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大皇子見顧虹見不說話,以為她心動了,又唧唧歪歪地說了一堆,無非是說是將來必定對她好之類的鬼話,顧虹見回過神來,極其厭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說的很誘人,不過不好意思,我沒興趣。” 大皇子一愣,道:“為,為什么……” 顧虹見說:“因為你太丑了。” 大皇子傻住,而后終于反應過來根本不可能和顧虹見說的了情,當下崩潰道:“你這個賤人!我告訴你,林思澤永遠不會喜歡你!你殺了我又怎么樣!你殺了所有阻礙他的人又怎么樣!他不會喜歡你,他永遠不會喜歡……” 一句話還未說完,他就已經沒有辦法說下去了。 因為顧虹見已經掐斷了他的脖子。 他保持著瞪著眼睛的狀態,大約可以稱之為死不瞑目。 顧虹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輕聲道:“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樣?” 那又怎么樣? 【18】 處理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同黨也讓顧虹見花費了不少力氣。 是的,力氣。 顧虹見處理問題的方法一向簡單粗暴,基本是用暴力,能打出京城就打出京城,不能打出京城,這種有反林思澤之心的人,就只好殺了。 那段時間,實際上顧虹見也是很難過的。 若說殺大皇子和三皇子她還比較心安理得,殺其他那些她見都沒見過的人,就很讓人難受了。 因此顧虹見好幾次飛去了別人家中,都只呆呆地監視了別人一會兒,又默默地回了自己家。 被殺的幾個人,則是因為顧虹見正好聽見他們在辱罵林思澤,并表示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經死了,那就是暴露了,他們在想要不要干脆破罐子破摔。 這樣顧虹見就只好不客氣地動手了。 好在這樣過了幾天,林思澤那邊總算是有了動靜,且是以林思澤一貫的雷霆手段,直接把所有和大皇子三皇子有關聯的人全部肅清,也結結實實地給了朝內外一個結實的下馬威。 顧虹見總算是松了口氣,想能睡個好覺了。 可她第一天在夜晚睡覺,就做了個噩夢,她夢到死去的四位皇子渾身鮮血,正是分別死去的模樣,每個人都眼帶極深的仇恨,一步步朝她逼近。 而夢中的顧虹見卻不像現實中的那么厲害,只能害怕地一直逃一直逃,但一轉頭就會看到四個可怕的血色的身影,這讓顧虹見一次次從夢中驚醒,每回都是一身冷汗。 她殺了他們,她本并不覺得心虛,可這樣可怕的夢魘,才讓她意識到,正如自己殺二皇子的那一夜,她渾身發抖,害怕到不行,那并非是有任何心虛和愧疚,單純的只是害怕。 雖然是她下的手,但她還是害怕,害怕二皇子死前的眼神,害怕二皇子鮮血淋漓的尸體,害怕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自己。 她本來就很害怕,一直很害怕,只是她害怕的時候,林思澤并沒有安慰她,所以她想——大概本來就不會有人來安慰我,我本來就不該害怕。 這樣逼迫自己去領悟這件事,逼迫自己去壓抑所有的情緒,卻不其然地在此刻全部爆發。 顧虹見失眠了整整一個月,只要闔上眼睛,黑暗中出現的就是各種尸體,一次比一次還要可怕。 顧虹見睜開眼睛,只能慘笑一聲。 還是后來教書先生看她精神太差,所以給了她幾本佛經,讓她沒事念念,可以幫助她修身養性,顧虹見讀讀抄抄,倒是有了一點用,但很快她就不念了,教書先生問她為什么,她說因為自己將來還是得干不該干的事情,現在看這些,也是臟了它們。 教書先生便不再說什么了。 