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紀蓁諾依舊安安靜靜地躺著,不管朱正對她做什么,她都不打算動一動。 動了就前功盡棄了。 朱正點著燈過來,一看紀蓁諾躺地上,就不耐煩地踹了兩腳,見她沒反應,急忙湊上去探了探鼻息,很微弱。 朱正嚇一跳,他是秀才功名,還要考舉人的,不能有任何污點,要是和人命官司扯上關系,他下半輩子就算是完啦!所以朱正一邊念叨著倒霉一邊急忙將紀蓁諾扶起來,然后半拖半拉弄回房間里去。 尤氏見了挺不高興,道:“她喜歡躺著你就讓她躺著就是了,直接死了干凈!” “娘!”朱正急忙打斷了尤氏的話,“她死了咱們可沒什么好處!要是我沾染上人命官司,以后還怎么考科舉做大官,怎么讓您做老夫人啊?” “那是!呸!真是晦氣!等以后你一定要將這個喪門星給休了!” “錯!是趕出家門!娘您又忘了,我們兩個可沒有婚書,算是無媒茍合。” 朱正的語氣頗為得意,這樣一個官家千金為他癡迷傾心,實在是他人生一大得意事兒。 紀蓁諾則氣的差點嘔血,這個虞明秀真的是沒長腦子,要婚書就要有戶籍,兩個人呢私奔而來,哪里會有戶籍呢?沒戶籍就沒有婚書啊!所以兩個人其實在法律上沒有夫妻關系!這虞明秀真的是沒長腦子,二十年算是白活了! 尤氏拍著手掌高興道:“這樣更好!直接掃地出門,別人也不會說你拋棄糟糠什么的。” 在尤氏看來,自己的兒子是皇帝的公主也娶得,更何況是區區知州的千金?而且還是私奔來的,不能跟娘家聯系拉自己的兒子一把不說,還讓自己的兒子有頗多阻礙。再說了,跟著男人私奔的哪有什么好女人。 紀蓁諾真是被這對禽獸母子給氣死了,竟然想榨干了虞明秀的價值就直接拋棄,也不知道他們夜里睡覺可睡得安穩? 將紀蓁諾弄上床,朱正還拍了拍她的臉,見她沒反應,就甩上門出去了。 一下子屋子里又安靜了下來。 黑暗中,紀蓁諾睜開了眼睛,揉了揉身上的痛處。 經歷過生死的紀蓁諾,已經練就了鋼鐵的神經,就算處境再差,她也要走出一條陽關道來。她才來了半天,就這么重的“大禮”送來,她不好好回敬這對母子實在是對不起人。可是光憑自己的能耐,是沒有辦法討回公道的,所以她決定,一定要回到親生爹娘身邊。仗著千金小姐的身份,好好給這兩個人顏色瞧瞧。 當然,回去的樣子也不能太狼狽,不然連累了親生爹媽被人嘲笑就不好了。養了個女兒十幾年,沒有盡孝不說,還給兩人丟人,實在是大不孝。 紀蓁諾也能夠感受到nongnong的悔意,想必這就是虞明秀的想法吧。 只是要離開這里不容易,別看虞明秀像是個自由人,其實什么自由都沒有,銀錢不經手不說,連人都是被尤氏盯得死死的,去打個水還在門口看著,生怕人跑了。而且就算離開了這個村子又能夠怎么樣呢,社會險惡,古今都一樣,而且這年代衛生條件、住宿用餐條件不說了,人身安全都沒有辦法保證,被劫個色或者干脆整個人都被劫了,也沒有人會救她了,所以她一定要謀一個能夠全身而退的道路。 細細地想了一番,紀蓁諾終于扛不住疲累,沉沉睡去,早上天蒙蒙亮的時候就醒了,心里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要馬上起來繡花。 不過紀蓁諾很快想起自己今天還在裝暈,所以又躺在床上不動彈了。 過了許久,院子里響起了一陣聲音,然后是大門開關的聲音,應該是朱正出門去了。又等了大半天,日都上三竿頭了,才聽到尤氏起身的聲音。 尤氏起來了之后就來看紀蓁諾如何了,當然不是因為關心紀蓁諾了,而是擔心以后沒人掙錢了而已。 紀蓁諾依舊是那副沒有反應的模樣。 尤氏在紀蓁諾身上擰了幾把,咒罵了幾句,才出去了。 此時紀蓁諾覺得有些頭疼頭暈了,估計是昨天在地上躺太久了,然后寒氣入體,再加上這具身體本來就抵抗力弱,病倒也就很自然了。 紀蓁諾暗嘆自己倒霉,生了病肯定只能躺在床上了,連個端茶送水的人肯定都沒有,別肖想那對母子會照顧她。 而且這個時候也沒有什么退燒藥之類的,要吃藥還不知道要跑到多遠的藥鋪去買,而自己身上又沒有錢。 可是紀蓁諾聽說過,古代的一場感冒都是能夠要人命的。 紀蓁諾心里叨叨:完了完了完了,這次真的是要把自己玩死了嗎?早知道昨天就不那么早裝暈了,等到傍晚朱正快回來的時候裝暈豈不是省力多了? 