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是驚雷炸在林墨遲的耳邊。

    先是震驚，后是錯愕，再漸漸泛起憤怒。早忘了剛才腦子里沖動的慌亂，滿腦子都是她要離婚，她說走就走，她在玩弄他。說結(jié)婚是她，說離婚是她，這種失控感又一次讓他的自尊被踐踏。

    本來平淡的表情，眼里卻漸漸升起憤怒和嘲諷，咬牙切齒地說：“你說離婚就離婚？你當我林墨遲是什么？任你玩弄？你現(xiàn)在知道后悔了？你當年怎么說的？”

    許是覺得自己不該表現(xiàn)的這么過激，他便換作譏諷的嗤笑，好看迷離的眉眼透著些邪氣，“哦？這就是你所說的喜歡？這就要散了？我就親一個女人你就要離婚了？果然你的感情不值幾毛錢。”

    山如看著他又布滿的陰郁，有些心累，他一直都這樣，踩著她，恨著她，總想掌控著所有。她不怪他，只是覺得心累。他可以不喜歡她，卻不能這樣踐踏著她的感情，她付出了整個青春的感情。

    “可是，不好意思呢，我玩的正起興！你放心，我不會如你愿的，早給你機會你不要，我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挺好的。”

    手指撫上她的臉頰，像是捧著一件珍貴的寶貝，可眼里透出的憤怒和嘴角勾出的冷笑，讓山如心底涼了一片。

    林墨遲看著她一臉的平靜，才心里一點點發(fā)慌，為什么這么多年他從來沒想過要跟她離婚，即使是最討厭她的時候。罷了，她愛也罷，不愛也罷，是她強行闖入讓他的生活亂七八糟，也絕不能讓她說走就走。

    他黑著臉轉(zhuǎn)身就走，只留山如驚在原地，果然傷他太深，連放手都不愿嗎？

    后來幾天一直沒有再見到他，桃色新聞又躍于新聞媒體之上。山如不禁想到被老師追在屁股后面的學生，鞭策著會前進，時間久了就皮了吧？只要他愿意，再多的緋聞也能壓下來，又怎么會去在乎爺爺。

    之前還抱有虛無的幻想，現(xiàn)在不過是一笑而過。從多久開始就不再奢望了？而離婚這個詞又是從多久之前頻頻出現(xiàn)在腦海里？

    是夜間不離身的佛經(jīng)還是空蕩蕩無一人的大房子？為了林家她不敢搬出去，更是為了她倔強不認輸?shù)哪且豢跉狻Ｓ行┤嗽趺磁紵岵涣耍螞r他還那么恨她，所以罷了，罷了。

    山如是業(yè)界出名的工作狂，劇本一本接一本的接，這不新戲剛殺青，她之前上映的作品又被電影獎評委會提名最佳女主角。

    名聲雖然不好，可她從來不缺好劇本，一個是林墨遲肯給，還有一個原因是她演技好，即使網(wǎng)上有再多的人罵她，她的戲上了，照樣有觀眾買單，被稱為娛樂圈最奇葩的存在。圈內(nèi)人雖不怎么接觸她，但對她的能力還是很看好。娛樂媒體的存在不就是為藝人寫新聞，可以捧一個人也可以踩一個人。

    給雜志拍封面，中途休息，與經(jīng)紀人侯洋閑聊。

    “這次提名，應該可以獲獎吧，這個獎很不錯，算是你人生的又一個閃耀點啊！”

    這個金盛獎算是國內(nèi)電影行業(yè)最大的獎了，山如雖然獲獎無數(shù)，卻從來沒有得到過金盛的殊榮，倒有些期待。

    山如摸著食指的指蓋，說：“聽小魚說寧梔樂也被提名了，她雖然年紀輕輕，但她的片子我看了，演的確實很不錯，所以結(jié)果誰知道呢。”

    侯洋點點頭，“寧梔樂確實被很多人看好，年紀輕輕實力不容小覷，這次都說比較勝算的就是你倆了，不過你資歷比她老，在圈內(nèi)也這么多年了，不要太緊張。”

    看她不自覺去摸手指的動作，侯洋就知道她還是很緊張的，她可以看淡很多事，唯獨放不下自己的事業(yè)。

    山如笑笑寬心。

    一時好奇，便打開手機去查寧梔樂的信息，名氣知道，但沒有合作過，也不是很了解對方。

    看到網(wǎng)上的信息，果然是少年有成。行業(yè)競爭，她的片子她一直都有關注，也是看著她從新人一路摸爬滾打過來，演技越發(fā)精湛，像是一件逐漸被精雕細琢的玉器，光輝愈來愈亮。