那段時間,顧虹見是有點恨林思澤的。 她恨他為什么要牽引著她做這些,很他為什么不能稍微心疼她一點。 她雖然武藝高強,卻也不是刀槍不入啊,他怎么就不能替她想一想呢。 顧虹見甚至還聽到風言風語,說是因為林思澤相貌端正且原本并無妻妾,所以很多大臣紛紛進言要林思澤到了明年就該擴充后宮了,順便推薦了一下自己的女兒是多么適合當妃子。 她聽了只想笑,想,那些大臣也真是夠蠢的,怎么會這么想把自己的女兒往火坑里推呢? 那些女子啊,就算是能如愿以償的進宮了,就算是能在林思澤身邊待下來,也終其一生得不到林思澤的心啊。 就如同她一樣。 顧虹見的情況很糟,卻無藥可醫。 偶爾一個人的時候,她坐在自己的房間里,打開窗戶,看著院內的植物發呆。 她的西院是按照白孚殿的格局設計的,里面的植物也都是她特意挑選的,和當年的白孚殿很相似,偶爾她這樣探頭望出去,甚至會生出一兩分自己還在白孚殿的錯覺。 仿佛她喊一聲“林思澤”,就會有個清清淡淡的聲音回答“做什么?”一樣。 然而她輕輕喊一聲,換來的,只有呼嘯的風聲。 顧虹見看著已經枯萎的花朵,才忽然意識到,連秋天都要過去了。 萬順四十一年十一月,天氣變得極冷,蔣海福出宮來看望顧虹見,順便問問她有沒有缺什么,卻發現她比上一回見到的時候相比,瘦了不知多少,原本就小小的臉更小了,下巴尖的幾乎可以戳死人,兩頰甚至都有些凹陷,面色如菜,稍微運動一下,便浮出不正常的紅暈。雙眼也不像從前一樣神采奕奕,她望向蔣海福的時候,蔣海福甚至看不出她的眼里有任何光澤。 蔣海福嚇了一大跳,忙問是怎么回事,顧虹見卻輕描淡寫地說是生了小病還在調養。 蔣海福自然不信,但他一直很怕顧虹見,所以只好勸顧虹見要好好養著身子,要照顧好自己。 顧虹見笑了笑,道:“這還要你說?我不照顧好我自己,誰照顧我?” 蔣海福想了想,又道:“若皇上看見您這樣,想必也會很不好受的。” 顧虹見沉默片刻,道:“不會的。” 卻不知道她是說林思澤不會看見她這樣,還是說林思澤不會心疼。 蔣海福嘆了口氣,卻也沒敢再說什么,只又給了顧虹見一些錢,說是皇上給的,顧虹見倒是沒拒絕,讓他把錢放下了,隨口問了兩句宮里的事情,蔣海福便趁機道:“顧掌事要不回宮得啦?皇上當皇子和太子的時候,身邊的人不多,哪怕到了德澤殿,也沒幾個稱心的。現在當了皇上了,更是少伴在身邊的人,若顧掌事您回去了,那皇上定然十分開心呀。” 顧虹見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道:“這不是還有你么,又會告狀又會怕馬匹又有眼色,你完全可以代替我。” 她居然還記得蔣海福告狀說她賭博的事情,蔣海福尷尬地愣了愣,隨即道:“我怎么可能代替的了您啊,您是誰都替代不了的,是皇上面前的獨一份啊。” 顧虹見一副要噴笑的樣子:“什么獨一份,你真是當上了大公公,連說話也奇怪了起來啊。” 蔣海福撓了撓頭,想要解釋,顧虹見卻又搖了搖頭,道:“沒有誰是不可代替的。行了你回去吧,我不回宮,我在外邊過的可恣意了呢。” 蔣海福看了一眼她瘦如骷髏的身子,嘆氣道:“真沒看出來……哎,行吧,那小的先走了。” 雖然蔣海福現在的位置比當年的顧虹見還高,顧虹見更只是一介平民,但他還是對顧虹見自稱小的。 顧虹見哭笑不得,把他給趕走了,而后又自己看起書來。 仿佛蔣海福根本沒有來過一樣。 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林思澤竟然會親自來。 那已經是十二月了,再過一日就是冬至,天下已經飄起了雪,而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燈籠,貼起了春聯,四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 只有顧虹見家中,簡直一派凄涼。 