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憂心忡忡
回到了扈陽,回到了總督府,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李郃回到了等候他的女人們身邊。 此時,他正緊皺著眉頭站在靈兒的床前,香香、芊芊、青青、月兒等女皆站在一旁。 “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樣的?”李郃看著面白如紙、嘴唇干裂,正處在昏迷狀態的靈兒說道。 月兒道:“從公子離開后靈兒就一直悶悶不樂,也不怎么吃飯,沒幾天就發起低燒,一直臥病在床。時清醒時昏迷,每天只是喝些水,勉強吃些紫妍做的稀粥。” 李郃憐惜地撫摸著靈兒消瘦蒼白卻依舊柔嫩的臉頰,低沉地道:“大夫呢?大夫沒開藥嗎?大夫都是干什么吃的?” 青青輕聲道:“胡春風開過藥了,但是診不出病因,看似風寒,卻非風寒,藥只能暫壓病情,卻不能根治。總督大人走前,也讓人去旁邊州府找名醫來診治,但仍是沒人能將靈兒治好。” 李郃低聲罵道:“這群庸醫。”說罷站起身,抬手招過李東,道:“去把胡春風找來,三天內沒辦法讓靈兒退燒,我就把他抓去喂豬!” “是。”李東應聲而去,這幾年,他為李郃辦了不少事,已隱隱成了李郃四個隨從之首。 “李西。”李郃喊道。 “小的在。”李西連忙上前。 “去給我請名醫,省里的請完,就去省外找,只要醫術有過人之處的,都給我請來,多少診金都無所謂,要是不肯來的,你知道該怎么辦了吧?” “小的知道,小的這就去。”李西也退了下去。 李西出去后,房間里立時靜了下來。李郃默默地站在床前,望著一臉病容仍在昏迷中的靈兒,眉頭緊鎖。 就連原本最為活潑的憐卿,在這時候也靜靜地站在眾女中。本應該是歡樂喜慶的重聚時,卻因為靈兒和婧姬這奇怪的病而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婧姬怎么樣了?”李郃的聲音打破了這壓抑的沉默。 月兒道:“她和靈兒的病情又不一樣,精神一直萎靡不振,一天不如一天。吃什么東西,都是沒吃多少就開始嘔吐。身體虛弱至極,經常咳嗽咳出血來,雖然沒發燒,但一天中的大半時間都需在床上,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態。她一直由天秀和風姨照顧著。” 李郃暗嘆,這難道是老天爺在警告自己太風流了嗎?不過不管怎么樣,他都不會讓兩女出事的。 雖然心中這么想,但實際上他卻并沒多大把握。天災病禍,最是令人痛惡,卻也最是令人無可奈何。 “走吧,去看看婧姬。”李郃帶著眾女輕輕出了靈兒的房間,向旁邊婧姬和天秀她們住的小院走去。 才剛走進小院,李郃便聽到一陣似遠似近的幽幽歌聲。這歌聲是用胡語唱的,聽起來讓他有些熟悉,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不禁讓他駐足于房間門外,靜靜傾聽。眾女也停在他的身后,同他一起聽著這美妙清脆,卻又帶著一絲哀傷悲戚的胡歌。 李郃想起來了,那是在一片茫茫的翠野中,在如銀帶般披在草原上的河流旁,幾個少女歡快歌唱,就如草地上的野花兒一般,清新秀麗。歌聲輕輕飄來,像天上的白云,縹緲悠揚。 那時候的婧姬,和被她俘虜之后的婧姬,真是截然不同呢。本是一朵嬌艷的草原之花,如今卻已枯萎近乎凋零。 推開了門,跨入屋內,借著窗子照入的陽光,李郃看到床上微睜秀目的婧姬,面容比靈兒還要憔悴許多。心不由得揪了一下,雖然她只是自己俘虜的女奴,雖然從來也沒指望過她心甘情愿地臣服自己。 可她畢竟是我的女人啊。李郃心中長嘆一聲,緩緩走到了床邊坐了下去。 天秀和風姨并沒有太多的驚訝之色,李郃回來,她們是知道的。 被病魔折磨的婧姬已憔悴得完全沒了先前清秀美麗的模樣,眼眶深陷,面色慘白,瞇著的兩眼仿佛罩著一層水霧,無神地望著屋頂,口中喃喃地說著什么。