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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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辭坦然,“嗯,你方才真是嚇人。” 陸焉吻著她,細碎的纏綿著,“心肝兒…………阿爹恨不能活吞了你…………” 景辭下意識地向后躲,推一推他說:“你別這樣,我害怕…………” “怕什么?”他稍稍抬起上身,腰下卻再向前,猛地一挺,胯骨撞上她嬌嬌軟軟的小腹,手撐在耳旁,撐出二人之間狹窄空間。 頭低著,對著她仰躺著的臉,“嬌嬌怕什么?嗯?同阿爹說說…………” “怕你像上回那樣…………那我可再也不搭理你了…………”她耳根發(fā)熱,索性捂住臉不看他。 他隔著一雙細白如玉的手親吻她,抱緊了低語道:“嬌嬌,我怎么舍得…………” 第二日醒來時,她仍是正正經經地睡在枕上,被子睡衣都安好,身邊人已不知去向,楊柳兒與木棉擔起了半夏白蘇的活,服侍她起床更衣,她吵著鬧著讓楊柳兒從箱底里翻出一件簇新的水田衣來,一塊塊拼接的花布穿在身上,拼一塊多一塊,說不出的新奇。 她在家中見大夫人穿過,長輩們嫌棄這衣裳上不得臺面,碰都不讓碰,大夫人那件顏色更暗,不如這一件鮮嫩可愛,穿在身上,不知是墮馬髻嫵媚,還是因珠釵嬌柔,莫名襯出一股琵琶巷里的風塵味,不過誰也沒敢說,直等到陸焉從宮里回來,拎著她回房,從頭到腳換過一身才肯放她出門。 屋子里一個硬扯著不讓,一個索性撕開了扔遠,景辭望著那兩塊破布生氣,“你這人…………就不能讓我在屋子里穿著玩兒么?” “不許!”他挑上一件石榴紅褙子,月牙白上衣給她換上,“這衣裳遠看著不知是幾時偷溜進府的乞兒,近看是員外家老夫人,你穿這個作甚。” “你管得可忒寬。” “我看你就缺人管著。” 這廂火藥味濃烈嗆鼻,外頭楊柳兒突然間敲門,說春山公公有話要回。景辭瞪他一眼,轉過身藏進多寶閣后頭,春山弓著腰進門來說:“義父,國公府有人來,說是…………” “說——” “哎,說是前線來的消息,大少爺中了埋伏,人…………沒了!” 春山的話說完,好半天沒見聲響。陸焉不由得往多寶閣看去,依稀只能從縫隙里窺見她寥落的影,木木呆呆地望著地面,一語不發(fā)。他嘆一聲,吩咐春山,“去備一份禮。” 春山應是,“國公府的馬車就在側門等著,您看是…………”話未完,陸焉已擺擺手,示意他告退。 春山帶上門,屋內的光再暗一些,照不出許多濃烈的傷,哀莫大于心死。 “小滿…………”他站在她身前,擋住窗外透進來的光,輕輕喚她。 “啊?”她抬頭,雙目無光,直愣愣對住他,沒有淚也沒有其他,都是空的,空空如也。疾風驟雨來得太快,讓人來不及悲傷痛哭。 “唉…………”他嘆息,握住她冰冷的手,蹲下身來看她,“換身衣服,我陪小滿回府可好?” 景辭搖頭,淡淡道:“不必了,哪有自己人不在,反倒請賓客入府的道理?放心,我還挺得住,給我件沒花沒紅的衣裳,我這就起身。” 他望她背影,心念著有時她堅強得異于想象。 ☆、第60章 喪事 第六十章喪事 烏鴉、白幡,和尚的木魚道士的八卦,女人的哭泣男人的喪服,橫梁上一縷一縷麻布飄著,如同深夜游蕩的魂,無處可去,無家可歸。 