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陌憂郁了。

    這可如何是好，一面是可愛的小師妹，一面是師父的囑托，違背哪一方都好難做人啊。

    沒辦過，曲陌果斷摸出一張傳音符，走到僻靜處驅(qū)動，聯(lián)系寒月真人。

    “師父……bb……”

    曲陌一通吧啦，說來說去就一個意思：師父我搞不定小師妹，還是您親自來吧。

    寒月真人沉默許久，才萬分不情愿地答應(yīng)下來。自家老爹的德性沒人比他更清楚，要真把小徒弟留在龜匐山，長大后還不變成個女流氓？

    這番隱秘對話自然逃不過煉虛期之人的耳朵，元澶真人沒想到靈葭這一通折騰，竟讓事情如此峰回路轉(zhuǎn)，當(dāng)下連看她的眼神都親切起來。

    “午時了呢，丫頭餓不餓？老爺子給你做飯去。”元澶真人熟練地生火架鍋洗菜。

    曲陌幾個想上去幫忙，可他們?nèi)藳]一個會做飯，只能尷尬地待在一旁用眼神支持。

    寒月真人到的時候，就是這么一副其樂融融的和諧景象。

    一時有些怔愣。

    一千年多年不見，印象中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桀驁不羈的父親，竟變得如此模樣。

    雞皮鶴發(fā)，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哪怕路邊最窮的乞丐，看上去也比他體面。

    寒月真人呼吸窒了窒，默然無言。

    但隨之而來的是莫名的憤怒。

    他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為了給自己看么？以為這樣自己就會同情他，原諒他么？

    元澶真人老早就知道他來了，但卻不知要如何面對，僵著身子做好了午飯，盛給靈葭，“丫頭快吃吧。”

    那聲音隱隱約約顫抖。

    靈葭乖巧地接過飯盆，招呼曲陌三人，“師兄師姐，我知道龜匐山上有個風(fēng)景特別美的地方，咱們?nèi)ツ莾撼晕顼埌桑俊?/br>
    三人再遲鈍也知道師父和元澶真人關(guān)系不簡單了，聞言哪有不樂意的。

    幾個徒弟很快消失，只剩父子兩個，一個始終站著不動，一個蹲著擺弄鍋碗，始終不敢回身。

    元澶真人又乘了一碗飯菜，猶豫了片刻，遞到寒月真人面前。

    “餓不餓，吃一點？”

    聲音很小，且非常忐忑。

    寒月真人看看元澶真人，又看看那碗。很久沒有吃過父親做的飯了。

    印象中父親也很少做飯，味道更是一言難盡。

    他小時候長身體，食量大，多數(shù)時候只能自己到處找東西吃，還為此遭遇過很多次兇險，能平安長大簡直是個奇跡。

    如今眼前這碗飯……至少看上去挺好的。

    靈葭愿意吃，想必味道應(yīng)該也不差。

    這個人，什么時候?qū)W會做飯的？

    可惜，自己現(xiàn)在再也不需要吃飯了。

    寒月真人移開視線，淡淡道：“不餓。”

    “哦。”元澶真人顯得有些失落。

    為了照顧靈葭那小祖宗的口味，他的廚藝可謂突飛猛進。本想讓兒子也嘗嘗的，可惜……

    元澶真人鼻子發(fā)酸，盯著那滿滿的飯碗，突然伸手，抓一把飯菜，猛的往口中塞，發(fā)狠般呼哧呼哧地嚼咽。

    寒月真人別過頭，緊抿的嘴唇有些發(fā)白。

    又是這樣。

    當(dāng)年他打傷自己以后，也是這般，什么話也不肯說，卻總是做出這種奇奇怪怪讓人誤會的舉動。

    他真的不明白，他為什要把自己整成這個樣子？

    難道不知道，身為親生兒子的他，看到父親這樣，會很難受么？

    還是說，他就是故意要讓自己難受，逼迫自己離開。

    那么，他做到了。

    把親生兒子當(dāng)做修仙路上的絆腳石除之后快的人，還指望他給予什么父愛呢。

    如此他走便是。

    可如今算什么？

    擄走他的小徒弟，非要引他來見一面，就是為了給他這碗遲來的飯？

    他不愿意吃，他就又?jǐn)[出這么副鬼樣子？

    和千年前又有什么區(qū)別。

    寒月真人胸膛劇烈起伏，鼻息混亂，馬上就被元澶真人察覺。

    “你……你怎么了？”元澶真人慌了手腳，只見黑紫的氣息在寒月真人臉上、身上不斷流竄。

    這是心魔入侵的征兆。

    元澶真人神色一凜，立即大喝一聲，在寒月真人肩上猛擊一掌，讓他順勢盤膝而坐，自己則閃到他身后，輸送靈力助他壓制心魔。

    經(jīng)歷過心魔的人，更清楚它的恐怖。

    元澶真人既擔(dān)心又悔恨，心中愈發(fā)唾棄自己。

    他真的，是個失格的父親。

    —*—

    靈葭拉著曲陌三個在山崖邊看了大半日風(fēng)景，慢騰騰地把飯吃完，然后帶他們?nèi)グ菰L龜仙人，又逗留了大半日。

    瞅著夕陽快掉下去了，才不緊不慢地走回山洞。

    回到的時候，看見父子二人面對面坐著，雖然沒說話，但氣氛較之前似乎沒那么僵硬了。

    但不知是不是月光的原因，總覺得寒月真人的面色似乎有些慘淡，看上去更加冷冰冰的了。

    靈葭打了個哈欠，寒月真人看她一眼，道：“出來這么久，該回去了。”

    靈葭下意識拒絕：“我不……”

    “等等！”

    靈葭疑惑地望向元澶真人，這老頭傳音給她干什么，有話直說不行么。

    元澶真人沖她擠擠眼，繼續(xù)傳音道：“乖丫頭，跟你師父回去，日后你想我了，我自會去看你。”

    靈葭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誰特么稀罕你來看，寶寶只是喜歡你這里的環(huán)境罷了。”

    而且丫肯定又想利用她做幌子，找借口見兒子才是真的吧。

    見她不肯配合，元澶真人急了，抬手隱晦地拍了拍腰間。

    “我這些年搜羅了不少寶貝，你先回去，到時我再去找你，任你挑如何？”

    靈葭摸摸下巴，顯得很嫌棄的樣子。

    “……還有我畢生所學(xué)的功法、秘術(shù)，一并教給你，絕不藏私，如何？”

    這還差不多。靈葭滿意地笑了，可憐巴巴地望著寒月真人道：“我若是回去了，老爺子能經(jīng)常去蜻靈峰看我么？”

    大有不答應(yīng)就賴著不走了的意思。

    元澶真人悄悄豎起大拇指，真特么上道兒，不枉他養(yǎng)了她這么久。

    寒月真人的頭隱隱作痛。

    先前心魔侵襲留下的后遺癥仍未消退，雖然元澶真人及時把他拉了回來，但那片刻的體驗，足以讓他看明白自己的心。

    他始終不夠恨他，無法下定決心不認(rèn)這個父親，所以才讓心魔找到了可乘之機。

    既然如此，那就順應(yīng)本心吧。

    希望這次，他不會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