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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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沉淵徒然抬起手打了個手勢止住他的話,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思緒,他似乎也有些猶豫不定:“我知道你要所說什么。”他很罕見的遲疑了一下,緩緩道,“讓我再想一想吧......” 蘇長生沒再說話,退了一步。 蕭沉淵雙手交叉握在桌面上,他似乎認真思索了片刻,抬頭看了看外邊的天色,沉默的起了身:“王妃的藥估計快要好了。我先去陪王妃喝藥,”他側頭認真的看了眼蘇長生,一直看入他的眼底,透著不容置疑的意志,“此事容后再議。” “殿下......”蘇長生皺了皺眉,還要再說什么。 蕭沉淵已經抬腳往門外走:“不必再說,我先想想,明日再告訴你我的決定。”他話聲落下,人已經跨出門檻,快步往外走去。 阿盧本就負責蕭沉淵的安危,見蕭沉淵頭也不回的往外走,便急忙追了過去。 蘇長生一人留在原地,他看了眼那遠去的兩個人影,似乎低頭嘆了口氣。陽光照在他平凡而僵硬的臉上,他那緩緩收回的目光卻依舊可以叫人想起當初那個驚才絕艷的天下第一才子,心神為之一動。 這世上,有“士為知己者死”也有“茍利國家生死以,豈能禍福趨避之”。蘇長生這一生,一直走在這條路上,從未有半點猶疑,刀劍加身而不改其心,雖九死亦無悔。 蕭沉淵和蘇長生或許還不知道,受謠言困擾的并不只是皇帝和杜云微,還有那么一個人,為了這個謠言吃不香、睡不著,整日煩擾。 杜德出身名門,弱冠之時便被先帝在金殿上點為探花,仕途順利。后來有了個太子妃的女兒,先帝和他都心里知道:等到東華太子登基,他這國丈必然要致仕的。所以,先帝大筆一揮,把他從戶部左侍郎提到戶部尚書的位置。 等到當今皇帝登基,他又被中旨入閣。稍微關系好點的便要贊他一句“圣眷優渥,兩朝不減”;關系不好的暗地里不知說了多少閑話。杜德本來并不在意——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自覺為人正派不怕那些小人詆毀。可是后來知道了杜云微的事情,他心底便多了幾分不能對人說的愁事,這些事憋在心頭熬著,只把那頭發都憋成了白色,連背都不能如以往一般直挺。 等到皇帝和杜云微的有染的謠言傳出來,杜德眼中那些同僚看他的眼神都帶了若有若無的懷疑。他甚至還聽到禮部尚書鳳永州對著人若有所指的說上一句:“杜大人有女如此,真是此生無憂,正所謂‘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杜德心里火燒一般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僵著一張臉拿了東西就從內閣回家,正好看見杜夫人令人準備香火錢去廟里燒香。 “這個時辰,老爺怎么回來了?”杜夫人微微有些詫異,還是親自上前扶著他入了內堂坐下,倒了杯茶遞上去,溫溫問道,“這是云微讓人從宮里賜下的,御貢的茶葉,老爺嘗嘗。” 杜德看著老妻與自己一般無二的白發以及那含著隱晦擔憂的眼神,只覺得心中一酸,幾乎要說不出話來,靜了一靜,道:“你讓人收拾一下吧,”他心中下了決心,此時倒也不會覺得不好開口,反而意外的思路清晰,“我今日就寫折子告老還鄉,我們月底就走。” 罷了罷了,還是不如歸去的好。 杜夫人大吃一驚,險些懷疑杜德風吹得腦子傻了,瞪大眼直愣愣的看著他。 杜德卻并不看她,自顧自的站起身來,只是輕輕道:“你我也一把年紀了,早已到安享天年的日子。這些閑事,早不必去理,且得些安生日子過過吧。” 杜夫人看著他微微有些彎了的背和滿頭白發,想起丈夫過去年華正好時候的樣子,眼中一熱,忙低頭用帕子按住眼角,好一會兒才怔道:“那云微、太子妃她怎么辦?” 