紀蓁諾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著,只覺得整個人都軟綿綿的,腦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塊鉛,又重又痛,想起來喝個水,還得仔細聽聽尤氏在不在,趁著尤氏不在,趕緊去廚房喝了水,然后用東西裝了水放在床底下,總不能把自己渴死了。 還有吃的,到處都是鎖著的,紀蓁諾真的是餓得胃都快縮成一團了。 顧不上昏昏沉沉的腦袋,撬開了碗櫥的門,將里面的飯菜都吃了一些,又弄了一些塞進房間里,然后將碗櫥恢復原狀,紀蓁諾回到床上繼續裝死。 尤氏回來的時候過了許久才發現碗櫥的東西少了,第一個當然是懷疑紀蓁諾了,站在紀蓁諾病床前打罵了許久,見紀蓁諾沒反應,想著可能是自己弄錯了,可能是外面的孩子或者野貓之類的偷吃了。 紀蓁諾吃了東西,恢復了一些力氣,覺得病沒有那么重了。可是自己不能一直這么下去,總要自救才行。 于是在吃完了偷拿的食物之后,紀蓁諾從床上爬下來,然后爬出門,然后爬到了院門口,真的是在地上爬,要演戲就做全套。 在門口躺了一會兒,果然就有人經過了,還是上次陪著紀蓁諾打水的嬸子,記憶中為人算厚道的,而且和村長家里有點親戚關系。 “哎呀,你怎么躺在這里?!” 紀蓁諾迷迷糊糊的,嘴里嚷嚷道:“水……水……” 大嬸也是打水路過,急忙給紀蓁諾倒了水,喝完水,紀蓁諾睜開眼睛,見是阿旺嬸,笑了笑,道:“謝謝嬸子的水。” 阿旺媳婦見紀蓁諾兩頰凹陷,臉泛著詭異的紅,又帶著死氣,整個人更瘦了許多,頓時就知道她應該是生病了,摸了摸額頭,果然是燙得要命。 “天可憐見的,竟然發燒了,是受了風寒吧?那對母子怎么也不管管?是要見死不救嗎?真不是人!你跟嬸子回去,嬸子給你煎碗藥吃!這樣下去可不行,人都會折騰沒的!” 紀蓁諾心里一喜,頭卻搖得飛快的:“不……不去了……婆母不高興……會……會罵我……” “好孩子別擔心,有嬸子呢!嬸子跟村長家關系好,到時候跟村長說,看他們還敢怎么樣!要是不老老實實地,還敢鬧出人命來,就把他們趕出村子,咱們村可不要這種冷血的人。” 阿旺嬸將水桶放在墻角放好,沒敢放進院子里,怕被尤氏說成是他們家的了。 將紀蓁諾背起,阿旺嬸就覺得出乎意料的輕,自己那個大胖孫子比她都重,忍不住又罵了一句:“兩個人真是畜生!”竟然這樣虐待人! 紀蓁諾趴在阿旺嬸寬厚的背上,只覺得安心了許多,這下命應該能夠保住了。 阿旺嬸家里是一間青磚大瓦房,比朱正那棟破破爛爛的草泥房好多了。 見阿旺嬸背著人來了,也沒有多問,就幫著抬進屋子里躺著了,然后有的燒水有的找藥有的去喊大夫地忙開了。 紀蓁諾暗暗感嘆,這才是過日子的人家,看看人家這熱心的勁兒,再跟那對母子一對比,實在是差距太大了。 紀蓁諾艱難地翕動著干枯的嘴唇道:“謝……謝嬸子救命……之恩……” 阿旺嬸一陣感動,真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姑娘,這個時候還惦記著感激自己。 “別想太多,等會大夫來了就給你好好看看,別擔心,沒事的啊!” 紀蓁諾點點頭,扛不住病痛的侵襲,睡了過去。 大夫來的時候紀蓁諾都不知道,醒來的時候是被叫起來喝藥了。 紀蓁諾看了看天色,道:“嬸子,我該回去了,不然婆母要生氣了。” 看紀蓁諾膽小瑟縮的樣子,阿旺嬸更覺心里憐惜,剛剛挽起袖子把脈的時候,這姑娘的手臂細的下人,身上還有青青紫紫的傷口! 對于皮糙rou厚的農村人來說傷不算什么,可是那中被虐待后留下的傷,最讓樸實的農村人受不了,這樣子實在是太沒人性了! “你別擔心,這個事兒村長已經知道了,會跟你婆母說的。你安心養病啊!” “那……我以后賺了錢,把藥錢和看病錢還給嬸子。” 阿旺嬸沒說什么,她知道紀蓁諾手里不過銀錢的,只是拍了拍紀蓁諾的手,顯然對紀蓁諾沒信心。 ☆、第二十八章 《明珠還櫝》任務3 不一會兒,外面突然吵鬧起來,一個尖銳的女聲道:“你們這是什么意思?把我家的人弄到你們家來,難道你們也想要個繡娘不成?” “你好好躺著,我出去看看。” 紀蓁諾相信人多勢眾的阿旺嬸一家能夠攔住那個母夜叉,所以毫無心理壓力的閉上了眼睛。 走到這一步,她和那對母子的矛盾算是撕擄開了,這次村里應該會幫著震懾那對母子,只是這效果恐怕不會有多長時間,而且等到反撲的時候肯定更加氣勢洶洶。因此,紀蓁諾一定要找機會躲開這里,不然會被害得很慘的。 