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百里笑而不語,只是緊緊箍住白姬的身體,骨杖橫掃,以自己為中心點畫圓,清掃著一波又一波潮水般涌來的妖魔。而在這時,白姬忽然看見魔龍自裂縫中探出起巨大的頭顱向下俯瞰,那對赤色眼珠骨碌一轉,緩緩地,對向了她的臉。 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間,白姬忽然記起,敖恒曾有一雙恍若海水般碧綠透徹的眼眸,而如今,這雙眼卻儼然被血色所覆蓋,變成豎立的棱形獸眸。 百里上前一步,對她說:“退后——” 語落,天幕響起沉沉似滾雷般的龍嘯,那沖擊元神的赫赫威壓如驚濤拍岸排山倒海過來,盡管相隔甚遠,然而白姬仍感到心口一悶,喉嚨深處涌上nongnong的血腥氣。關鍵時刻,百里左手一翻,赫然便樹立起一道半月狀的弧形結界將他和白姬與那龍嘯所引起沖擊波隔開。 魔龍所發出的音波威勢浩大,如滔天巨浪橫掃而至,無一人能夠幸免。山河君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把巨傘往天上一拋,瞬時間,傘骨遮天蔽日,而他則連同玄寂以及一干妖仙統領們狼狽地鉆到那傘底下,只聽那龍嘯聲突破天際,震得傘骨咔咔作響,鹿吳山的蠱雕統領呸了一口,氣急敗壞地罵道:“這是個什么玩意兒!?叫得俺們心都快碎了!” 阿榮的姨母龐大的九尾狐身軀一時鉆不得這傘底下,只好化作人形,哪知那音波中颼颼刮著罡風,將她精心保養的臉蛋劃出一道血痕來。。。 姨母:“……!!!!” 白姬只見一道白色的閃電從眼前飛過噌地向那魔龍撲去,定睛一看,竟是暴怒下眼眸變得血紅的阿榮姨母!她的九條狐尾不斷飄搖,愈變愈長,直到半個天邊都被那銀中泛紅的狐火燒得如同晚霞熾盛一般,溫度不斷攀升,高聳入云的山木枝葉于瞬間發黃蜷曲。 姨母:“居然敢弄傷我的花容月貌!!!”一聲落下,天幕驀地被火光映照得緋紅一片。那暴虐的狐火令魔龍的龐大身軀猛然后退,隨著火光一同翻卷而上,他黑色的身影在云端隱現。九尾狐又展開第二撥攻擊,就在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時,耳畔忽然響起狐妖尖銳猙獰的咆哮:“看什么看?!一起上啊!” 百里瞅了眼白姬,若有所思道:“看來果真不能讓女人動怒。” 白姬余光一瞥,將他往前搡了搡,喊道:“你也去幫忙!我在這里應該沒事。”她往下掃視一圈,那些零零碎碎的魔族余孽以在天貍族衛兵以及各個山頭的妖兵聯手之下折去大半,而阿榮姨母方才那通狐火則陰差陽錯將堵在裂縫處蠢蠢欲動的魔兵一舉消滅,時局似乎得到改善。 百里點了點頭,又不放心地看了白姬一眼,思忖須臾,用骨杖將站在大樹底下收傘的山河君撩了上來。 山河君:“……??”瘦長的身子在大樹杈上打了兩個擺子才站穩。 百里頭也不回地掠身離開:“我去對付魔龍,勞煩神君照看一下我家阿潯!” “白姬!”山河君馬上進入狀態,橫跨一步擋在白姬面前:“躲到本君的背后來!”說著,腳下不穩險些一個跟頭栽下去。白姬伸手將他拉回來,失笑道:“神君小心腳下。” 然而,就在這說話的空檔,一道黑光忽地從裂縫中來將毫無防備的白姬卷了離開。 “白姬!!!”山河君登時冷汗直流,心道這百里剛離開一會他就把白姬給弄掉了,連忙跟了上去,可就在接近那裂縫之時,黑光忽然憑空消失了,迎面而來的是又一波妖魔蜂擁而至,山河君咬了咬牙祭出法器擋去,卻再也難覓那黑光蹤影。 置身于戰局之中的百里抽空一回眸,發現樹上沒了人,不由蹙眉,余光一掃看見山河君為一群妖魔所包圍,而其中卻不見白姬身影,心下一沉,用骨杖快速掃平前方所有阻礙,飛身將山河君從一團烏煙瘴氣中拎了出來。 