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而如今,皇后昏迷不醒,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卻讓朱澈心中燃起了難以磨滅的怒火。 “召秦、郭、葉三位將軍入宮。”他冷聲命令,外面守著的毛蔣聽到從里面傳來的聲音心中一顫,幾乎是立刻就跪了下去。 “皇上,”他在外面呼喊,“皇上三思。” 秦、郭、葉三人,皆是這些年在魏國邊境駐守過,與魏軍交手過的將軍,朱澈這時候召人入宮,怕真的是帝王一怒為紅顏了。只是,如今貿然行事,怕是會打草驚蛇。 他想著膝行到了寢殿門口,“皇上,要想出兵魏國,需得先安定京城上下。那卓、李二人交代出不少的事情,若是此時貿然出兵,竟然會讓魏國有所防備的。此時不如以快打慢,先收拾了京城內外,然后再在年后突然發兵。” 他腦子轉地飛快,說話間心中大約就有了一個計劃,“年后送雍國雍黎世子夫婦回去,到時候打一個回馬槍,定然能夠殺魏國一個措手不及的。” 朱澈心中滿腔的怒火,此時又怎么是毛蔣三言兩語可以勸退的,此時他正想開口呵斥毛蔣,然而就看到床上皇后的手指微微動彈了一下。 只那一下就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朱澈彎身過去握住了皇后的手,低聲叫道:“柳兒……” 皇后的雙眼微微顫抖,半響才睜開了眼睛。她看著近在咫尺的朱澈,半響才無力地開口。 “你說什么?”朱澈身子更低了一下,湊近聽皇后說話。 “皇上,此時不宜動兵……”皇后緩緩說,這話說完就像是用盡了全身地力氣一樣,又緩緩閉上了眼睛,然而被朱澈握著的手卻是輕輕在他掌心間劃動,示意她還醒著。 皇后醒來,補湯之類的東西也就立刻端了過去,朱澈親自喂她喝了湯藥,等到皇后又沉沉睡下這才想起了外面跪著的毛蔣。 留下人在皇后宮中隨時聽命照顧,他這才帶著毛蔣去了書房。 書房之中,只有君臣兩人,朱澈卻神色冷冽到沒有一絲的松動。毛蔣并未聽到皇后之言,不知道朱澈已經被勸阻,此時心中把要說的話過了無數遍,剛一開口就被朱澈給攔住了。 “毛蔣,聽朕旨意。”朱澈沉聲道:“即日起京城進入嚴枷十日,錦衣衛有先斬后奏之權,十日之后,朕要一個干凈清爽的朝堂。” 嚴枷十日,曾經是先帝登基之后制造出來的一次京城嚴查,那十日里面,京城上下死了近千人,無數朝中臣子被牽連其中。然而,那之后先帝果斷坐穩了皇位,又經過了十年的休養生息,才恢復了全國上下一派的繁榮。 而如今…… 毛蔣心中一顫,卻立刻跪下領旨了。 朱澈丟了他一個令牌,然后寫了一份手諭示意他收起來。 “皇上……”毛蔣接過手諭欲言又止,朱澈到時候明白他的意思,沉聲道:“朕并非一是知足,毛蔣你跟隨朕多年,行事也沒有你之前數任錦衣衛指揮使囂張跋扈,朕對你頗為信任,這次雖然是嚴枷十日,卻也把握好度。” “臣明白。”毛蔣松了一口氣,知道朱澈沒有氣昏頭這才放下心來。然后,他就想到了另外一件讓他頭疼的事情。 賢妃曾經給朱澈下藥,這件事情因為他入宮之時皇后已經發作,一直到現在都還未來得及說出來。而此時若是說了,等于火上澆油,若是不說的話,再過兩日御醫診平安買,朱澈遲早也是會知道的。 他這么一猶豫,朱澈立刻就察覺了,直接問道:“還有何事?” 毛蔣猶豫著,糾結著,緩緩開口,“回皇上……” # 后宮唯一有孕的皇后小產,朱澈被下藥怕是日后再也不可能有子嗣,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讓所有知情的人都開始覺得頭疼起來。林小碗在家中好好休息了數日,熬過了又一次的毒發,家中就又迎來了孫耿。 “孫大人。”林小碗對孫耿頗為客氣,而此時孫耿看著卻比之前消瘦了許多,對林小碗也客氣了下,這才道:“宮里貴人召林姑娘入宮說話呢。” “是大公主或者三公主嗎?”林小碗一愣,怎么也沒有想到這種時候,朱琦或者朱琇還有心情讓她入宮。 孫耿搖搖頭,半響才道:“是皇后娘娘,娘娘說想要跟你說說話。” 皇后? 林小碗想起賢妃說的事情,想起初一見面皇后就對她頗為友善,甚至提起過她的母親。