杜德的身影頓了頓,許久才應道:“都說‘女兒大了不由娘’,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我都不能替她過日子,都隨她去吧......” 他不再理會杜夫人,拂了拂袖子,緩步離開了。 杜夫人本想哭著問一句“我們就這么一個女兒,老爺怎么這般狠心”,可是眼見著丈夫這般垂垂老去的模樣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第43章 易雪歌緊緊的咬著唇,只覺得唇上隱有血跡卻也不愿去應聲。 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漸漸涼下去,易雪歌露在被子外面的那一點身體忍不住有點冷——真是奇怪,明明血液guntang,心跳加速,可是依舊有那么一部分的軀體是冷的。 這個時候,她一團亂的腦子忽然想起了幼時在冷宮的事情。 她的母后自盡的前一夜,并沒有像是大多數時候那樣發瘋。她仿佛忽然從漫長的長眠中醒來,恢復了清醒的意識。她梳洗過后,便微笑著、十分溫和的將她抱在膝上,溫柔體貼的替她梳理著那一頭亂糟糟的、長長的烏發。 她們母女就那樣親昵的一起坐在銅鏡前,面頰貼著面頰。那面早就已經不再光滑的鏡子,依稀只能照出兩個模糊的人影。 “你瞧,我們長得多像啊。”容顏憔悴卻依舊美麗的楚后抱著她的長女,輕輕的吻了吻她的額頭,“我的雪歌也長大了,長得像母后也像父皇。” 小小的易雪歌有點小害羞,她很少能夠和她的母后這樣親密的說話,忍不住紅著臉低頭小聲問道:“是真的嗎?”她悄悄的抬頭去看那鏡子,竭力想要從里面分辨出人清晰的五官。 楚后就那樣溫柔的抱著她,蒼白的唇色就像是被洗過的花瓣似柔軟。她剛剛洗過的長發就那樣隨意的披在身后,那樣的長,就像是一條暗色的長河。深夜里面,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花朵在這暗色的長河里緩緩綻放,香氣柔軟而幽幽。 她貼近易雪歌,聲音輕而緩:“雪歌,等你長大了,一定會比母后更美更好看。但是,你要記得,千萬不要相信男人、不要交出你的心。”她垂下眼,看著尚存天真的女兒,壓下眼底那掙扎的痛楚,輕聲道,“‘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人心最是異變,他還未得到你的時候,甜言蜜語,千憐百寵,等他得到了便又棄如敝履。他又哪里懂得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哪里知道什么是‘之死矢靡慝’?” 說到最后,楚后的面容已然被悲傷和絕望所扭曲,她抱著易雪歌的手指骨節發青,顯然是握得太緊、用力過度。易雪歌抬頭看去,只能看見她容色蒼白,眼中含淚,說不出的可憐。 她本該是楚國端莊高貴的皇后,金尊玉貴,安享榮華。只是愛上了一個男人,便淪落到了這般地步。活著也如死了一般。 那一夜,楚后換上了她所能找到的最華麗的衣服,給自己梳了發、化了妝。那唯一一支金簪子上只剩下一條半長不短的流蘇,靜靜的垂下來,紅色的珊瑚珠子將她蒼白的面色映得宛如玉雕一般。那一顆珊瑚珠子就像是一顆凝固了的血滴子,艷的驚人、美得動人。 隔了那么久、那么久的時間,記憶漸漸模糊,可是易雪歌始終記得:當那夜月光灑落在楚后薄施脂粉的臉上時,那一刻的楚后是如何的美麗。那是一種超越了想象的美麗,哪怕你眼睛不眨的看著,都不會相信,人間竟然有這樣的美麗。那是一種瀕死的、即將被凝固了的美,因為臨近死亡而越加迷人。 然而,就如美夢易逝。等到星光熄滅,月光隱去,晨光初起,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易雪歌第一眼就看到掛在房梁上的楚后。她簡直無法也不敢相信:那就是她的母后! 