他冷冷道:“白姬呢!?” 山河君咕咚咽下口水:“被、被一道黑光所抓走了。。。”語落,未等百里作答,他便飛快地替自己辯解:“那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洶涌而來,就在本君的一眨眼功夫里,就把白姬給抓走了,根本是猝不及防沒有一絲絲防備啊!!!” 百里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要是救不回白姬,你就給她陪葬吧。” 山河君:“……白姬肯定是叫那魔龍敖恒給抓過去了!本君記得他的氣味,本君還留下一只神識鳥跟在他身邊呢!”話音未落,后頸便被百里一把提起,他道:“那就快想辦法突破那道結界裂縫!” 山河君:“本君知道本君知道!你先放本君下來!這四海八荒的妖魔都看著呢,這臉都丟光了,以后出去還怎么做神啊!”他雖然嘴里嘟囔,然手卻在快速翻飛結印,轟地掌心蹦出一道金色的火焰,那火焰化作振翅鳴啼的飛鳥,一聲輕鳴掠過那黑氣肆虐的裂縫,將翻涌的靈氣與魔氣暫時分離,撐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小縫隙。 山河君拍了百里一把,忽然沉眉斂眸:“還不快去——” 他額間迸發出金光,將那縫隙撐到了極致,周遭試圖侵蝕縫隙的魔氣皆被他盡數凈化了個干凈。百里朝他唯一頷首,化作一道銀色流光縱身躍入那縫隙之中。 出去方知——整座靈霧山已被濃黑的魔氣所籠罩。百里揮舞骨杖不斷掃平滾滾而來的魔氣以及外圍的魔族余孽,一眼便看見那條盤踞在高空的魔龍,以及被緊緊捏在爪子中的白姬。 好在她雖然面色蒼白,卻并未受到什么實質性的傷害。百里濃眉微展,隨即又深深蹙起,思考魔龍敖恒他綁架白姬的真正目的。 ——此刻,白姬訝異地發現自己竟能看見魔龍體內敖恒的元神,他靜靜地漂浮于明滅的黑光之間,一襲白衣顯得纖塵不染,漆黑的發絲無風自揚,像是一筆被水暈開的墨點發散成線。 他整個人身量抽長,看上去要比先前更大一些,這下倒是與白姬記憶中龍宮太子的模樣完完全全地符合了。 白姬一邊觀察著他,一邊揣測他將自己擄到這里來的原因。 多半是為了威脅百里。。。 想來,太阿與魔君一對孿生兄弟,輾轉千年,一個投生為龍,一個則元神寂滅只留殘存法力在百里身上。白姬望著百里,他從不遠處乘風而來,骨杖在其指尖cao縱下不停旋轉揮舞,四處崩落的法光猶如劃破天際的流星,迸射出令人目眩的浩瀚真氣。 這倆人,兜兜轉轉,竟用這樣的方式再度相見。 敖恒緊閉的雙眸忽然打開,一抹綠意隱沒于其幽邃的瞳仁之中,他目光緊鎖白姬,手指輕輕一勾,便將她拉至自己身邊。 黑龍長嘶一聲,龍尾重重拍下,翻江倒海般將整片天幕攪和成了黑紫色濃霧相間的煉獄之地。隨后趕來的百里撲了一個空,高舉骨杖,一時間飛沙走石,乃至周遭雷電盡數被骨杖吸納進去,以骨杖為中心點形成龐大的颶風攜著要將一切摧枯拉朽的威勢朝龍身襲來—— 白姬聽見敖恒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要與你談個交易。” 隨即他只身掠入那颶風之中。 風聲呼嘯,發光沖撞,卻不能將他如何。 敖恒漫步至百里面前,烏紫的雷電環繞其周身鑄就一層無形的盔甲,強大的威勢壓來,使得風浪逆襲,數以萬計的風刃在半空硬生生折了一個彎朝百里飛去,霎時間,他身上迸發出無數道血痕,風刃自他的眉梢,下頷,唇飛快劃過,白姬的一顆心高高懸起,而百里避也不避,他與敖恒對視,更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較量。 “骨杖是傷不了我的。” 