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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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賀瀝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上司趙然一陣風般攝到了太師府。 在趙然的書房內(nèi),賀瀝又被迫正襟危坐傾聽趙然扯淡。 賀瀝素來是個深沉人,雖然趙然東拉西扯的不肯說正題,他依舊微微含笑做出傾聽的姿勢,專注地篩選著趙然的話,以求沙里淘金,發(fā)現(xiàn)趙然的真實企圖。 趙然扯了半天淡,這才笑嘻嘻開始進入正題:“賀瀝,你確定要留在京城?” 賀瀝垂下眼簾,略一思索,道:“是,大帥。”這是他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不會輕易改變。 趙然起身走到窗前,鳳眼微瞇看著外面,臉上春風般的笑意已經(jīng)消失無蹤——他的書房外面警衛(wèi)森嚴,一排甲胄鮮明的親兵靜靜佇立,隔開了外界的一切窺視與竊聽——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冷酷:“賀瀝,你真的確定?鄭曉如今可是常居京城,這些年你變化很大,別人也許認不出你,難道鄭曉也認不出么?” 賀瀝心頭一凜,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那個夜晚。 也是在這里,在這個房間,還是少年的他接下了那個使命——毀了鄭曉! 不過,機會真是太好找了! 陛下的親外甥,鄭太尉的嫡子,鮮衣怒馬意氣風發(fā)驕橫殘暴,鄭曉渾身都是毛病。 若是當時鄭曉能夠出手阻止他的惡奴行兇殺人,賀瀝也不會下狠手。 可是鄭曉沒有。 鄭曉只是皺著眉頭看他被菜農(nóng)挑的藕污了的貂裘,而他的奴才正一腳踹向菜農(nóng)心窩。 到了現(xiàn)在,賀瀝還是從不后悔。既然當時就做出了決定,他便不后悔。 只是連累了大哥大嫂和侄女梔梔,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抬眼看著趙然高挑清瘦的背影,心中有些苦澀:趙然永遠都是高高在上,永遠都能夠直擊人心,他太聰明,也太幸運了,生來就擁有了一切,根本不知道對于自己這樣的人來說,高官厚祿雖然重要,可是親情也很重要。 賀瀝低聲道:“大帥,末將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趙然嘴角微挑,笑了笑,道:“如今有兩個職位,你和阿佳一人挑一個。你先挑選么?” 賀瀝細長的眼睛亮了亮,毫不客氣地道:“謝大帥!那末將就不客氣了!” 尚佳是大帥親密的小兄弟,他從來都不敢想象自己能越過尚佳,當然要抓住這個就機會了! 趙然大步走到書案前,從玉石鎮(zhèn)紙下拿出兩張紙,攤到了書案上,抬眼看向賀瀝,鳳眼微瞇笑容狡黠,臉頰上可愛的小酒窩時隱時現(xiàn):“這是兩張樞密院的委任狀,已經(jīng)蓋上了我的印章,你選好后自己填上名字即可!” 賀瀝上前細細一看,發(fā)現(xiàn)一張是殿前副都指揮使的任命,一張是滄州經(jīng)略安撫使的任命。 殿前副都指揮使自然是留在京城任職的,而滄州經(jīng)略安撫使卻要遠赴滄州上任。 賀瀝原本便是滄州經(jīng)略安撫副使,如今升任滄州經(jīng)略安撫使原本是情理之中之事,可是如今他想留在京城…… 他抬眼看向趙然,總覺得趙然的笑不是好笑,自己隱隱然又要被趙然給坑了。 