她們喊“青崋,青崋,你拿了我的命去吧…………青崋呀,我愿用我的命,換我兒子的命啊…………天爺,我的老天爺啊…………”撕心裂肺,如同女人尖利的指甲抓破耳膜,每一聲都滲著鮮紅的血,指甲蓋里刮走了rou和皮,痛不欲生。 老夫人早已經受不住,氣急攻心暈了過去,胡太醫(yī)守著,熬上一碗調心提氣的藥,長白山的人參切了片含在舌底,依舊是神志不清。 大夫人在前廳抱著景煦的棺木哭喊,三四個丫鬟婆子上去也拉不開,她這是將一身性命都系在長子身上,誰知是如此結局,怎能想得開?恨不能一頭撞死在棺前。 “青崋…………青崋啊…………你真是要逼死母親啊,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我怎么能熬得住…………怎么能熬得住…………不如就陪著你去吧,黃泉路上咱們母子兩個,也好做個伴,就讓你那個居功至偉冷血無情的親爹,守著他的功績與他養(yǎng)在西南的下賤種子一同過活!” 滿場的縞素,有人低著頭痛哭,有人豎起耳朵聽戲,聽她將孤守京城的凄苦,夫妻分離的哀傷,以及長子戰(zhàn)死丈夫不歸的悲憤在靈堂上通通哭個痛快。 將廊柱哭出裂痕,將歲月哭出風雨,將這富貴高墻內的國公府哭得臉面全無,撕開來,哪里有什么風光,哪里有什么得意,全然是生生的悲苦,一年又一年,女人們是院墻里荒蕪的草,干涸枯敗,卻生了根,綁住了手腳,一年一年守著枯井大的天,數著僅剩的慘淡歲月。不能活了,再不能活了,唯一的期望也如燈滅,還有什么可盼望?盼望丈夫擁著年輕嬌嫩的妾室風光回府,還是行尸走rou一般等那一日我佛慈悲,送她去西方極樂? 不是,不是,都不是。 她恨透了,哭到嗓音撕裂,掙扎到一根根掰斷了鮮紅的長指甲,漆黑的棺木上是她留下的一道道痕,亦然是她的恨。 這一生的委曲求全,卑躬屈膝,到這一刻已足夠,她大叫一聲,“兒啊,你慢些走,娘來陪你!” 卯足了力氣就要往棺木上撞,就要在靈堂里,在眾目睽睽之下,斬斷這無休無止的苦難。 咚地一下,是個中年婆子撞開了她,一落地便跪在地上一個接一個磕頭求饒。小輩們被嚇得大哭,下人們面面相覷,最終一個個都往二夫人臉上瞧,等她來拿個主意。 孫氏從悲痛里醒過神來,原沒有想過會有如此機遇,大房唯一的嫡子戰(zhàn)死,不論如何爵位如何繼承,若大夫人再有一二,偌大一個國公府誰來管家?自然是她。 卻又不能露出喜色,關鍵時刻要大方得體又要安穩(wěn)妥帖,想了個法子將麻煩事推給老夫人,叫這幾個得力的婆子駕著大夫人送去頤壽堂休息,還指派了自己屋里的老嬤嬤去,將前情后果添油加醋地說給臥床休息的老夫人聽。 入得頤壽堂,抬眼便見老太太左手邊黃花梨小幾子上專擺了一座碧玉萬年青盆景,足足半人高,紅漆的底座金線描著八仙人物福壽無疆,盆中一樹碧玉萬年青,俊秀挺拔,風骨高潔,當中又有紅珊瑚珠子串成的萬年青樹籽,敦芳可愛,想來應是世間奇珍,價值連城。 景辭坐在床邊小凳上,手里捧著藥碗,才服侍完祖母用藥,聽二夫人房里的鄭嬤嬤繪聲繪色說完,還要嘆一句,“要不是二夫人攔著,這大夫人氣急了,還不知要說些什么。” 景辭將藥碗遞到梅仙手里,忽而聽老夫人一拍床欄,恨恨道:“我原不知這些年她竟積攢了如此怨氣,自她嫁進國公府,府里有哪一樣對不住她?就是樊兒,身在西南,為國盡忠,可算對得住她!誰想到!誰想到!她竟將咱們恨到了骨頭里,什么你家我家,難不成國公府與她秦婉如不是一家?” 