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本王一怔,“什么人?” “是之前的——”白杉拿唇語,小心嘀咕了幾句,然后退了下去。 本王神色變了變,道:“你們兩個,立刻護送皇上回宮,不得有一點閃失,本王去姚府上看看。” “是。”兩人應了下來。 燕玖走之前,沖本王笑了笑,道:“其實說真的,看皇叔那么生氣地責罰那幾個混混,朕心里還挺高興的。我權當是,皇叔吃醋了吧。” ☆、第60章 與姚書云認識這么多年,平日里不分你我,你家既是我家,你爹既是我爹。 即便是這種交情,本王都不知道姚書云府上還有個地下室。 本王之所以派白杉過去監視姚書云,一方面是為了確保他的安全,另一方面,是怕他自己想不開。 如今皇上雖然開恩饒他一命,但保不準朝中那些和趙將軍交好的大臣,會不會伺機暗殺他。 可本王怎么也沒想到,這把白杉放出去蹲點了,居然讓他蹲出了一個秘密。 據白杉所說,南宮潯還沒死,就被姚書云關在了地下室里。 本王忍不住一個激靈。心道這姚書云該不會也和楚泓一樣,得不到本王,就隨便找個替身吧。 沒事出入地下室,和那貼著本王面皮的男人,偷偷私會不成? 不過這種疑慮,很快就打消了。 本王按照白杉說的,找到了機關,偷偷打開之后,潛到了地下室里,然后躡手躡腳地去到了一處透著燭光的房前。 看墻上掛著的般般樣樣的刑具,和地上暗紅色的血跡,竟是一間特設的刑房。 本王站在小小的窗子前,透過幾根銹跡斑斑的窗欞,看向了蹲在地上的姚書云。在他對面的角落里,蜷縮著一個披頭散發,帶著手銬腳鐐的男人。 姚書云將蠟燭放在了地上,伸手挑開了南宮潯的頭發,露出了他那俊美無儔,和本王一模一樣的面孔。 本王還是頭一次用這種方式觀察自己的臉,感覺比想象中還要英俊一點。 “我看你來了,王爺。”姚書云笑著摸上他的臉。明滅的燭光里,他的笑容像是帶著魔性,又像是淬了毒藥,笑得譏諷而招搖。 他修長的手指撫過南宮潯的面龐,然后滑到了他的脖子上,一把掐住了,道:“可我以后都不能來看你了,因為我要遠赴浀州,一年下來恐怕都見不了你幾次了。” 南宮潯因為失去了觸覺,所以并沒覺得窒息難受,只像灘爛泥似的,任由姚書云扼住喉嚨,晃來晃去。 姚書云笑著松開了手,道:“造成這一切的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何至于背負著幾百條命債,遭萬人唾罵。要不是你,我何至于遠走他鄉,受相思之苦。我從前覺得他不喜歡我沒關系,只要我能待在他的身邊,陪他一輩子就好了。可現在,我連這個卑微的愿望都不能實現了。”他說著,突然佝僂著身子咳嗽起來,然后從懷里抽出了一方帕子,擦了擦嘴。 而那雪白的帕子上,留下了一灘刺目的紅色。 本王眼神一變,他居然吐血了? 只見姚書云收起了帕子,重又摸上了南宮潯的臉,凄凄切切地問道:“王爺,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呢?皇上說是五年之后準我回京,可我總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怕是堅持不到五年之后了。你看,我濫殺無辜,造下殺孽,老天終于懲罰我了。他罰我以后,都見不到你了……” 他說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本王這才發現,姚書云近日來真是消瘦許多。原本挺拔如松的身板,看著佝僂了許多。原本豐潤的面頰,也有些凹陷了。 本王先前只當他是精神不濟,可眼下再看看,分明就是枯容病態。 