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他耐著性子再次講述。

    這一回，萬念總算是聽清楚了，他頓時經眸怒睜，“莫非初小藥是自然之靈？！”

    “……”還是欠潑。

    “給你一個重新回答的機會，請珍惜。”

    萬念一個箭步遠離危險地帶，捋著胡須思忖片刻，道，“老妖認為，她是自然之……”驚見常三爺拎著沸水桶逼近，他雙手阻攔，“啊啊！稍安勿躁先聽我說完！”

    “你還說什么說？！自然之靈擁有與生俱來的神力，她都活了三百年了還是廢物一個！”

    “雖說時間是長了點兒、詭異了點兒，但是三爺您肯定是忘了一件事，您在降生之時！……也曾受到其他邪神的排擠！”

    常三爺神色一頓，道，“我？被排擠？你活夠了？”

    “確有其事啊，你的頭部在魔神大戰中受到重創，很多事都不記得了！這一點你承不承認？”

    遙想過往，當常三爺被送回魔界的時候，頭部從后方被打穿，傷勢極其嚴重，后經萬念全力救治，終于保住性命與部分記憶。自此之后，常三爺便與萬念大巫師成為無話不說的忘年交。

    “你還敢提這件事，偷襲小爺的那廝，至今下落不明。”為此，常三爺郁悶至極。記得蘇醒之后，只是從萬念口中得知，他被天界的法術所傷。

    “那時候戰火紛飛亂作一團，你又總是單獨行動，想查出真相可不容易。”萬念飲口茶，又道，“不過也無大礙，今非昔比，如今你可是數一數二的大邪神，能傷的人所剩無幾。”

    五千年可以替換幾十個朝代；五千年可以讓干枯的溝谷衍變為充盈的河谷；五千年也可以讓一個莽撞的少年，變成沉穩冷酷的邪神。

    “少廢話，兒時的事，講啊。”他執拗道。

    萬念粲然一笑，娓娓道來。

    自然之靈為星辰所化、日月所生，他們各具神力，改變生存環境乃至改變歷史，是上蒼賦予三界的最高獎賞。

    常家七兄弟便是在萬魔期待中，降生于魔界的新寵兒。

    然而，當其余六位兄弟各顯神通之時，只有常三爺像小傻子一般戳在原地，施展不出半分法力。

    那時，新一代的魔帝，也就是目前的這位魔帝，將全部精力投入在培養其余六位兄弟身上，對常三爺幾乎是不聞不問。

    常三爺雖然也被封為尊神，無奈魔界是一個憑實力說話的地方，所以他時常遭到邪神們的冷嘲熱諷，甚至連服侍他的鬼仆皆是愛答不理。

    他在滿百歲的酒宴之上，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敬！辱我者。希望你們一定要一直，一直比我厲害下去。

    而后不久，他在一場小規模的戰役中，不幸遇到高等天神追擊。就在形勢岌岌可危之際，誤打誤撞開啟罕見的冥系屬性，召喚來一位令萬魔震驚的大人物前來相助，那位大人物便是已逝的——老魔帝。

    自此之后，屬于他的頂級法術一個接著一個得到開啟，他殺光曾經羞辱過他的邪魔，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個不留。

    他一舉成為眾魔頂禮膜拜的霸主，望著沾滿鮮血的雙手，他的心如冰刀一般硬冷。沒有半分悔意，而是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快感，殺戮的快感。

    ……

    常三爺聽完關于自己的經歷，安靜片刻，斜唇一笑，道，“聽你這么一說，我忽然明白……喜歡初小藥的原因。”

    “何原因？”

    “原來在我的內心深處，希望找到這樣一個，不管我是誰，是強還是弱，都不會對我改變態度的女子。”

    就拿方才在凡間的狀況來說，他單手支撐掉落的頂架，初小藥明知曉他是大邪神，卻不會等在一旁看他自己解決，而是急于找些支撐物幫他脫離“險境”。

    那個傻丫頭唉，似乎總是忽略“實力”這檔子事兒。

    萬念見他越笑越開懷，趕忙伸出五指在他眼前猛晃，急道，“我的常三爺大人喲！魔帝的旨意，不可不聽啊！”

    掃興的老家伙……常三爺白他一眼，一本正經道，“雖然你用我舉了例子，但是依舊說不通，倘若初小藥是自然之靈，縱然能力未能當場開啟，但至少要劃分生存領域，她并未上到天界，也未入我魔界，這該如何解釋？”

