里流露出駭人的恨意。 “不過那孩子死之前還一直哭著喊表哥呢,呵呵,說到底,還是你的錯,他那么信任你,等著你來救他,可你呢?你來救他了嗎?!你甚至連他死了都看不出!” 貍仲炎心神劇震,就在此時,司南離忽然悄然勾起唇角,一抹詭異的笑容悄然綻放。 “既然你對你表弟心中有愧,不如去黃泉與他作伴,也好盡一個做表兄的最后本分。” 天空忽然光芒大閃,白姬只覺心中一揪,隨即抬頭望去—— 貍仲炎像是一只搖曳的破碎的風箏從高到下直直墜地,地上被他轟然砸出一個大坑,而他本人躺在塵土硝煙里面,不知死活。 而司南離卻儼然同時出現在了兩個地方,半空中環繞紅煞的他,巨樹環繞下談笑自如的他。 這一幕令所有人都為之震撼。 “他居然會分/身!?” 那司南離的元神究竟是到達如何強悍蠻橫的地步,居然能夠做到移形換影,分體之術!? 這無疑如同雷鳴轟頂,重挫了剩余人的銳氣,即便他們有能力戰斗,在敵手如此強大的情況下,也只有挨打的份。。。 然而這就是司南離的戰術,不費一兵一卒,先從士氣上打壓你,待你心生恐懼停滯不前,再取其弱點逐一擊潰。 更何況,岌岌可危的天幕外尚有大批魔族,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沖進來! ☆、第107章 反轉乾坤 眾人心生退意,忽聽殷雄大聲喊道:“不可遲疑,就算停戰,司南離也不可能留下活口!”他的目標是殺光此處所有人,而后就此接收靈霧山,這種險惡用心豈能讓他如愿! 司南離聞言一笑:“別聽的,只要你們愿意放下手中兵器投誠,我就不殺你們,如何?” 眾人面色猶疑,個別人原先便不滿:分明是天貍族在外樹敵所招惹的恩怨,何必要讓他們這群無辜者陪葬,當下便扔了武器,罵罵咧咧地朝司南離走去。 “說好了繳槍不殺,你可別反悔!”他轉身:“你們還呆在這作甚?還真的要給天貍族人陪葬啊!?” 白姬認出他,他是跟隨那鹿吳山統領一起來的,算是個小頭目,只是不知道他有何資格擲地有聲,方才那一戰,他分明是趁亂躲到了無人的地方避難。 她打從心底對這個人感到鄙視,看來他是沒認清司南離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否則怎么有信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一部分人受到他話的影響,猶猶豫豫地朝那邊看去,天貍族剩余不多的戰士圍繞昏迷過去的貍仲炎,對他們在危急關頭倒戈的行徑不發一言,然而眼里卻是滿含不屑的。 身為天貍族的戰士,即便是死也是死在戰場上,臨陣脫逃的是懦夫。 然而,殷雄卻還在盡最后的努力想要說服那些人:“你們莫要相信他的話,他是不會留下活口的!” “少廢話!天神了不起么?你真有那么大能耐你去攔住他啊?攔不住還不許我們尋找生路!”在那鹿吳山小頭目的號召下,一部分人放下兵器朝司南離走了過去。 “喂,我們不打了,放我們走吧!” 司南離微微一笑:“很好,這便送你們離開。” 早在他開口時,白姬便覺不對,她默默將頭移開,只聽幾聲慘叫響起,那些人頃刻間便被紅煞所吞沒化作通天樹的養料,剩余那些尚在猶豫的人全部噤若寒蟬,釘在那里再也不敢動彈。 司南離笑瞇瞇地轉頭,他的眉宇生得格外漂亮,眼角微微揚起,目光流轉間有種渾然天長的風情,他嘆道:“我說的話你們也敢相信?活該你死啊。” 他轉過頭,繼而笑問:“還有誰想解脫?” “呸!”鹿吳山的統領對死去的部下又是惋惜又是無奈,最后將一腔憤怒統統發泄到司南離的頭上:“俺今天就算是交代在這,也要拖著你小子一起死!!” “沒錯!”阿榮姨母冷笑著附議,道:“我青丘山豈有貪生怕死之輩?!大不了從頭再來,哪怕是投成一只螻蟻,也要比你這不人不妖,不仙不魔的東西要強!” “很好,既然你們這么著急去死,那就一起上吧。”