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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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月明心中不快,面上只敷衍了幾句,便推身上不快,起來要回屋去。陳杏娘說道:“你喜歡桂花,這又是人家特特送來的,不好辜負人家的心意。待會兒我叫幾個小廝,把這些盆花替你抬到你樓下廊上去,一早一晚的看看也好。” 傅月明笑道:“母親喜歡,自留著就是,我是不要他家的東西。”說畢,徑自使氣去了。 ☆、第八十章 布局 傅月明走回樓內,在屋內坐著,悶聲不響。 小玉端了茶盤上來,望著她說道:“姑娘這是怎么了?如何這等悶悶不快?”傅月明搖了搖頭,自茶盤上取了茶碗,吃了一口便拿在手上,半日方才說道:“今日過去同太太一道吃飯,太太說起來,待老爺回來時就要把季先生給辭了。” 小玉微微一驚,連忙問道:“這卻是為何?先生在咱們家一向好好的,老爺太太對他總是贊許有加,倒為什么忽然要辭了他去?就是這幾日他來幫襯姑娘家事,也是太太點了頭的,怎么忽然說起這個話來了?”傅月明說道:“我也不知,太太今兒見了我也沒個好臉色。閑談了半日,才說起為著避嫌的緣故,要把季先生給辭了。然而我倒疑惑,先前請先生來教書,也是她答應的。這才半年不到的功夫,怎么就改了腔了?” 小玉沉吟道:“姑娘,我說句不中聽的話。我進咱們家門時日雖短,卻也很知道一些事了。我素日里冷眼瞧著,太太是個目光短淺、無有城府之人,又是個風火的脾氣。她雖昨夜里見了個林公子,動了那攀親結貴的心思,卻未必立時就疑到先生身上去。想必昨兒夜里,有人拿話挑唆了太太,才讓她動了這個心思?” 傅月明點頭沉聲道:“我倒也是這樣想來的,太太那性子,就是心里要攀上林家這門親事,也該當不會立時就疑到了先生身上去。我只是疑惑,倒是誰能說這個話呢?我問過門上的幾個小廝,說不只唐姑媽昨日并沒過來,就是一個客人也沒有的。” 言至此處,二人皆無言靜思。 便在此時,外頭院里忽然風聲大作,鉛云四合,少頃就落下豆大的雨點來,摔打的地面沙沙作響。小玉趕忙走到廊上,要把晾曬的衣裳收起,誰知一陣大風過來,登時就將一條汗巾子刮去了。她不禁“呀”了一聲,傅月明在里頭聽見,便問道:“什么事?”小玉答道:“是姑娘的汗巾子,被風吹去了。”傅月明說道:“快些進來罷,這雨眼看大了,別在廊上受了涼。” 小玉便抱著一堆衣裳跑了進來,桃紅上前關了門窗。 小玉將衣裳丟在明間炕上,傅月明拿手摸了摸,見還略有些潮,便說道:“去燒些碳,再把熨斗拿來,咱們把衣服給熨下。不然,這樣收到柜子里,是要出霉點兒的。”桃紅應聲而去,不多時便抱了大紅氈條、熨斗過來,在炕上鋪了。小玉在外頭燒了些碳,拿火鉗子夾進熨斗里,傅月明見燒得夠了,就熨燙起衣裳來。 三人各自無言,只忙著手里的活計。傅月明因看被風刮去的那條秋香色汗巾子,還是自己平素頗為喜愛的,心中便有些悶悶不快,加之陳杏娘要辭季秋陽出門一事,更是不樂,不肯多言。小玉立在一邊,將傅月明熨好的衣裳一一摺疊整齊,交予桃紅收起來。 正忙碌間,傅月明忽憶起一樁事,便隨口問道:“前兒我答應了林姑娘,替她配上一味咱們用的薰衣香,你看可能夠么?”