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我要知道原因。”他有附加條件。 “那么……換一個。”劉玉潔竭力掩飾了下目中那一瞬的不自然,卻沒逃過沈肅洞悉一切的深眸。她收起視線,淡淡道,“我不想讓阿爹外放永州,任何可能沾上永州的事都不行,你幫我阻止。” “不可能。”干脆而堅決。 “沈肅!”連續被拒兩次,劉玉潔多少有些不忿。 不管她提多么不合常理的要求沈肅都不驚訝,因他就沒覺得她正常過。“除了圣上,任何人無權做主四品以上的六部官員外放,我頂多幫你打探外放的時間和地點。” 沈肅這番話令她如墜冰窟,所以讓阿爹去永州是圣上的意思……不,不,這種無稽的猜測一萌生就立刻被否決,阿爹的忠心日月可鑒,圣上又如此倚重阿爹,沒理由這么做。定是小人利用這次外放栽贓陷害!再加上一心除掉三皇子的韓敬已…… “為何要殺承易郡王,你就不怕被誅九族?”沈肅換了一種方式套她話。 她一驚,飽滿如花瓣的小嘴微啟,失神的望著他,殊不知這樣的表情對男人而言,根本就是危險的誘/惑。像是被灼了下,沈肅不自然的別開臉,為心底奇異的悸動而不甘。 “那么……幫我留意韓敬已的一舉一動總可以吧?”緩過來,她冷聲問。 “再具體點。” “比如……關于他的婚事。” 她的肌膚又呈現出那種令人不安的白。 沈肅盯視她,“跟你有關?” “是。” “不可能。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藩王絕無可能與重臣聯姻,這是不可更改的朝廷法度。” 藩王絕無可能與重臣聯姻么,如果他非要聯呢? 他不是藩王,或者令尊失去一切。 仿若一桶冰水迎頭淋下,寒涼入骨,劉玉潔無法遏止的顫抖。 韓敬已! 她太了解韓敬已! 既然開口要娶她,就一定會不擇手段強娶。 藩王是他與生俱來的身份,但讓阿爹失去一切……這事他真干的出來。 不,不,她寧愿承受他的侮辱,大不了與他同歸于盡,也不要他傷害阿爹!! 又開始了,是什么讓她如此的恐懼? 就連紅艷艷的櫻唇也褪去了血色,濕漉漉的杏眸似有無邊的凄惶,整個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委頓在地。 “潔娘,看著我,我在你身邊,你害怕什么?”沈肅推開茶案,將她抱進懷中。 溫度果然低的嚇人。他用力揉著那兩只攥緊的小手,呼喚潔娘時溫熱的氣息不時打在她纖細的脖頸,“說話啊。”一手捧起她的小臉,另一手依然用力摟住她,她茫然瞪著他,竭力不讓淚涌出。 “沈肅,沈肅……” “我在聽。” “救救我阿爹,救救我……”她居然也會求人,沈肅垂眸望著她,目光里有自己都未發覺的溫柔,低聲道,“好,我答應你。” 咯,她噎了下,慌亂不已的眼神漸漸凝聚……我,我,她咬緊下唇,自他懷里掙開,一只小手握拳,緊緊挨在心口。 他還想抱她,左臉立刻挨了一巴掌。 ****** 推門呼啦一聲被拉開,除了臉色略有蒼白,劉玉潔神情如常。綠衣欣然迎上去,“小姐餓不餓,我們去多味樓吃點東西吧?” 好啊。劉玉潔心不在焉道。 “沈公子呢?”綠衣小聲問。 “喝茶。” “還喝!太沒禮貌了,也不出來送送您。”綠衣沒好氣的撇撇嘴。 幸好沒送,萬一打起來兩人可就徹底撕破臉。畢竟……他還有利用價值。 主仆二人急匆匆離開茶齋。 花了三天時間,周明將有關劉玉潔的材料整理一番呈給沈肅。展開過目,沈肅不禁詫異,無論橫看還是豎看,她與韓敬已都不可能有交集,恨意從何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026心痛027大禮 劉玉潔把一部分希望寄托在沈肅身上,無疑與虎謀皮。 沈肅與韓敬已互相認識,很可能比她以為的還要熟悉。她這是讓狼去咬狽,需承擔狼狽為jian的風險。 然而,也只有這只狼才能給她最有效率的回饋。總比讓九安和硯從兄受傷強。 所以在茶室那出驚慌失措的舉動一半真一半假,那是她對沈肅的一個試探,試探他為了劉氏女究竟會做到哪一步。結果大大出乎意料,沈肅居然答應保護她。 至今她還有點懷疑是不是聽岔了。 要知道“保護”這兩個字可就不局限于三件事,很可能要做很多很多…… 但她相信他的能力。 沈肅二十二歲就穿緋色襕衫,這個顏色非正四品至正三品不能穿,具體品級要看他腰帶上的玉銙,正三品十三個,從三品十三個少一金,正四品十一個……劉玉潔擰眉仔細回憶。前世她很少正眼看他,當然也可能是不敢看,哪里清楚玉銙究竟十一還是十三。 