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書迷正在閱讀:盛寵豪門之嬌妻養成、溺寵一品棄后、南方有喬木、[綜漫]與橫濱首領們HE后、[空間]重生80年代、三從四德好難、[綜英美]杰森.韋恩的奮斗之路、旁門左道、[綜]第二食堂、當路人甲變成太子妃
他只余嘆息,“是我無能…………” “不是——” “噓——”他將食指抵在她唇峰,凄惘道,“是我癡心妄想,本就是殘漏之身,連個男人都算不上,又如何能與你長相廝守,只怕耽誤你一生,害人害己?!?/br> 愈愛愈難耐,患得患失,輾轉難眠。 ☆、第56章 周氏 第五十六章周氏 這惱人的情愫,令人一時喜一時悲,一時甜一時苦,上一刻繾綣纏綿,到眼前又愁緒滿懷,臨水而建的小屋,無人私語,耳邊唯有風過樹梢沙沙聲,搔動著本就輾轉難耐的心。 “走吧——”他長嘆一聲,松開手。然而景辭任性,環住他后頸不肯放,怯生生小模樣伸長了脖子湊到他耳邊說:“你不要我了?” 陸焉無奈,將她被夜風吹亂的發絲拂到耳后,憐愛之心溢于言表。 “說什么傻話,天色不早了,先將你安頓好?!?/br> 景辭懶洋洋倚著他,渾身好似沒骨頭一般被半推半拉著向前走,這模樣若是讓老夫人瞧見了,可真少不了一頓教訓,但在陸焉跟前,她一貫是半點顧忌沒有,胡天海地地任性。 “那…………我住哪兒?” “總不會委屈了你?!彼斡伤∥舶退频耐现直凼站o,幾乎是將她整個人夾在腋下往前走。 景辭拉長了尾音,裝模作樣地問:“那我真就留宿在提督府啊?” “嗯——”拉著她上轎,安放在膝頭,這軟趴趴的小人兒總算老實,但靠在他胸前,一會兒拉扯他巾帽下綴的飄帶,一會兒又拉扯他腰間麒麟玉佩,總之沒個消停。 玩夠了,又裝出一副為難樣子,嘟囔道:“夜宿府外,我這傳出去,可就真嫁不出去了呢…………”分明是在笑,一出欲拒還迎也演不好,只差得意,“那我可就賴著你了,陸大人,陸廠公,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陸焉被懷里這只自鳴得意的小狐貍逗笑,抬手捏她臉頰,“可真是…………” “是什么?想說我可真是個小不要臉的?” “臣哪里敢。” “我看你眼睛里正罵我呢…………”說著抬起頭來,與他貼近了,認認真真地琢磨他寶石似的眼珠子里映照的是什么,無心使然,不慎找到自己的影,帶著他眼中流轉的溫柔,分明是另一個景辭,一個完美無瑕再無缺憾的景辭,是從新月到滿月的完滿,也是自初春到盛夏的枝繁葉茂。她忽然間鼻酸,淚水毫無預警,充盈著琉璃般透亮的眼瞳,轎子停了,卻無人來挑簾,她與他靜靜相守于此夜。 他的指腹撫過她灼燙的淚,放在舌尖,嘗到她的咸澀與心酸,啞然道:“怎么了?說哭就哭的?!?/br> 她咬著下唇,想忍但沒能忍住,哽咽著帶著顫音說:“我就哭,我就是愛哭!” 他無奈地笑,“好好好,嬌嬌想哭就哭,我來哄著,誰讓小滿是個小嬌嬌呢?不怕,哭完了咱們再出去,了不得再讓你哭壞一身衣。” 不說還好,這話一入耳,景辭更是哭得一發不可收拾,幾乎是撞進他懷里,抱緊了嗚哇哇大哭,“嗚嗚…………我恨死你了,恨死了你…………你要是個一窮二白的舉子也好啊…………偏偏…………嗚嗚嗚…………再不成…………就是個舞刀弄槍的千戶都不打緊…………我恨死你了…………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 他環緊了她,在身后輕輕拍著她的背,慈父般溫暖和煦,低低道:“怪我,都怪我…………我若不是我…………那多好…………” 她又搖頭,“我沒怪你…………我就是…………我就是心里難過…………” 他微微笑,“讓嬌嬌傷心,本就該怪我。” 