小玉心里微一思量,便說道:“大概要多少?”傅月明道:“她自己要些,說是如果用得好,只怕她家另外幾個姑娘并太太們也要的。”小玉說道:“這倒不好辦了,咱們存的各樣原料本也不多了。若是她一個人使的,還盡可配配。再要多,恐怕就不行了。”傅月明說道:“倒想些法子罷,我答應了人的,不好食言。”小玉心念微轉,便即想通其中關竅,微微一笑,說道:“姑娘安心,橫豎現下只她一個人要,咱們先做出她一人用的就是了。下剩的,待將來再說罷。”說著,又噙笑低低說道:“姑娘尋得好門路,這倒也是個好法子。京里的太太小姐們,也常底下私傳這些東西。姑娘若是這條路弄得好了,倒是能攢一筆好嫁妝。” 傅月明聽她取笑,便啐了一口,說道:“好好的,又渾說起來了!諸般都好,就是這等愛快口取笑的。”小玉笑道:“姑娘瞞桃紅jiejie罷了,還能瞞過我去?難道姑娘滿心里想的,不是攢私房給季先生使。好等他金榜題名的時候,來迎娶姑娘過門么?”傅月明見她一語中的,更羞赧起來,張口斥道:“這話不要亂講!”嘴上雖是聲色俱厲,心底里倒著實憂慮起來:原本此事,還不急于一時。只沒想到陳杏娘竟要辭退季秋陽出門,這倒是前所未料的。若是二人就此斷了來往,還不知要生出什么變故來。雖則她于季秋陽是再放心不過的,但傅家門里的事情,就不好說了。如若父親就聽了母親的言語,將自己隨意許給了什么人,那便是覆水難收了。 她心有所想,面上不覺便流露出來。小玉觀她神色,心里倒也關切,連忙說道:“姑娘不必憂慮,既是如此,我必然襄助姑娘。”傅月明點了點頭。 夏季驟雨,來去迅速,轉瞬便已云收雨散,日頭又自云后出來,映著一院的草葉青碧,花紅勝火倒是一派夏末秋初之景, 陳杏娘到底還是打發小廝將那些桂花盆送到后頭來,傅月明眼里看著,心生怨氣,不愿出去,就叫他們隨意丟在廊上。還是小玉走出去看了一遭,登時喜笑顏開,回來說道:“姑娘沒看那些桂花,倒是頂好的。昨兒我就在想,若是咱們院里那幾株桂花樹種下了,倒省了許多事。可巧這林公子就送來了。”傅月明聽她這話出有因,唯一思忖,便說道:“你的意思,是要拿桂花調香么?”小玉點頭笑道:“卻才咱們還愁香料不足,這可就有了。”傅月明皺眉道:“只是我用的那一味薰衣香里頭,你并沒加桂花。這突然加了進去,那林姑娘不喜歡,倒怎么好?”小玉笑道:“這個姑娘倒不必多想,既然那繡坊里能廣植桂花,至少那林姑娘是不會厭煩這桂香的。” 傅月明聽她說的有理,便點了點頭,未再言語。 當下,小玉走到廊上,摘選了許多桂花下來,拿簸籮呈了,放在廊下翻曬。傅月明打理了幾樣針線,在廊上一把黃楊木椅上坐了,不住同她閑話。至晚間,傅月明又到上房去問安并陪陳杏娘吃飯,母女兩個一見如故,都未再提辭退一事。傅月明陪母親吃過晚飯,閑坐了片時。寶珠沏了香片上來,母女兩個坐著吃茶閑講。 陳杏娘因說道:“再兩日,你父親就回來了。他才走幾日,家里就出這么多亂子!這家中沒個男人,還真是不成的。”傅月明說道:“總好在父親要回來了,不然還不知要弄到什么田地。這幾日,那個蘭香還老實么?”陳杏娘說道:“我沒耐性管她,都是來升家的在照料。聽說還算規矩,不曾生什么幺蛾子。她那孩子也還好,倒是個底子壯實的小子,結實得很。”傅月明又問道:“薇仙同田姨娘她母子兩個,倒也沒什么動靜。”陳杏娘哼了一聲,說道:“都到這個地步了,她們還有本事跳騰呢?那傅薇仙就先罷了,那個田姨娘,待老爺一回來,我必要打發她出門的!”