仿佛那一身的精氣神,正在一點一點的消失。 “我到底是哪里欠了你的,你要這樣對我?”姚書云突然扔掉帕子,再一次掐住了南宮潯的脖子,惡狠狠的說道:“我這一輩子放蕩不羈,胸無大志,不過就想著混個刑部侍郎做做,朝前朝后的,能夠幫他一把而已。可你為什么要毀掉這一切啊,你為什么……” “呵呵。”姚書云再一次松開了手,“我忘了,你不會痛。”說著,抽出一把匕首,插進了南宮潯的大腿里,道:“是不是身子不會痛,心也就不會痛?” 南宮潯只是耷拉著腦袋,臉上并無任何反應。 姚書云抽出了匕首,換了個位置,又插了進去,“為什么只有我在痛苦呢,啊?”說著,拔出來,又插了進去。 他臉上帶著瘋狂,一下又一下地刺向了南宮潯。濺出的血水污了他的袍子,他也不在意,只是麻木地去傷害。 “你知道我最恨你的一件事,是什么嗎?”姚書云捏住了南宮洵的下巴,惡狠狠地看著他,“不是你慫恿著我殺了趙將軍一家,而是你假冒了岳初,說你喜歡我。” “呵呵,你說你喜歡我,喜歡了很久很久。” “你說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情,會比著兩情相悅,更讓人欣喜的。” “我就這么昏了頭,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即使我知道趙將軍他戎馬一生,最是忠君愛國。可你既然說趙將軍有反意,那他就一定是有反意。你要我殺了趙將軍,那我就殺了趙將軍。” “別說是替你殺幾百個人,你就是讓我逼宮造反,擁你做皇帝,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可到頭來怎樣?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本王立在窗外,看著里頭血腥而瘋狂的一幕,心里一時五味雜陳。 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姚書云心里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他一心爭取到刑部侍郎的位子,根本就是為了我。 難怪有一陣子,朝中反我最厲害的幾位大臣,紛紛鬧出了丑聞,被下了大獄。 原來這一切,都是姚書云在背后幫我。 本王邁著恍惚的步子,走出了暗室。 外頭的陽光照舊是一片明媚。可姚書云卻把自己鎖在了黑暗里。 到底是有人把他逼瘋了,還是他本來就瘋了。 許久之后,姚書云走出了房間,遠遠看到了坐在梧桐樹下的我,微微一怔,道:“你來了?” “嗯。”本王看了一眼他身上新換的袍子,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陪我坐會。” 他走了過來,剛剛咳過血的臉色有些蒼白,原本修身的月白色的長袍,此刻掛在他的身上,顯得松松垮垮。 本王端起茶杯,撇了撇上面的浮葉,不動聲色的說:“我看你這兩日氣色不太好,不如我把府上的蘇蓉喊過來,給你瞧瞧?” “不必。”他挑起了二郎腿,道:“不過是有點小咳嗽而已,我幾時那么虛弱了。” “還是看看吧。”本王堅持道。 “都說不必了。”他倒了杯茶水,看著里面倒映的大片梧桐花,問道:“王爺覺得我這滿院子的梧桐,比著你滿院子的蘭草如何?” 本王抬起頭,看向了那片淺黃色的梧桐花,一簇一簇的,顏色雖然素淡了些,不過遮天蔽日的一大片,倒也挺好看。 “很是不錯。”本王由衷的說道。 他端著茶杯,道:“聽我娘說,我出生那天,南方的天空燒的跟火一樣,影影綽綽中,似乎有一只赤紅色的大鳥,扇動著翅膀,降臨在我們府上。