那是兩個人第二次在一起,她手忙腳亂伺候他更衣,可是男人的革帶很奇怪,長這么大第一次碰怎么解也解不開,沈肅垂眸看她,催了她一聲,她嚇得手一哆嗦,指甲險些斷了,這樣的她看上去大概很可憐,他當時深深看了她一眼。 醒來時那條革帶就躺在她的右手邊,她翻過身目光尋找著落點時被玉銙上的光芒所惑,隨著燭光搖曳,排列的整整齊齊,中間缺了一塊……所以……那是十三少一金!二十二歲的他居然官至從三品,僅次于阿爹! 回到府中平靜的過了兩日,距離賞花會還有五天,重新做花露已經來不及,劉玉冉打算去御香齋隨便買一瓶,誰知劉玉潔將蒸餾好的紅蕊露拿出來,“就用這個,咱們就叫柑露。” 這不太好吧! “她們會向祖父告狀……”劉玉冉聲如蚊訥。 告狀? 這些年她們告的狀還少嗎,再多一筆又何妨? 劉玉潔唇畔譏誚,“祖父的心本來就是偏的,做的再好佟氏一句話便能抹殺。咱們還不如怎么舒服怎么來。” 一絲悵然浮上眉心,劉玉冉不禁琢磨起潔娘的話。 如何才算舒服。 首先想到吃飽肚子。聽起來很不可思議,錦衣玉食的她很少吃飽過。 絮娘時常嘲笑潔娘癡肥,然而家里的從兄們最喜歡的還是潔娘,更別說逢年過節遇到的表兄,盯著潔娘的眼睛幾乎要拔不出。 這么一想,吃飽肚子也沒什么。 是該換個肆意妄為的活法。 然她終歸是個木訥又嬌怯的小姑娘,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肆意妄為。 此事就此揭過,劉玉潔離開冉心園,滿身疲倦襲來。從前都是jiejie哄她,她只顧傷心,一個勁訴苦,如今才發現想要在乎的人開心一點有多耗費心神,尤其自己還深陷泥潭之中。 當年jiejie便是此刻自己這種感受吧。 那些柔弱的微笑背后是否也挨了婆婆打罵,丈夫冷落,下人欺凌…… 是否也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落淚,苦悶而無助?白天還要笑臉迎人,甚至咬牙寬慰天真的meimei。 其實冉娘……也只不過大她半歲。 劉玉潔默默靜立微風習習的秋千邊,面對一叢薔薇,失了神。 綠衣的一聲“老爺”驚醒她,轉首,阿爹笑吟吟負手走來。 今天回來的比往日都早,圣上只留他下棋,見他受制于天威,不曾拿出真本事,便喊了偏殿的承易郡王。想不到郡王小小年紀竟有意想不到的精湛棋藝,二人在圣上眼皮底下你來我往足足一個多時辰,看得圣上拍手稱快。 臨近中秋,明月幾乎成圓,劉涉川感概萬千,想起了大姚氏,便也想起潔娘。 “這么晚了還沒睡?” “阿爹不也沒睡。” 劉涉川笑了笑,“從前你阿娘也喜歡秋千,但凡有綠蔭的地方都要被她安一個。” 阿爹甚少提起娘親,此時突然話多,可惜笑意再深也消融不了眉宇間的郁色。 阿爹在乎阿娘!突然之間,劉玉潔醒悟。 大姚氏去世的時候,劉玉潔才七歲,猶記得那是個特別擅長穿衣打扮的美婦,因家里有個做商賈的哥哥,不免被妯娌看輕,跟娘家人的來往漸漸變淡。佟氏曾用極其惡毒的軟話刺激她:你阿娘脾氣不好,平日里最好拈酸吃醋,最后把自己作死了。你不回去好好哄著沈肅,難道也要作死自己?哪個爺們不納妾,不納妾你一個人伺候的周全?! 劉玉潔不禁問道,“阿娘脾氣不好,是真的么?” “是真的。”出乎意料的回答。 原以為阿爹會不遺余力維護阿娘。 “脾氣不好你還娶她?” “感情這種東西很玄妙的,大概越在乎越爭吵吧。”劉涉川用跟大人交談的神情笑看她。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個風流儒雅的阿爹確實經常惹娘親哭泣。 “那一定怪阿爹,阿爹不夠體恤娘親。” 這話著實大膽,但也只有劉玉潔敢說。 大姚氏去世之前,雖說劉涉川只有小姚氏一個姨娘,但卻有很多通房,家里還養了兩個梨州歌伎。 這個世上最愛他的男人,最好的父親,其實是個壞男人。劉玉潔心情復雜。 哪有做女兒的這樣議論父親!劉涉川有瞬間的失神,卻忘了斥責。 不禁憶起阿瑩走的那天,剛下過一場雪,早膳也沒吃多少。他過去哄她,向她解釋通房馬氏懷孕真的是個意外,他也不知馬氏膽敢不喝避子湯,要打要殺任由她發落還不成。 阿瑩難得平靜,溫順的聽他道歉,神情蕭索,忽然笑了,眼底有一抹難掩的疲倦。一面給瑞哥兒穿衣服,一面說要回娘家看看。 這一去再也未回。 雨天路滑,被兩輛失控的馬車撞翻,跌破腦袋,不知為何,一聲不吭的就去了。 他消沉很久,幾乎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