這會兒聽到孫耿說皇后要見她下意識愣了一下,然后才低聲道:“孫大人稍等,容我換一身衣服。” 今日林小碗穿的是一身石榴紅的裙子,皇后才小產,她若是這樣入宮自然是不敬。孫耿倒是沒有為難,在偏廳等了片刻就見林小碗換了一身顏色淡雅的衣衫出來。 他一路護送林小碗入宮,只等見了皇后才退了出去。 皇后斜靠在床邊,臉色依然蒼白不見血色,此時見了林小碗過來卻是露出了一絲笑容。 她對林小碗微微招手,道:“不要多禮了,過來坐在床邊陪我說話。”這話一出,本來要搬凳子的宮女就連忙過去扶著林小碗坐在了皇后床邊,皇后擺手,“這里不用你們伺候了,都出去吧。” 等到屋中的人都退了出去,皇后這才看向了坐在床邊不顯拘謹,甚至有些平靜過頭的林小碗。 她伸手過去,林小碗遲疑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遞過去,心中隱約有些不知道這皇后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皇后對她一直不錯,兩人雖然見面不多,說話的機會更少。然而朱琦和朱琇能夠那般暢通無阻的跟她來往,背后肯定是少不了這位皇后娘娘的支持的。 皇后的手柔軟而帶著溫熱的觸感,感覺到她的手被那樣一雙手給包裹起來,林小碗這才驚訝地抬頭看了過去。 眼前的人目光柔和地看著她,見她抬頭這才笑了起來,低聲道:“你如今叫小碗,可知道這名字的來歷?” 林小碗微微搖頭,皇后低聲道:“這名字,是我給你起的小名,那還是你周歲抓周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那般促狹在一堆東西里面放了一個小小的金碗,如幼兒拳頭大小的金碗外面還鑲嵌著一圈細碎的紅色寶石,你當時一看就喜歡,拿了金碗不說,還抓了東西往里面放,我當時喜歡得不得了,就給你起了個小名叫做小碗。” 林小碗倒是沒有想到她如今所用的名字竟然還有這般的淵源,此時聽了皇后說起當年的事情莫名的就有些被觸動。 “我原本想著,既然你已經忘記了當年的事情,自然是不提的好。也免得你回想起來覺得難受,卻沒有想到……”皇后說到此處還是忍不住嘆息了一聲,“當年你母親救我一命,本就遭受了不小的磋磨,卻沒有想到竟然還連累到了你。”她說著雙手緊握,眼中就帶起了淚花。 林小碗這才明白過來,怕是皇后看了賢妃和李氏的招供,這才特意找了她入宮細說。就連這日子,估計也是特意挑在了她毒發后的幾日,免得她勞累傷身。 果然,接下來皇后的話證實了她的想法。 “那日我看了她們的招供,就想招你入宮說話,然而那時我本就虛弱,想著你又快毒發,不應當奔波,這才等到了今日。”皇后抓著林小碗的手一刻都沒有放松,此時更是又緊了片刻,“我已經召了宮中的御醫,稍后讓他們給你細細把脈。若是能夠找到當年給你母親解毒的那位大夫就好了,依我看,怕是宮中的御醫醫術都未必會比他更高明。” “還請皇后娘娘放心,”林小碗低聲道:“民女有幸,尋到了當年那位劉大夫,這兩年來,一直在吃著他給開的藥。之前李氏說出了毒藥和解藥的方子,想來依照劉大夫的本領,這毒遲早是會解了的。” 這話并不是在安慰皇后,而是事實。皇后再三跟她確認了那人確實是劉元夏,這才松了一口氣。 “若是他,我倒是放心不少。當年你母親也是頗得他照應的,好轉了不少。”說起周林氏,皇后的神色還是帶上了幾分痛惜,“不要聽賢妃所言,說你母親是為了功名利祿才會在有孕之時那般作為的,當時的情況并非那般簡單。你母親當時確實是察覺了盛給我那碗的湯羹放了毒藥,她情急之下就打翻了那碗湯。” 真相竟然是這般嗎? ☆、第105章 找茬 聽到這跟賢妃完全不同的證詞林小碗微微愣怔,第一次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皇后見她這樣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低聲道:“你母親是我所見最為爽直的人,又怎么會做出那般小女子心中彎彎繞繞的舉動呢。” 