景辭連忙坐到床沿來,給老夫人拍著背順氣,抬眼看鄭嬤嬤,厲聲斥道:“嬤嬤這都是說的什么話,明知道老夫人剛進過藥身子才好些,這是從誰嘴里學來的話,這個緊要關頭來挑撥!伯母是什么樣的人,咱們一家子風風雨雨十幾年過來,老夫人不比你清楚?要你這半途進府的東西說三道四!”這哪里是說她,分明罵的是二夫人。 鄭嬤嬤是怕極了景辭,這檔口生受了這一句罵,不敢抬頭,更不敢回嘴。 景辭這里,雖說勉強能勸上幾句,但抵不過老夫人認死理,心中有了計較,便聽不進旁人勸告。讓人領了大夫人到跟前來訓話,混濁老去的雙眼陡然間亮起來,是恨,點燃這方寸之間,女人們爭來斗去的天地。 “想死?我倒是樂得成全,但也得先堵住你那張嘴,別為著逞一時之快,連累了親家公!再而,你若想死,也甭來湊這個熱鬧!國公府丟不起這個人!梅仙——” 梅仙匆匆自簾子后頭穿入,到老夫人跟前來聽差。 “你領著徐二媳婦,吳榮家的,連同兩個粗使婆子看住她,交代下去,若是大夫人有個三長兩短,她們也不必在國公府當差!” 梅仙面色蒼白,忙不迭點頭,就要領著人下去,誰曉得大夫人突然間中了邪似的笑起來,仰著一張蠟黃的慘淡的臉看著老夫人,如同看著宿世仇敵,血紅的恨化作了灰暗的凄惘,凄厲的笑聲中帶著苦痛的淚,笑得人毛骨悚然,遍體生寒。 “老夫人,你可知道,這世上我獨獨佩服你一個。老太爺紅粉知己數不盡,內宅外室,秦樓楚館處處留情,您竟然能穩(wěn)坐泰山守到今日。最可笑是明明一個眼中釘就在近前,還要裝出一副母慈子孝好模樣…………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啊!” “捂住她的嘴!快給我捂住她的嘴!” 景辭從未見過如此驚慌失措的老夫人,她是國公府的老祖宗,如泰山一般坐鎮(zhèn)家宅的巾幗英雄,幾時為了誰一句話,驚恐至此。 鄭嬤嬤并梅仙兩個得了令,一個拉扯手腳,一個拿著手帕去塞嘴,都讓大夫人擋回去,平日里瞧著是柔柔弱弱大家閨秀,發(fā)起狠來一樣攔不住,起身來奮力一推,將梅仙推得止不住后退,哐啷一聲將桌上小花瓶帶倒,割傷了手,血流出來,足夠嚇得姑娘小姐們驚叫跺腳。 趁著這愣神的檔口,大夫人猛地沖上來,一把將婆母抓住,眼睛里閃爍著深入骨髓的恨,銅陵一樣外凸的眼睛死死盯牢她,“人人都勸我,沒了青崋還有二少爺,誰知道我恨死了那孽種!生下來就該活活淹死,是誰!是你!是你這黑了心肝兒的老虔婆,聽著大夫一句大老爺子嗣不豐,非要將他留下!如今你看!你看他那不人不鬼的模樣,哪一日敢邁出門來見人!我佩服你,我真真服你!” 是張著嘴,露著獠牙的怪物,要剝她的皮、吃的她的rou。 老夫人嚇得大叫,枯槁無力地手推搡著她,“拉開她,快拉開她,綁住這個瘋婆娘!走——快走!” 鄭嬤嬤咬緊了后槽牙,拼了全身力氣一把將大夫人從床上甩到床下。大夫人一身素白,領也歪了,發(fā)髻也散了,珠釵跌落碎了滿地,披頭散發(fā)女鬼一般,伏趴在地上,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老夫人,似厲鬼索命一般,哀嚎道:“扒灰的老畜生,不要臉的老虔婆,你們景家一個個的…………”她抬手,自老夫人指到景辭,“一個個都不得好死!” “拖走!快拖走!”老夫人怒急攻心,撫著胸口幾欲倒地。景辭垂了眼,不忍看。大夫人仍在仰頭笑,凄厲刺耳的笑聲隨著她被架起拖走的身體,漸行漸遠。 這根逆反的刺被帶走,頤壽堂靜得出奇,景辭望著角落一只白釉高足瓶,并不敢抬頭。 