說至此處,她忽而嘆了口氣,半日才沉聲道:“明珠陪我嫁到傅家,也這么多年了。這些年來,我瞧她也都是規規矩矩的,怎么到了如今卻生出這些歪邪的脾性來?壞到這個地步!” 傅月明眼見母親生氣,不禁開口勸解道:“母親少要煩心,那肝氣病才略好些,別為了這些下作東西,又弄壞了自己身子。那田姨娘以往好不好,我也不敢說。但這人的根性大致是不會改的,她也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變成這副樣子的。往年大概也有,只是咱們不曾察覺罷了。母親只要想想,前幾個月廚房查出來的虧空,并她中飽私囊從買辦處克扣的銀兩,也大致可窺測一二了。”陳杏娘頷首道:“你說的很是,我往年里只把她當做個自己人看待,不曾想到這些。” 傅月明心中有事,又轉言問道:“近些日子,倒是不見姑媽的影兒了。”陳杏娘說道:“我也這么說來著,她可真有日子不曾過來了。前兒我打發人過去送些糕餅,去人回來說,她家第二的姑娘,病又見重了。她不得空閑,就走不過來。愛玉這孩子,倒也可憐見兒的,那么個靦腆羞澀的人兒,卻攤上這么個母親、哥哥,偏生老子死得又早!她是個好溫克性兒,我雖厭煩她母親,倒是打心里喜歡這姑娘。” 傅月明笑道:“母親既喜歡,就認了她做干女兒可好?”陳杏娘望了她一眼,說道:“你這孩子,說話盡是作耍了!她是我外甥女,我怎好認她做干女兒的?又是你姑媽家的女兒,雖是個好孩子,到底有那么個娘!” 傅月明含笑說道:“話雖如此,我卻也不是兒戲之言,這里頭有一層道理呢。”說著,湊到陳杏娘跟前耳語了一番,又道:“父親眼見就要回來,唐姑媽這時候不來,只怕是要等著父親回來時,好特特過來示好親熱。到了那會子,她若趁機向父親告狀,要就說起咱們趁父親不在這幾日,如何欺負他們孤兒寡母。雖則父親未必肯信,也是不好。再一則,我以往瞧著,愛玉meimei雖嘴上不說,心里對她母親卻頗為怨懟。母親若能將她拉攏過來,到能多一層變數。即便不能,也能離間母女二人,挑唆他家中失和。這俗話說,禍起蕭墻。他們自家先亂起來,又哪有精力來圖謀咱家呢?”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新年快樂,馬年大吉~ ☆、第八十一章 上吊 陳杏娘聞聽女兒這一席話語,心里思忖了半晌,倒也覺得有理,只是十分為難,便張口說道:“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然而你姑母卻未必愿意?”傅月明莞爾一笑,說道:“母親怎么糊涂了?姑母既然心里惦記著咱們家的家產,自然巴不得多攀上幾層干系。這事兒,母親也不必同姑母說,也不要跟旁人說起。只待父親回來時,提上一提就是了。父親顧念親戚情意,必定會答應的。若是父親張口,姑母必定不會相疑。” 陳杏娘聽了,默默想了一陣,便依了她的言語。 母女兩個又坐了一會兒,眼看時候不早,傅月明怕耽誤母親的困頭,便起身道了告退。陳杏娘著寶珠送了出來。 那寶珠送傅月明出來,傅月明眼見此時已是人定時分,月隱云后,人跡罕絕,便含笑向那寶珠攀談道:“前兒你進來時,我也忘了打聽,你今年多大了?怎么到的我家呢?”寶珠見姑娘問,便一一答道:“我今年十三了,我爹原是個走街串巷的貨郎,去歲上患了肺癆去了。我娘要改嫁,帶著我沒法子,就叫了陶mama過去,領了我出來。