    山如不禁有些感慨，她跟寧梔樂應該算是兩個極端吧？一個是媒體的寵兒，一個是媒體恨不得黑到爬不起來的渣女。如果有人去說了寧梔樂不好的話，怕是分分鐘被網(wǎng)友的口水噴死，無數(shù)的媒體大v也會站在公道的角度出來挺她。口碑和人品都俱佳，跟山如果然不同。有時候也有些羨慕她。不免有些苦笑，她的口碑就在一個接一個的報道里虛無縹緲地不見了，全國的人都知道她的人品不好，卻沒有一個人了解過的她。

    “這么大的獎啊！”侯洋手指彈著邀請函，感慨道。

    “洋姐你放心吧，山如姐一定可以抱著大獎回來的！”小魚在邊上嬉笑著附和，“山如姐，你緊張嗎？”

    “緊張……有一點。”她笑，說實話如果被林墨遲折磨了這么多年她什么都無所謂了，那演戲這是她最放不下的。

    “哈哈，別緊張，雖然不是第一次領獎了，但是到時候感謝詞千萬不要緊張地說不出來啊。”侯洋笑，安撫地拍拍她。

    山如恍惚想起第一次被提名的時候是林墨遲陪她走紅毯，她努力不緊張，可還是將他的西裝袖子攥出了汗?jié)n和褶紋，時不時踩到長裙，他一臉嫌棄鄙視，到底沒在紅毯上給她難堪。

    獲獎的時候她激動得熱淚盈眶，站起來的腿都微微發(fā)抖，他便惡作劇地推了她一把，她就那樣出盡了洋相，一片嘩然，媒體報道她與林墨遲有說不清的利益關系，而林墨遲看起來很不滿意她，一時間各種猜測甚囂塵上。而她也確實緩不過來，在聚光燈的照耀下，一句感謝詞都說不出來，只是攥著獎杯手指顫抖出汗。

    后來他也會在公眾場合有意無意地做出與她的親密動作，讓媒體浮想聯(lián)翩，又過幾天換新的對象，甚至還出來替那些緋聞對象說話，唯獨對她冷著臉一字不提，任媒體為了話題隨意寫，越黑他越開心。

    “你那一次不知道我在下面多緊張啊，真是一身冷汗。”侯洋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山如嘴角勾笑，對過往也覺得有些汗顏。

    “哦，對了，這次紅毯，新銳小生尹越的經(jīng)紀人來問過我看能不能帶他走紅毯，我已經(jīng)幫你拒絕了，那種新晉小生，而且林少應該是不喜歡的。”侯洋突然想起尹越經(jīng)紀人的事便告訴了山如。

    山如撐著額頭想了片刻，他從來沒有限制她跟圈子里哪個男藝人走的太近，只是她自己眼里只有他其余人也都自動屏蔽了，似乎這么多年她不僅沒有朋友，拍了那么多戲，連熟識說過話的異性也不多，他可能根本不會在乎這些吧？

    “答應吧，新人也不容易。”記得曾一臉真誠幫她出頭的那個少年，只是她名聲這么臭，也不知道會不會給帶來他不好的影響。

    “唉？好吧。”侯洋不解，山如什么時候也管圈子里的事了？

    那邊工作人員在叫了，山如便擺擺手從椅子上起來走進棚子里繼續(xù)拍著未完的封面圖。

    金盛獎紅毯，是國內(nèi)電影界明星藝人爭破頭都想蹭一次的大活動，而林墨遲作為雙城娛樂界大腕自然是要出席的。進場時他冷冷看她一眼轉(zhuǎn)身離去，卻見神色疲憊頹靡。

    進場前候場的時候，她跟尹越站一起。

    “山如姐，真的很感謝你，都沒想到您會答應。”一臉真誠又歉意的笑。

    她懂他的心思，他們只是同時拍了一部戲，私下交流甚少，只是因為一次偶然的出頭便像是要報恩一樣讓她帶著走紅毯，他作為一個男人，肯定是很不好意思的吧？只是這個圈子，很多事不拉下臉，又怎么會有出頭的機會。山如也確實感謝他，算是這個圈子她第一次接收到的溫暖。

    “沒關系。”她笑。

    侯洋站在身邊給她一個個介紹娛樂圈內(nèi)如走馬觀花一樣的藝人們，“不知不覺這圈里的人又換了一批，前幾年火的這幾年也沒幾個還在觀眾眼前了。”