大約是如蘭扶著老夫人躺下休息,景辭順勢告退,出了頤壽堂的門,才敢深呼吸,喘一口大氣。 深宅府邸多少秘辛,都是臟得不能見人的鍋底,誰都沒有膽量去碰。轉個角,遇上回府奔喪的景瑜,現如今已是孫夫人,換了夫人發(fā)髻,雖哭過一回,但面色豐潤,顯然是過得極舒心的,見著景辭便上前來握她的手,二人與往日一般坐在亭中說話。 ☆、第61章 干爹 第六十一章干爹 入得亭中,四周依然是花香鳥語,風甜水美,襯得美人心思越發(fā)難言。樹蔭下,小亭中,景辭與景瑜雙雙沉默對坐,開一句口嘆一聲悲焉知世事竟如此艱難。只剩眼神的碰觸能夠透漏心事,一雙姊妹相守,舌尖喉頭皆是苦。 最終景瑜伸手來握住她,蹙著眉,壓低了聲音問:“里頭吵得厲害?” 景辭垂目望著四角紅漆柱子,點頭,“jiejie沒見著,里頭一個個的要殺人一般,著實可怕。” 景瑜長久嘆了一聲,“都是多少年沒人提的舊事了…………二哥身子不好,如今還在院子里關著,便是哪一家的姑娘也不是這么個養(yǎng)法。眼見著大哥成家立業(yè),就是青巖都已經開始議親,二哥的婚事卻連提都不提,一個個的,就怕沾了晦氣。小時候新年大節(jié)還能見上一面,可你瞧年節(jié)里,二哥連露臉都懶得。難不成好好一個國公府二少爺,就這么荒廢在院里,悶一輩子不成?再而,大哥出事,這爵位按理就該落到二哥頭上,不過礙著二哥那樣的身份…………這下也不知大伯要如何料理了。” “還能如何呢?祖父在一日,大伯總是不敢輕易去動二哥的。”景辭緩緩道,“長輩們的事情,咱們也不好多說。還是說jiejie吧,許多日子不見,jiejie過得可好?” 景瑜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低聲說:“還成吧,到底不是在家做姑娘的日子了,委屈時候不少,到頭來只能忍。但那忍字頭上一把刀,哪里能好過?” 景辭道:“姐夫對jiejie好就成了,旁的人,不必計較許多。” “也是——”景瑜自成親后,風韻已不同,再不是那個耿直潑辣的姑娘,不知不覺間習得圓融通透,亦習得何為“放過”,想來或許這就是成熟,轉念之間又覺悲涼,如是秋風,瑟瑟生寒,“你姐夫這人木訥得很,這段時日賦閑在家,我總勸他使些銀子,上下活動活動,好謀個體面差事,只是他這人,根本不聽勸。” 景辭道:“姐夫耿直。”又想著也只剩景瑜這么個親近人,便說:“我替jiejie留意著,只是眼下京城里擅鉆營的厲害人物太多,姐夫既是如此性子,不如謀個外官,一來鍛煉人,少了京城里許多迎來送往,二來夫妻倆離京遠了,jiejie也松快些。” 她如此說,景瑜臉上卻未見喜色,蹙眉猶疑道:“你?你幾時有這樣大的本事,輕易便能替人謀缺?”不等景辭回答,她已了悟,“難怪了,你那有個活祖宗,這不,京城里大小事務,哪一件他辦不成?” “唉…………”景辭長長嘆一聲,并不辯解。 景瑜仰頭看,天邊蔚藍蔚藍,一朵云也不見,應是要嘆一聲秋高氣爽,但聽她感慨道:“一個多月沒下雨了,這秋旱過去,還不知有多少流民餓死在乞食的路上。” 并非太平安穩(wěn)年,人禍不斷,若再有天災,誰知會鬧成什么樣。景辭只想到眼前,未看深遠,“府里頭照例要施粥的,月末又要忙上一段時日。” 景瑜道:“可不是么,總有事情要忙,傷心完了,日子還得過,管你是苦熬還是享樂。” 景辭道:“jiejie說的是呢,各人有各命,誰敢不認呢?” 