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這邊趙德全帶著傅卿和去了御花園側殿,那邊皇帝卻叫了衛昭過去說話。 “明朗啊,時間過得真是快啊,又是一年中秋了,離那一年咱們在遼東第一次見面足足有六個年頭了吧!” 六年前,衛昭跟師父玄乙道長在遼東遇到了微服的皇帝,因皇帝輸了賭局,所以就應玄乙道長就要求皇帝給衛昭一個前程。 皇帝很是吃驚,玄乙卻以皇帝雖然衣著樸素卻難掩天潢貴胄的之氣度遮掩了過去。 最令皇帝驚奇的是,衛昭那時不過十三歲,卻武藝高強,力大無比,一根齊眉棍更是耍得大開大合,雖然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大家風范,與皇帝身邊的護衛過招,居然能撐過二十招,令皇帝刮目相看。 正因為如此,皇帝才起了愛才之心,認為他是資質上佳,是可造之才,不僅將衛昭舉薦給遼東王,讓他在遼東參軍,還在四年多之后親自提拔他到錦衣衛,一番歷練之后,又安排他做上了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的位置。 衛昭升遷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側目,因為圣眷隆厚,甚至有人懷疑他是不是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此刻,聽到皇帝這么說,衛昭也想起了這六年來的點點滴滴,他心生感念,無不感激道:“是,皇上您記得沒錯,的確已經六年了,六年前,臣還在跟著師父走南闖北到處流蕩,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居然能有今天的成就,這一切都是您賜給我的。” 他父親早喪,母親又被族人逼迫致死,皇帝貴為天子,卻充當了長輩的角色,在他從少年到青年這一段成長的過程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他的表字明朗,也是皇帝賜給他的。 皇帝點點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朕曾問你,既然已經拜了玄乙道長為師,為什么不出家為道,你還記得你當時是怎么回答的嗎?” “臣記得。”那時第一次皇帝,卻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那一天可是說是他生命的轉折點,他當然不會忘記:“臣當時回答,臣身上背負著仇恨,要報仇,臣也是家中獨子,必須要傳宗接待,否則百年之后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父母。” 他祖籍山東青州,家族是青州詩書望族衛氏,父親幼承庭訓,是兩榜進士出身,一開始在江浙做官,后來被調至福建,卻因為水土不服客死異鄉。 父親病逝后,他與母親被族人逼迫,母親一退再退直退到沒有后路那些人還不罷休,有一天晚上,母親讓管家帶著錢財送他去外祖家,誰知道那管家居然拿了錢財跑了,他磕磕絆絆徒步走了整整五天才回到青州城,還沒有到家就聽到母親的死訊。 母親死了,吊死的祠堂的房梁上。不僅如此,仵作驗尸時卻發現母親當時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父親已經亡故一年多,母親怎么會有三個月的身孕? 年僅十歲的他又累又餓全身臟兮兮的,手足無措地看著家門口白茫茫的一片,偷偷地縮在墻角哭泣。 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日子,族人的無情、母親的死,成為他心底最痛的傷疤。 所以,當他成為錦衣衛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將當時任大理寺少卿的族叔衛耀魯縱容家奴殺人,默許家人跟私鹽販子沆瀣一氣的證據遞交到皇帝的御案前。 這一舉動不僅將當時位列九卿、衛家在朝最顯赫的衛耀魯拉下馬,還讓在朝為官的其他衛家人受到牽連。 