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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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臉,天大的面,蓋住多少幽魂冤鬼。 然而什么是錯?錯只錯在你生成了女兒身,這一生便注定受此苛責,永不翻身。 輾轉反復,陸焉親自率隊,將京城顛了個個兒,也未能翻出他心中想念過千萬遍的人,一閉眼處處都是她身影,夢醒又是冰冷刺骨的冬日,南下的寒風似尖刀反復扎刺著他的心,血潺潺,傷口無法彌合,除非能在郊外蒼茫無際的曠野中,漆黑孤寂的天幕下掀出她的影。 他突然間猛抽胯下駿馬,將春山與安東遠遠摔在身后,漸漸他高高揚起的墨色披風只剩一息隱約的墨跡。誰也無法聽清,他下馬后獨自行走在半人高的草叢中,向這空有雙目但冷漠無情的蒼天吶喊,聲嘶力竭,“小滿——” 再回身,風灌進喉嚨,于胸腔四散奔逃,脹滿了冷透了心肺,無處求生。 他大聲喊,一遍一遍,懇求上天還他心中至愛。“小滿——” 風中傳來誰的呼喚,又攜著哪一種痛徹心扉的哀傷與絕望,將天空與原野燒成灰燼。 生死離別,這一生已嘗盡。 ☆、第87章 奉獻 第八十七章奉獻 一切仿佛都是一場虛妄而荒誕的夢,景辭從未曾存在過,他依然只是慈寧宮負責灑掃打雜的小太監,沒有什么忍辱負重,亦沒有什么身世畸零,如此便可本本分分安安穩穩甘心做一條看門的狗,忍得久了,連犬吠都忘干凈,沒有希望,便沒有失望與痛苦。 奈何偏偏,偏偏老天將景辭送到他面前,似一計晨光,如一簇焰火,點亮且溫暖他于懸崖邊緣苦苦掙扎的孤苦人生。但誰奈何天意弄人,最難承受的并非暗無天日的荊棘坎坷中踽踽獨行,而是曾經將美好與希望緊握手中,卻因世間最可怕的“天意”二字痛失所愛。 彼時斜陽將大地染作血紅,春山頂著風雪同他說:“城內城外都搜遍了,當日難逃的車馬也都打聽過,沒人知道郡主下落,反倒是宮里…………牢里審問出來,都說是讓查干巴日抓去兩儀殿,留在殿內的幾位公主都沒能熬過,郡主…………”雨下的話不敢多說,兩儀殿是何等慘狀,即便是西廠殺人為生的番役見了都是慘白面色,無言相對,平常人多看一眼,一生都不能擺脫夢靨。 其實是生是死是好是壞,彼此心中早有答案,只是誰也不忍揭穿,他心底疼痛難忍的瘡疤。 絕望、寂靜、壓抑。 跳動的心臟被命運凌遲,三千六百刀一刀不能多,一刀不能少,要你睜大眼睛觀賞他,一個從不信奉神明的人如今跪在陰暗無光的佛堂內,伏趴在白玉觀音像之下,雙手合十磕頭作揖,在沉痛的絕望中祈求上蒼憐憫,佛祖慈悲,愿往黃泉地獄受此烈火灼身之苦,只求于人世回首再看她一眼,愿以此生陽壽換她平安歸來。 夜一分深過一分,夢一場淡過一場,無法挽留的都隨水去,不能得到的全然如夢碎。他的恨該往何處去,是恨命運多舛,亦或是恨蒼天無情。到頭來恨的是自己,恨自己無能,恨自己貪心,人生多少憾事,她原本不必承受的波折痛苦,全賴他無能懦弱。 燭火還剩最后一段,眼看就要將今夜燒成灰燼。冰冷的佛堂,僅僅余下側面幽光,柔柔打亮他單薄消瘦的側臉,漸漸等到鬢邊一縷散亂的發掛在疏淡狹長的眉前,為他俊朗無雙的面容平添一抹沉郁的孤獨及深藏的隱忍,讓人忍不住想要從身后將他抱緊,撫慰他傷重難愈的心。 靜靜,等天邊翻出魚肚白,等朝陽重新爬上山巔,等三千煩惱絲一夜成白發,滄桑歲月帶著冬末霜雪染白他發尾鬢邊。