我在陶mama家住了半個月,陶mama聽聞太太要尋個小些的丫頭使喚,便帶了我來。太太就拿四兩銀子,問陶mama買了我。” 傅月明聽了,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倒是苦了你。”寶珠卻嘻嘻一笑,說道:“姑娘不必這樣說,自我來了這兒,每日都能吃上飽飯,太太又不朝打暮罵的,可比在家時日子好過多了。”傅月明聽她這樣說來,心里微微一動,又問了幾句,方知這寶珠家中甚窮,每日里的事情,沒人能替手,便只好使喚自己女兒。這寶珠的母親又是個急躁的脾氣,一言不對,便打罵齊行,寶珠自小到大沒少吃過苦頭。說是親母女,那樣子倒比后養的還更糟些。故而,寶珠來了傅家,倒并不十分懷戀母親。 傅月明見她甚小,說話神態之間盡是一團孩子氣,眼看已走到花園角門上,心里想了一回,便向她笑道:“我那里有才做下的花糕,是拿上好的洋糖做的,香甜得很,寶珠可要嘗嘗么?”這寶珠還是個孩子脾氣,又是自幼苦慣了,沒見過什么世面,聽聞有好吃的東西,自是欣然前往。 傅月明便領著她回了愛月樓,小玉與桃紅接著,她叫桃紅領了寶珠到抱廈里坐,拿午間做下的桂花糕與她吃。又借口梳洗,將小玉叫至里屋,密密的囑咐了一番。小玉自明其意,走去伴著寶珠吃點心說話。她二人年紀相仿,倒能說上話。寶珠聽得小玉的經歷與己相似,更覺投緣,無話不談。 待吃過了花糕,傅月明脫了外衣摘了頭,出來同寶珠又說了幾句話,就打發她去了。 桃紅見外人離去,便到廊下燒水預備伺候傅月明洗漱。傅月明便同小玉在抱廈內說話。 傅月明問道:“你可問出來了么?”小玉皺眉道:“這孩子太小,凡事都不留心的,倒沒聽到幾句要緊的話。不過,我還是打聽了到了一點子事情。上房里的冬梅,前幾日在太太素日里念經的那個小屋里哭了半日,出來時寶珠見她兩眼紅紅的,問了她兩句,她卻不肯說。”傅月明便沉吟道:“冬梅?素日里看她倒是個老實人,該不會有那些個歪邪的心思才對。”小玉說道:“便是因她素來老實,太太方肯聽她的言語。”傅月明聽畢,點了點頭,就默然不語。 桃紅進來催促道:“時候不早了,姑娘早些安置罷。睡得晚了,明兒再晏起,太太又要說話了。” 傅月明問了問時辰,才知已是起更時分,便叫桃紅小玉伺候著睡下了。 躺到床上,一時卻又睡不著,她便向著帳子外頭問道:“你說,現下我要去查,找誰好呢?咱們的家下人,沒有老爺太太的言語,自來是不能隨意出門的。我要直直打發他們去,未免打草驚蛇。原本托先生去是極好,然而現下卻是多有不便了。”今夜該是小玉值夜,她在傅月明床前腳踏上睡,聽聞姑娘問,便開口低聲答道:“我以為,不如姑娘去問問林公子?”傅月明聽聞,心中微有不悅,卻知小玉聰穎,自有主意,便說道:“你倒說說看。” 小玉說道:“姑娘想,林公子家大勢大,要查什么不行?太太又喜歡他,姑娘現下說要見他,太太必定不會阻攔。”傅月明想了一回,慢慢說道:“但我欲查之事與先生頗多牽扯,倒恐讓他得了消息,反而得了先機。”小玉一笑,翻了個身,笑道:“姑娘慮的也是,然而我以為,這倒是好事。”傅月明奇道:“好事?”隨即一思,便笑道:“的確是好事,借林常安的手,先斗倒了唐睿。而這林常安的婚事,也不是他自己說了算的。林家貴胄世家,他又是嫡親長孫,家中長輩必定看重妻室出身,怎么挑也挑不到我頭上來。這看似是一步險棋,實則是有驚無險呢。”