    “青春飯啊……”山如搖頭嘆氣。表面光鮮那么幾年，韶華不在，也沒有人還能撐在虛華里。

    “尹越真青春呢，前途無量。”侯洋轉(zhuǎn)頭笑夸尹越。

    “謝洋姐，我一定會努力的。”看他靦腆的笑，山如覺得這孩子似乎真的挺單純。

    紅毯光鮮一片，爭奇斗艷，各大影星都找各大造型師，想壓別人一籌，博得新聞版面。山如覺得自己如果是個正常的藝人，她可能也會努力去爭一爭，只是她的名聲，就算是爭了也不會得到什么好的報道，所以她一般都是低調(diào)走過，端著高冷的表情，直接進場。

    今天因為尹越的緣故便陪他慢走一些，但少年到底紳士，她穿的鞋子不好走，裙角也太長，他倒是真的將她扶的穩(wěn)妥，也一直看著她的腳下，說是蹭紅毯卻沒給媒體幾個正面。因為兩個人的組合太奇特，誰也沒想到當紅小生居然會跟她走紅毯，所以倒是無意間上了頭條，閃光燈啪啪啪，山如就覺得頭大。只是第二日的新聞果不其然就是她端架子做太后，小生紳士僅限暖男本色。

    山如進場后，聽到身后是林墨遲和耿奕容帶的那個新人蕭茵的時候，不禁額角黑線，怎么就差了一號，這是什么擺脫不盡的孽緣。不過愛屋及烏到連情人的藝人都要提拔一下啊……什么時候這么有奉獻精神了？

    在臺下等待宣布獲獎的時候，雖然緊捏著手指，也見慣了大場面，但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還是心里驚亂，所以并沒注意給她頒獎的是誰。

    等她自以為儀止得體，笑容恰當?shù)刈叩脚_上的時候，看見那個人一臉的笑意，不覺腿肚子發(fā)抖，差點不敢上前。硬著頭皮聽主持人的贊美，看他一臉迷離的笑，溫柔地將獎杯遞到他手里，“恭喜”著禮貌擁抱。山如覺得自己的動作從來沒有這么機械僵硬，感覺靈魂都炸飛了，他會不會繼續(xù)給她難堪？他要做什么？

    “恭喜啊……”聽著他那明顯咬牙切齒又帶著邪氣的聲音，山如手抖著等他的幺蛾子。

    結(jié)果意外的是他頒完獎就下去了，山如卻站在話筒前久久晃不回神，主持人尷尬地在一邊救場給她臺階，她還是卡著一個字說不出來。

    于是她此生最大的榮譽，半毀在了林墨遲手里。

    讀再多的佛經(jīng)修身養(yǎng)性，山如也想說一句，*！

    ☆、第六章 談判

    例行采訪的時候山如還覺得很尷尬，一個個路過的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都上來跟她道喜，很多人怕是心里很爽吧？這么大的頒獎典禮，全國直播，本來就看不順眼，她竟然自己還出丑了，真是大快人心。

    腦子亂七八糟，回答自然漫不經(jīng)心，甚至不想回答就瞪著眼不說話，反正她的名聲已經(jīng)是不近人情，也不在乎多被報道一次。

    只是沒想到從來沒說過話的寧梔樂也會路過跟她道喜，倒是很意外。

    緊繃吵鬧的典禮差不多算是結(jié)束了，山如才抓緊機會去洗手間緩緩精神，只是開著水龍刷刷洗了手，抬頭照鏡子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身后站著一個人，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正是耿奕容。

    山如對耿奕容最深的印象便是她那嘴角勾起風華絕代卻讓人看不透的笑，也許是她心虛，所以每次總覺得心里發(fā)毛。

    她當年因為太喜歡林墨遲，對他身邊的人都有多方面調(diào)查了解。耿奕容以前家里條件不好，在一個小藝人身邊做助理，直到遇見林墨遲才稍微好起來。但那時候她是一個傲氣單純的女孩，甚少接受林墨遲的扶持，就是送的禮物也是基本不接。山如關注了她很久，所以很了解她并不在乎林墨遲的錢，她是真的喜歡他。

    從小到大，林墨遲交的女朋友多到山如數(shù)不過來，可無非都是一些今天好明天分的花瓶，她并沒有多擔心。直到耿奕容，她才有些慌了，她很特別，特別的跟他以往的女朋友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正是這種人才是最大的威脅。他們在一起時間有半年，她害怕他會一直喜歡她。

    直到林母逼耿奕容離開，對她做了什么山如無從知道，但是一個孤傲倔強的女生肯放棄她愛的人，必然踐踏的不是一點點的自尊心。

    “近幾年嫁入豪門，過的可還好？他可有看你幾眼？每日枕著銅幣的滋味如何？你似乎過的也不怎么樣嘛？”紅唇帶出的嘲諷，看著刺目。

    山如轉(zhuǎn)身看著耿奕容，心里悶悶一驚，她和林墨遲的結(jié)婚事除了家里人外人幾乎沒人知道。外界也并不了解她的身份，因為不清楚背景才會一直說她為了上位不擇手段。