再開門時春山已不敢辨認,眼前滿頭白發的人究竟是誰。 而他自身未能意識,沉默中轉過臉來,低啞的嗓音,定定道:“三日內,京城方圓十里翻個底朝天,上天入地,無有遺漏!即便是將乾坤倒轉,必定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梅影庵,風中有哭聲傳來,大概又有人病死,只不過這回閉眼解脫的人尚有親人在世,還能圍在他身邊哭上一哭,當做這殘酷人間對他最后的挽留。 半夏自山下帶回一袋米,一塊拳頭大小的豬rou,借來一只銹跡斑斑的小鍋,支起火堆偷偷摸摸熬一鍋熱乎乎rou粥。因只剩下右臂,再要照顧景辭便顯得十分吃力。又因失血過多,稍稍動一動便疼得頭暈目眩,面色慘白,但好在天氣冷、衣衫薄,血流了不多久就被冷風凍住,遠不如斬斷手臂時那般車裂炮烙似的疼了。 她費了好大一番努力才將半昏迷的景辭扶起來靠在墻上,缺了邊角的破瓷碗擱在身邊,僅存的右手一勺一勺舀起熱粥送到她嘴邊,“姑娘快醒醒,吃了這個便能好,等有了力氣,奴婢扶著姑娘上提督府找陸大人。”干涸的嘴唇稍稍一動,即拉扯愈合結痂的傷口,又有血,如同新鮮口脂染紅殘破雙唇。一碗粥喂完,余下的蓋上蓋,晚上再喂,自始至終,即便餓的無力抬手,即便這一袋米一塊rou是她斬斷左臂換來,也不曾低頭嘗過一口。 屠夫的刀雪亮,生生將一截手臂自肩膀處齊齊砍下,剝開了破爛衣裳就扔在攤位上與人叫價。如同橫征暴斂的朝廷、荒yin無道的君王,永遠只會對勞苦民眾舉起屠刀! 半夏得閑,與半夢半醒間的景辭一同倚靠在墻角,一同做著溫暖美好的夢。 未來不敢想,也沒有精神去想,若死,便死在一處吧。 如有錯過便錯過,如有重逢便重逢。白蘇說:“這是命。” 落日熔金,絕望卻如同黑夜一步步逼近。該找的方法都找遍,余下只剩北去草原的遙遠路途,撇開滿城彌散的流言蜚語,他心中對她依然安好的堅持已然動搖。或許自己也不過是一葉障目,自欺欺人,始終躲在自我編織的虛妄中,不愿也不敢直面殘酷真相。 一無所獲的奏報是哀鳴的喪鐘,震得他眼前一片漆黑,沒有光,沒有希望,不給一點點企盼,生不如死。 一股腥甜自胸腔驟起涌向喉頭,耳邊聽聞一陣驚呼,春山在馬下墊腳,給他遞上一塊雪白絲帕,小孩子經不起嚇,嗓音顫抖,似是含淚,“義父…………義父,可千萬保重身子…………郡主若瞧見義父如此,到哪兒都不得安心…………” 到哪去?三萬尺天宮,還是十八層地獄?是生死是他只愿追隨她去。口中吐血又如何?不抵她所受之苦。 或許梅影庵一別要成他此生永恒回憶,她熟悉臉孔從今后只在夢中。 落日在山的背后殘余最后一線日光,黑夜似鬼魅自四面八方穿行而出。他忽然間扔掉帶血的絲帕,拉緊韁繩調轉馬頭,大喝一聲,“去落霞山!” 馬蹄聲漸遠,蒼涼古道,沉沉天幕,說不完的纏綿舊事,萬古歲月中歷久彌新。 梅影庵最不起眼角落,灰撲撲瘦巴巴的兩個小姑娘,緊緊依偎在一處,最后一餐飽腹已覺完滿。半夏依稀感覺身旁的人越來越冷,越來越僵,就好似一簇火焰熄滅,油盡燈枯。但她也已無力,連睜開眼看一看的力氣都不剩,空蕩蕩的左肩被冷風凍成麻木,也不疼,也不難過,冷到了極致反而從四肢末端觸到暖意。 腦海中熟悉的臉孔似皮影戲一般閃過,背景是亮的,人臉卻黯然。有春山腆臉嘿嘿地笑,有陸廠公黑面不語似閻羅,還有白蘇…………那天她在花朵簇擁的亭臺內,含著笑,微微垂首,遞上她反反復復繡了小半個月的荷包。