說畢,心里微微一動,便向小玉低低問道:“小玉,你年紀還這么小,怎么心思就轉的這樣快呢?” 小玉聞聲默然,良久方才輕聲道:“天太晚了,姑娘睡罷。”傅月明見她不肯說,也不好相強,恰逢睡魔來襲,便自沉沉睡去。 小玉躺著腳踏上,雙手攏在胸前,低聲祝禱道:“求老天保佑姑娘,永遠不要有用到這份心思的時候。” 隔日清晨,因著夜間睡得遲,傅月明到底是起晚了。小玉到灶上拿了飯回來,她才起來梳頭。 正吃飯時,桃紅忽然匆匆忙忙地打外頭進來。傅月明見她神色張皇,便問何事。桃紅說道:“不得了,薇仙姑娘上吊了!”傅月明聽了這消息,心里微驚,將手中的筷子擱下,沉聲問道:“這信兒準么?什么時候的事?”桃紅說道:“是去給二姑娘送飯的云珠嫂子說的。她說今兒一早上去給姑娘送飯,開了門鎖進去,卻見二姑娘吊在梁上,嚇得跌了個趔趄,才慌忙叫人。”傅月明聽了,也不再吃飯,匆忙叫小玉拿衣裳來穿,就往外頭去。 桃紅忙問道:“姑娘哪里去?”傅月明一面快步向外走,一面說道:“二姑娘沒了,也是一件大事,我自然要去瞧瞧。”桃紅追出門來,說道:“姑娘,二姑娘并沒死。”傅月明聽聞,方才住了腳步,回身嗔道:“如何不說個清楚!”桃紅答道:“云珠嫂子進去時,二姑娘還沒斷氣兒呢,在梁上吊著,手舞足蹈的。云珠嫂子見了,連忙喊人把她從梁上救了下來。只是拖得時候略久了些,二姑娘已然暈厥了。大伙不敢亂動,只將姑娘放在床鋪上,就請太太去了。這時候,太太也該過去了。” 傅月明聽過,便逕往柴房而去。 才走至柴房跟前,果然見這里烏壓壓的擠著好些人,陳杏娘的丫頭冬梅、寶珠都在其內。眾人見傅月明到來,慌忙讓路,便有人說道:“大姑娘來了。” 傅月明邁步進門,只見這屋內四處堆積柴薪,簡陋無比,唯獨東墻底下,鋪著兩個床鋪,想來是傅薇仙與田姨娘被陳杏娘關在此處,臨時鋪設的。傅薇仙躺于其上,滿面蒼白,雙眸緊閉,倒似是昏厥的模樣。她身子消瘦,身上穿著一襲粗布衣裙,與她往日那鮮亮打扮相去甚遠。看起來,這拘禁的日子是著實的不大好過。 陳杏娘正在床畔立著,田姨娘則哭倒在傅薇仙身上,聲聲只要女兒的性命。 傅月明眉頭微皺,走上前去,朗聲說道:“姨娘罷了,這樣哭天搶地也哭不回薇仙meimei的命。”田姨娘聽聞,登時止住哭聲,轉頭撲向傅月明,雙手直插向她脖頸,目呲欲裂道:“我女兒若死了,我便要你這小賤人的性命來抵!若不是你苦苦相逼,薇仙何至于走到這一步!” 傅月明并未躲閃,被她抓了個正著。田姨娘卡住她的喉嚨,登時便要掐死了她。陳杏娘見狀,情急之下也合身撲上,一面撦拽,一面大聲呵斥。小玉也夾在里頭,想要拽開田姨娘。這田姨娘卻氣沖上頭,手上力道奇大,硬是將陳杏娘與小玉甩開。陳杏娘眼見扯不動她,連忙向外頭道:“還不快進來幫忙!” 這一眾家人,眼見姨娘掐住了大姑娘的脖子,早被嚇傻了,一個個呆若木雞,被太太呵斥,方才如夢初醒,幾個身強力壯的仆婦上去,七手八腳的將田姨娘扯開。 傅月明得脫困境,扶著墻壁,猛烈咳嗽,兩眼泛紅,登時就流下淚來。 陳杏娘連忙上前照看,眼見女兒雪膩的脖頸上被掐出十道紅紅的指痕,又急又氣,恨惱交加,向著田姨娘斥道:“薇仙自個兒要上吊,關月明什么事兒?你卻這般胡來!別說月明同這事兒沒相干,就是她親手勒死了傅薇仙,也不算回事兒!” ☆、第八十二章 苦rou計 田姨娘被一眾仆婦制住,仍是向著傅月明怒目而視,嘴里不干不凈的罵著什么。眾家人仆婦聽她罵的實在不堪,便有人拿了塊手巾塞進她口中。 