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她的眼睛仿佛黑暗的深淵一般讓他情不自禁地往下墜落;

    她看著他,他的眼睛好像明亮的燈火一般在黑暗中召喚著她。

    兩個(gè)人就這么呆呆地對望了很久,旁邊的人都在猜測著這是哪家的姑娘,看起來好像和二公子有點(diǎn)關(guān)系啊?

    李郃最先回過神來,移開了目光,長長吁了口氣后,道:“你……你還好嗎?”不知道為什么,這一開口竟然情不自禁地又是說出這句話來,他自己都恨不得給自己一個(gè)耳刮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劉月兒微微一怔,道:“好與不好,又有什么分別。”

    李郃抿了抿嘴,決定這回?zé)o論如何要狠下心把話說清楚了,輕咳一聲,道:“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放過你?”劉月兒茫然地看著他,喃喃道:“放過你?那么誰又來放過我呢……”

    李郃聽得莫名其妙,眉頭微皺,道:“天下有那么多男人,你又何必死死纏著我?何苦執(zhí)著于一定要嫁給第一個(gè)揭起你面紗的男人呢?”

    劉月兒忽然笑了起來:“你一定覺得月兒很賤,很討人厭,很花癡,很可惡吧?”

    “不是……”

    “你心里是這么想的!你一定想,這個(gè)丑八怪為什么老是跟著你,纏著你,煩都煩死了,是么?雖然我從未主動(dòng)去找過你,但你會(huì)覺得被這么一個(gè)丑八怪跟著,渾身不舒服,渾身別扭,是么?就是因?yàn)槲页?因?yàn)槲夷樕系奶ビ?因?yàn)椤驗(yàn)槟闵磉吤琅缭?不想讓我這個(gè)丑八怪出現(xiàn)在身邊,臟了你的眼,讓你丟臉,是么?!”

    劉月兒幽幽地道:“一切,都是因?yàn)槲夷樕系奶ビ?是么?”

    李郃愣住了,手捂著胸口,看到劉月兒眼中含著的淚水,忽然覺得自己的心竟似被猛地揪住一般疼,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搖著頭:“不是,不是的,我……”

    劉月兒忽然起身笑了起來,笑得很大聲,很大聲:“是!我是丑八怪,我是嚇人的丑八怪,你李二公子,又怎會(huì)看上我,怎會(huì)娶這樣一個(gè)丑八怪為妻呢?!”

    笑著笑著,她竟然把臉上的面紗一把扯了下來。

    “嘩……”望鵲樓一樓的食客們頓時(shí)嘩然,剛剛還沉浸在劉月兒窈窕優(yōu)美身姿中幻想著她的美麗容貌的人們,立刻覺得如吃了一只蒼蠅般難受,禁不住破口大罵出來。

    “呵呵……人們啊……都是害怕我的面容,害怕我,討厭我,憎惡我。我?guī)е婕喌臅r(shí)候,他們敬我若仙,取下面紗,懼我若鬼……人們啊……呵呵,男人啊!一個(gè)胎記,竟能嚇倒這么多的人……”劉月兒吃吃地笑著,笑聲中盡是苦澀與嘲弄,雙眼已經(jīng)被淚模糊,并未飲酒,卻仿佛醉酒一般,臉上飛上了紅霞,那幾條蜈蚣胎記,也微微變得有些血紅,更加的觸目驚心。

    但李郃看到那他本應(yīng)憎惡的胎記時(shí),不知為何,心中竟是涌起了一股強(qiáng)烈的苦澀之意,猛地站起身來,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轉(zhuǎn)過頭來怒視著那些在辱罵劉月兒的人:“都他媽給老子閉嘴!吃你們飯!誰再敢看過來,誰再敢吭一聲,老子讓他下半生都用屁眼吃飯!”