片刻后,敖恒忽然笑了。 白姬注意到,就在他語音落下的那瞬,百里手中緊握的骨杖居然徑自震顫起來,大抵是辨認出從前主人的氣息,被強行壓抑下去的魔性克制不住地涌了上來,杖身忽而被一層紅光所籠罩,銀光逐漸暗淡下來。 “那倒未必。” 百里挑眉看他,鳳眸輕斂,更顯凌厲冰冷。 他空開的右手兩指并齊,倏然青光大盛,天幕盡頭赫然倒映出一抹麒麟側影,鹿角龍口虎目,鱗片上劃過一道又一道潾潾冷光。 百里將那麒麟瑞光注入骨杖之中,一道清流倏然沒入杖身,竟將先頭那股強/暴肆虐的魔氣給生生壓了下去。 敖恒見狀,低聲喊了句:“厲害!”隨即飛身掠至百里面前,用只有他二人才聽得到的低語說道:“只可惜,你要對付的人不是我。” 百里目光微動,斜眼睨他。 敖恒卻只是不以為意地聳肩,語音甫落,他便化作一團黑霧消弭無蹤。 困錮在白姬身上的桎梏頓時減輕,她用力掙了掙,在百里的幫助下逃出生天,然而一切卻猶未結束!碩大的龍首出現在百里背后,濃郁的黑氣凝結成一枚烏紫的光球,隨即越漲越大,光芒越來越盛,最后勢如破竹—— 瞬時間,整片天幕被縱橫交錯的雷光所割裂,百里護著她被滔天狂浪似的強氣流拋至天際。而后,重重落到了地面上。白姬整個人都似跌碎了般,五臟六腑攪合在了一塊,她滿嘴鮮血卻顧不得去擦,而是第一時間去檢查百里的傷勢,在墜天之際,是他牢牢將自己護在了懷中。 百里躺在地上,眉頭緊鎖,半張臉都似浸在血浴之中,身上遍布七零八落的傷痕。 白姬附在他耳畔大喊:“百里!你沒事吧!?” 百里抬手想要撫摸她散落的長發,忽然瞳仁中有什么一閃而逝,他手頓了頓,隨即將白姬從自己身上猛地推開。幾乎是兩廂交錯,一柄長劍撲哧插入他的胸膛。 ☆、第104章 背叛 白姬幾乎是眼前一黑,回過神來她人已經趴在百里身上,雙手死死按壓住他血流如注的胸膛,急得連話也說不出來。這變故來得猝不及防,以至于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究竟是發生了什么,只看到他二人被滔天狂浪似的強氣流狠狠拋至天際隨后墜落,再然后,便聽到白姬近乎暴躁的求救聲:“他受了劍傷!你們誰會止血!?快來一個止血的人!!” 山河君好不容易甩脫那些糾纏自己的魔族,轉頭瞥見這副場景,不由得大驚,他從云頭躍下狂奔至白姬面前,低頭一看,此時百里儼然躺在一灘血泊中,他蹙眉:“這是怎么回事?!” 白姬不敢拔去插在百里胸膛的長劍,只是牢牢按住邊緣不斷滲血的傷口,低聲道:“先止血!!” 山河君回過神來:“噢!!!” 他掌心凝起治愈的綠光按壓在百里傷處,片刻后,傷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恢復,正當白姬松下口氣時,只聽山河君哎了一聲,隨即原本即將愈合的傷口竟又撕裂開來。 “這。。。”山河君反復試了幾遍,終是無果,他焦躁地搔了搔頭,尖聲喊道:“這種情況從未見過啊!” 白姬蹙眉,不過須臾,后背就已被冷汗所浸透:“那怎么辦!?” 鹿青崖從遠處趕來:“讓我試試!”語落,他開始打量起百里的傷勢。“這劍——”鹿青崖眉頭緊蹙,手剛要觸到那劍柄,便被白姬死死拽住衣袖。 鹿青崖訝異地看著她:“白姬……你這是?” 白姬搖了搖頭:“這劍不能拔!” 鹿青崖為難道:“可,若不拔去的話根本無法徹底醫好傷口啊!” “她說得沒錯!”就在二人僵持之際,貍仲炎不知何時推開山河君站到前面,兩手抱臂居高臨下地打量插在百里胸膛的那柄長劍,嗓音一沉,道:“此劍由龍牙所制,兇煞異常,所及之處必要見血,倘若你貿然拔去,恐怕這傷還沒治好,百里這個人便要失血而死了!” 白姬追問道:“那該怎么辦?” 