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有這樣想法的也不止是朱澈一人,此時林小碗心中也隱隱后悔。一開始她對當年的事情根本就沒有一個整體的概念,根本就不知道當年的事情甚至牽扯到了皇子之間的斗爭。當初費盡心機進周王府這般無影無蹤地殺死了周王,在如今看來,真的不是一步好棋。 很明顯,若是周王或者的話,此時被人攀咬出來,就算是為了自保也會把當年的事情說個清清楚楚的。 或者,還會添油加醋把責任都推卸到瑞王的身上? 這般想著,她心中更是隱隱后悔。然而,周王已死,就算是再后悔也沒有用了。此時她所能夠做的,只能是不要讓自己沉浸在后悔中,然后努力尋找瑞王謀逆的線索。 事在人為! 瑞王就算再小心謹慎,總歸不可能一個人就能夠藏身在背后鼓動周王去沖鋒陷陣的。 而現(xiàn)在,他們唯一的線索就只剩下馬城了。 馬城多疑,想要突破他的戒心,還是需要費些心神的。 聽到朱澈的話,林小碗低頭想了片刻,才低聲道:“那就安排在今天晚上?”凌晨人心神最為恍惚,而傍晚時……她想了想轉(zhuǎn)頭對著大理寺的獄卒問道:“每日里大約是什么時候給馬城送晚飯?” “戌時。”獄卒回答,“每日大約都是那個時辰送過去的。” “馬城知道嗎?” “應該是,知道吧?”這實在不是什么機密的事情,然而誰也不會特意提起。聽到林小碗這般問,獄卒就有些不確定。林小碗這邊笑了笑,道:“今日早飯還沒送吧?” “大概還有兩刻多鐘才道放早飯的時候。” “早飯晚一刻鐘放,如果是粥的話就給他稠糊一些的,但是比平日也不要做得太明顯。”林小碗低聲交代,獄卒和大理寺卿見朱澈都不說話,這會兒雖然一頭的霧水卻也沒有輕易反駁。 “饅頭就挑最大個兒的,菜要多油水。”林小碗一邊說腦海中就已經(jīng)勾出了完整的計劃。“午飯依照這樣,比平時半個時辰送過去。馬城是關在完全不見天日的牢房,沒有什么讓他確定時間的東西吧?” 她又補充了一句,一旁大理寺卿連聲保證,林小碗才又道:“晚飯就比平日里面再推遲半個時辰又兩刻鐘。”這就會給馬城造成大約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誤差,而當馬城以為他精神很好的時候,恰恰是他相對應該很疲憊的時候。 要打開這樣一個人的心防,只這些怕是還不夠。 若是能夠用上一些熏香就更好了。林小碗微微皺眉,想了半天,卻還是沒有代替品。在牢房里面點熏香,實在是太容易讓人起疑了。她想了想,半響才問道:“有沒有類似讓人意識不清楚的東西?” “下藥嗎?”左容這個時候開口,“錦衣衛(wèi)里倒是有些這樣的東西,只是若是他真的昏迷了,也就問不出什么了。” “分量只要正常的三分之一就足夠了。”林小碗大喜,笑著道:“不用讓他昏迷,只要讓他在意識到我是在催眠他的時候,不能抵抗就足夠了。” 朱澈這邊聽著他們分析,起身吩咐道:“一切都按照他們兩人所說布置。”然后又對林小碗和左容點了下頭,回宮上早朝。 等到朱澈離開之后,左容才把心中的擔憂完全表露出來。 “這般接連用催眠術,會不會太勉強了?你的身子……”有關林小碗身中奇毒的事情,朱澈并不知道。更何況,身為九五之尊,就算是他知道了也不會就此遷就林小碗。 左容此時看著林小碗蒼白的臉色,心知無法改變今晚催眠馬城的事實,只好低聲道:“我們回去,你好好休息一番。”幾乎是半夜起身,又折騰到如今,不要說林小碗體內(nèi)還有毒發(fā)的隱患,就算是一般人此時怕也是撐不住了。 林小碗點頭,兩人出了大理寺就見外面停了一輛馬車。而聽到外面的聲響,馬車里的人探出了頭,這會兒看著林小碗就露出了笑容。 “jiejie,我來接你。”林梧見是他們出來,連忙下車過去林小碗另外一邊扶著,等到上了車也不急著早,反而是拿出了早餐過去。“忙了大半夜,先吃些東西吧。我之前去了店里,小童已經(jīng)準備好熱水了。這早飯還是她準備的呢。”林梧說著,看了一眼左容,帶著一些不情愿把另外一份也遞過去,“左大哥也吃點東西。” 左容笑著接了過去,對于林梧的態(tài)度不以為意。實際上,林梧也沒有對他太過于刁難,不過就是下意識地無視他的存在而已。