那男人姓肖,是錦衣衛肖總旗,她偶然間見過幾回,生得高大魁梧,是個粗糙又壯士的北方漢子。白蘇跟了他,倒也安穩。 什么時候,她也能遇上意中人,蓋上紅蓋頭,歡歡喜喜出嫁呢? 無奈成了這幅模樣,恐怕是再不成了,真如白蘇jiejie說的,她好吃懶做嘴多話傻這輩子也甭想嫁出去。 要真能長長久久的,一輩子笑笑鬧鬧也好呀。 “只怕到了閻王爺面前,白蘇jiejie還要怪我無用,沒能照顧好郡主…………可我真是…………連下山再賣一只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輕輕地,自說自話,實則不過是雙唇的無聲開闔,一絲聲音都未能發出。 景辭歪著頭,倚在半夏肩上,正當好夢。 不知外頭是如何吵嚷,也不知突然造訪的西廠番役掀開了多少饑民的帳篷,她仿佛聽見母親輕緩溫柔的歌唱,在溫暖的床前,如云一般輕柔的夢中,唱一首婉轉悠然的曲兒,“月兒明,風兒靜,樹兒遮窗欞,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兒聲,琴聲兒緊鳥兒動聽,搖籃輕擺動, 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呀睡在夢中。” 有人磕頭,皮rou砸在堅硬的地磚上,砰砰砰悶響,一個勁地求著,“官老爺呀,官老爺饒命!小的真真什么都不剩,就剩這一條賤命,諸位大老爺若要搶,便一刀了結了吧!” 躲在角落的人抱成一團嘀嘀咕咕,“本以為躲到山上來就沒人翻山來搜刮,沒成想這的官府比土匪還混賬,難民堆里也來搶!這什么世道?快亡了吧,亡了吧,管他是天王老子還是乞丐流民,都他媽一塊兒死!” 景辭大約是做著噩夢,身體有一絲絲顫動,半夏閉著眼將冰冷的手挪到景辭手背上,笑一笑說:“姑娘睡吧,睡著了便什么都好了…………” 再也沒有流離失所的饑民、燒殺搶掠的元軍,也再沒有任何一個吃人rou喝人血的朝廷。人人都住桃花源,再不知人間幾何。 愿世間再沒有向弱者揮動的馬鞭,愿每一人都能守住生而為人的尊嚴。 用眼淚懷念從前,用躲閃的文字燒毀一個閉目塞聽人人自危的今天。 ☆、第88章 命運 第八十八章重逢 于陸焉而言,景辭早已成為他心上烙印,無論相隔千萬重山水或是沉重歲月,于千千萬萬人之中找尋她的影,一眼即可,這似乎已成為本能。但眼前的零落與狼藉令他不敢去信,是幻景還是夢中?他緩慢而猶疑地俯下身,不能相信角落里滿臉病容奄奄一息的人就是他日夜思念的景辭。 她瘦的幾乎只剩一把骨頭,枯黃的臉上還有被跳蚤小蟲咬破后留下的紅疹。他甚至不敢去觸碰她極速凋零的身體,只怕遇上一朵枯萎干涸的芙蓉花,一碰就碎。 驚夢的人是春山,他撲身過來,放聲大哭,“好jiejie,你怎么成了這副模樣,你手呢?哪個混賬王八蛋做的?我砍了他!” 猛地轉過頭,稚嫩臉龐帶上咬牙切齒的恨,沖著周遭瑟縮膽小的饑民大吼,“誰!誰做的,給你爺爺站出來,老子殺了他,殺了他,全殺光!”他口中來來回回叨念著,殺殺殺,仇恨如野草瘋長,痛苦中立誓,要以血還血,要殺盡世間燒不盡的惡欲。 “小滿…………”陸焉嘗試著喚她一聲,聲音中有他自己也未能發覺的顫抖與后怕,若了無音訊,他或許仍有可能為自己編織一個不切實際的謊言,倘若她的離去就發生在眼前…………他不敢想,那一刻萬念俱灰,是成魔還是入道。 唯一冷靜的人是安東,欺身上前,伸手去探景辭脈搏,“義父,郡主雖病重,但尚有脈象,小的先行一步去請胡太醫,此處人多繁雜,不宜久留。” 