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受封那一天,燕玖面無表情,當不當太子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 夜里,他被先皇傳到了御書房,臉上也是怏怏。 “我兒,”先皇看著他,似笑非笑,“你費盡心機,殘害手足,不就是為了今日這太子位嗎,怎么這會受封了,卻看不出一絲的興奮。” 燕玖一怔,隨即又笑笑,“父皇說笑了吧,兒臣今年不過才十三,去年還不到舞勺之年,哪有心思和精力,去殘害我的幾位哥哥呢。” “呵,”先皇怒極反笑,“朕平日里倒是小看了你,沒想到這群狼子里,屬著你爪子最鋒利。怎么說呢,江山交給了你,父皇倒是意外地安心了,小小年紀,便有這份份城府和心思,和臨危不亂的氣度,倒是很適合這皇位。” 燕玖和他之間,向來無親情可言,聞言也只是虛假的笑笑,“父皇過獎了,兒臣惶恐。” “夠了。”先皇咳嗽了一聲,“父皇我當年也是踩著兄弟們的尸骨當上這皇上的,如今,你不過是走了朕的老路罷了。呵,朕也沒資格責備你冷血無情,殘害手足。你既然贏了他們,便該享有今日的一切。只是——” “只是?”燕玖看向他。 “只是你和岳初走的太近了。”先皇道,“自古帝王無情,你可別是吃他幾口飯,就把他當親人了。要知道襄王府上,勢力一天大過一天,早晚有一天,會起謀逆之心。” “不會的。”燕玖道,“我相信小叔。” “相信?”先皇冷笑了一聲,“你憑什么相信?他可是姓岳,不行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認為他會一心一意的輔佐你嗎?” 燕玖:“為什么不會?在所有都冷落我,欺辱我的時候,是小叔他一心一意的待我!” “一心一意待你?”先皇越發笑的不可抑制,“他憑什么一心一意待你,不就是憑著你是朕的兒子,未來很可能會登基為帝,而他,也將跟著一步登天嗎!事實上,他也確實比他那倒霉老子更有遠見,居然偷偷地輔佐了你,這么多年了,他為了教你勾心斗角,爭權奪勢,沒少費心思吧?” 燕玖:“不是的,他不是……” 先皇:“我告訴你,未來你若想著坐穩了江山,近日必須要除了他,你若不忍,朕代你動手!” 燕玖面上驀地凄厲,紅著眼睛說:“不可以!” 先皇嗤笑了一聲,“怎么,翅膀硬了?你莫不是還想著像對付你那幾位哥哥一樣,來對付朕不成?你搞清楚了,我可是你父皇,是你的生身父親,比著那用甜言蜜語哄騙了你的岳初,我才是真的愛你!” 愛?生身父親? 燕玖強忍著,才沒有笑出聲來。 這么多年了,他都沒有管過自己的死活,如今居然有臉說愛? 受傷的時候,到底是誰在幫他上藥?生病的時候,是誰抱著他求醫?餓了的時候,是誰給他喂飯?渴了的時候,又是誰給他倒水? 那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叔,無微不至的照顧了他這么多年。 可這個骨rou至親的人,又給過自己什么? 把所有的怨氣和不甘強忍下來,燕玖低頭道:“兒臣不敢。” “朕諒你也不敢!”先皇說著,又是一陣激烈的咳嗽,擺擺手,道:“行了,下去吧,岳初那頭,朕會想辦法除掉的。這么多年了,他岳家風光了好幾世,也該著讓權了。” 燕玖瞇著眼睛,道:“那父皇保證龍體,兒臣告退。” 說著,退出了御書房。轉身的剎那,眼底閃過一抹戾氣。 反正都已經死了這么多人了,再死一個,也沒關系。 那份虛假的骨rou情,他過去求而不得,今后也不會再奢望了。 只有那個等在繁花深處,向他溫暖招手的男人,才是他最初,也是最終的歸宿。 于是,先皇終于在一個陰雨天,暴斃。 據太醫所說,陰雨天本就容易牽引舊疾,先皇已是殘燭之身,稍有不適,便會牽一發而動全身,導至急癥發生。 一切聽起來,有理有據。 便是本王,也壓根沒想過燕玖會為了我,而犯下弒父的罪行。 沒錯,他串通了太醫,在先皇的藥里下了毒,劇毒。 對外謊稱舊疾發作,拒絕了所有太醫進一步的驗尸,直接將先皇下葬了。 一切塵埃落定之后,燕玖順利地坐上了皇位,君臨天下。 而本王,稀里糊涂地當上了攝政王,除了上朝時參議國事,其余事情,我幾乎不再過問。 君臣有別,如今的我們,是不可能像從前那樣親密無間,無話不談了。 燕玖坐上皇位,原本只是情非得已。 可本王疏遠他,卻是為了明哲保身。 這場游戲,燕玖認真的太早,而等到本王想要認真了,卻如何也認真不起來。 ☆、第73章 時光翩然,歲月輕擦。 轉眼,燕玖已經到了十五歲。 他做皇上已經做的游刃有余,帝王之術也使的得心應手。 在朝上,他一副溫柔和煦,寬切待人的模樣,不以顏色,不以辭令,便驅使著那群老臣對他忠心不二,肝腦涂地。 他在朝堂之上時,恰如一縷清風,一陣甘霖,只微微一笑間,便化解了許多人的憂愁,滋潤了許多人的心。 