仲源也不知何時湊到人堆里來,湊近查看百里的傷勢后,烏黑瞳仁里泛著濕潤的光,他對貍仲炎道:“表兄,你就幫白姬醫治一下先生的傷疤,你一定有辦法的吧?” 貍仲炎沉默不語,就當所有人以為希望渺茫之時,他忽然動了動,卻是將不相干的人一一踢了出去,他冷冷擰眉:“魔族未退,幫不上忙的就別在這添亂,還不快去退敵!?” “是是是!”山河君與鹿青崖逃也似的遠離貍仲炎的掌風,重又投入戰局之中。 貍仲炎轉頭指著百里,對白姬和仲源道:“替我把他扶起來!” “好!”白姬連忙繞到另一頭,連同仲源一起將百里半扶了起來,此刻他呼吸急促而低沉,雙眉緊蹙,胸膛每一次起伏,都會滲出大片的鮮血。 貍仲炎道:“我只能暫時用法力將他傷口封住,至于那把劍……” 白姬低聲道:“先將他傷口封住,其余的,其余的之后再說!”當務之急,最重要的就是要保住百里的性命!她感激地看著貍仲炎道:“貍族長,多謝。” 貍仲炎眼中劃過一絲不自然,隨即撇嘴道:“叫我貍仲炎即可。” 白姬愣了愣,隨即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虛弱的笑意。 仲源神補刀:“表兄這是不好意思了。” 貍仲炎作勢要打:“廢話再多!?”仲源撲哧笑開往白姬身后躲了躲,似有意無意般問道:“也不知阿榮在皇宮里頭過得好不好?聽說最近邊疆戰火連綿,恐怕朝中也不甚安寧吧?” “唔。。。”白姬一邊緊張地盯著百里的傷勢,一邊點頭道:“她過得不錯,西羌王似乎有意將她立后。” 貍仲炎施法的動作有瞬間的停滯,就在白姬與仲源都詫異地向他看去時,他卻從容自如地開始結印,迎著二人若有所思的目光只是挑眉,冷冷道:“看我作甚?” “沒什么!”白姬與仲源同時收回眼,心道:口是心非的家伙! 銀色的治愈力像是蛛絲般一步步蔓延至百里全身,眼見傷口處血跡凝結,即將大功告成之際,插在他胸膛中央的長劍忽然一震,緊接著,劍身上釋放出一股力量與貍仲炎兩相抗衡。 只見貍仲炎劍眉一蹙,白姬的心也隨之吊了起來。 貍仲炎抬掌,欲將那劍氣壓制下去,豈料兩股力量短兵交接,卻令百里發出一聲沉悶的痛哼,白姬立時握住他因疼痛而分開的左手,沖貍仲炎說道:“他的傷勢好像加重了。。。” 貍仲炎手上動作一頓,稍有遲疑,頃刻間便讓那流竄如刃的劍氣割破了臉頰一塊皮膚。 “該死!” 這時,一道金光從天而降直直砸入百里胸膛之中,便聽劍身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轟鳴,意外的是,那肆意流竄的劍氣竟有削減之勢,金光于頃刻間拆分成一粒粒細小的光點迅速流經百里的四肢百骸,終于將那不斷惡化的傷情給抑制住了。 白姬卻似脫了力,砰地跌坐在地上。 貍仲炎回頭,看到一張沐浴在金光下的陌生臉龐,他不禁猶豫:“你是——”白姬轉頭,替道出他心中所惑:“你是殷雄?” 殷雄頷首,他負手立在金光之下,一襲白衫袍袖獵獵作舞,仙氣凜然。白姬注意到他身后有好幾束金光直沖云霄,朝那結界破裂處的縫隙而去。 霎時間,金光宛如筆蛇游走,不過須臾,便將那天裂的痕跡修補得干干凈凈。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天神大人把天補好了!” 眾人不禁停下動作,看見方才那費盡心思想要堵住的缺口卻被天神輕而易舉地補好,甚至,他們沐浴在金光下的翩飛衣袍,卻是雪白依舊,纖塵不染。 山河君冷哼一聲,不滿道:“現在出來算什么意思?坐收漁翁之利么?!” 玄寂一把將他按住,斜了一眼作為警告。 眼下,白姬卻無暇顧及其他,雖然傷口止住,然銳利的劍鋒卻依舊留在百里體內,她問殷雄:“這把劍如何才能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