陸焉回復清明,眼底一層清亮的水霧瞬時散去,陪著千萬分小心將景辭橫抱在雙臂之間。輕而又輕的重量令他禁不住鼻尖酸澀,疼痛自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一個不慎險些要在眾人面前落下淚來。 纏繞耳邊的是垂死掙扎的哀鳴,四處散發的是皮rou腐爛的腥臭,山頂漆黑好似黃泉地獄,身前僅有篝火冷風中掙扎著燃燒,一絲絲微弱的光,照亮前路。 他低頭親吻她臟污的額頭,他說:“小滿,我們回家。” 經歷漫長卓絕的艱辛,回家兩個字,如此彌足珍貴。凜冽的山風,壓抑的暗夜,于他而言再不算恐懼,無論前路多少艱難困苦,他仍感謝上蒼,能讓他在最后一刻尋回她。 擦洗換衣,一切都是陸焉親力親為,熱水蒸騰的霧氣在他纖長濃密的睫毛上凝結成了水,伴著他掩藏人后的熱淚,在看清她瘦到凹陷的身體時奪眶而出。 她受了多少苦,他無法窺測全貌,稍稍觸碰,便心疼無以復加。 多多少少要給自己些許撫慰,想象明日便好,才能撐得下去,挪得動沉重步伐。 夜深,胡太醫探過脈,直說是“沉疴難返”,照例是要先嚇人再說實話,行醫問診從不把話說滿,省得惹禍上身,一個時辰內施針開方,囑咐他好生照料,便只留下徒弟長住看管,已是天大臉面。 景辭始終未醒,陸焉寸步不離,唯恐她要口渴受涼,而他未在身邊。一張被命運摧殘折磨,決計稱不上美好的面龐,在他看來是永遠讀不完的詩篇,不能厭倦的畫卷,失而復得,故此愈加珍貴,恨不能不眨眼不晃神,一遍又一遍吟誦歌詠。 小滿,小滿,他心中喟嘆,想要伸手將她抱緊,又怕魯莽地再予她傷害,大起大落一喜一悲的情緒飽脹在胸口,無處發泄,只敢小心翼翼觸碰她紅腫皸裂的手,想要以此溫暖她冰冷的身軀。 醒來時仿佛仍舊置身美夢,高床軟枕,馨香馥郁,已不是破舊漏風的柴房、冰冷潮濕的棉被,最要緊的是身旁有他,稍稍一丁點響動自睡夢中睜開眼,寒星一樣的眼瞳,有驟然上竄的歡喜,也交織忽而沉寂的憂愁,愛也因她而起,恨也隨她而去,他徹徹底底敗給命運,卻又要感謝命運,賜她景辭,令他于悲歡離合間“一敗涂地”。 景辭想要開口說話,無奈喉頭似火燒,只能發出短促含糊的音節。陸焉連忙起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雙手無處放,局促地望著床上憔悴的景辭,放柔了聲調問:“小滿醒了?渴了還是餓了?想要什么都同我說…………” 他真是傻了,現如今她一個字說不出來,他只能問是或否,而不能問想要什么。 片刻后自己回過神來,端一杯溫水送得到她唇邊,待她飲水潤嗓過后,才依稀聽清楚半夏兩個字,輕輕將她放平了掖上被角才說:“還有一條命在,放心,春山照顧著,那孩子細心,等你病愈便召她來陪你說話。” 不等她回答,接著又說:“廚房熬著熱粥,這就叫人端來,少少進一些,墊墊肚子,晚些時候吃藥才不傷胃。” 燒得太久,腦子也生銹,呆呆望著他說不出一個字,眼神空蕩蕩沒來由的教人害怕。陸焉坐在床沿,彎腰與她貼近,側耳去聽她口中零落散亂的字詞。寬厚的手掌自始至終從未放開她的,提心吊膽的日子終于過去,他恨不能隨時隨地將她緊緊攥在手心,唯恐一個轉身,便錯失她。 她艱難開口,說的是:“臟——” 似有大錘掄向胸口,疼,疼得撕心裂肺卻被摁死在厚重棉被之下,一個音也發不出,一句話也不能成形,他的眼淚毫無預兆,墜在她頸間,濡濕一段枯黃的發。