楚后是從那被所愛之人辜負的癲狂中清醒,然后死在她自己的愛里。活在他人的愛里,那是幸福;死在自己的愛里,那是絕望。 易雪歌就站在下面,看著她青白的腳踝輕輕搖晃,就像是小時候抱著她蕩秋千一樣的搖晃,背后則是慘淡的天光。已死之人的舌頭長長的吐出來,仿佛在提醒著易雪歌她曾經說過的話。幼時的易雪歌登時嚇得大叫大哭,之后又大病了一場,她高燒的幾乎要燒壞腦子卻再也不能忘記那一夜。 佛經里面也說:“世人求愛,刀口舐蜜,初嘗滋味,已近割舌,所得甚小,所失甚大。”但是,易雪歌終究也是愚蠢而明知故犯的世人,她見到了蕭沉曜,便甘愿冒著那割舌之痛去嘗那刀刃蜂蜜。 然而,楚后的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哪怕易雪歌愛得再深,她都不愿將自己的心事告訴蕭沉曜。愛是一個人的事,相愛是兩個人的事,她只愿自己一個人愛著,至少她擁有愛、擁有自己的心。 即使如此,她依舊是愚蠢的、痛苦的。那樣的愚蠢、那樣的痛苦,她絕不會想要再次重復了...... 易雪歌閉上眼咬咬牙,用力推了一下身后那人。 蕭沉淵被推了個措手不及,加上坐在床沿上沒什么借力點,居然真的被推下了床——他平生的第一次告白,就這樣以被告白對象推下床作為結束。 蕭沉淵初戰告敗,只得故作無事的起身,拍了拍袖子上不知存不存在的灰塵,笑道:“藥喝完了,就早點休息吧。明天再來看你?” 若他武功還在,怎么可能一推就倒?——果然,長得好、會說話都沒用,最重要的還是實力。蕭沉淵默默的在心里記了個小筆記。 易雪歌不理他,一個人抱著被子不說話,只是小小聲的哼了一下。 蕭沉淵知道不能再惹她、逼她了,只得獨自推門離開。他思索著這次的得利和失敗,低著頭沉思著走出門口,直到廊下才忽然發現等在那里的鳳永州。 鳳永州獨自一人站在桂樹下,青衣飄飄,仿佛衣帶生香。夕光柔軟,余溫猶如金色的蜂蜜涂染而上,使他看上去面若冠玉,一派君子風度,溫文爾雅。 “殿下,”他對著蕭沉淵躬身一禮,微微含笑,語調卻帶著若有若無的調笑,“倒是少見殿下如此出神。” 蕭沉淵冷著臉卻毫無被揭穿的羞惱,他平淡而直接的道:“你看錯了。” 既然人家金口玉言說是看錯了,自然是看錯了。反正鳳永州的節cao剩的不多,并不否認,點了點頭,笑著勸了一句:“殿下,您天縱英明,朝堂軍前從無半點錯漏,游刃有余。但是,您若是以那駕馭臣工的帝王心術或是對陣敵軍的雷霆手段來應對這男女之事,定是要出錯的。因為,女人的愛情是沒有理智的,她若還有理智,那就是還未情至深處。您只有丟掉那些理智,陪著她一起瘋,才能叫她也沒有理智。” 這么說,易雪歌拒絕他是因為不夠愛了?太過理智?蕭沉淵的思緒一閃而過,心中已然有了不悅。 “哦?”他抬了抬眼,唇角笑意淺淡,“看樣子,永州倒是深諳此道。” “不敢,殿下過譽了。”鳳永州又躬了躬身,他繡著青竹的袖口輕揚,溫文有禮。 蕭沉淵并不想站在這里繼續和臣下討論自己的私事——公私分明乃是他一貫的原則。他閉了閉眼,壓下種種惱人的情緒,揭過這事不提,平靜的問道:“你怎么來了?” 鳳永州似乎遲疑了一下,這才凝重了語調:“如今秦國兩線作戰,既要防備戎族還要對戰魏國,國庫的錢根本不夠,整理軍屯的事還只是在構思中,根本不可能很快得手。陛下怕是也是急了。” 蕭沉淵長眉輕輕一挑,若有所覺的抬眼去看鳳永州,他看上去似笑非笑,語氣卻依舊很平緩:“不知我那皇兄可是想出了辦法?” 鳳永州輕輕一嘆,神色有些沉重,言簡意賅的應道:“加稅。” 皇帝并不是不聰明,他未嘗不知道加稅不是好辦法,但是國庫空空,前線又不能輕忽——兩國交戰,怎能出一點錯?皇帝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抓住了最重要的那一點。只要此戰勝了,不僅得了魏國疆土、財富還能振奮秦國上下的民心。到時候,他再提減稅,百姓估計只會高呼圣明。 更何況,有周云起在,此戰不可能不勝。 