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春天來得特別早，四月初一的早晨，放眼望去，滿目青山，百花齊放，鳥語花香，我在滬杭高速上開著車從鄉(xiāng)下到杭州去相親，因為早晨路上行人稀少，也因為聽著聽著歡快的音樂，更因為沉浸在即將見面的喜悅中，我的車速達到極限，幾乎是一路狂奔。

    當我注意到或者發(fā)現(xiàn)到有一條碗口粗、幾米長的花蛇極速地穿過公路時，只聽“澎”的一聲后，車子沖出公路，滑翔在空中，掉進離公路十多米遠的一口水塘里，我感覺到車子在往下沉，水在耳邊澆灌，可就是一點力氣也沒有，我腦海里一片空白

    我，就這樣死了。不是撞死的，就是淹死的，交警的結論是超速造成的車禍。

    花蛇，也死了。不是撞死的，就是輾死的，也開腸剖肚了，五臟六腑涂了一地，橫穿公路的蛇實際上也是一條當?shù)仄胀ǖ牟嘶ㄉ摺?/br>
    她今天一大早也是去相親的，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事。

    我就這樣沒有了，我痛恨誰呢？我恨茶花蛇，恨她遲不過去，恨她早不過去，偏偏在這個時候路過；我痛恨春天的風景，遲不開花早不開花，偏偏在這個時候開花；我痛恨降央卓瑪?shù)母杪暎屛衣犞犞妥吡松瘢晃彝春捃囁?/br>
    我最痛恨的就是再也見不到我的心上人了！

    我像許多死去的人一樣，我到死神哪里去報到，死神說：“我們不收留你”。

    我問：“為什么”？

    死神拒絕回答。

    我去找天堂神，他說，你上不了天堂。我問為什么，天堂神告訴我，你是幸福死的，所以你不能上天堂。

    我就去找地獄神，他說，你入不了地獄。我問為什么，地獄神告訴我，你是幸福死的，所以不能入地獄。

    我既然不能上天堂，也不能下地獄，我到哪里去呢？

    我就這樣四處游蕩著，白天睡覺，晚上就四處漂泊著，我尤其喜歡午夜出來活動，我發(fā)現(xiàn)像我這樣的游神少之又少。我沒有rou體身子了，也百無牽掛了，我想走就走，我想來就來，想什么就有什么，可就是痛苦，可就是無聊，更重要的是無窮無盡的痛苦著。因為我聽說或者憑借直覺，我確定茶花蛇一定要來找我的。因為我在上天堂的路上后面就跟著她，我在被天堂神趕出門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我看見茶花蛇抹著眼淚從天堂里走出來。后來我在去地獄的路上也看到她跟在我的的身后，她也從地獄里被趕出來了。為什么她總是跟在我身后呢，我聽一位死神給我講，說人死后也是排隊報到的，因為你先死，她后死，所以她一直排在你身后，就像你們排名按照姓氏筆劃一樣的順序。

    那么下一步她到哪里去呢？我還沒有找到要到哪里去，難道她會找到一個處所么？我決定趕快找一個處所，可是找處所是需要錢的，因為我還沒有落腳的地方，所以我父母燒給我的錢，找不到我的地址，我就是收不到，我眼睜睜的看到我父母大把大把的錢燒給我，他們知道我原來大手大腳地花錢慣了，所以害怕我死后受委曲，所以燒數(shù)以萬億的錢給我。可是我沒有找到處所，我無法收到錢，而我又需要錢。

    菜花蛇來找我，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一聲接一聲的，一場接二場的，我真的被她那痛苦且絕望的哭聲摧毀了。我很平靜地說，我當然很平靜，不能平靜又怎么樣呢？我或者我們能改變這樣的現(xiàn)狀么？

    菜花蛇說，她本來是去相親的。

    我想，這一點與我有同感。

    她說，沒想到遇上你這個喪門星、倒霉蛋，我一生一世也饒不了你，我的全家、全族裔的人饒不了你，是你讓我喪失了幸福，喪失了生命，讓我喪失了一切，我要將你千刀萬剮，我要將你碎尸萬斷。

    這一同我后悔的感覺一樣。

    她說，再過三天，就是她二十八歲的生日，你想一想，一個二十八歲，剛剛遇上愛情的姑娘心里有多少的快樂和希望啊，那天我去相親，說好了相親只是一個形式，關鍵是我們已經(jīng)深深相愛了，我們打算就在這個五一節(jié)結婚，可是她說，我男朋友是一個山林里的霸主，他有很多的山林，還有莊園，他說過讓我當山林的守護，讓我成為山莊的管家。我將過上美好而又甜蜜的生活。

    我想，這與我剛剛上車時的心態(tài)是一樣的，憧憬也是一樣的，我那初戀情人則是大學教授還是杭州的一個富二代的公子，家財萬貫，這個不是根本，根本就是我們也相愛了，我們有很多的計劃，我們打算出國旅游結婚，我們計劃到馬爾代夫去渡蜜月，我們還打算回到杭州開一家旅游服務器商品，專門為五湖四海的游提供幫助。

    她憤怒地說，你還我生命，還我幸福！

    我也還沉浸在痛苦之中，還沒有從幸福的向往中解脫出來，我也憤怒，我也抱怨，為什么對我這位善良的人觀不公平，好人就這樣的好報么？于是我也憤怒地說，我我也要投訴，我也要找回公平，為什么是我，為什么不是我家隔壁的光棍李麻子，應該是他，他無依無靠，無牽無掛，整天無所事事，還無事生非，應該派他去，而且他還整天抱怨不想活了，活著沒有什么意思，他還好幾次自殺過，幸虧居民委員會的張大媽悉心地照料，他才活過來了，可是活著也不改，應該是他先死，為什么是我們主這些艱險人呢？

    菜花蛇說，我不管那么多，那是你的事，你賠償我幸福，你賠償我生命！

    怎么辦呢？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我說，你打算要什么，幸福？那是一個虛幻的概念，看不見摸不著的，我好賠償，至于這生命，我怎么賠償呢？能不能找一個地方，讓你再殺死我一次，或者讓我變回去

    她說，一切皆有可能，拿你的命換回我的命。

    我說，我已經(jīng)死了，不可能去換你的命，如果真有可能，我就是萬死也不推辭。我們?nèi)フ宜郎瘢屗o我們想一想辦法。

    我?guī)е嘶ㄉ哐刂粭l無法望見盡頭的大道向前走著，一路上暮色蒼茫，沿途餓鬼當?shù)溃禄暌肮肀榈兀焐蠜]有了太陽，也看不到月亮，走著，起頭，我害怕，接著菜花蛇也害怕。我說，你們是獸類，是動物，你們也害怕么？當然，她扯著我的手說，她不想再向前走了，其實，我沒有衣服，我身上一絲不掛，她身上也一絲不掛，大家都一絲不掛，因這我們走進死神殿的時候，門口的守門人因為我們交不起進門費，于是就扒光了我們的衣服，據(jù)說，所有的人都因為交不起過門費而扒光衣服，因為剛剛進來，我也沒有身份也沒有銀行帳號，即使我父母向我燒了再多的錢，也匯不到我的帳號上。

    菜花蛇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她說，咱們回去吧，我不想向前走了。

    可是，世界上哪里有回頭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