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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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沛拉著葉潯,快步走進院中,低聲笑道:“就是這個人。大姐快看看,是不是極少見的俊美?” 葉潯展目望去,不自主地漾出了微笑。 果然是裴奕。她前世歲月中最悅目最溫暖的一道風景。 此時的裴奕眸若寒星,流轉的光華略帶清冷,沒有成為錦衣衛指揮使之后的那種深沉、鋒利;氣息雖然透著一點點冷漠疏離,卻已算得和煦,沒有那種他幾乎無法隱藏的肅殺、鋒芒。 相較之下,葉潯自然更愿意見到此刻的裴奕。 他進入錦衣衛之后的經歷,她不愿深想,只是清楚一點,深沉、殺氣這些字眼,不曾經歷過權勢爭斗,不曾經歷過命懸一線,是無法在一個人身上出現的。 沒有天生的權臣、殺手。 只有一再經歷非生即死的選擇,才能在充滿陰暗危險的路上出人頭地。 裴奕察覺到姐妹兩個的視線,側目相看,目光微凝。 葉家三小姐他已見過了,活潑可愛的小女孩,看到他就像是發現了什么新奇之物一樣,滿眼興奮,讓人啼笑皆非。 此刻站在三小姐身邊的女孩,穿著尋常的淡綠色褙子、青色裙,十三四歲的樣子,容顏艷美得不可方物,亮晶晶的眸子燦若天邊星辰。 若是沒猜錯,這是景國公的嫡長孫女。 葉潯對上他視線,大大方方地點頭一笑。 裴奕微一頷首,回以一笑。 若春風拂面。 葉浣腳步輕快地走出門來,脆聲笑道:“裴公子,大姐,三妹,到房里說話吧。”話是對三個人說的,卻只看著裴奕。 事實證明,彭氏還是很會找借口的,她說近來許是做針線的時間太久了,有時候看東西很模糊。 裴奕建議她用些明目的藥膳。 葉潯不等彭氏吩咐,就搶先歉意地笑道:“我這幾日手疼的厲害,也是做針線的老毛病了,過幾日就能好,只是如此一來,就不能親手為您做藥膳了。”彭氏那不做針線的可以視線模糊,她這常做針線的手疼也在情理之中,“這樣吧,煩請裴公子說出藥膳怎樣做,我用心記下來,這幾日看著二妹或是丫鬟給您烹制。” “怎么不早說呢?我若是早知道,就不會要你過來了。”彭氏亦是滿含歉意地笑道,“那就照你說的辦吧,辛苦你與裴公子了。” 吳姨娘在一旁聽了,忍不住笑起來。 彭氏吩咐書文:“請裴公子與大小姐到廳堂細說,侍奉好筆墨。” 三個人轉去外間。 吳姨娘順勢告辭:“若是沒什么事,我就先回房去了。” 彭氏點頭,“我這兒不打緊,你回房去忙吧。” 吳姨娘走的時候,強行把盯著裴奕看個沒完的葉沛拎走了。 葉浣借著送兩個人進出的間隙,又深凝了裴奕兩眼。撩簾子進門的時候,恰好撞見彭氏正站在門邊窺視。她又回眸看了低聲言語的兩個人,眼中便有了一絲嫉妒。 母親給葉潯找的人,居然是這般出色的人物! 彭氏見女兒神色不對,將人拉到里間說話。 葉浣一落座就嘟了嘴,“娘,您怎么……不是真要打算便宜葉潯吧?她哪里配得上裴公子……” “胡說什么!”彭氏低聲申斥道,“這裴公子也就是那最精美的瓷器,只看著好看罷了。一沒顯赫的家世,二沒功名在身,只憑著醫術精湛,就能給你錦衣玉食么?” 葉浣不服氣,“如今是名不見經傳,來日呢?這是誰說得準的?” 彭氏嘆息一聲,“你哪里知道功名有多難得到。自來聽說過年少成名的武將,你聽說過年少位極人臣的文官么?不說別人,只說你爹爹,中舉到如今多少年了,不過是個四品官,便是他有入閣拜相的命,也還要熬資歷一步步升官,起碼還要等十幾二十年。也有年紀輕輕在秋圍中得了皇上青睞的,可參加秋圍的都是功勛世家子弟,哪里輪得到裴公子這樣布衣出身的?” “萬一裴公子中了狀元呢?狀元郎多風光啊……” “風光什么?!”彭氏戳一戳葉浣的額頭,“中了狀元之后,要么外放做個地方官,要么入翰林,還不是要跟你爹爹一樣熬白了頭才能出人頭地?文官權傾朝野的時候,都是熬了幾十年之后的事了。” 葉浣小聲嘀咕道:“那這人也太出挑了,若真便宜了葉潯,我真是怎么想都覺著不劃算。”那樣的人物,就算是終生布衣粗食,能有幾個女子不心甘情愿?她現在的感覺,完全就是眼看著葉潯撿了一塊無價寶,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你可真是榆木腦袋。”彭氏憐愛地撫了撫葉浣的臉頰,“女子這一輩子,最要緊還是要活得風光得意,夫君樣貌再好,也不能當銀子花。再說了,眼下又不需急,慢慢篩選,總能給你找個更出色的。你可是景國公的孫女,我用心些,還愁找不到更好的?” 葉浣總算稍稍釋懷,垂頭笑了起來。是啊,樣貌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到時候她嫁一個高門子弟,想將他與葉潯踩在腳下易如反掌。再出色的容顏,也會被卑躬屈膝的姿態抹黑得盡失光彩。 廳堂里,葉潯正在問裴奕:“甘草菊花、山藥姜這兩種就是明目的飲品吧?” “沒錯。”裴奕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苦瓜飲亦是。” “是么?”葉潯還真不知道這一種,不由漾出明媚的笑容,“那就麻煩你將名字和大略的做法寫下來吧。” “行啊。”裴奕到了書案前,執筆書寫,心里盡是笑意。這三種藥膳飲品,入口的味道可都不大好。相反,若是牛肝炒豆苗、銀耳珍珠紅杞羹這一類菜肴就能做得很鮮香。 葉潯坐在一旁,看著他神色專注地書寫。 身形有著少年人的清瘦挺拔,運筆的手骨節清晰。 這樣的場景很熟悉,也很遙遠了。 接觸最多的,是他另一面,雖然一笑就會讓她覺得心生暖意,可不笑的時候,神色便透著從心底蔓延出來的孤單寂寥。當著下人的面,便是一張冷臉,那簡直不是威懾力,而是近乎于殺氣的森冷了。 前世在外祖父家見到他的機會不少,偶爾恰逢他為柳府患病的人診治,態度溫和,耐心認真。越是病重的人,他的態度越是和善輕松,言語風趣,讓人相信沒什么大不了,一定會痊愈。 她一直覺得,良醫就該如此。太醫院那些人,不論你是頭疼腦熱還是病入膏肓,對人都是一臉木然或是神色沉凝,膽子小的,病還沒治,先添了一塊心病。 斂起回憶,葉潯又開始琢磨這半晌徘徊在心底的疑惑,索性問他:“大奶奶為何請了你過來的?”不想對他失禮,又補充道,“以前她一直請太醫診治,這次請了你,想來是你醫術甚是精湛,可我以前卻不曾聽說。” “也算不上醫術精湛,只是大奶奶另眼相看。”裴奕解釋道,“前兩日我去柳閣老一個外戚家中問診,大奶奶恰好前去探病。盤根錯節的,兩家也算是親戚,我就被引薦給了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