雖然聽不清楚,卻可以肯定,一定是在說胡語。 李郃現在自然不會再去計較婧姬不說夏語而說胡語了,溫柔地將她額前的幾縷黑絲撫順后,忽然道:“剛剛是你在唱歌嗎?” 他的眼睛仍望著婧姬,但天秀卻知道,他是在問自己。 “是的。”天秀的目光則始終放在眼前男子的臉上,她始終都看不透,這個男人的心究竟是什么樣的。 “叫什么名字?” 天秀愣了一下,道:“女神曲。” “女神曲?”李郃轉過頭來看著天秀,“你再唱給我聽聽。” “現在?”天秀看到他的手從婧姬的額頭緩緩撫過臉頰,輕輕摩娑。 “對。” 歌聲輕起,天秀緩緩唱了起來。不能不說,她的聲音非常美妙,便是比起青青和芊芊也不逞多讓,草原之秀果然名不虛傳。 屋內眾女仿佛聽到了草原上流淌的河流中那潺潺水聲,仿佛看到了滿地綠草隨風橫倒,牛羊馬匹遍地食草,美麗的胡族姑娘快樂地在河邊奔跑,赤著的雪白裸足上,精致的銀色腳鏈在陽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 當李郃和眾女離開屋子的時候,婧姬已經安詳地睡著,既沒有咳嗽,也沒有在夢中說胡話。這段日子以來,她還是第一次睡得這么好。雖然依舊是憔悴的容顏,但看著她那的睡相,卻仿佛在大海上漂泊了許久終于得以靠岸、可以好好休息的人。 天秀不禁無聲地笑了起來,看著婧姬喃喃地道:“原來你也在等著他嗎?達娜,這是為什么呢?……” 在走廊過道里,眾女簇擁著的李郃忽然停下了腳步,似突然想起般說道:“我們不是有天山雪蓮嗎?那玩意不是能起死回生、百病可治嗎?就拿天山雪蓮去給婧姬和靈兒服用。” 月兒低聲道:“公子,你忘了,提取天山雪蓮的制藥方法,世間只有極少人會。” 李郃一怔,道:“我想起來了。風姨曾經說過,他們天山派有個什么候補圣女,懂得此道,讓她去將這圣女找來不就行了?” 月兒搖頭道:“李家已經將風姨的聯絡暗號發布到大夏國全境了,但到現在仍未有半點音信,不知是那候補圣女還未看到,還是看到了卻趕不過來。” 李郃拍了拍額頭,回身道:“我記得還有個什么醫神、醫仙的,以他們的醫術,又有天山雪蓮做藥材,婧姬和靈兒的病應該難不倒他們。” 月兒道:“可醫仙離不了萬林宗、醫神四處云游不知其蹤跡,如何找得來?” 李郃嘴角微斜:“離不了也得離,找不到也得找,我就不信,在大夏國找倆赤腳醫生還能難得到李家。” 這時芊芊柔聲插道:“主子,剛剛小云過說來傳話,說夫人讓主子過去。” “嗯,知道了。”李郃點頭應道。華姿跟著李郃回到扈陽李府后,就同jiejie一起被母親叫去了。雖然在京城已舉行過一個簡單的過門儀式,但正式的大婚前,華姿還是要與李郃分開住,因此也就暫時未能與眾女相見了。想來母親叫他過去,八成也是為了婚禮的事情,可現在婧姬和靈兒大病在床,讓他如何有心思辦婚禮? 其實在他的心里,一直有個計劃。便是在扈陽大婚時,一口氣將眾女的婚禮都辦了。他的想法不是眾女一起在一個婚禮,那樣的話對待她們而言太不公平了。而是一個人一場,連辦十數場,為他所有的女人舉行一樣盛大的婚禮,相信那一定是盛況空前,也是史無前例。 不過,父母現在還是不知道他的這個想法…… “二公子。”李平拿著一個黑色的匣子呈到李郃面前,恭聲道:“這是風先生的東西。” 李郃接過匣子,抬手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把看起來質感十足的可折鐵扇——正是“鐵扇先生”風柳三的招牌武器。李家的高手果然一直保護在風柳三身邊,連他當作暗器保命時擲出的鐵扇都搶了回來。 將鐵扇拿到手中,“跨啦”一聲打開,又“啪啦”一聲合上,再打開,轉了一面,望著鐵扇上刻著的山水圖案,李郃搖了搖頭:“這玩意不行,太寒酸了,不夠氣派。”直接將鐵扇又放回匣子,扔給李平:“放地下室里去,明天把老張叫來,我要他為風先生特制一把氣派的鐵扇。” 