林小碗下意識想要避開皇后的手,然而那溫熱的手心碰觸到臉頰卻讓她感受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柔。 她安靜地聽著皇后繼續說當年的實情。當年的事情已了解,林小碗不認為皇后有必要在小月子的時候,特意編了一個無關輕重的故事來騙她。 當時那碗放了毒的湯羹被打翻,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愣住了,知道真相的李氏和賢妃卓氏自然是得了消息的。李氏膽小松了一口氣,然而卓氏卻是立刻想到湯羹被打翻絕非是偶然,想來事后肯定是會有人來徹查此事的。因此,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讓人又在周林氏的湯羹之中下了毒。 當時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竟然還有人敢持續下毒,周林氏雖然推辭想著不再動筷,然而卻是避不過一些人的勸慰。唯一慶幸的是,她足夠的警醒當時只是微微抿了一口,就借口孕吐離席了。 “那□□兇惡至極,若不是你母親警覺,回頭就讓人上了茶水漱口的話,說不得就是那一小口也要了她的性命。” 當時周林氏把勉強喝下的湯羹吐出了大半,又及時吃了解毒的藥丸,然而片刻之后還是發作起來。這事兒自然是被另外一個魏國送來的美人給定罪了,而之后卓氏在府中的日子也難過了一些,卻沒有動其根本,不過半年等到事情煙消云散了,她就再次出現在了朱澈的跟前,小意溫柔,訴說心中害怕苦悶,以及對朱澈的款款情深。 當時誰也沒有想到,看似柔弱而天真的卓氏會是幕后的黑手。 若非是這次瑞王服毒自盡,加上林小碗的催眠神技讓王壽說出了實話,怕是也如同當年一般最后草草結案,讓她逍遙法外。 說完了當年的事情,皇后的臉上浮現出明顯的疲憊之色。她松開了林小碗的手,叫了外面守著的嬤嬤,請了久候的御醫進來。三名御醫依次進來,給她把脈,勸慰她多多休息。 皇后卻只是點頭,隨后手微微一指讓人給林小碗把脈。 林小碗的脈象,只要不是毒發,平日里面與常人無異。然而三個御醫卻也不敢掉以輕心,終于在那看似平常的脈搏之中察覺的異樣。只是這種異樣卻是這三人從未涉獵過的,此時雖然察覺了,卻也說不出個一二來。 皇后讓人把抄錄的□□和解藥給這三人,又簡略說了下林小碗身上毒性的來源,這三人卻是更覺得頭大了。 這術業有專攻,他們三人本就是擅長婦幼,毒這一說,實在是普普通通。 不過他們也不敢推辭,只是說還需時間研究,皇后倒是沒有繼續刁難,只是讓他們退下,這才看向林小碗,“這宮中的御醫向來如此,你也不用憂心。若是劉大夫愿意的話,和幾位御醫一起討論想來進展會更快一些。” 林小碗對宮中的御醫卻是不怎么信任,再說讓他們對著一個普通的大夫低頭討教,怕是會更加心不甘情不愿。與其這般,倒是不如讓劉元夏一個人慢慢研究,總比還要應酬那些御醫要快上一些。 只是這話該怎么說,就要細細考量了。 她想到此處抬頭,低聲道:“多謝皇后娘娘對民女的關心,只是如今這宮中……事務繁忙,怕是不好為了我一人而讓御醫們如此的奔波。御醫的職責畢竟是以照顧好皇上和皇后娘娘為主的……” 她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皇后卻為她話中隱隱約約的意思而皺起了眉頭。 “等等,你是說,皇上身體不適?”她打斷了林小碗的話,看過去,“小碗,這是你的客氣話,還是真的有什么事情瞞著本宮?” 林小碗這才愣住,皇后不是已經看了賢妃的招供了嗎?難道不知道……她瞬間醒悟過來,然后恨不得拍拍自己的額頭。這樣的事情,朱澈怎么可能會讓已經小產的皇后知道呢? 她略略有些為難,在皇后的緊迫注視下半響才低聲道:“民女只是想著如今皇后臥病在床,皇上日理萬機不說,還要擔憂娘娘……”她當然不能去做那個揭露真相的人了。 讓宮中嬤嬤送走了林小碗,皇后這才靠著床頭閉目養神。一旁伺候的大宮女低聲道:“娘娘還是躺下休息會兒吧。” 皇后聞言卻又睜開了眼睛,微微搖頭,問道:“皇上如今在何處?” “皇上正在前面書房與錦衣衛的毛大人商議政事。”