司南離挑眉,輕描淡寫道:“也省了我不少功夫。”說話間,他似乎有意識地將目光轉向白姬。 那眼神似乎在告訴她,你別急,一會就輪到你了。 白姬緊緊抓住百里的衣袖,回敬他一個“我死也不會投降”的眼神。 不會投降是真,沒有擔憂是假,更何況,天幕結界的縫隙越來越大,她看著源源不斷涌進來的魔族,心道:敖恒恐怕很快便會卷土重來了吧…… 一語成讖。 就在眾人拼盡全力圍攻司南離之時,一陣震耳發聵的轟鳴巨響傳來,蜂擁而至的魔氣剎那間將山中純白的靈氣所吞噬,白姬盡管待在殷雄留下的結界里,恐怕也抵擋不了多時。 魔龍龐大的身軀裹挾墨黑色的濃霧出現在靈霧山的半空,所及之處,焦土遍地,花草樹木無一幸免。 司南離雖深陷眾人的圍捕之中,然有空閑露出一個輕松愜意的笑容,朝向魔龍道:“你來了?想不到靈霧山這么容易就被打下來了,真無聊。” 魔龍一聲長嘯,黑霧散盡,敖恒從掠身而出。 白姬覺得他飛過去的同時極快地掃了她一眼,也許是錯覺。敖恒很快投入戰局,他執劍而立,衣袂飄飛,頗有幾分下凡謫仙的味道在里面。 更何況,他其實生得和百里有六七分相似,看著他的臉,白姬總是會有那么瞬間的恍惚。 司南離與敖恒并肩而立,倆人面貌俊美,一人就好似笑面顏羅,談笑間,就輕輕取走好幾條性命,而敖恒卻大多以旁觀為主,偶爾出手,神情孤傲得很。 白姬心覺不能讓他們這樣下去,她低頭看了百里一眼,咬咬牙自結界中跑出來。一出來便被迎面而來的魔氣撞了個趔趄,她在黑氣中尋找殷雄的背影,他身上亮著光,不算難找。 “白姬,你跑出來作甚?!” “殷雄,”白姬伏低身子小聲道:“靈霧山的結界已經徹底崩壞了,沒有救援,此處就要變成第二個須彌額山了!” 殷雄蹙眉:“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回去找救援?” 白姬頷首:“趁現在司南離被人纏住,你快從結界縫隙里出去,能找多少人找多少人,不管他是何方神圣哪路鬼神,只要肯幫忙就好!” 殷雄并非沒有想到這點,他只是擔心他一走,剩余人阻擋不了司南離,很快,白姬和百里就會遭殃。 白姬知道他在擔心什么,她灑脫地笑道:“沒關系,人生在世總有一死,更何況我又不是第一次死了。不過我懷疑,司南離不會那么快動手的,如果救兵來得及時,或許還能撿回一條命。”但若放棄,那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殷雄沒有沉思太久,須臾,便應了下來。 “白姬你堅持住,等著我帶人來救你們。”語落,他化作一道金光倏然朝天幕飛去。 “嘖嘖,看來你們最忠實的盟友感覺情形不對,落荒而逃了。” 白姬轉頭,對上司南離戲虐的笑眼,她冷笑道:“你這話說得不對,他憑什么為我們去死?” “憑你們是朋友。” “朋友?”她似乎是死到臨頭,什么也不怕了:“你交過朋友,知道什么是朋友嗎?” 司南離眼中劃過一絲詭異的光,看著白姬片刻不語,繼而冷笑道:“瞧瞧這個牙尖嘴利的小姑娘。”第二句卻是對敖恒說得:“聽說你和她上一世有婚約?后來還她逃了婚,讓你堂堂龍宮太子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敖恒聞言轉頭,意味不明地看著白姬。 白姬被他看得莫名一哽,雖然這婚是阿潯逃的,可她還是免不了心虛。 “還有你那萬人敬仰的戰神弟弟。”司南離對敖恒說:“他曾經讓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承了多少委屈,今朝都可以一并返還!” 敖恒的額頭上有一枚魔印,而今,魔印在司南離的誘導下,顏色愈見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