外面的吵鬧一直在持續,過了一會兒,一個威嚴的聲音壓下了所有的人:“你們在吵什么?” 根據記憶,這是村長的聲音。 阿旺嬸的聲音清晰得很:“村長叔叔你來的正好,您看看這是什么事兒,明秀是他們家媳婦不假,可是明秀發著高燒,還爬到了院門口,如果不救,恐怕就那么沒了。她還怪我們不該救人,你說有沒有道理?” 尤氏當然不甘被阿旺嬸告狀,立馬跳起來道:“那是我家的媳婦,病死病活都是我家的事兒,你這個娘西皮的手伸的真長!竟然管起我家家事了!” “那是,我們鄭家村就沒有見死不救的人!就算再是你媳婦,你也沒有權力殺了她!害死了人,到時候別說秀才功名,就算是命都給你革了去!” 當初鄭家村接納這一家人,也主要是看在朱正是個秀才的份上,要知道這年頭出個秀才不容易,要是出個舉人就更難了。當初大家還想著如果朱正中舉了大家還能夠跟著沾沾光之類的,現在看來,完全不可能!真是白眼狼! 尤氏聽了就是戳中了痛腳,她唯一的依仗就是兒子的秀才身份了,竟然要沖過去打人,當然被拉了下來。 村長開口道:“要我說,阿旺媳婦做得很對,明秀病得要死了,她幫著照顧治病沒有錯,你們不愿救,我們鄭家村的人不會見死不救!不管明秀做的多不對,也沒到罪該死的地步!而且明秀這孩子我們都知道,懂道理又勤快,就你這婆子的臟嘴四處亂說。你住在我鄭家村,我就有權要管管你,以后要是再鬧出這個事情,你們家就給我搬出鄭家村,房子我們要收回來,哪怕放在那里空著,也不給你們這種人住!” 尤氏被氣得直跳腳,簡直是怒火沖天,兩只大鼻孔還在呼呼的出氣,明顯是被氣得不行,可是在這小小的村子里,村長就是權威,說一不二的存在。 阿旺嬸得了村長的支持,頓時眉開眼笑起來,道:“是啊是啊,村長說的對!要是不想住了,趕緊走,我們還嫌礙眼呢!” 這樣的人住在這里,別光沒沾到,倒是惹了一身sao。 尤氏被氣得跑回了家,阿旺嬸高高興興的回房子看紀蓁諾,看到那張臉色蠟黃甚至泛著清白的小臉,阿旺嬸滿腔高興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心疼和氣憤。 “娘,你去休息會兒,我來照看就行了。” 這一次紀蓁諾睡得無比踏實,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四處靜悄悄的,只有雞在外面偶爾咕咕咯咯兩聲,發出幾聲刨地或啄東西的聲音。 紀蓁諾躺了一會兒,就有一個娃娃掀簾子進來。 紀蓁諾記得這事阿旺嬸的大胖孫子,十分機靈可愛的一個孩子。 “秀姨你醒了?俺奶奶告訴俺,你的飯在鍋里熱著,餓了就可以吃,你餓不餓?我去給你端來?” 紀蓁諾不敢讓小娃娃給自己端飯,萬一燙著了怎么辦,急忙坐起身道:“我自己去,只是我不知道路,你帶我去好不好?” 小娃娃點點頭,紀蓁諾穿鞋子的時候還幫紀蓁諾拿鞋子,真是乖巧的不像話。 紀蓁諾將阿旺嬸留的蛋和rou之類的分了小娃娃一些,兩個人在廚房吃的很高興。 晚上回來,阿旺嬸第一時間來看紀蓁諾,見她精神頭兒不錯,才放了心。 拉著紀蓁諾的手道:“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怎么會有這么漂亮的姑娘,那干凈的樣子,跟我們這村里的姑娘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紀蓁諾笑了笑,道:“長得漂亮也沒用,關鍵還是要有福氣,嬸子你身體健壯兒孫滿堂家里人也和睦,這就是最有福氣的事兒了,天底下多少人都要羨慕你呢!” 阿旺嬸果然被紀蓁諾逗得笑起來,道:“你這孩子是會說話。不過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肯定也會有后福的。” 紀蓁諾道:“希望能托您吉言。” 晚上吃了飯,阿旺嬸又來跟紀蓁諾說話,這次是她幾個媳婦和女兒都在了。 “明秀啊,你跟嬸子說,你想好以后要怎么辦沒有?尤氏那婆娘是個記仇的,她不敢對我怎么樣,你回去可就慘了。” 紀蓁諾道:“我也不想回去了,可是我無處可以棲身。” 阿旺嬸摸了摸她的頭發,道:“可憐的孩子,要是你不是她家媳婦,我還能幫你一把。” 紀蓁諾眼睛閃了閃,咬了咬唇,似乎有什么話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