景辭道:“那你別讓我嫁人了,我害怕…………” “不怕不怕,有我在,絕不讓他碰你?!?/br> “你不害怕么?”她問。 “怕什么?” “萬一…………萬一我變了心,假戲真做…………” “不會有那么一天。”他沉聲篤定,因他不允許,寧可相擁燒成灰燼,也不愿見她遠離,他原不是“人”,因遇上她才覺著自己仍活著。 夜深,月如鉤,折騰了一整日,景辭也累得很,由著陸焉伺候著洗腳擦臉,換一套秋香色睡衣,迷迷糊糊塞進被子里。 聽見有人輕叩門扉,為她掖好了被子,他起身便要出門,不料這小人兒睡著了也不安生,玉白的小手拉住他衣袖,眼睛仍是閉著的,沉沉墜在美夢里。但給他留下難題,眼瞼她睡的香,怎生忍心打攪,然而春山在門外探頭探腦張望,顯是著急,他突然間升起一股“春宵苦短日高起”的愁緒,無可奈何間朝立在一旁的丫鬟楊柳使個眼色,遞一把剪刀來,剪下半片袖,留在原地陪她入眠。 何嘗不是一出“斷袖”佳話。 推門出來,風也冷上幾分,離去時親吻景辭眉心的人或許并不是他,至少不是眼前冷若冰霜的陸廠臣。 身側樹影婆娑,遠山近水都在他腳下失色,春山低著頭跟在他身后,眼中是他干凈的靴底以及行走間來回擺動的滾邊曳潵,一個褶連著一個,一絲不茍,半點錯漏都不能有。 前頭傳來一句問,簡短有力,“人呢?” 春山道:“西園東淮居,早早看管起來,就算他余九蓮憑空長出一對翅來,也飛不出提督府,只是…………” “只是什么?” 春山道:“只是這余九蓮領來個周姓婦人,說只義父見了人,必定要謝他。” 陸焉負手在后,冷哼一聲:“好大的口氣?!?/br> 春山便覺著,余九蓮這人,今夜必死無疑。 自今上中毒事發之日起,各州府為表忠心搶頭功,傾力而為搜查白蓮教教徒,尤其京城與臨安府,力度之大前所未料,余九蓮一幫人或是承受不住,終于肯到跟前來低頭求和,哀聲求饒,跪下當狗,只是不知拿出什么籌碼來同他換近年安逸。 云遮月,此夜無光,東淮居燈火通明,余九蓮一行人在正廳里已等候多時。門開,他瞇眼瞧見曾穿透他血rou的仇敵,重逢于寒夜肅殺的提督府,余九蓮著絳紫色盤領長袍,腳蹬皮扎,再普通不過的平民裝束,轉過身來一張蒼白如紙的臉,眼角一道暗紅的疤從眉骨延伸至鬢邊,顯然是新傷,辦事不利,回教受刑,猙獰可怖。 余九蓮的神態依然如舊,吊兒郎當沒規沒距,故人相見才牽出個笑模樣來,眼珠子滴溜溜轉著——勾人。戲子的女氣追著一個柔媚眼神,便都出來了,“陸大人,許久不見,大人心里可念著奴?瞧大人模樣,想必是將將從軟玉溫香里抽身,倒是奴來的不是時候?!?/br> 陸焉嗤笑,“送死哪分時辰?將死之人何必多話,說吧,你亮的是什么招數,求得是什么施舍?” 如此霸道,哪管他是戰是降?都憑權力說話。 余九蓮挽上一個蘭花指,捏著一縷長發,嬌笑道:“大人還是如此雷厲風行,不改英雄本色,真是讓奴家,好生欽佩,好生敬仰,恨不能就隨了大人,一生一世為奴為婢也好。” 陸焉一抖袍子,坐于右側太師椅上,勾一勾嘴角,譏誚道:“余長老好意本督心領了,無奈本督府上不缺牲口,余長老還是另謀高就吧。” 余九蓮略低一低頭,裝出個凄然模樣,開口道:“大人如此說,奴好生委屈。奴這里,原有大禮送上?!?/br> 陸焉并不看他,懶懶揭開杯蓋,繞著茶香四溢的杯盞畫上一圈,等他自投羅網?!笆嵌Y是兵何須贅言?領到跟前來自有分辨?!?/br> 余九蓮道:“既然大人開口,奴自當從命。” 他稍稍側過臉,隨行兩個黑衣短打便讓出道,將角落里纖瘦柔媚的年輕婦人領出來,推到陸焉跟前行禮作揖,怯怯道:“妾身周氏,見過大人?!?/br> 陸焉只聽了個周姓,再看這婦人上身穿姜黃色交領短襖,下穿柳綠窄斕馬面裙,梳婦人發髻,只有一根赤金簪子點綴。