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鎮(zhèn)定自若，我覺得兒局長的笑面里一定隱藏著著暴跳如雷、痛心疾首。我很佩服現(xiàn)在年輕人的修養(yǎng)，比當年我們出道時好多了。但是我想無論如何這一切根本與己無關(guān)，仿佛不是對我說似的，我現(xiàn)在真的修煉到家了，想一想老娘我搞定了五個局長，還怕你這個毛頭小子不成，嘴上沒毛，褲襠不用瞧，不信老娘搞不定你。

    笑聲過后，接著就是暴風驟雨，兒局長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了，他對著天空大吼一聲：混帳！

    是你當局長，還是我當局長？是你領(lǐng)導我，還是我領(lǐng)導你？別屁股撒尿搞反了。你知道我在部下面前的威嚴掃地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分管局長為這事辭職不干了，科長也不上班了，你這禍是不是闖大了點？我知道你狠，你是根深蒂固的老革命，你是倚老賣老的老資格，別人將你沒辦法，聽說你是五朝元老兒局長說這話的時候用一種陰陽怪氣的目光盯著我，然后又像是從眼光里發(fā)射子彈一樣掃射我的全身，直穿透心臟，我有些不寒而栗，感覺到兒局長下一句話就是：滾蛋，走人！

    兒局長的喊叫聲震耳欲聾，以至于窗外狄長生趕緊過來關(guān)上局長辦公室的門，主任就是做這個工作的，一切影響不好的事、不和諧的事你都得消化。局長突然停下，用他那死魚一樣的眼睛盯著我，驚詫于我的鎮(zhèn)定自若，奇異于我的不慌不忙，也琢磨著我的藏龍臥虎，可能想像葫蘆里買什么藥。安靜，終于趨于安靜，我知道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安靜，就像我當初，二十年前吧，我現(xiàn)在的男人也是坐在這個位子上，那時，我水靈靈的，一掐就會流淌似的。我男人局長也是坐在這個位子上大發(fā)雷霆，最后沉默之后，我只說了一句話就降伏了他，我在萬籟俱寂之時說，既然知道我是有夫之婦，你敢上我的床，你就有種，就不要后悔。然后我男人局長就敗下陣來，就離了大奶與我這個二奶結(jié)婚了。今天，我也想用一句話來搞定兒局長，但是一時半刻還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我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的我了。最后，我還是一句話將他搞定了。

    我說，我不干了。

    兒局長雙眼直直地定格在哪里，一時語塞。良久抬頭，和善且氣地說，你請坐，有話慢慢說。

    我說，局長，我本能想叫兒局長，但是話到嘴邊咽了回去。我說，我是替你負責、為你把關(guān)，并不是別人所說的我不同意付款。你想一想，給錢也不會錯的，你們都簽字了，即使錯了也是你們簽字人的錯，與我無關(guān)。再說，錢也不是我的，是單位的，給不給不是我說了算，是你們局長說了算，我一定堅持不給，不是把你們都得罪了嗎？但今天我不給自有我不給的道理，我是替你負責，把關(guān)，如果你今天發(fā)一句話，不需要我把關(guān)，不需要我負責，我就將錢給他，或者我已經(jīng)老了，你另換他人，換一個言聽計從的，換一個屙尿隨風擺的。我將票據(jù)放在他的面前，然后指著票據(jù)說，你看一看這數(shù)目。局里規(guī)定，報帳金額在五千以上的需要有集體意見，這可是20萬啊。按照財務管理規(guī)定報帳必須有報銷依據(jù)或者文件規(guī)定，經(jīng)手人，事由。你再看一看這張票據(jù)嚴重的不符合規(guī)定，將來單位審計過不了關(guān)，你就有瀆職的責任。如果要報賬：一是局里要出一個紀要文件，明確考試時間，內(nèi)容，人數(shù)等等，然后將這個紀要附在發(fā)票后面，這樣一來，審計后，一是有集體意見，二是有文件附后。不是你局長一人拍板決定的，也不是隨意開支的，嚴格說還應該有一個三家試卷印刷公司參加的詢價記錄，不過金額不大，這項可免了。當我說到這里的時候，兒局長站起來了，他倒了一杯水雙手遞到我面前，他知道我不喜歡喝茶，他說，原來如此，我真的錯怪你了，但是，你應該將這事與人事科長講清楚不就完事了嗎。我已經(jīng)給他們講清楚了，并且局里財務制度是這樣規(guī)定的。再說，這次試卷印刷費只用了十一萬元，他們將禮品、費餐飲等亂七八糟的費用一并開成一堆票，本來這次活動是可以報銷餐費的，為什么要開到印刷費里去呢？我心想，我不能說人事科長的壞話，事實上人家一個科長、局長的怎么可能不聽科長的話而聽一個出納的話呢？另外我還涉嫌告狀，不值。

    行，這個財務制度一定要堅持，我在下月的例會上重點講一講。

    阿芒帶著菊村來我家報喜，說菊村高考分數(shù)線過了，想請教我擇什么院校，選什么專業(yè)。

    我很高興就不假思索地說，就報師范院校吧，當老師最好。再說，讀師范，國家有補貼，花不了多少錢的，正適合你這樣的家庭。當然，學費還是老規(guī)矩，我來給。說完我轉(zhuǎn)身就從抽屜里拿出一萬元遞給她說，這是你兒子今年的學費，我估計應該差不多。

    菊村說，好姨，我已經(jīng)能自立了，你幫助我，我心里感激，這錢不能要了，我能自己掙錢上學了。

    母子倆堅決不收。

    我笑著說，這樣吧，你們暫且收著，將來有錢的時候再還給我。

    這樣，阿芒才勉強收下了。但我觀察菊村仍然不想要這個錢。再想反口，阿芒已經(jīng)將錢放進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