夜幕降臨,李郃回到扈陽的第一個晚上,本來歐齊等扈陽的福家公子已經擺好了酒席準備為他接風洗塵,不過因為家中的事情,他并未答應赴約。 此時,在總督府李斯洪的書房內,一老一少父子倆正隔著張茶幾默默坐著。 “我記得,上一次咱們父子這么靜下心坐著說話,是在你組建虎營出征北部戰場前。”不知喝了幾泡茶,李斯洪才緩緩說道。 “孩兒愿聆聽父親教誨。” “呵呵。”李斯洪擺了擺手,“教誨已經談不上了。仿佛一夜間,你的羽翼就已長全,雄鷹振翅,現在已飛得比為父還高,不再是為父所能管的了了。應該說,從小到大,你也從未被人管住過。” 李郃抬起頭看著父親:“父親,永遠是李郃的父親。” “傻小子,父親當然還是父親。”李斯洪笑了起來,道:“你現在可是我們李家的驕傲,以后到了地下見了李家的列祖列宗,為父也有些顏面,好歹生的兩個兒子都沒給李家丟臉。” 李郃垂首,沒再說什么,他可不想做什么今后當將李家發揚光大一類的保證,這些擔子,還是給大哥背的好,他所要的生活應該是逍遙和快活。 “不過,郃兒,這婚禮大事可不能拖,必須得按時間舉行。”李斯洪忽然話題一轉說道。 李郃搖頭:“婧姬和靈兒的病還未見好轉,孩兒沒有心情行婚禮。何況,姿兒已是我們李家的人了,這婚禮早和晚又有什么關系。” 李斯洪眉頭微皺:“郃兒,為父早就說過,不管你在外面怎么風流,也不管你打算娶多少個妻妾,但有些事情你得以大局為重。如今大夏國的局勢,你這婚禮,可不僅僅是一個婚禮而已。再說了,那婧姬,明明就是你從胡人那搶來的俘虜,當丫鬟女奴,玩過就罷了,怎么可以當真?還有那天秀公主,也一樣。你可要謹記,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別自種隱患,引火上身!” “孩兒知道。”李郃應付道。 “那個靈兒,是從哪里來的?”李斯洪凝眉思索道。 “天山……”李郃低聲道。 “哦對,也是從草原帶回來的小丫頭。你小子的女人那么多,誰是誰我都快記不清了。那小丫頭看起來十四五歲的樣子,卻連話還說不好,是什么出身你也不肯說。”李斯洪嘆道:“我們家已經夠開明的了,并沒硬要求你取妻妾要門當戶對才可,但你也別是個女的就往家里帶啊。你看看你大哥,當年他年輕時在扈陽不也是風流慣了?可最后你還不是只有一個大嫂?” “孩兒知道。”仍是應付的回答。他心里可不以為然,以他的性格,只要與他有過關系的女子,都只能是她的女人,容不得再讓他人染指。像大哥那樣,風流是風流了,可那些青樓女子,與大哥發生過關系,他上京后又與別人上床,于李郃看來,無異于是大哥被戴了綠帽,這可是他無法容忍的。 “既然知道,那婚期……” “婧姬、靈兒的病不好,我不會辦婚禮。” “你……”李斯洪氣得胡子都快翹起來了。 “父親,您也幫幫忙,讓李家下面的人多用點心,將那個前天山派的候補圣女和醫神、醫仙什么的盡快找來,治好了婧姬和靈兒,我保證舉行婚禮舉到你們過癮。”李郃將杯中茶喝盡,站起身說道。 李斯洪搖頭,長嘆一口氣:“行,你行,你小子我還真管不了了,你自己去說服你母親吧。” 李郃微笑:“父親放心,母親那里,我自會去說。如果沒有什么事,孩兒先回去了。” “嗯。”李斯洪看著自己的二兒子,忽然露出了一絲似有似無的微笑道:“還有一事,我需要再確定一下。你真的要去自己的封地當兩年主官?” 李郃微微一愣,看著父親的眼睛,點頭道:“不錯,確定。有什么問題嗎?父親。” “嗯,沒什么問題。好了,你去吧。” 離開了父親的書房,李郃并沒有立刻回自己的小院,而是轉到了火麒麟臥趴的大院子里。 按理來說,火麒麟是被李郃以暴力降服后用武力威脅為坐騎的。李郃不在扈陽的這段時間,它完全可以開溜自己跑回天山去,絕對沒有人可以攔得住它。但它不僅沒有離開,反而一直安靜地趴在這個院子中,就如冬眠一般,這讓李郃不禁懷疑,這頭火麒麟是不是有受虐傾向。 當李郃踏入院中的那一剎那,一直趴在地上閉目沉睡的火麒麟忽然呼啦一聲睜開了眼,四肢撐起了巨大的身軀,發出陣陣壓抑低沉的嘶吼聲。 “二飛,在這住得不錯吧,嗯?”李郃一臉微笑地走過去,啪地就是一腳往火麒麟屁股踹去:“站那么直做什么?想跟我打架嗎?” 李郃的一腳豈是好受的,便是火麒麟那刀槍不入的鱗甲也擋不住奔卷而來的疼痛,一下又趴到了地上,就像受了委屈的小貓小狗般“嗚嗚”出聲,兩眼滿是畏懼。 將手放到了散發著絲絲熱氣的鱗甲上面,撫摸著那棱角分明的曲線,李郃喃喃低聲道:“真不愧是圣獸,這皮若是拿來做鎧甲,一定也是絕世好甲。” 好似聽懂了他的話一般,火麒麟渾身簌簌抖了一下。 李郃失笑:“呵呵,不過一件刀槍不入的鎧甲,對我而言,并沒有多大用處。火麒麟,我記得上輩子的那些神話傳說中,都是神仙的坐騎。想不到,這輩子,我竟也能享受神仙的待遇啊。嘿嘿,比奔馳寶馬都要威風,都要快速。” “在天山的那個山洞中你能待那么多年,看來是只耐得住寂寞的圣獸。”李郃又低聲說了起來,好似在自言自語,又好似在對火麒麟說話。 “外面的花花世界,對你而言,好像并沒什么吸引力嘛。不過今后你恐怕沒法再偷懶了,因為我可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李郃說罷身體已經一躍而上,騎到了火麒麟的背上:“總有一天,我會騎著你,殺上戰場,威震天下的!” 不過他并不知道,此時月光之下騎于火麒麟背上的他,不僅看上去身軀威武如天神,就連眼睛都映出了奇異的紅色,似兩團即將噴涌而出的烈火,又似兩潭鮮紅的血池。 “走吧,我們出去逛逛。”婧姬和靈兒的病讓剛回扈陽的李郃這一天都心情煩躁,現在忍不住想騎著火麒麟出去吹吹風,松松心了。 “吼!!~~”一聲震顫大地的吼聲響起,火麒麟仰首長嘯,微躬前肢,猛地躍起,整個巨大的身軀居然直接躍出了數丈,躍過院墻,落到了扈陽的街道上。 一時間,扈陽城內及數里外虎軍大營里的馬匹紛紛伏地低嘶,所有牲畜全部俯首于地,如在恭拜著威武的皇帝一般。不過,大飛是個例外。睡夢中的它只是微微張了一眼,瞥了瞥頭頂的月亮,抓抓身子,又繼續做美夢去了。剛剛的夢中,一只有著漂亮皮毛的母獒犬正深情款款地與他對視呢,一段驚天動地的愛情正在醞釀……雖然,是在夢中。 大街上的行人都被嚇呆了,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火麒麟已經以風馳電掣的速度,載著李郃奔出了扈陽城。那超快速度帶起的旋風,甚至將街邊的幾個攤子卷飛了起來,好多人的衣服都被刮得七上八下。 “那……那是什么怪物?”一個行人心有余悸地整理著自己被刮亂的衣服顫聲道。 旁邊一人道:“兄臺不是扈陽人吧?那是我們扈陽虎威將軍的坐騎火麒麟,嘖嘖,兄臺真是好運氣啊,可以看到虎威將軍騎火麒麟。要知道,除了剛到扈陽時外,這可是他第一次公開騎著火麒麟上街呢。”言語間,竟是頗為自豪。 “啊?那就是虎威將軍李鐵郎?那個大家伙就是火麒麟啊!果然可怕,可怕……對了,虎威將軍這么晚了騎火麒麟要去哪?”那行人看著李郃奔遠的方向說道。 旁邊的人聳聳肩道:“這我怎么知道,咱們扈陽二公子的脾氣,和他的武藝一樣,沒人摸得透。” 總督府內。 華姿輕撫酥胸從屋子里披著外衣走出,對著仰首望天負責侍侯她的李家丫鬟問道:“出什么事了?剛剛那是什么聲音?” 那丫鬟見華姿出來,忙行禮恭聲道:“少夫人。” 聽到“少夫人”這三字,華姿的俏臉不知為何竟有些泛紅。 “那是二飛的吼聲,小婢看到它載著一人躍出府去了,可能是二公子騎它出去散步吧。” “二飛?”華姿輕顰秀眉:“那是什么?” “那便是我們二公子的坐騎火麒麟啊。”丫鬟眨著漂亮的大眼睛說道。 “火麒麟?”華姿想起來了,名震天下的虎威將軍,有著一只天山神獸做坐騎。 “這么晚了,他出去做什么呢?”未來的李家少夫人也同那丫鬟一樣,仰首看天,喃喃自語。心下不由得憧憬起自己和李郃的婚禮來——那時他會否騎著火麒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