    “這……”萬念眉頭緊蹙，其實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沉思許久，回憶許久，最少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方道，“還有一種可能性，不過這種可能性無從考證。”

    “說來聽聽。”他吹了吹茶葉末。

    “或者是……來自上古的重生神。”

    噗！一口茶全噴在萬念的臉上。

    “你究竟睡醒沒？”常三爺不可置信地笑起來。

    “……”萬念無奈地抹了把臉，“猜想！只是猜想！她生在凡間長在凡間，卻可以吸收陰陽兩氣，這根本是來自無界的神體！否則你還有更合理的解釋嗎？”

    無界，所指上古混沌。那時沒有正邪之分，直到神獸決裂，才正式分出仙與魔。

    似乎也不無道理，常三爺道，“她倒說過，她在蛻變。”

    “蛻變？莫非是被傳得神乎其神的蛻變之門？”

    “嗯，她到目前為止蛻變三次，最后一次變成了蚊子。”

    “……”越發詭異了。

    那小梅花！……不，那小蚊子精到底是個啥？！

    262、天字甲號通緝密令。

    與此同時

    天界，太上老君仙邸。

    印天池正在與太上老君進行密探。

    涉及到的內容，有關印天池的兩名弟子，霸翎翎與初小藥。

    而這一次密探，并非印天池主動找上門，而是太上老君奉玉帝之命，向他轉述一個不得不說的猜想。

    印天池微微一怔，道，“您的意思是，初小藥有可能……來自上古無界？”

    “老夫勞煩上仙趕往天庭，正因為你的弟子初小藥，令玉帝想到另一位女子。”

    印天池一副早有預料的神態，不以為意道，“您指，夜悲音？”

    太上老君若有所思地應了聲，緩緩情緒，道，“對，發生在夜悲音身上的種種現象，真乃聞所未聞見未所見。實不相瞞，玉帝與老夫在夜悲音的問題上，研究探討長達千年。假設，夜悲音從認識你初期，便刻意隱藏魔性偽裝成單純無害的凡人，而你那時眼中只有她，被蒙在鼓里有情可原，可是玉帝、西王母，我們呢？怎么可能沒有分毫察覺？因此，我們在進行商討之后，得出一個新的結論，她或許——并非自主化魔。

    自魔神大戰之后，夜悲音被列入——天字“甲”號通緝密令。

    其實這五千年來，天界從未松懈對她的追查，玉帝不允許這個極度危險的魔女再次作亂，因此，只要與她有關的一切，名字、容貌、特性、疑似她的魂魄等，只要查到蛛絲馬跡便會被斬草除根。

    以上，是印天池知曉的真相，他不能阻止，也沒有理由阻止。

    等待是那樣的無望，卻不免抱有一絲希望……

    然而今日，在夜悲音即將現世的時刻，在他決定與玉帝談判的時刻，玉帝非但按兵不動，甚至請太上老君轉告于他——夜悲音并非自主化魔？

    太上老君見他情緒還算平穩，又道，“至于為何得出此結論，玉帝希望老夫直言不諱地告訴上仙，不過，這也只是一個猜想，沒有確鑿證據。”

    “但說無妨。”

    “玉帝與老夫一致認為，誘發夜悲音化魔的起始點，大有可能是……印上仙。”

    這一下，印天池終于無法再保持鎮定。

    “我？”

    “你是創始天龍，龍族創始神，龍族分為五種，天龍、神龍、仙龍、佛龍，以及至今不曾出現的——魔龍一族。”

    天界龍族沒有女性，龍族成員與仙女生下的子嗣，為清一色的女性，不會化龍，統稱為龍族女眷。不過，紫薇大帝經九九八十一日之占卜，竟然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印天池將得一龍子。

    細細思量其中的含義，或許只有龍與龍的結合，才有可能產下龍子吧。

    加之魔龍封印的形成，奠定了夜悲音乃是魔龍的猜想。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懷疑夜悲音是魔龍。但是這與我有何干？”

    “老夫說了，你乃創始龍，是龍族的鼻祖，龍族自成一派，個個矯勇善戰，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一直存在于傳說中的，殘暴嗜血的魔龍。”

    “這樣說吧，憑借夜悲音自身的能力，未必可以開啟魔龍封印，是你在偶然間點化了她，是你賜予她無窮妖力。”

    印天池思忖良久，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神態看向太上老君，“您指的莫非是？……不會吧？”

    顯然心照不宣了，太上老君干咳兩聲，尷尬地吐出兩個字。

    “密修。”