傅月明扶著墻壁,咳了半日,方才漸漸回轉過來,有人端了熱茶來,與她潤了喉。她吃了兩口,方才向陳杏娘說道:“女兒一時嘴快,倒惹出這樁事端來。田姨娘也是心疼meimei的緣故,母親不要責怪于她。”陳杏娘心里深惡田姨娘,又疼惜女兒,不禁說道:“你還替她說話呢?她要掐死你呢!快叫娘瞧瞧,有沒有怎么樣?傷著喉嚨沒有?”傅月明搖了搖頭,低低問道:“好端端的,薇仙meimei怎么會忽然上吊?”陳杏娘皺眉道:“我也不知,一早起來就聽底下鬧哄哄的來報,我就趕來瞧了。還不及問話。” 傅月明又問道:“父親就要回來了,這事兒須得仔細料理呢。母親可打發人請仵作去了?”陳杏娘反問道:“請仵作干什么?”傅月明微微一怔,陳杏娘又說道:“薇仙又沒死,只是一時閉了氣而已,我已叫人請大夫去了,就來也。” 傅月明聞說,抬眼掃了田姨娘一眼,卻見她面上已然退了方才的盛怒神色,卻帶了一絲倉惶,不覺冷冷一笑。心里念頭微轉,便向陳杏娘說道:“母親,薇仙縱然有錯,到底也是咱們家的二姑娘,她如今這幅模樣,讓外人瞧見,咱們面上不好看。” 陳杏娘微頓了頓,便向外頭吩咐道:“來兩個人,取張春凳過來,把二姑娘送回房去。”又叫素日里服侍傅薇仙的丫頭蘭芝與她換衣裳,便令來升媳婦將眾人都攆散了。她便帶著傅月明往寧馨堂去。傅月明臨走時想了想,另吩咐兩個媳婦將她捆了,關在柴房里,留蕓香看管。待都妥當了,她方才離去。 行至寧馨堂,眾媳婦七手八腳將傅薇仙送進里屋,她的丫頭蘭芝進去與她換衣裳。陳杏娘便同傅月明在外堂上坐了,傳了素日里與她母女送飯的蓮香過來問話。 蓮香上來,垂首在堂上立了。陳杏娘性子急躁,沖口便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沒頭沒腦的,二姑娘為什么要去上吊?!”傅月明聽了母親的問話,便覺不妥,在旁開口道:“這幾日你去瞧二姑娘,可見她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么?有說什么話?”蓮香回道:“起初幾日,二姑娘同田姨娘都還好好的,送去的飯菜也都吃了。可自打三天前起,二姑娘便吃不下飯去,每每小的去收拾,飯還都剩個大半碗。小的以為二姑娘病了,還特特問過要不要稟告了太太請大夫來瞧。二姑娘倒說不用。今兒一早上,小的又去送飯,開了門就見二姑娘吊在梁上,小的嚇壞了,連忙喊人放了二姑娘下來,才報與太太。”她自是不說這幾日里,如何奚落嘲諷傅薇仙母女,田姨娘幾度與她口角之事。 傅月明聽畢,淺淺一笑,打發了蓮香下去,向著陳杏娘說道:“母親,你說,薇仙被關起來也很有幾日了,怎么早不上吊,晚不上吊,偏趕著父親回來之前去上吊呢?她若是意志消沉,沒胃口吃飯,也該早早就發作起來才是。”陳杏娘聽了她這番言語,當即問道:“你是說,她趕著老爺回來之前,唱了這出苦rou計?”傅月明微笑頷首道:“大約如此。她是想激起老爺的憐惜,好相救田姨娘。”說畢,又故意嘆道:“雖則她未必有什么歪心,然而如此作為,難保不讓人說母親苛待于她。傅家正房娘子容不下庶女,竟把個好好兒的姑娘逼得上吊,這名聲可不大好聽。到底是薇仙年紀小,想不了這么周全,也是她們母女連心的緣故。” 陳杏娘聽了,一字兒不發,半日方才冷笑道:“素日里我那樣待她,雖說她吃穿用度比你略差些,可我與老爺也是實心的疼她,并不曾半點虧欠她的。