而對于林梧來說,看到左容就會忍不住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在疼,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晚酒醉之后被他教訓的情形。 更慘的是,因為身上沒有傷痕,他連告狀的機會都沒有。 兩人忙碌了大半夜,這會兒確實也餓了。無聲地吃了早飯,等到馬車開始前行林小碗這才抬頭看向林梧,問道:“你怎么過來了?” 林梧聽到林小碗問話這才露出了笑容,“今日沐休。”卻是有些答非所問,不過林小碗也不想細究,只是點了點頭,就聽到林梧又接著道:“jiejie此行,可有什么收獲?” 若是論起復仇之心,林梧實在是比林小碗和林童冷靜不少。而相對于為廢太子復仇,林梧更在乎的殺機上是林家坳的眾人和孫姨。至于廢太子,他對自己的父親實在是沒有什么印象,所謂的復仇也更趨向于一種“這只是我應該做的事情”的感覺。 而林小碗不同,或許她對瑞王也并沒有太多的糾葛,這才是在馬城和馮賢成落網(wǎng)之后她一度懈怠的原因。然而瑞王不甘寂寞的出手卻是激起了她渾身的警覺和戰(zhàn)意。 若是不除瑞王,怕是她會寢食難安。而此時聽到林梧問起,林小碗?yún)s是搖了搖頭,并沒有細說當時的經(jīng)過,只是總結(jié)了一下馮賢成的話,“他知道的也不多,在他的說法中,瑞王頂多只能夠算是幫兇而已。而且是沒有做過什么事情,只站了隊的幫兇。” 瑞王能夠做得如此干凈,雖然之前林小碗早有猜測,然而此時也難免會有些失落。 “如今只能夠寄希望于馬城能夠知道更多。”左容低聲安撫林小碗,道:“馬城性子多疑,當時的身份和權(quán)勢就不是馮賢成能夠相比的。他能夠死心塌地的跟著周王,定然是要看到真憑實據(jù)的實力的。而瑞王的存在既然馮賢成都能夠察覺,他又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呢?” “多疑且小心翼翼的馬城若是知道了瑞王的存在,定然會暗中查個清楚才對。”林梧點頭,贊同了左容的說法,“jiejie不必太過于憂慮,智者千慮且有一失,更何況瑞王也不見得就是智者。” 林小碗點頭,笑了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 林梧送了林小碗回到店里,等到她洗漱一番躺下休息,這才回頭看向了左容。兩人交代了林童照顧好林小碗,這才一同出門。 “據(jù)我所知,今日并非是你沐休的日子吧?”左容笑著開口,“小碗怕也是累了,這才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主要是jiejie不曾防備我。”林梧說,“所以這般可以輕易戳穿的謊話她也沒有留意到。” “那你今日來?”聰明人說話不用拐彎抹角,左容直接問林梧的來意,林梧遲疑了片刻,然后才道:“我記得劉大夫說過,解jiejie身上的毒,要用到雍州本地的一些特有草藥。如今那邊正好有一個空缺,我此次來主要是尋你,想問問你的意見。” 不管對于最后搶走心中所愛人的左容是不是能夠坦然的接受他成為姐夫,林梧都不得不承認他對林小碗很好,比他更適合林小碗。當然,這話他是絕對不會對左容說的。 “你是說雍州凌安縣縣令一職?”左容畢竟干的就是情報工作,加上最近對雍州那邊有所留意,聽到林梧提起雍州的空缺,他不過是略微一想就找到了適合林梧的職務。“你是想要外任?” 左容倒是有些驚訝,翰林院雖然清貴沒有什么油水,然而未來的發(fā)揮卻是不可限量的。林梧若是在翰林院待上三年,再放外任絕對會比此時要好上不少的。這個時候放外任,不要說翰林院上下,就是同科的同僚他可能都沒有混熟,可以說是白白浪費了這大好的時機。 “jiejie解毒要用藥,總不能一直拖下去。那凌安縣的縣令一職若是快的話年前就可以出任,到時候我收集了藥材直接讓人送回來……” “小碗是不會同意你這般決定的。”左容直接打斷了林梧的話,“你為她著想,難道她就會完全不考慮你的前途?”他說著笑了下,伸手拍了下林梧的肩膀,“再說,就算她同意了,我也找人幫你奔走,最后你能不能去還不是皇上的一句話。” “林梧,你身份不同旁人,你可清楚?”左容低聲提醒他,“你的前程和去向,只有一個人說了算。那個人卻不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而妄自安排你的事情,只會讓皇上遷怒其他人。”