    她一直偽裝著的高傲一下在耿奕容面前摔得粉碎，所以林墨遲終究是很看重她對吧？

    看著她嘴角勾笑，一步步向自己走過來，山如心里有些發(fā)慌，手指不自覺扣著水池的邊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眼角余光卻掃到她手里那杯酒。

    這才強撐起精神挺直了腰，及時擋住她揚起的手，“你若是能成為正室出入世家大宅，那我甘愿接你這一杯酒，絕不躲閃。”山如的眼里是高傲的冰冷，可心里已經(jīng)卑微了太多。

    看她錯愕受挫的眼神，山如并沒有什么快感，她比她強的大概就只有家世了。

    本來強撐的神情在轉(zhuǎn)頭看見門口林墨遲那攜著冰霜又慵懶的眼神時，潰敗不堪。山如無言錯身離開。

    耿奕容轉(zhuǎn)身看見林墨遲笑著迎上去，手指還沒碰到他的肩膀就被他一巴掌甩在臉上，火辣辣疼的時候眼淚也隨機滾了出來。

    “你有什么資格跟她相提并論。”冷冷的聲音炸在頭頂，心口一寸寸疼硬，捏著手指一寸寸隱忍。

    忍著心底的情緒，撐著笑抬頭，卻見他接過保鏢遞過來的紙巾擦著手指，又扔進垃圾桶，頭也不回地離開。

    從過去到現(xiàn)在，她一次次被他們踐踏。

    回去的路上，山如靠在車里，身心疲憊得不想說話。面對林墨遲和他的世界，她每天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撐著自己，沒人的時候，才能癱軟著累。

    “洋姐，我覺得這么多年，真的好累啊……”看著車頂，腦子里嘩嘩閃過過去的一幕幕。

    侯洋正在翻新收到的劇合同本，聽到她的話，不解抬頭，“唉，上次不是說要離婚了嗎？應該快了吧？林少怎么說的？”

    “他不愿意啊……還很生氣。”山如苦惱地坐起來，“感覺大少爺脾氣真的讓人捉摸不透。”

    “唉？不科學啊，反正他不喜歡你，兩個人趕緊分開才好啊，他干嘛不愿意？”小魚不解地問。

    “肯定是恨我入骨，不想讓我開心唄。就是跟我在一起他愛養(yǎng)誰就養(yǎng)誰，有什么區(qū)別。”山如聳聳肩，伸手去拿小魚懷里的果脯吃。

    如果當初林家沒有把耿奕容逼走，或許他對她的恨會少一些吧？只是當初真的覺得耿奕容是個巨大的威脅，可惜逼走了她，他依舊沒有看過她一眼。

    侯洋到底年紀大，皺著眉頭想了想說：“看來大少爺還是鬧脾氣，一根筋的不開竅啊。那你趕緊抓住機會跟他好好說說，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真是不明智。”

    “下次見他再說吧……”這種情況她實在沒有勇氣去找他，真怕惹急了直接把她從樓上扔下去，還是看機會吧。

    機會遠遠不是那么容易來，以前年輕無畏的時候才不管林墨遲對她的態(tài)度，能粘上去就絕不離他遠，但現(xiàn)在不行，一想到他那萬年黑臉，她真的就沒有勇氣再去跟他討論離不離婚的問題。想要大少爺順著你的心，只能是先把大少爺安撫好了。

    小魚對于山如離婚的事非常熱心，知道她不想主動去找林墨遲，就天天在行程表上研究，看看林少跟她有沒有行程重合的地方，直到那天。

    “山如姐！今天！就今天晚上！這個珠寶宴會！林少也會參加！”

    小魚一聲悶雷，把正在澆花的山如驚得從地上站起來。

    “啊……”

    “啊什么啊？抓緊機會，洋姐說了你要好好跟他說，今晚就解決，明天民政局，然后你就自由啦~未來天藍藍水藍藍，生活就美好起來了！”

    山如很羨慕小魚的心態(tài)，如果林墨遲真那么好搞定，她也不至于這么多年才開竅啊。

    “嗯……我努力。”

    就是他用口水噴死她，這條路還是要走的，拖著也不是辦法。

    “山如姐！加油！”

    她都進了會場了，還見小魚站在遠遠的地方給她打氣。

    深吸了口氣，挺直了脊梁，開始在宴會里搜尋林墨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