繼而又是嘆,長長久久,斷斷續(xù)續(xù),這國公府里仿佛有嘆不完的氣,唱不完的悲歌,流不完的眼淚。 又是葉落,這一秋,仿佛浸透了悲愁。 這一時,陸焉的車架自正陽門出,于申時二刻抵達城西別莊。這莊子臨山而建,甚為雋秀,是他總領內務府時,景家為給馨嬪鋪路,輾轉托付二三人,才將房屋地契送到他手上。他肯收已算是天大臉面,默然是許可不再答應旁的人牽線搭橋,而非為著一棟宅子便為馨嬪效力。 這行賄受賄,也有行賄受賄的矜持和要領。 到門口,老早就有個名叫“糖豆兒”的白面小子候著,一見馬車就要沖上前來給陸焉當踏腳凳,舔著臉拍馬討好,被陸焉一腳踢開來,臉上也未見訝然,依然笑呵呵后頭跟著,點頭哈腰,“小的日盼夜盼,可總算把祖宗盼來了,遠遠瞧著這日月紅光的,定然是祖宗下凡。小的這就給老祖宗磕頭,老祖宗千歲千歲千千歲。”聲音到是爽脆得很,吉祥話說出來一溜一溜,顯然是排演過多次了,就等著御前獻寶。 春山淡淡瞟糖豆兒一眼,在前頭給陸焉領路,“照義父的吩咐,干爺爺府里不講排場,也就招呼了這小子一個人來迎,干爺爺干奶奶都在屋子里等著呢。” 路上又說:“這小子六月才來,補了個看門的缺,原瞧著是個老實本分的,誰承想跟著林三幾個混上二三月,竟也成了這幅模樣。” “嗯——”陸焉哼上一聲,繞過十二瑞獸琉璃照壁,穿過樹蔭濃密的石板小徑,便至正廳。廳中掛灑金牌匾,上書“上善若水”四字,牌匾之下坐一位中年美婦,石青色夾襖,墨綠色馬面裙,高高挽起的發(fā)髻綴著金鑲玉的簪子,點翠蘭蝴蝶發(fā)釵,而下是細細彎彎的眉,艷紅豐滿的唇,耳墜子上鑲著指頭大的寶石珠子,迎著光動一動,倒能晃得人眼花。這眼下瞧著便能覺出幾分刻意裝點的富貴模樣來。 陸焉依舊是一副萬年不變的冰冷模樣,俯腰拱手,對著座上婦人道:“見過干娘,干娘萬安。” 王氏笑著點頭,她原是旁人送來給吳桂榮暖腳的丫頭,吳公公憐她身世凄苦,真將她提拔起來做起了正經夫人,但自然,這正經兩個字罩在王氏頭上,總是有些不一般的。 她眼睛里透著急切,身段卻非要裝出些慢慢然的高貴優(yōu)雅,王氏的言與行是極矛盾的,但心思太小,太容易看透,便也沒人愿意理會。待她輕緩起身,扯著嘴角笑道:“許多日子不見,焉兒可好?聽聞你近日榮升,妾身心里可不知多歡喜,今日你來,恰擺上一桌,大大慶祝一番才好。” 然而陸焉卻是不大愿意同陌生人如此親熱,王氏在他腦中素來是個涂脂抹粉的婦人模樣,眉眼都記不清,哪管得上她那些個無人掛礙的寂寞心事呢。于這滿腔殷勤,理也不理,徑直問:“干爹如今在何處?容焉見過干爹,再論其他。” 王氏的熱忱讓涼水澆了個透頂,嘴角抽了抽,想來試了半夜的衣裳首飾,到他眼里也不過是個黑漆漆斑駁老舊的擺設,一時怒一時哀,到頭來亦不敢說半個不字,還是老老實實堆起笑臉,捏著手帕拭一拭嘴角,柔聲道:“老爺在屋子里歇著呢,聽說你要來,本是要來廳里迎的,無奈身子骨不成,一絲風也吹不得,眼下還在床上進藥呢。” 陸焉木著一張臉,總讓人覺著是與石像說話,你歡喜也好,悲傷也罷,他總是不起半點波瀾,是個冷心冷肺的東西,沒一絲人氣。他拱手道:“有勞干娘。” 王氏向前讓了讓身子,斂容道:“一家人何必說這些,你跟我來就是。” 路上王氏收斂起來,未再多話,陸焉亦圖個耳根清凈,一語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