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然后,光著屁股上了岸。 舒景乾年紀雖小,倒也守信,沒有將見過鮫人的事情告知他的父親,只不過按捺不住好奇,第二天又跑來了溪邊。 “鯉魚精——”他雙手合攏,cao著稚嫩的嗓子喊了一聲。 鮫人浮上岸,陰著臉說:“我可不是那種低等的魚類。” 舒景乾蹲下了身子,問道:“那你是什么呢?鯽魚?草魚?白鰱?花鰱……” 他把自己能叫上名字的魚,全部數(shù)了一遍。 鮫人眉頭跳動了一下,十分不悅地說:“我不是魚,是鮫。” “鮫?”舒景乾歪了歪腦袋,“那是什么魚?” 鮫人臉上一黑,“都說了不是魚。” “那鮫——”舒景乾呲出了剛換新的門牙,將一包牛皮糖遞給了他,問道:“你要嘗嘗這個嗎,可香了。” 鮫人不明所以地接了過來,抓了一塊塞進嘴里,覺得味道挺新鮮,便又吃了幾塊。 舒景乾問道:“好吃嗎,鮫。” “不好吃。”鮫人一邊說著,一邊仰頭,把糖塊全部倒進了嘴里。 舔了舔濕漉漉的嘴唇,鮫人意猶未盡地看向了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少年,看起來又軟又嫩,一定很好吃。 舒景乾并不知道自己被當成是了食物,伸手捏了捏鮫人耳后的半透明魚鰭,道:“真好看,像扇子一樣。”說著,又撫摸了一下他如瀑般的長發(fā),道:“好順。” 鮫人一時享受,瞇起了眼睛,半晌之后,驀地睜開了眼,心道自己又不是家畜,怎么被人順一下毛,就哼唧起來了。 一把拍開了舒景乾的小手,鮫人作勢威脅道:“你明知我是妖,還巴巴跑來河邊,找死不成?就不怕我吃了你。” 舒景乾笑瞇瞇的,“我才不怕,你長得那么好看,怎么會吃人呢,丑的妖怪才吃人。” 鮫人:…… 這也能看臉嗎。 微微側(cè)了側(cè)身子,鮫人看到了不遠處走來的幾個男人,小聲問道:“你們來這里,是要干什么?” “我爹要在這里新建一個酒坊,不過這里群山環(huán)繞,進出不太方便,所以想著先勘測地形,然后再決定落點。” 鮫人瞇起了眼,他不知道酒坊是什么東西,不過看樣子,他這平靜的生活,是要被打破了。 像約定好的一樣,鮫人潛入了水里,而舒景乾站起身來,只字未提鮫人的事,對舒銘瀾道:“爹,我餓了,想要回家吃娘親做的紅燒排骨。” “小饞貓。”舒銘瀾將人抱起來,邊走邊道:“以后別跟著出來了,這深山老林的,你又喜歡亂跑,別是迷路了,或者遇上什么兇禽猛獸。” “不,我要來。”舒景乾趴在舒銘瀾的懷里,一頓耍賴。 “臭小子。”舒銘瀾拍了一下舒景乾的屁股,道:“這黏糊糊的性格,到底像誰。” 第二天,舒景乾照舊是笑瞇瞇地出現(xiàn)在河邊,手里拎著一包臘rou,問鮫人:“你要嘗嘗嗎,鮫?” “好。”鮫人也不客氣,撐著身子翻上了岸,然后坐在巖石上,吃起了臘rou。 他從來沒吃過這種味道的rou,雖然口感有些怪異,倒也挺好吃。 一旁,舒景乾帶了幾分討好的湊過來,說:“你要是喜歡,我以后常帶給你。” “嗯。”鮫人點點頭,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可舒景乾卻言而有信,每一天過來,都會帶些吃的。有時是炸黃花魚,有時是醋溜排骨,有時是燒鴨。 一段時間的投喂之后,把鮫人的胃都給養(yǎng)叼了。 那一天,舒景乾照舊是拎著食物來到了溪邊,興沖沖地說:“鮫,我今天帶來了桃花釀,你要不要嘗嘗?” 鮫人浮在水面上,聽著遠處的吆喝聲,皺眉問道:“那邊,出了什么事?” “我爹他們正在打地基,準備建酒坊。等著落成之后,我就可以經(jīng)常找你玩了。” 鮫人面色有些冷,“這么說,他們是準備賴著不走了?” “嗯。”舒景乾點點頭。 “你讓他們走。”鮫人說,“不然,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我。” 舒景乾扁了扁嘴,“為什么呀?” “酒坊落成了,他們就會來溪里打水,到時一旦發(fā)現(xiàn)了我,必定會殺了我。你,不想我死吧?” 舒景乾打了個突,然后搖搖頭,道:“不想……” 鮫人面色陰冷的命令,“那就照我說的辦!” ☆、第31章 酒坊最終也沒建成。 因為舒景乾哭哭啼啼的,說在山里遇到了妖怪,那妖怪吃人。 為了突出視覺效果,他帶上了舒銘瀾和一干伙計,去到了鮫人提前推好的尸骸前面,指著一堆白骨,道:“喏,就在那里,被吃掉的人。” 