看著林梧張口想要辯解,左容又道:“退一萬步,就算皇上被你說服,放你去了雍州。可事后皇上若是知道你一意孤行要去雍州是為了小碗,他會如何想?” 如何想? 林梧被左容的話問得一愣,半響才低聲道:“他會覺得,jiejie是阻礙我的絆腳石?”這話林梧說得還有些不確信,而左容卻是點了下頭,“你對林小碗心懷感恩,這份姐弟之情會讓皇上對你放心。然而,太過于在意卻反而會讓皇上惱怒。特別是當你因為小碗而違抗圣意的時候。” 林梧被他話中所蘊含的意思震驚了,他是聰明,然而掄起來官場的老油條,左容還真的是不遑多讓。兩個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林梧才開口:“你的意思是,讓我自己請旨去雍州凌安縣,然后在皇上召見的時候自陳是為了jiejie體內(nèi)的奇毒……”他說著吞了一口口水,有些艱難地把下面的話說出來,“在皇上面前演一出姐弟情深,然后在他阻止我的時候順水推舟留下來?” “你總結(jié)的沒錯,不過具體怎么做還是看你現(xiàn)場表現(xiàn)。”左容笑瞇瞇地說:“總之也不能做的太浮夸了,皇上畢竟是皇上,一個人是不是真心實意,他也是能夠看得出來的。” 這樣的官場經(jīng)驗徹底重塑了一下林梧的三觀,等到回過神來早已經(jīng)不見了左容的身影,而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錦衣衛(wèi)衛(wèi)所的附近。 搖搖頭,林梧想著反正今日請了一天的假,倒不如去找真正沐休的薛蘊一起說說話。最起碼在官場一途上,薛蘊不會有像左容那般直白的就承認了拿感情做戲獲取好感的說法。 # 馬城坐在牢房簡單的木板床上,背靠著石壁。他心中默算著時間,如今吃過晚飯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再過半個時辰他就可以準備睡覺了。 這牢房不見天日,就算是他也只能夠依靠一日三餐來確定時間的流逝。而強大的自控能力讓他絕對不愿意因為入了牢房就失去控制。他在努力的保持神智的清醒,不讓自己被絕路所恐嚇,以至于失去理智。 就算是上了行刑臺,只要刀還沒有落下,他就還有一線生機。 馬城堅信著這一點,所以在刑審之中要緊牙關幾乎什么都不吐露。得了空就大聲喊冤,要求面圣自陳冤情。因為他這樣的表現(xiàn),大理寺中甚至有些獄卒都認為他是被冤枉的,平日里面對他也多一些照應。 只可惜,宋黎和馮賢成這兩個沒用的廢物,早就被亂了心神該說不該說的都吐露了出來。不然的話,他此時說不定早就“沉冤得雪”放出去了。 馬城想著這一天所經(jīng)歷的事情,反思了一下自己在刑審之中所說的話,確信沒有透露出什么不該說的事情,完成了一日三省之后,就起身準備把床下面的稻草鋪在床上,然后一條被子對折一半在身下一半蓋在身上像往日一樣睡覺。 只有充足的休息,才能讓他在白日的刑審之中保持充足的精力,不至于犯錯。 瑞王,會出手救他的。 ☆、第90章 審馬城 就在馬城彎腰搬稻草鋪床的時候,身后傳來了腳步聲。 他渾身一僵,立刻意識到這不是屬于任何一個獄卒的腳步聲,而且這個時候一般也不會有獄卒出現(xiàn)。他放下手中的稻草,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回頭看過去。 牢房門口站著一個他格外熟悉的人。 “左容。”馬城緩緩開口,“沒有想到,竟然是在這個時候,在這種地方見到你。” “馬將軍別來無恙。”左容臉上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我來此,是請馬將軍隨我走一趟的。”他說著上前開門,鎖鏈發(fā)出刺耳的聲音,馬城微微后退一步。而此時牢門打開,左容抬頭再次看過去,“請吧,馬將軍。” “你要帶我去哪兒?” “還能是哪里,自然是這大理寺的刑房了。”左容笑著道:“距離處斬的日子越來越近,皇上已經(jīng)不耐煩大理寺慢慢刑審,這才派了錦衣衛(wèi)過來協(xié)助調(diào)查。”他說著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馬將軍,走吧。” 