    聽罷，印天池下意識地用一手蓋住半邊臉……密修與雙修都相似之處，皆為一男一女交合的修煉方式。不過也有截然不同之處，雙修需要修煉雙方都不能存在絲毫欲望，而密修則是需要修煉雙方必須同時抵達巔峰。

    換言之，洞房之夜，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印天池協助夜悲音成了魔？

    印天池英眉緊鎖，回想夜悲音臨死前對他做過的事，當時他受到魔龍封印的束縛，伏地不起萬般痛苦，她并未急于cao控他的神智，先是對凡人進行大規模的屠殺，由此收集魂魄充盈真氣。待真氣飽和，她依舊未急于對他下手，而是褪去長裙，身無寸縷地走到他的面前，看樣子，是試圖與他交歡……

    莫非，這才是徹底cao控他的唯一途徑？

    太上老君婉轉地說道，“所以，只要你不再與她發生肢體上的接觸，她就是普通人，但是也有弊端，魔龍封印永遠無法解除。不解除，說句實話，你自己以及整個天界，都無法得到真正的安寧。”

    目前的印天池，堪比一顆掩埋于地表深層的炸彈，不炸是不炸，一旦炸裂，足以毀天滅地。

    印天池伸出一指，正色道，“災難因我而起，逃避并非解決問題的辦法，倘若玉帝信我，就讓夜悲音重生，我會讓她幫我解除魔龍封印。反之，一旦以上猜想與現實不符，夜悲音確實是自主魔化，我愿自毀法魄。”

    “印上仙！萬萬不可出此下策啊！”太上老君大驚失色，跪地急聲道，“暫且不論你是不是三界之中最強的戰神，也不論你在天界的神位，更不論你曾經立下的赫赫戰功，就單說你這個人，你是吾等老仙看著長大的孩子，倘若自毀法魄！你便徹底失去自我保護的本領，魔界那班邪神定會把你生生吞活剝挫骨揚灰！縱使！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吾等與玉帝忍痛默許你的決定，西王母她老人家也絕不會答應！”

    在諸仙眼中，印天池不僅是獨一無二的戰將，更是品德高貴的王者，他為人謙和，行事睿智果敢，從不依仗顯赫的地位耀武揚威。他原本活得是那樣的簡單與逍遙，直到夜悲音的出現，仿佛在他干凈的心里割上一道永恒的傷疤。是那個惡毒的魔女，讓曾經愛笑的少年變得悵然若失！

    “老夫斗膽直言，老夫痛恨夜悲音！”

    印天池扶起年邁的他，淡淡地說，“孩子終究會長大，伴隨年齡的增長，肩負的責任越來越重，忙得沒有時間去玩、去笑罷了。您也說了，悲音大有可能并非自主魔化，聽到如此猜想我真的很高興，所以請您別恨她。”

    “老夫理解上仙的心情，但是猜想終歸是猜想。實不相瞞，吾等一直在觀察初小藥，因為她從言語、愛好到性格，皆與夜悲音極其相似，但是吾等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那便是魂魄的問題。試問，魔帝為何要重用夜悲音的丫鬟？難道不是也在防范什么嗎？如今，魔界鎖定擊殺的對象為霸翎翎，說明她才是夜悲音，同時證明，魔帝也無法控制夜悲音的魔性，否則魔帝不會舍棄卷土重來的機會！而上仙你，作為魔龍封印的受害者，依舊打算逆風而上嗎？！”

    印天池扯了下嘴角，估計從仙女盛宴開始，當諸仙見到初小藥的那一刻，已經不動聲色地，將她視為夜悲音的化身。

    “想必西王母也注意到了初小藥，她老人家如何看？”

    “西王母的意思是，相信上仙心中有數，命吾等切勿過分干擾。”太上老君長噓一口氣，“不過現在可以解除對初小藥的監控了，甚至有可能，憑借她自身的潛力，經過層層蛻變，會成為卓越的天界戰神。”

    印天池意味深長地笑了，“你們對魂魄之說，就這般深信不疑？”

    太上老君怔愣，“魂魄不可復制，三界皆知，何況魔界已然有所行動，上仙此話……何意？”

    印天池笑得高深莫測，道，“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謝謝您。”

    話音落地，他俯首告辭。

    “印上仙請留步！霸翎翎的問題還要商議啊！”

    “下次吧。”印天池朝他揮下手，化作金龍直抵凡間。

    威武的金龍在云間穿梭盤旋，龍尾高調的甩出旖旎光芒，顯然心情不錯。

    終于，終于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夜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