到頭來,竟落得她這樣回報!當真是,眾生好度人難度,隔層肚皮隔層山!” 傅月明聽了這話,也不敢接口。正逢此時,外頭小廝進來回報道:“宋大夫到了。”傅月明聽聞,起身往里頭去了。 那宋大夫入內,與當家太太見過,問詢了一番。他原就是這城里的人,顧東亭沒退下來時,便也常來傅家看病問診,都是熟極了的。陳杏娘便也不避忌,同他略敘了寒暖,便請進里頭為傅薇仙看診。 宋大夫入內,看了一回,須臾便出來。他行醫已久,又是個積年老者,閱歷豐厚,一眼便瞧出其內的緣故,當著陳杏娘的面也不說破,只是說道:“小姐倒沒什么大礙,只是一時閉了氣,又著了驚,靜養幾日便可。藥,若想吃,老夫便開一帖安神藥來,若不想吃就罷了。小姐頸子上有些瘀傷,抹些活血化瘀的藥膏就是了。” 陳杏娘聽了,心下稍定,又惦記著傅月明脖子上被田姨娘掐出來的紅痕,便說道:“大夫開藥膏時,多給兩盒罷。備著家里不時的要用。”宋大夫點了點頭,當即寫了藥方出來。陳杏娘使人送上了診金,又低聲道:“我家中二姑娘的病情,還望大夫出去不要多口。”宋大夫說道:“不消老夫人叮囑,老夫自曉得。老夫可不似那顧東亭,與人瞧了病,略知些事情,就出來六說白道的。弄的鄭家的姑娘要跳井哩,這樣沒有醫德的大夫,死了也要下阿鼻地獄!” 陳杏娘聽出這弦外之音,便隨口問道:“鄭家的姑娘怎么了?為什么要跳井?”那宋大夫卻不肯多言,只說道:“人家的閑話,老夫也是偶然聽來,也沒什么說的。”說畢,便戴了帽子去了。 這廂傅月明又自里頭出來,問道:“如何?薇仙可要緊么?”陳杏娘鼻子里哼了一聲,說道:“她甚事都沒得,躺兩天就好了。一下子吊死了倒也罷了,拖在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待老爺回來還得多費一番唇舌!”傅月明勸道:“母親不必為這些小事氣壞了身子,那肝氣病才好兩日不是?”說著,又笑道:“母親若要省些手腳,我倒有個法子,包管父親回來,立時就攆了田姨娘出門,也絕不問傅薇仙上吊的事兒。”說畢,便湊在陳杏娘身畔,耳語了一番。 陳杏娘聽了她的計謀,微一皺眉,說道:“這可成么?”傅月明說道:“有什么不成的?父親同母親那樣恩愛,母親往日有個頭疼腦熱的,父親就要寸步不離的守著床畔,何況這回是當真給氣倒了呢?何況,母親那病可是真的,又不是咱們睜眼說瞎話。”陳杏娘想了一回,便點頭道:“那便依你的。” 說話間,小廝抓了藥回來,進來問傅月明討要藥金。傅月明問了一回,見數額不錯,便開發了銀子給他。陳杏娘見了,說道:“你這幾日管家,倒是似模似樣的。我雖病在屋里,倒覺得省心很多。這也好了,往后你去了婆家,不愁管不得家。”傅月明面上微紅,不接這話,只說道:“母親身子才好,不要勞了神,還是先回去歇息罷。這里一應有我呢。”陳杏娘原就不欲理睬傅薇仙一事,起身去了。 傅月明見陳杏娘離去,當即吩咐桃紅叫了幾個身體強健的仆婦進來,當眾吩咐道:“二姑娘身子不好,你們可要把這寧馨堂仔細把守起來,沒我的吩咐,任是誰也不得隨意出入。你們每日里輪班貼身守著二姑娘,倘或她再有些什么好歹,我可不管你們體面不體面,可是要罰起來的。”她掌管傅家內務已有些時日,恩威并施之下,頗建起些威嚴,發話出去,倒也無人敢不聽從。當下,這幾個仆婦皆俯首聽命。 傅月明點了點頭,又交代了幾句,方才離去。 這傅薇仙在屋里聽見外頭的動靜,心里暗罵不絕。 