馬城深深吸了一口氣,穩(wěn)定心神。 沒關系,現(xiàn)在還早。依照他目前的狀況,還是能夠在支撐一次刑審的。就算是錦衣衛(wèi)的刑審,他也能熬得住的。 左容和馬城兩人并肩而行,此時倒是沒有沉默著什么都不說,反而像是老熟人一般跟馬城聊起天來。 “馬將軍是聰明人,應當明白既然已經(jīng)定了秋后處斬,為何這大理寺還天天不放過你,每日都要拉你去刑房過個場。”昏暗的燭光之下,左容的聲音不疾不徐,“皇上登基之后素來仁厚,不以苛政治天下。之所以這般對待馬將軍,是因為陛下已經(jīng)知道了馬將軍這些年做的事情,以及你背后的——” 左容說到這里一頓,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向馬城:“瑞王殿下。” 馬城心中大驚,然而臉上卻木然地像是沒有一絲反應一般。 兩人停下腳步對視片刻,然后左容笑了起來。 “竟然不是瑞王嗎?難道會是齊王殿下?”他說著微微一笑,轉(zhuǎn)而繼續(xù)前行。而馬城,卻覺得這平日里面走慣了的一條路竟然這般漫長。 “不過不提這些,馬將軍也死的不冤枉。”左容再次開口,他步調(diào)不快,按照林小碗之前所交代的刻意壓慢了步伐,帶著馬城改變他對這個牢房的熟悉感。“不知道馬將軍可還記得戎州城內(nèi)死的黃富強。” “也許馬大人不記得了吧?黃富強不過是枉死而已,當時還曾牽連了一下我未婚妻林小碗。”左容平平的語調(diào)中多了一絲起伏,“不過,我想馬大人應當知道,黃富強乃是錦衣衛(wèi)暗衛(wèi)吧?他死于馬大人安排的手筆,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說著發(fā)出輕輕的笑聲,“更何況,臨死之前他還是把應該傳出來的消息傳了出來。馬將軍府中那半份廢太子遺書,就是被在下拿走的。” “你……”馬城終于忍不住開口,他聲音干澀,帶著一絲慍怒。 左容回頭對著他一笑,“馬將軍不要小看了錦衣衛(wèi)上下才是。我當時既然敢在你面前暴露身份,自然是早已經(jīng)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了。邢橋其人,難道沒有同馬大人說過我的過往嗎?” 邢橋自然是說過的,然而,他還是小瞧了看似弱不禁風一般的左容。 馬城心中暗暗惱怒,此時卻又閉口什么都不說。 左容不以為意,“黃富強傳出來的消息,除了那半張廢太子遺書之外,還有一項,直指馬將軍你意圖謀害皇嗣。說來也巧,我回京之后就得了消息,皇三子沒了。” “馬將軍說說看,若是你是這背后的主使的話,那么在京城動手的人又會是誰?”左容聲音中帶著苦惱,“這事兒就連馮賢成都不過是一知半解,只是知道你與京城有人聯(lián)系,卻不知道是誰。”他說著停下腳步,站在了刑房的門口,然后回頭看向馬城,“馬將軍放心,今晚的行刑,其實不是錦衣衛(wèi)動手,也不會讓人受皮rou之苦。” 他說著一笑,“我們給你準備了驚喜呢。” 伸手輕輕一推,門應聲而開,馬城下意識抬頭望里面看去,只見屋中燭光明亮,一個身穿羅裙的女子緩緩起身,對著他露出了一絲笑容。 “馬將軍安好。” “是你?!”馬城錯愕開口,左容之前頗是費了一般口舌也就得了馬城一個“你”字,而林小碗此時緩緩起身問了一聲好,就讓馬城聞聲色變。 林小碗點頭,“正是我,馬將軍里面請吧。” 馬城自知無路可退,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一腳踏進了刑房。他身后,左容跟著進去,然后關上了門。 等適應了這刑房之中難得明亮的光線,馬城這才意識到刑房之中只有林小碗、左容兩人,而犯人除了他之外去還有兩人。其中一人滿臉驚恐地看著林小碗,而另外一個則雙眼無神地站在一旁。 “馬將軍比我預計的來得早呢。”林小碗笑著說,“阿容,先請馬將軍坐下歇息一會兒,等我審完了這人就來招呼馬將軍。” “好。”左容笑著應了,帶著馬城坐在一旁,這才又問道:“那謀殺了謝御史一家的張挺可有交代出什么?” “是戶部劉侍郎所為,如今已經(jīng)讓人去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