大家都說我是鳳凰轉世,我爹也深信不疑,趕緊命人移來了幾棵梧桐樹種在院子里,說是供鳳凰棲身之用。” “赤鳥?”本王皺了皺眉,道:“鳳色赤,五行屬火,自南方來,怎么聽都是南方七宿的朱雀,陵光神君。” 可陵光還好好的在仙界待著。 “所以我怎么可能是鳳凰呢,”姚書云笑笑,“后來我爹看我游手好閑,不務正業,油頭滑腦,沒個正形,和傳說里品性高杰的鳳凰相去甚遠,也就不再把我當個人物看了。只是這滿院子的梧桐,一入夏就開出了漂亮的顏色,我爹十分喜愛,便把樹留下了。” “鳳凰倒也并非傳說中的高貴冷艷,也會踩凡人踩的土地,吃凡人吃的飯。”本王嘀咕道。 姚書云沒聽明白,“你說什么?” “哦,沒什么。”本王搖搖頭,將手搭在了姚書云的腕上,裝模作樣的說:“氣血不足,還是找位郎中瞧瞧吧。” 他抽回了手,道:“這才剛恢復觸覺,就能切脈問診了,王爺可真是大能。罷了,你既然說我氣色不好,那我趕明兒抓幾副藥喝喝。” “嗯。”本王稍稍放了心,道:“若是那郎中瞧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我府上的蘇蓉——” “得了吧,天底下會瞧病的,又不只有你家蘇蓉一個。”姚書云打斷了本王,喉嚨里一陣干澀,急忙喝了口水。 我二人一直坐到了傍晚,其間斷斷續續地說了一些陳年舊事。 許多事情本王都已經不記得了,可姚書云卻還記憶猶新,比如說—— “王爺記不記得后山那片苞米地?我二人經常跑去偷了苞米烤著吃。哦,那附近有一條沙河,王爺有一回下水撈魚,險些淹死。呵,那河的兩岸鶯飛草長,每到夏天,都會有狗男女跑去偷情,而我們兩個就躲在附近,偷看了好幾場活春宮。王爺面上一副正人君子相,其實看得比誰都樂呵。” 本王:…… 時候不早了,本王站起身來,道:“先這樣吧。等著趙將軍一事的風波過了,本王立刻找借口調你回來,不必讓你等上五年。” “好。”姚書云笑笑,“其實這樣的結果,對我來說已經很好了。”頓了頓,又道:“在我走之前,王爺得了空多陪陪我吧。” 本王點點頭,“好。” ☆、第61章 回府上取了幾件換洗的衣裳,本王扔進了包袱里,準備去宮里久住。 走之前,蘇蓉攔下了本王,塞給了本王一個小瓶子,神色鬼祟地說:“主子興許會用的到。” “這是——”本王不解,“去疤藥嗎?本王臉上的疤已好的差不多了。” “不是。”蘇蓉使了個眼色,示意大家心照不宣。 可本王根本就不懂她在暗示什么。 一路去到了宮里,本王將那小瓶子扔在了榻上,然后去御膳房里轉了一圈,吃了一條雞腿,喝了一碗羊湯,走的時候,要了一壺酒和一碟子花生米,端著去到了御花園。 一人,一影,一月亮,合著滿園的清香,這酒倒也喝得有滋有味。 本王自知酒力有限,只喝了半壺,剩下的澆到了地上,算是謝過了這陪我共飲的花花草草。 月光如水,人間處處清輝。 本王邁著微醺的步子,回到了寢宮。原以為燕玖還在批閱奏折,卻不想他已經回來了,正拿著蘇蓉給我的小瓶子,放在鼻子底下聞了又聞。 見我走進來了,燕玖問道:“皇叔,這是什么,聞著還挺香的。” “不知道。”本王說,“大約是清涼油一類的吧,涂到額頭兩側,能提神醒腦的。” “是嗎。”燕玖倒出了一點,涂在了太陽xue上,按壓了幾下,道:“沒覺得涼啊,也不覺得提神。” 一旁的宮女默默地看著,幾番欲言又止。 許久之后,她終于忍不住開了口:“皇上,那個好像是,好像是……” 燕玖看向她,“什么?” “奴才也不確定,只是看這樣子,聞這味道,好像是男人之間,做那檔子事時用的油膏。” 燕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