她被人在梁上救下時,便不曾暈厥,只是與其母田氏鋪定了計謀,要趁傅沐槐回家之際,訛賴陳杏娘母女二人欺凌庶女、逼死人命之事。傅月明一早瞧出了機關,因素知田姨娘是個揚風炸毛,經不住激的,便蓄意拿話挑逗。果然田姨娘沉不住氣,聽了傅月明的言語,立時便發作起來,將女兒事前一番交代盡數丟至腦后。同傅月明廝打了一場,卻混了傅薇仙的計謀。 其時,傅薇仙躺于草鋪之上,耳朵里雖聽得清清楚楚,卻是一毫辦法也無,只得聽憑上房的撥弄。此刻又聽聞傅月明令人將此處圍了起來,自己才脫囹圄,又入監牢,更兼往后每日都有人貼身相伴,名為伺候,實乃監視。自己一言一行皆在傅月明眼皮底下,不禁懊惱不已。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得寧耐著性子,待老爺回來再去辯駁一二。 這日一白日再無別的事端,只挨到后半夜,陳杏娘肝氣病再度發作,疼的禁受不得。好在家中備有藥丸,用黃酒沖開服了一丸,才睡去了。隔日起來,傅月明便張羅著再請大夫。 正當傅家忙亂不堪之際,那隨傅沐槐外出的小廝天安快馬來報,言稱傅沐槐已回至徽州城,已然走到城門上了。 ☆、第八十三章 歸家 傅月明正張羅著打發家人出門請大夫與母親醫治,聽了天安送回來的消息,心里一喜一憂,面上卻不動聲色,照舊吩咐家人請大夫,一面令家中小廝出門采買菜蔬酒rou。 她自家走回上房,陳杏娘正臥于床上,見她進來,就叫她在床沿上坐了。 傅月明說道:“跟母親說個好消息,母親聽了包管高興。”陳杏娘微微一笑,說道:“什么事兒,值得我要去高興?”傅月明將頭一側,笑道:“父親要回來了,母親不高興么?”陳杏娘聽聞,立時坐直了身子,握著傅月明的手,說道:“這話當真?怎么沒聽人送信兒來?” 傅月明見她身上衣衫單薄,忙寶珠拿了件衣裳過來披了。冬梅上來搭手,傅月明微微一讓,身子擋了她一下。冬梅一怔,便訕訕地收回手去,立在一邊。 傅月明先不言語,只淡淡開口道:“我記得早間吩咐灶上蒸了一碗雞蛋,倒是嫩嫩的,母親這時候吃正相宜。冬梅,去灶上取來。” 冬梅微怔,這上房里素來上灶的差事輪不到她來干,往常有荷花在時,都是荷花去。如今荷花出去了,就換成了寶珠來。今日大姑娘卻忽然打發她去,她雖是滿心不愿,卻不敢違抗姑娘的言語,只得依言去了。 待她去后,陳杏娘方才說道:“冬梅還沒干過這差事呢,你今兒怎么倒使喚起她來?”傅月明蓄意撒嬌笑道:“女兒使喚個丫頭,母親也要教訓么?”陳杏娘摸了摸她的頭,微笑道:“家里的人都聽憑你使喚了,一個丫頭又怎么樣?我只是納悶,你怎么無端端的倒叫她去上灶了。” 傅月明只笑而不語,又說道:“是天安回來送的信兒。說父親這會子已到城門口上了,先打發了他騎馬回來報信的。”陳杏娘聽聞,連忙就要穿衣下床。傅月明急忙攔住,問道:“母親這是要做什么去?” 陳杏娘答道:“你爹要回來了,我自然要去預備些酒菜,與他接風洗塵的。家里什么都沒有,還得打發人去采買。” 傅月明笑道:“這一節我早已想到了,已叫人買去了,母親不必掛心。”略頓了頓,又說道:“母親如今是還在病中呢,怎么好下地呢?父親一會兒就到家,母親還不快躺著!”一語點醒了陳杏娘,她又躺回床上,頗為不安道:“老爺走的這些日子,家里竟弄出這許多事情,待會兒他回來,我還不知要怎么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