可等著散了朝,所有人都離開了,他卻眉頭一緊,自個兒陷入了糾結。 有那么一次,他喊住了本王,讓我陪他吃個飯。 席間,他努力地為我夾菜添飯,噓寒問暖,亦如本王曾經那樣對他。 只是,本王卻多出了幾分拘禁,因為顧忌著君臣間的禮節,再也沒辦法像從前那樣,與他談笑自然。 他眼神里明顯有幾分失落,攪拌著面前的銀耳粥,說道:“我有時候覺得,我不當這個皇帝就好了。做個閑王,在外設立府邸,我可以攆走姚書云,住到你的對面去。” 本王嘆了口氣,“路是自己選的,你既然熱衷于權力,一門心思的當上了這個皇帝,那就該為國為民,好好的當下去。” “熱衷于權利?”他輕笑著搖搖頭,“對皇權,我從來就不感興趣。可這個皇位,我卻非做不可。” 本王不明白了,“為何?” “為何?”燕玖笑笑。 因為朝廷上,想殺你的人太多。 死了一個先皇和幾個皇子,還有一群忠心為主的大臣,滿腦子想著為了大燕幾百年的基業,而除掉了你。 這些話,他自然不會說,只夾了一塊山藥給我,道:“沒什么,只是覺得比起那些魯莽行事,不過腦子的哥哥們,這江山還是交給我,更為妥帖。” 本王知道他說的不是真心話。 可這孩子當上了皇帝之后,就再也不愿對我吐露心事。 變成如今這樣的局面,到底也不知是先因為他,還是先因為我。 吃過了早膳,本王道了聲謝,正準備離開,卻瞧著燕玖上前了一步,摟過了本王的身子,久久的不愿松開。 本王當他一時寂寞了,而有些戀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皇上若是不嫌棄,隨時可以屈尊,來微臣家里。” “好。”他點點頭,雙臂又收緊了幾分,喃喃道:“皇叔,你說這世上總有那么一些寡情的人兒,你對他再如何情深不壽,他也不會放在眼里。那種人如此少見,可為何我,就遇上了一個。” 本王那時還聾著,根本不知道他說了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皇上,起風了。” “嗯。”他趕緊在本王胸前蹭了蹭,蹭掉了眼角的溫潤,道:“外頭風大,朕就先回去了。” “嗯。”本王看著他松開手,轉身走進宮殿里的身影,單薄而蕭瑟。 那過去的一幕幕,本王在他的記憶深處,重又經歷了一遍,越看越是心疼。 本王許多次看著他,夜里忽而驚坐起,滿臉煞氣的說著:“你們都得死。” 以前,本王不知他賭咒之人,究竟是誰。可今日方才明白,他意圖殺害的,是他的骨rou至親。 他為了本王,不惜背負上手足相殘,六親不認的罪名。 心里回蕩著燕玖夜里說過的話。“皇叔,我已經盡力了,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怎么辦了……你的心莫不是石頭做的嗎,你為何就是不能愛上我呢……你為什么就是不愛我……” 本王貼著他的額頭,心里百般糾結。 只是這一番糾結過后,心里突然就平靜下來。 如果愛一個人那么苦,如果那么渴望被愛。 那么這一次,就換我來愛你吧。 即使這之后,你不再愛我了…… 第二天,燕玖從睡夢里醒來,眼圈還有些紅,委屈地嘟了嘟嘴,又往本王的胸前貼了貼。 本王順勢摟過了他,拍了拍他的后背,道:“醒了?” “嗯。”他點點頭,決意忽略掉昨晚的不愉快,努力地揚起了笑臉,道:“睡得太多,身上軟綿綿的。” 本王捏了捏他的腰,“我試試。” 他面上一滯,隨即又一紅,不待開口,本王便打趣道:“是很軟。” 他有一瞬間的遲疑,隨即苦笑了一下,“這等玩笑,皇叔以后還是別亂開了。”言畢,坐起身來,道:“時候不早了,該起來上朝了。” 本王先他一步下了床,取來衣裳,準備為他穿戴。 他笑笑,“這種事有奴才們伺候,何需皇叔動手。” 本王卻沒打住,為他穿好了里衣,系好了綬帶,一邊為他套中衣,一邊說道:“你小時候,我為你穿衣服的次數還少嗎。你最早穿的那條肚兜,還是我買的。” 他有些難為情,“誰讓你是做長輩的。”說著,又垂下了臉,喃喃道:“是啊,也只是長輩。” 本王為他披上了龍袍,戴上了皇冠,看著那一身華貴,秀雅俊逸的小侄子,笑了笑,道:“這許多年過去了,看著你成為了今日這樣的賢明君主,深受百姓愛戴,我這心里便如嫁女兒一般,又是歡喜又是心酸。” “哦?”他甩了一下袖子,問道:“心酸什么?” “你不再是我一個人的燕小玖,而是全天下百姓的皇帝了。”本王苦笑著,為他束上了腰封。 他又是一陣子的遲疑,道:“皇叔今兒說的話,我有些不太明白。” 本王:“這個在別人的嘴里,不是叫做吃醋嗎?” 燕玖:“吃醋?皇叔今兒說的話,可真是怪。” 本王也沒向他解釋。 情話這種東西,我跟著姚書云學了不少,燕玖若是喜歡聽,我大可天天說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