蕭沉淵想及此處,嗤笑一聲,轉身去看那桂樹,不自覺的伸手撫了撫枝干,隨即也跟著嘆了口氣:“飲鴆止渴,引火燒身,愚亦甚矣。” 鳳永州在側接著道:“首輔大人不同意,至今還跪在那里求陛下收回成命。” 蕭沉淵搖搖頭:“這有何用?老師他便是跪死了,我那皇兄都不會改變主意的。這種緊要關頭時候,他已經顧不上要他那明君的名聲了。” 首輔徐茂雖然稱不上是太傅,但是也教過蕭沉曜一段時日,有過那么幾分的師生情誼。所以,他這聲“老師”倒是是叫的十分順口。 蕭沉淵站在樹下想了想,風吹起他烏黑的長發,將他本就弧線柔軟的五官勾勒的更加端美:“行了,我知道了。”蕭沉淵稍稍頓了頓,然后才斷然的抬手做了一個手勢,“且再等等吧,這火還沒燒旺,此時插手,不過是適得其反。” ☆、第44章 易雪歌想:蕭沉淵喜歡她什么呢?或者說,她有什么值得讓蕭沉淵這樣費心費力的去喜歡?如果他喜歡美人,找個鏡子自己照著就可以滿足這個心愿了啊? 她想得頭疼,肚子居然反倒詭異的不疼了。最后只好氣鼓鼓的抱著被子滾了一圈,結果,心情沒能輕松下來,反倒是覺得有些餓了。 雖然蕭沉淵被趕走了,但是蕭沉淵吩咐廚房做的桂花糕還是一點也沒耽擱的被端了上來。就擱在剛剛放著藥碗的案上,夕陽的余光在花梨木的桌案上刻下一道道的光痕,印記淺淡,余溫猶在。這樣的背景下,本來就有些餓的易雪歌更加覺得那碟桂花糕顏色可人、香氣誘人。 她糾結了一小下,強勢的胃終于說服傷春悲秋的大腦,很快就滿血復活,蹦跶起來去端碟子吃桂花糕。 愛情是什么呢?它是一種精神上的存在,并不能真正的作用于rou/體。對于早已脫離了“有情飲水飽”的青春期的易雪歌來說,肚子餓的時候,還是桂花糕管用。 而王府的廚子簡直是易雪歌的偶像,他把桂花糕做成小小花瓣形狀,大約是一口就能吃掉一瓣的大小。然后把桂花糕一瓣一瓣、重重疊疊的擺好,碟子的最中間位置則涂了一層蜂蜜作為花蕊,整體看上去便猶如一朵將開未開的花朵兒,矜持的含羞著,帶著若有若無的香氣。最后,在這朵被擺好的花卉上面則撒了一層洗干凈晾干后的桂花,淡淡的金色,使得一整個碟子和桂花糕都是香噴噴的。 (⊙o⊙)長得這么好看的東西,真是越看越想吃啊!易雪歌替“這朵花”稍稍惋惜了一下,然后動作迅速的干掉一碟子的桂花糕,然后才從案上端起一起送過來的燕窩慢悠悠的喝了起來。 燕窩是裝在一個前朝官窯燉盅里面的,上面倒好了上好蜂蜜和椰汁,溫度和味道都正好是易雪歌喜歡的口味,易雪歌全盛時期簡直可以干掉兩盅。 話說起來,自從來到京城之后,王府的廚子就好像脫胎換骨或者說是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手藝和心思簡直不要太感人。易雪歌不知不覺間吃完小半盅,不由的為自己的未來構思了一下:或許以后她回楚國的時候,可以讓蕭沉淵送給廚子給她?到時候,吃著廚子燉的燕窩和點心,身邊陪著一兩個溫順聽話的美男子,再尋幾個聲音好聽的念念情詩、情話什么的。 這樣的人生簡直不能再美好了啊~~~\(^o^)/~ 易雪歌咬了咬銀勺子,重新把回楚國之后的美好生活重新構思了一遍,再次確定蕭沉淵的情話一點誘惑對自己也沒有,這才略有點賭氣的想:你說不讓我回楚國就不回去了嗎?要不是我當初腦抽,在宮里的時候就該跟著人回楚國了。再說,不是都說“愛是無私的、奉獻的”嗎?看她當初喜歡蕭沉曜的時候,是多么好的模范啊?難道蕭沉淵就不能學著點嗎? 就在易雪歌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的時候,皇帝也重新刷新了一下自己的心理世界。 看著被顫顫巍巍的被太監扶著回去的徐茂,皇帝的心里交雜著得意、煩躁、憂慮等等復雜情緒。但是很快,他就平靜下來了。 什么是皇帝?萬壽無疆?笑話,這個世上又有那位帝王是真正的萬壽無疆?但是,皇帝至少應該是至高無上的。至少,在這個世上出了青天之外再沒有什么可以凌駕于被稱作是“天子”的皇帝上面。 