宮女低聲回答,就聽到皇后吩咐,“等皇上得空,請他來一趟我這里。” 這幾日里面,京城看似風平浪靜,然而那平靜底下的緊張和波濤洶涌足以讓所有察覺的人夜不能寐。林小碗雖然有所察覺,卻也沒有放在心上。說白了,出了這么一樁事情,朱澈若是不給京城掃蕩一次,怕真的是不想坐穩他的龍椅了。 夜半抓人,白日閉門審訊。錦衣衛的牢房幾乎要人滿為患,而這些人自然是不用再動用林小碗用催眠了解決了。錦衣衛十八般武藝統統上陣,白日偶爾有人從錦衣衛衛所附近過,都能夠聽到鬼哭狼嚎一般的聲音隱隱從地下傳出來,嚇得丟了買的東西撒腿就跑。 偏偏這種時候,朱玉茹還一無所知的跟著雍黎出游,帶著這位異國的世子周游京城各處。 這一日一早,林小碗去店鋪的時候就巧遇了這兩位。想到朱玉茹為了泡上這位雍黎世子也真是蠻拼的,竟然早早出門一起去吃早飯。這兩人還不坐馬車,非要安步當車沿街慢慢走動美其名曰:體驗生活。 “……那店面雖然不大,可是里面的灌湯包乃是一絕,配上店中的紫米芋圓粥,實在是又暖胃又舒服。”朱玉茹的話悄無聲息地傳入了林小碗的耳朵,“我倒是早早就聽人提過,只可惜一直未曾有機會。” 這兩樣東西,怎么說得好像是她的那間小食肆?林小碗還未確定,就又聽到朱玉茹開口了。 “說起來,那店的老板我倒是在宮中見過兩次。前面兩條街的酥記就是她跟大公主和三公主一起開的,等吃了早飯,我們一起去買些點心如何?我敢保證,那店里的點心你在雍國沒吃過,說實話,就算是在這里,也是獨一份呢。” 果然是在說林氏食肆。林小碗看著前面邊走邊說話的兩人,遲疑了一下,然后直接拐進了一個巷子,抄進去從后院回了店中。回去的時候還恰好遇到剛剛從錦衣衛回來的衛霖,衛霖見她行色匆匆立刻精神了不少,放下掩唇打呵欠的手,問道:“小碗,可是有什么急事?” 林小碗看了看他眼下明顯的陰影,笑著道:“沒什么事兒,只是過會兒可能有惡客上門。你是忙了一通宵?要不要吃些東西再休息……” “既然有惡客上門,我自然是要給你壓壓陣的。”衛霖不由分說,轉身就又出了巷子從大門進店。 一旁忙碌的小翠見狀也是一愣,連忙清了桌子讓衛霖坐下,笑著問他要吃什么。 衛霖低聲交代了幾句,看著小翠離開這才又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他何止是忙了一晚上啊,之前足足是一天兩夜沒有閉眼了。不過既然有人敢趁著左容不在的時候上門來找麻煩,他自然是不會客氣的。 小翠轉身不一會兒就送來的衛霖的早飯,轉身就見一男一女進門。這兩人穿著華貴,與店中的食客頗有些不同,所以不要說是衛霖了,就連小翠也一眼就認定這兩人怕就是來找麻煩的了。 她上前迎了客人坐下,問兩人要吃些什么,等到下了單之后見這兩人也沒有什么表現不由地有些懷疑。在回廚房的時候忍不住看了一眼衛霖。 衛霖卻是沒有理會她,這兩人雖然沒有找麻煩,他卻認出了這是什么人。 瑞王的嫡女朱玉茹,還有雍國尚王世子雍黎。 這兩個人近一個月來皆是游山玩水,拜佛燒香,怎么會一大早跑來林小碗這小店里面來吃早飯?若說林小碗這小店,倒是在附近有些名聲了,可是能夠吸引來這兩位,卻不大可能。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特意跑來的。 那人不大可能是雍黎這個才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人,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朱玉茹了。 衛霖放慢了吃飯的速度,看著小翠給那兩人上了兩籠屜灌湯包,又是粥又是小菜的送過去,幾乎是眼神不錯地看著朱玉茹一舉一動。 朱玉茹巧笑嫣然,跟雍黎說著話,然后端了紫米芋圓粥遞過去,又幫他拿筷子勺子。 雍黎倒是也客客氣氣,沒有讓朱玉茹這般照顧自己,反過來也是一番體貼溫柔的舉動,等到他用勺子盛了粥要入口的時候,一旁一直沉默的衛霖就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