但他的哭泣僅此一瞬,轉眼間隨熱烈的炭火蒸發不見。 嘴唇的顫抖不能自控,紛亂苦澀的情緒都在此刻無休無止地翻滾,他沉沉壓抑著疼痛與悲苦,撫著她額頭,親吻她嘴角,兩個人離得太近,以至于他閉眼時顫動的睫毛來回拂過她面頰肌膚,似羽毛一般溫柔憐愛。 “不,怎么會?小滿是世上最干凈的,再沒有人比得過小滿,連我也不成…………”只怕靠近已是玷污,相遇即生羈絆,遠離偏又不舍,唯有忐忑猶疑、焦灼等待。 “可還有哪些地方難受?小滿跟我說說,我來擦藥。”細不可聞的聲音只在她耳畔響起,珍之重之,唯恐聲音大些便將她驚走碰碎。景辭努力地張開嘴,先是一陣嗚咽,爾后終于能聽清,她費盡力氣說給他聽的是“不疼——” 這是刀尖扎進胸口,疼得他要發狂,但在她床前,面對她的孱弱與堅強——一個矛盾交織的身與心,他將所有澎湃的情感撒上土深埋,他要做一個冷靜自持永遠不倒的巨人,為她遮風擋雨,護她一世安然。 他將額頭抵著她微微發熱的面頰,一而再地深呼吸,企圖平息內心的愧疚與失而復得的狂喜,握住她的手無法控制地收緊,為證明她的存在,“我只求你的病、你的痛都讓我來受,是我無能,我愧對你——” 他痛徹心扉,悔恨至極,恨不能以身代之。 景辭緩上些許,漸漸能說些完整的字句,此時換她做保護者姿態,呵護他收縮易碎的心臟,“兵荒馬亂的,見你無事,我才能安心。能再見已是極大的福分,哪有什么愧對呢?” “如不是我無能,你也不必受這些苦。” “這些并不算什么…………”景辭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吐著音節,“只是可憐白蘇半夏,還有梧桐…………早些時候說下山找你,現如今還不知下落。我能撐到現在,都仰賴她們。要說無能,我才是最最沒用的。” 陸焉抬頭,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紅通通全是哀傷,就在昏黃的燈光下靜靜凝望他心中最美的一張臉孔,“好,不說這些,餓了沒有?太醫說你脾胃不健,只能先吃些易克化的,米粥最好,健脾養胃。” 木棉自門外進來,低頭將一小碗熱騰騰的白粥奉上。 陸焉最是細心,軟和的枕頭墊在后腰,將她扶好坐起,第一勺先自己嘗了,不覺燙口,才送到她嘴邊。誰知她不張嘴,琉璃珠似的眼睛映出他嘴角無法抑制的笑容,那樣千回百轉的溫柔,那般愛到極致的憐惜,不能言語,只能以眼神會意。 他笑著問:“小滿想什么呢?傻傻看著我做什么?” “你頭發怎么了?”景辭伸手,指尖撫過他玄頂紅珠烏紗帽下掩蓋不住的雪白發鬢,問說為何,但心知謎底。她只是疼,見不得他難過。 陸焉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細細地吻著,毫不在意一般的口吻說道:“老了啊,老了總是要生白發的。怎么?不如從前好看了?” 她眼里含著一包淚,生生忍住了,如同荷葉露珠似的在眼眶里打轉,卻又倔強地不讓它輕易落下。“好看,鳳卿到了八十歲也一樣好看。這世上再沒有比鳳卿更好看的人了,我也不成,我丑的很呢。” 語落,豆大一顆淚珠兒也落下,滑過憔悴面龐,險險掛在尖細的下頜邊緣。 陸焉的吻落在她眼角,羽毛般輕柔,低聲說:“別哭,咱們以后都只剩下好了。” “嗯——”她點頭,堅定地與他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