這樣想法如同閃電一般在他腦中一掠而過,皇帝原本的復雜心情很快就轉而成為平靜——他早就受夠了被徐茂這種倚老賣老的老臣子壓著的氣了,這一回,想必也算是給徐茂一個教訓,讓他知道什么叫“今時不同往日”以及“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不易察覺的揚了揚唇角,一直緊繃的雙肩慢慢松了下去,轉身和坐在那里的杜云微說話:“你難得來御書房一趟,倒是叫你跟著朕一起焦心。” 杜云微依舊是一身素色的衣裳,下身的緞裙上用一種特殊浸染過的絲線繡著精致的暗紋,燈光之下瑩瑩映光,依稀是一副海棠春睡圖,春光里面,海棠花將開未開,將醉未醉。 她近來又瘦了許多,身姿纖細的仿佛一陣風就可以吹走,原本豐潤的面頰更顯瘦削。但是,這反倒叫她犀利的美貌更加無聲無息了。這個時候,她那種弱柳扶風的嬌弱不禁使人想起被雨露沾濕花瓣的海棠花,美而嬌。她正低頭茶,聞言輕輕的笑了一下,看著那顏色淡淡的茶葉,語聲柔柔:“陛下何必焦心?您是天子,金口玉言,乾坤獨斷,誰敢說些什么?” 她這話正好說到皇帝心坎里,皇帝唇邊的弧線稍稍上揚卻并不答話,只是坐下來拿起茶盞輕輕的動了動瓷蓋,并不喝茶。 杜云微心底隱有譏誚,口上卻依舊不緊不慢的溫聲細語著:“現在想來,陛下剛剛登基,朝上有老臣倚老賣老,宗室有幾位王爺拿輩分壓人,不過都是欺陛下性情溫敦罷了。不過,陛下畢竟已登御座,他們這些人也很該知道些分寸和體統了。”杜云微耳邊的水滴形狀的水晶墜子輕輕的晃了晃,光華耀人,與之對應的是杜云微面上如若清華流轉的笑容。她紅唇微啟,一字一句皆帶著無聲無息的蠱惑,“為天子者,若不能獨斷乾坤又有何意思?” 這話正是說到皇帝的心底,自登基以來,皇帝受了不少的氣,早已不耐煩了——他過去要看先帝和東華太子的臉色,不得不裝模作樣。可如今,那兩人早就已經到了墳墓里,何苦還要再忍下去? 皇帝聽得心里妥帖,金線繡的九龍朝珠靴在地上輕輕的點了一點,忽而伸手抓住杜云微握著茶盞的手,柔聲道:“那些朝臣讀了那么多年的書,倒是不如云微你看得通透。他們整日里只知道和朕作對以博清名,哪里知道朕的辛苦!不加稅,軍費又要從哪里出?難不成,他們來掏腰包不成?” 杜云微輕輕垂眼,微微低頭,露出如玉一般的脖頸。這個時候,她心里不經意的想起了過去蕭沉曜與她說過的話。 “權利是什么?”蕭沉曜對著她揚了揚眉,眉宇間是一種平靜的笑意,可即使如此,燈光下的他也依舊顯露著烈日一般灼人的俊美,“正如美貌于女人,權勢于男人便是戒不掉的毒藥。一個人手中握得權利越大就越需要謹慎自持,否則稍不留神就會被這‘毒藥’毒死。” 那個時候,她一心想要和蕭沉曜多說幾句話,便沒話找話的問道:“那天子之尊呢,又該如何論起?” “那就更該要小心了。”蕭沉曜似乎笑了一下,但依舊十分耐心的解釋道,“天子的確高高在上,可是支撐著他行使皇權的卻是朝臣和世家勛貴。朝臣乃是替天子管治國家,畢竟哪怕是天子都不能事事親力親為,若是沒了他們,政令都出不來乾元殿。世家勛貴則是用以制約朝臣的,他們依靠的是家世以及血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權利只有那么一點,他們自然要為了捍衛自己的利益與朝臣對抗。而且,這是永恒的爭斗,但朝臣占據上風的時候,他們之間最強大的一個往往又會有人成為世家勛貴的一員,然后局勢又有變化。只有維持了這兩邊的平衡,皇權才能真正的至高無上,天子的寵信才顯得更加重要,那些人才會真正的、心甘情愿的俯首于御座之前。” “如果平衡不好呢?” “那么主弱臣強,結局就需要看形勢和運氣了。”蕭沉曜不以為忤的對著她笑了笑,“畢竟像是趙匡胤這樣的臣子,楊堅這樣的外戚也都是存在的。” 蕭沉曜便是那樣的人,他有傲骨卻為人謙和,時時刻刻以最高的標準來要求自己,每一件事都要做到最好。他從不看不起女人或是弱者,哪怕是對著杜云微這樣胡攪蠻纏的敏感問題也能夠耐心而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