最上面的那具尸骸,還掛著幾縷碎rou,因為天氣燥熱,正散發(fā)著一股子惡臭。 看到這一幕,眾人無不感到驚駭。 再加上舒景乾繪聲繪色的描述著那妖怪猙獰的相貌,和吃人時血腥的場面,大家伙縱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在這里久待了,當即收拾了東西,回了酒仙鎮(zhèn)。 他們這一走,林子里又恢復了原有的平靜。鮫人浮在水面上,有些無聊地吐著泡泡。 五香rou沒得吃了,核桃酥沒得吃了,rou包子也沒得吃了。 從這頭游到那頭,再從那頭游到那頭,總覺得比平時還要寂寞。 清了清嗓子,鮫人突然唱起了歌。他嗓音很好,干凈而澄澈,帶著極強的穿透力,在山林里回蕩著。 如天籟之音,泠泠,潺潺。 一瞬間,連陽光都跟著明媚了許多。 一曲終了,他睜開了眼,只見上方投下了一片陰影,一個眉眼漂亮的少年,正從巖石后面探出了腦袋,呲著一口漏風的牙齒,笑嘻嘻的喊他:“鮫。” 鮫人一愣,立起了身子,問道:“你怎么又來了?” “想見你。”舒景乾盤腿坐下來,指了指樹底下的小驢,得意洋洋道:“你看,我會騎馬。” “馬?”鮫人對它的物種產(chǎn)生了懷疑。 只見那瘦驢像是格外忌憚鮫人,打了個響鼻,然后暴躁地掙斷了繩子,撒丫子的跑了起來。 “啊——”舒景乾叫喚了一聲,挪著小短腿就去追。許久之后,苦著臉回來了,道:“馬跑了。” “跑了就跑了。”鮫人道。 “可是,我爹一定會打我屁股的。”舒景乾一咧嘴,猛的哭了起來。 “喂。”鮫人有些不郁,推了推他,道:“不準哭。” “嗚~”舒景乾哽咽著,“這兒離酒仙鎮(zhèn)那么遠,我要怎么回去?” “大不了我送你。”鮫人話說出口,立馬就后悔了。 舒景乾卻是吸了吸鼻子,眨著濕漉漉的眸子,問道:“你說真的?” 鮫人眉頭跳動了一下,硬著頭皮,道:“真的。” 于是,明明是舒景乾跋山涉水跑來見鮫人,最后卻成了鮫人拖著尾巴,一路披荊斬棘的送他出山。 行至了山外,鮫人將腋下的少年扔到了地上,道:“走了就別再回來了。” 舒景乾扁著嘴,“可我想著找你玩。” “玩?zhèn)€屁。”鮫人臉上爆出了一根青筋,道:“你要是再回來,我就吃了你。別以為老子偶爾發(fā)次善心,就決定從此都做善人了。” “可是——” “滾!” 看著舒景乾灰溜溜的走遠了,鮫人嘆了口氣,重又折返回深山里。 外頭的世界很精彩,有黑瓦白墻的房子,有裊裊升起的炊煙,有盼著兒歸的雙親。 可他沒有,什么也沒有。 即使修煉出雙腿,來到了地上,也不會有一處屋舍,和一個等他回家的人。 后來,很長的日子里,他都沒有再見到舒景乾,心道畢竟是個孩子啊,什么玩具,也只是圖一時的新鮮。 雖說是自己攆他走的,可到頭來,寂寞的還是自己。 鮫人在送走了一個個日落之后,在某一日的黃昏,突然聽到了一聲吆喝:“鮫——” 鮫人一躍出了水面,有些欣喜地看向了舒景乾的方向,只見他一路小跑著奔了過來,而在他的身后,跟了兩個家仆打扮的男人,偷偷尾隨著。 因為離得遠,他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鮫人,只是憑著周圍的灌木和草叢做掩飾,不急不滿地跟了上來。 鮫人身子一傾,又“嘭”地跌回了水里,然后潛伏著,沒有再上岸。 他不知道那兩個家仆怎么回事,也許是受命偷偷保護他們的小少爺,也許是從舒景乾的嘴里套出了什么,想著過來探個究竟。 可不管怎樣,舒景乾都給他招來了麻煩。 “鮫。”水面上傳來一聲一聲的呼喊。 鮫人只管沉住氣,沒有露面。 若是平時,他勢必將那兩個男人的脖子擰斷,然后食其rou,飲其血。可眼下那個小胖子也在場,鮫人生怕嚇著他,只能硬生生的忍住了。 后來幾次,舒景乾前來,那兩個男人照舊一路跟著,顯得很是執(zhí)著。 若只是保護小少爺,沒必要如此鬼祟,看樣子,倒真是從舒景乾那里聽到了什么。 鮫人倒不懷疑舒景乾出賣了自己。只是他一個七歲的小孩子,沒心機沒城府,保不準被哪一個有心人,稍微taonong兩句,就說漏嘴了。 這之后的僵持持續(xù)了很久。只要那兩個家仆遠遠的跟著,鮫人便不會露面。 直到有一天,春風料峭,煙雨朦朧,那兩個家仆的耐性被耗盡了,放了舒景乾獨自前來。 而鮫人,大約也是厭倦了這種躲躲藏藏的日子,決意躲在水里,不再和舒景乾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