    旁邊的大飛感受到主人的怒氣,也是猛地從地下站起身來,低沉地咆哮了一聲,威風(fēng)凜凜,殺氣陣陣。

    一時(shí)間不僅是望鵲樓的一樓,甚至連二、三、四樓都寂靜了下來,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心跳都仿佛停止了一般。樓外鵲橋街上人來人往的喧囂聲,也似乎變得飄渺起來。

    眾人都是暗自后悔,剛剛乍一見那藍(lán)裙女子可怖的面容,竟是忘了她與二公子似乎有交情,還出言相辱,這下惹惱了二公子,事情可真是大條了。雖然李郃已離開扈陽近五年,但他當(dāng)年的余威可是尤然尚在,況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那威勢更是較當(dāng)年為盛,剛剛他回過頭時(shí),眾人都是疑為天魔下凡一般,眼中布滿了血絲,讓人見之膽寒。

    樓下的人也不敢立刻離去,只得低垂著腦袋坐在各自桌邊,一個(gè)個(gè)噤若寒蟬。

    劉月兒又笑了起來:“你是不是怕他們看到你與一個(gè)丑八怪在一起,辱沒了你二公子的身份?”

    “不……不是的,我……我真的……”李郃現(xiàn)在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他忽然發(fā)現(xiàn),其實(shí)自己并不是那么討厭這個(gè)劉月兒啊,她的蜈蚣胎記雖然依舊觸目驚心,他看著心下也仍是感到陣陣發(fā)毛,但他的內(nèi)心深處卻覺得劉月兒身上有一股親切的氣質(zhì),吸引著他,讓他一見之下,就覺得不應(yīng)該傷害她。

    兩行晶瑩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不能不承認(rèn),劉月兒的眼睛很美,是一種凄涼憂郁的美,美得讓人心顫。

    劉月兒看著李郃泣聲道:“你以為我真是花癡么?你以為我是嫁不出去一見到男人就死皮賴臉地要死纏著么?可是你既然不想要我,又為什么要摘掉我的面紗,為什么?為什么?……”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模樣。”李郃的聲音竟是有些沙啞。

    “你看到了?看到了我的樣子,你后悔了?你覺得我太丑,配不上你,所以不想要我?”

    “不是……只是……”

    “你以為我想嫁嗎?你以為我想纏著你嗎?若不是娘說過我只能嫁給第一個(gè)摘下我面紗的男子,若不是你親手摘下了我的面紗……我寧愿不嫁!!!可……可你已經(jīng)摘下我的面紗,成了第一個(gè)摘下我面紗的男人,我能怎么辦?我能怎么辦?”劉月兒的聲音悲戚得讓李郃也跟著傷感起來,他可以感受到這個(gè)女子單薄的肩膀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和折磨,她的心那么的堅(jiān)強(qiáng),卻也壓抑了太多太多的愁苦,終于是爆發(fā)了出來。

    “我沒有選擇,月兒沒有選擇,月兒的路只有一條,夫君只有一個(gè),沒有選擇……我嘗試著去愛你,去了解你,希望自己能愛上你。卻又害怕愛上你,害怕受到傷害。因?yàn)槲抑滥悴幌矚g月兒,甚至討厭月兒,嫌棄月兒……可是月兒也沒有辦法……娘說過,這是我的命,這是月兒的命啊……或者月兒根本就不該來到這個(gè)世上!……”劉月兒哭得梨花帶雨,哭得李郃的心都碎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huì)有這個(gè)感覺,可是他現(xiàn)在真的是對這個(gè)女子充滿了愛憐,注意,是愛憐,沒錯(cuò),愛字當(dāng)先啊!

    心下一股強(qiáng)烈的沖動(dòng)終是促使李郃上前將那哭得猶如寒風(fēng)中瑟瑟落葉一般孤伶的嬌軀,緊緊地抱入懷中,緊得似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一般,永不放開。

    她的身子真的很軟,很輕,很單薄。

    她的淚流到了脖子上,濕濕的,涼涼的。

    她的秀發(fā)很香,淡淡的,清新的。

    他抱著她,心里忽然覺得踏實(shí)了起來。

    她被抱著,淚卻流得更兇了,輕輕的嗚咽聲在他聽起來,卻如乖順的小貓?jiān)谳p叫一般。

    “不哭了,不哭了,跟我回去,我娶你,我疼你。”他終于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