衛家世代耕讀,好幾代人努力供養之下才出了一個衛耀魯,卻被一個他們當時沒有放在心上的衛昭給毀了。 山東青州詩書望族衛氏元氣大傷。 知道的人自然明白這是一報還一報,可大部分并不知道當年的隱情, 所以,衛昭就落了一個為了在皇帝面前立功,大義滅親翻臉無情心腸冷硬的名聲。 他終于報了仇,這都要感謝師父收留他,教給他一身的武藝,還要感謝皇帝對他的幫扶。還有之前他在遼東衛當差時,遼東王對他的照拂,這些他都記得。 “你記得就好。”皇帝道:“現在你已經報了仇,那剩下的那個目標什么時候去實現?” 衛昭聽了,不由身子一僵。 剩下的那個目標? 他與皇帝關系很近,雖然是君臣,皇帝其實是當他是子侄輩看待的,雖然平日里皇帝也會問一些除了官職之外的話,但是像這樣問他關于婚事的打算的情況,還是頭一回。 對于這種事情,他還真的沒有想過。 他只能硬著頭皮回答:“微臣……微臣,暫時沒有想過。” “怎么能沒有想法,報仇與傳宗接代不是你人生的兩大志愿嗎?你如今已經完成一樁了,另外一樁也該好好打算才是。” 衛昭聞言汗然,當年他才十三歲,只知道要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卻從來沒有想過傳宗接代娶妻生子的真正含義。 他突然有些語塞,不知道如何應答。 皇帝也沒有等他應答,而是說道:“你上無父母做主,下無兄弟幫扶,這種事情你應該自己早早有打算才對,沒想到你自己也絲毫不上心,你如今已經十九,別人如你這么大的歲數孩子都會跑了,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皇帝看著衛昭的臉慢慢飄起一絲紅暈,不由啞然失笑,這個在軍中歷練多年,到錦衣衛屢立奇功,有著鐵面羅剎之稱的衛昭居然會羞臊,若不是親眼所見,別人說了,他是一萬個也不會相信的。 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該不會他是有意中之人了吧。 皇帝心頭一動,就道:“明朗,你若有喜歡的女子,現在就告訴我,朕今天就可以賜婚。” 衛昭聽了臉突然更紅了,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眉目如畫、精致無雙的女子,她遞給他大饃,她突然撩起面紗,她對他微微一笑,她烏黑的自然曲卷的秀發…… 他的心砰砰直跳,心里想的全是她傅家的三小姐。 他很想像皇帝脫口而出,說出她的名字,這樣一來,她是屬于他的了。 可是他還不知道她的心意呢,她是否對他有意,是否愿意接受他,這一切都不得而知。 圣上的賜婚固然是條捷徑,可是他更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她的心,他要的不是強迫,而是兩情相悅。 腦中的思緒走馬觀花一樣掠過,衛昭已經平靜了下來:“回稟圣上,臣并沒有喜歡的女子。臣平日里也甚少接觸女子,偶爾見了女子,那些人見到臣也是避如蛇蝎,避無可避也是嚇得不行。” 衛昭說著,就頓了頓:“夫妻本是一體,要同桌吃飯,同寢而眠,若是那人連話都不敢跟臣說,臣看她一眼她就瑟瑟發抖,這日子還怎么過。皇上,臣要是娶妻,必定要找愿意跟臣說話,見了臣不害怕的才行。” 皇帝聽了不疑有他,也覺得他說得在理:“之前你錦衣衛的身份的確令人生畏,現在你已經不是了,應該不會那樣了。今天賞燈宴,來了很多適齡的閨秀,你大可以去接觸一下,看上了誰,盡管來跟朕說,朕給你做主。這便是朕叫你來的目的。” “多謝皇上,臣心里也想多接觸接觸,若是先賜婚,人家迫于圣旨不得不答應,實際上心理很厭惡臣,那豈不是耽誤了人家?” 皇帝富有四海,后宮的女子都是他的,除了皇后,他從沒有花心思去了解俯就過,所以,衛昭說的這話讓他啞然失笑。 “沒想到,于男女一事上,你還是個謙謙君子。”皇帝打趣了一句又道:“朕這個月老做定了,你可一定要抓緊,不能讓朕等太久。” “是,臣一定抓緊,不負圣恩。” 衛昭退了出去,皇帝才緩緩地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