本來有的兩個下人都被顧虹見很好心地放走讓他們回老家了,教書先生也沒有來,因此偌大的宅院中只有顧虹見一人。 而就在這樣的時候,林思澤端著一壺溫酒,帶著蔣海福來了。 他乘風雪而來,極為低調,卻又依然顯眼,顧虹見聽到敲門聲而打開門的那一瞬間,看到林思澤,當下便傻了。 她道:“你怎么會來?” 她本以為是風雪的呼嘯,并不抱希望地開門,卻發現不止有人來了,來的,還是林思澤。 怎么可能。 然而她以為是幻象的林思澤卻晃了晃手中的酒,道:“快讓我進去吧,不然酒該涼了。” 而他身后的蔣海福也是笑瞇瞇地道:“顧掌事。” 顧虹見恍然地點了點頭,讓兩人進來,而整個宅院里只有顧虹見的房間里點著火盆,顧虹見只好先讓他們去大廳等著,自己跑回去把火盆拖過去,還要去加煤炭的時候,蔣海福攔住了她,問了她柴房位置,跑去拿煤炭了。 顧虹見跑來跑去的,臉上微微泛了一些紅暈,手卻還是很冰,一坐下來便被木頭椅子凍的微微哆嗦了一下。 林思澤不動聲色地看著她,而后微微皺了皺眉眉頭:“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 顧虹見茫然:“啊?什么?” “你瘦了很多。氣色也很差。”林思澤道,“現在還不算最冷,你都凍成這樣。” 顧虹見愣了愣,而后無所謂地道:“沒什么啊,生了場小病還沒恢復而已。” “病了這么久?”林思澤冷著臉說,“上回蔣海福來看你,你就說你病了,現在還沒好?” 果然又是蔣海福那個嘴碎的…… 顧虹見不自在地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嘛。” 林思澤道:“你要出宮我便讓你出宮,要錢我便給你錢,你卻把自己搞成這樣,是要逼我把你帶回去嗎?” 顧虹見沉默不語,半響才道:“說的真是感人,好像我要什么你就給什么一樣。” “那你說你要什么我不能給?”林思澤斟酒,漫不經心地道。 顧虹見簡直想潑他一臉酒。 真是太會裝了。 他難道會真的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嗎? 他只是裝傻,想敷衍過去。 顧虹見沉默不語,黑著臉埋頭喝酒,又見林思澤喝了一口便不動了,心中更加不爽,道:“你只帶了這么一小壺來?怎么夠喝。” 林思澤道:“不要貪杯,這酒后勁很足。” “能有多足……”顧虹見不屑地撇了撇嘴,正好蔣海福端著煤炭來了,顧虹見便指使他去地窖里又拿了兩壇酒。 林思澤皺了皺眉頭,卻也沒說什么。 顧虹見把自己和林思澤的酒杯滿上,自己握著酒杯碰了碰林思澤的酒杯,道:“難得見一面,不醉不歸。” 林思澤便也只能舉起酒杯一飲盡。 然而下一刻,他便失去了意識。 屋外白雪紛飛,落地無聲,蔣海福端著柴火要進屋,卻聽得屋內顧虹見喊他不要進去,聲音居然略帶嬌羞,蔣海福當下明白了一些什么。 他一愣,隨即臉一紅,這才轉身遠遠地找了間空房在里面歇了起來。 他點了盆火,一邊搓著手,一邊高興地想,顧掌事和皇上果然還是對彼此很有感情的嘛,看來兩人這是和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蔣海福很高興地坐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而他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蔣海福有些慌張地站起來,往外跑去,卻見林思澤和顧虹見兩人的房門依然緊緊關著。 蔣海福松了口氣,卻又聽得林思澤一聲怒吼:“顧虹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