杏眼桃腮,身段窈窕,依稀能憶起往日輪廓,他心中驀地一沉,但面上半點不露,冷冷道:“這是作何?余長老也要獻上揚州瘦馬以博仕途?” 余九蓮成竹在胸,不緊不慢地應答道:“大人說笑,此婦人乃敏杭人士,年幼時輾轉到京城投親,原就住在提督府茹月樓,無奈世事多變,楊家出事,這婦人被接回老家,受繼母逼迫送到富人家府上給個糟老頭子做妾,可謂身世飄零可悲可嘆,又聽說當年是同楊家哪一位公子訂過娃娃親,若是楊家尚在,這周氏說不定已是誥命夫人…………” 偷眼瞧著陸焉神色,見他沉郁不言,心知十拿九穩,繼而再上前一步,提高了音調說:“大人,您說可憐不可憐?” 語到此處,陸焉依舊按兵不動,若老僧入定,單單望著杯中浮茶,余九蓮眼見此法并不奏效,便轉而對住怯怯弱弱的周氏道:“夫人還不來拜見陸大人?大人可是當朝紅人,響當當的九千歲,權傾朝野無人能及,你若有苦要訴,何不對大人說明?” 周氏連忙跪在陸焉腳下,眼中含淚,細聲細氣說話,“妾身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大人寬恕則個?!表斨嗑派徰凵駢浩?,一連給陸焉磕頭了三個頭,再抬臉時眼圈泛紅,柔柔弱弱嬌嬌怯怯,好個可憐模樣。 ☆、第57章 殺伐 第五十七章殺伐 陸焉巋然不動,余九蓮已失先機,索性攤開來,亮出底牌?!肮嗜讼嘁?,大人何故視若無睹呢?” “何為故人?何為相見?”陸焉抬頭,對上余九蓮狹長上挑的桃花眼,厲聲追問道,“貴教既派余長老登門講和,不該拿出些誠意來?眼下裝神弄鬼又是何意?” 余九蓮亦冷笑答:“是何人是何意,大人心中自有計較,又何須奴家點明?若真說清楚了,這在場的…………”他左右環顧一圈,冷笑道:“今兒個在場的可就一個都別想活著走出提督府,你說是不是?陸大人?” 陸焉不動聲色,放下茶盞依舊從容如常,只淡淡道:“你以為,多了一個不知從何處找來的婦人,余長老就能領著你一班人馬安安穩穩走出提督府?” 言辭交鋒之間,他已露殺意。 余九蓮眉間緊鎖,冷聲道:“你待如何?真與我教撕破臉,于陸大人難不成就有大利?” 陸焉稍稍抬眉,悠然道:“殺與不殺,都是螻蟻賤命,于國于私有何利害可言?余長老未免將貴教抬得太高,將國家社稷看得太輕?!?/br> 余九蓮道:“所謂江山社稷,如今不都是陸大人一句話?何必與吾等兜圈子。真剿滅了白蓮教,陸大人與各州府官兵每年的撫恤銀子還能剩下多少?兔死狗烹,大人不明白這道理?” “呵——”出乎意料,陸焉竟稱,“余長老說的是,本督本無意與貴教為難,既然教主已將大禮奉上,本督也應順勢而為?!?/br> 余九蓮心中驚訝,不知為何一個油潑不進的石頭人突然轉了話鋒,但人生在世,知道的越少越能活得長久,便也順著這話往下說,裝出一副太平和樂,“大人英明,奴佩服之極。” “既如此…………”陸焉抬頭,看著余九蓮瞬時舒緩的臉色,還有眼角藏不住的輕松,可惜在他眼中都是瀕死而不知的愚蠢,可憐可悲?!跋氡刭F教教主必不會介意,讓本督留下余長老來,以表心意。” “大人!”余九蓮自己也驚住,居然吐口而出如此尖利聲調,將他的急迫與驚恐全然剖開來放在陸焉跟前,毫無遮攔,頓一頓,急急忙忙收拾殘局,脫掉驚恐畫上沉靜,嗓子眼清了又清,按耐住發抖的手,咬牙道:“大人何故如此?余某雖算不得教中要人,但也不是隨隨便便便可開口討要的。大人若要講和,也當拿出些誠意來,如此欺人太甚,不怕我教撕破臉來與大人拼個你死我活么?” 陸焉笑,對于他的虛張聲勢輕視到了極點,眼角斜斜一瞟,一個冰冷眼神已足夠教人無地自容,再加之挑高的音調,拐著彎的嗓,真逼得人羞憤欲死。 “余長老還未讀懂情勢?說講和,那是給你們教主最后一絲臉面,今兒是你們跪下磕頭求人,上趕著要做本督的看門狗,什么誠意什么籌碼,都是裝相,要鬧要撕破臉?本督在此給你個保證,白蓮教今夜起事,三日之內教你們全教上下一個活人不剩。你?不過是閑來無事逗悶子的小玩意兒罷了,讓本督費心捉拿?你還不夠格?!?/br> “你——”完了完了,徹底完了,他只感覺到烏云蓋頂,洪水鋪天,連叫囂的話都說不出來,還有什么逆轉?那一日事發,他并未遇上料想中的圍追堵截,過了許久安平日子,人安逸便膽肥,想著這陸焉也不過如此,穿了琵琶骨便怕了白蓮教,龜縮在京城老老實實同達官貴人相爭,哪知道其人根本未將他放在眼里。他是無腦的螻蟻臭蟲,總有一日要自投羅網,死在他靴底,粉身碎骨。 陸焉施施然站起身,理一理袖口,慢聲道:“死到臨頭何必你你我我,余長老且消停些,有話留到森羅殿,同閻王爺訴苦去罷?!?/br> 他提步上前,優哉游哉一步步向余九蓮逼近,帶著難以抵抗的威勢,將他的呼吸碾壓到極致,心肺失去控制,幾乎要死在當下。 然而陸焉其人,你若遠遠看著,也不過覺著是一位模樣俊俏風度翩翩的王侯公子,白日里陌上走馬,月落時燃燈夜賞花,寫上一兩句傷春悲秋的詞,吟出一闋半闕柔腸百轉的詩,博一個閨中美名,青樓薄幸,已寫盡一生風流。誰能懂,靠近來仔細瞧過才明白,這修長的十指殺人,這深邃的眼眸誅心,筆下不是春情是朱批,念的不是太白子美而是雷霆君恩,你認得他,仿佛又不曾明白過他。 也許他便是如此,是殺人的菩薩,心慈的惡鬼,一黑一白交織,眼底心頭裝著的是“顛覆”二字。 余九蓮雙股顫顫,左顧右盼哪里有逃生之路?安東領著人已將他隨從拿下,刀鋒閃過眼角,燭火搖曳,咽喉已破,血濺三尺腥味撲鼻。 陸焉似迷醉,深吸一口,將這血腥飲進五臟六腑,得來通身舒暢。再睜眼,是余九蓮平生所見之恐懼疊加,哪里是人的眼,分明是魔、是獸,是嗜血的鬼魅,將飲血吃rou的欲望全然顯現在眼底。 余九蓮欲奮力一搏,攻勢未起只覺雙腿劇痛,已有人舞動刀鞘猛然一擊,令他雙膝跪地,痛苦難當。根本不必陸焉親自動手,他只需一個眼神,便有人前赴后繼要立功討好,翻折了余九蓮雙手,刀鞘纏住一擰,骨頭一寸寸斷個干凈。 陸焉聽著這斷骨聲、呼痛聲,再享用著滿眼的血紅殺戮,陶醉、熏染,只覺著再沒有比眼下更令人愉悅的饕餮盛宴,恨不能再多一些,多一些咆哮呻吟,多一些殘肢斷臂,來,再來,將他血rou斬成爛泥,將他脊骨打成碎渣………… 狂歡,迷亂,興奮的心撲通撲通亂跳,他狂躁地向一頭籠中獸,一下一下磨著利爪,將地板抓出一道道深痕。 噪亂的場景,隨著陸焉抬起的手而靜止。他已然如帝王一般,一舉手一頭詔令天地、揮斥方遒。僅僅一個眼神,天地為之色變。 這一時靜極,聽得見蟲鳴鳥叫,風過耳畔,是夏夜最后一聲蟬鳴,驚叫著唱完短暫一生。 還有染著血的喘息聲,肋骨斷了插進肺里,一呼一吸都是折磨,一刀一刀凌遲的苦,不分晝夜永不停息。余九蓮被亂棍打得已無回旋之力,似一灘爛泥匍匐在陸焉腳下。 是半死不活一條死狗,等他大發慈悲,賜他一死。 回想那一日,陸焉孤身就死,月夜下被鐵鉤生生穿透了骨rou,而今角色倒轉,成王敗寇也不過是一瞬之間。 鞋尖挑起余九蓮已合不攏的下頜,慢慢抬高,令他后勁骨再翻折,令他生生聽見身體寸斷的聲音,咔咔——響在耳邊,如臨地獄。 陸焉笑,粲然如畫,仿佛點亮了一個整個凄惶慘淡的夜,“任你有一千一萬個兄弟姊妹,一樣一個個都要死在本督跟前。臥薪嘗膽,含恨隱忍?你——還不夠格?!?/br> 鞋尖離開余九蓮下頜,陸焉抬眼看春山,勾一勾手指,“扶起來——” 余九蓮一身軟趴趴立不起來,只能讓人駕著,雙膝跪地,上身直立,如人形傀儡,樹在一灘血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