趙然瞧著笑瞇瞇的似乎很好說話,卻也不是好相與的。 他只能做出選擇。 賀瀝拿起一根羊毫筆,在硯臺中蘸了蘸,在殿前副都指揮使的委任狀上填下了自己的名字——“賀瀝”。 見狀趙然笑了,道:“咦?你不是要去探尚佳的病么?怎么還不去?” 賀瀝:“……”還不是大帥您把我給拉了過來! 離開太師府之后,賀瀝騎在馬上邊走邊思忖,總覺得趙然最后那句話似有深意,卻又猜不出他是何意。 思忖到了最后,賀瀝干脆打馬向杏花胡同而去。 他手下那些親隨見狀,忙一夾馬腹,都追了過去。 聽說賀安撫使來探病,尚夫人想了想,還是不認識這位大人,便道:“不知這位大人是——” 春分聲音清脆:“稟夫人,賀安撫使便是滄州經(jīng)略安撫副使賀瀝大人,是公子在滄州戰(zhàn)場的同僚!” 尚夫人這才明白了過來,想了想,問道:“春分,現(xiàn)在誰在東院陪著賀大人?” 春分脆生生答道:“稟夫人,是佳音哥哥和天和哥哥!” 尚夫人含笑道:“傳我的話,就說你們公子剛服過藥,已經(jīng)睡下了,替我謝過賀大人!”阿佳如今這個樣子,第一要務是把身體養(yǎng)好,怎能見客呢? 春分答了聲“是”,一溜煙跑了。 眼看著丫鬟們已經(jīng)把雪白的琉璃繡球燈掛上去了,尚夫人便轉(zhuǎn)身進了房內(nèi)。 尚佳正躺在床上,闔著眼睛似睡非睡,李梔梔拿著那本從宛州帶來的《玉樓夢》讀給他聽。 《玉樓夢》是一出青年男女的愛情悲劇,很是悲惻纏綿,惹人流淚,李梔梔覺得辭藻華美情感動人,非常的喜歡,因此讀了給正養(yǎng)病的尚佳聽。 誰知道尚佳審美和她截然不同,最不耐煩聽這些哭哭啼啼哼哼唧唧的故事,尤其討厭里面的男主人公一天到晚情情愛愛卿卿我我風花雪月,一點正事不干,好像生下來就是為了偷香竊玉談戀愛。 李梔梔讀得聲音都哽咽了,險些落下淚來,再去看尚佳,卻發(fā)現(xiàn)尚佳早靜悄悄睡著了。 李梔梔:“……” 尚夫人進來的時候,李梔梔正探身過去偷瞧尚佳的睡顏。 見尚夫人進來了,李梔梔悄悄招手,讓尚夫人過來一同欣賞:“姨母,您看阿佳哥哥的眼睫毛,真的好長啊!” 尚夫人見狀,忍俊不禁走了過去,陪著李梔梔一起欣賞。 床頭邊小幾上放著一個四季花卉紗燈,柔和的燈光映在尚佳臉上,他那濃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打下絲絲縷縷的陰影,鼻梁挺秀,嘴唇微微抿著,因為消瘦,下巴也尖俏得很…… 尚夫人和李梔梔一起欣賞了片刻,覺得自己的兒子真是太好看了,心中滿足得很。 她伸手在尚佳額頭試了試,發(fā)現(xiàn)他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顯見正在退燒,心情更加不錯,便留下尹mama和谷雨守著尚佳,自己帶著李梔梔用晚飯去了。 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如今正是八月十六的夜晚,天空一輪明月,撒下滿地的清輝。 尚夫人帶著李梔梔緩步走在竹林間的小徑上,傾聽著竹聲,欣賞著皎潔的月華,心情很是放松。 因為尚佳病情好轉(zhuǎn),尚夫人也有閑心考慮別的事情了。 她一邊走,一邊告訴梔梔:“我今日在益陽侯府的別業(yè),聽人說朝廷的大臣正在與北遼使團談判,若是談成了,朝廷征北大軍便要正式班師回朝了,到時候阿佳怕是有新的任命。” 聞言李梔梔心跳加快了一瞬,忙道:“姨母,那阿佳哥哥會留在京城,還是會調(diào)去外地?” 尚夫人清麗的臉上閃過一絲迷茫:“怕是都有可能……” 李梔梔原本輕松的心情頓時變得沉重起來。 等賀瀝離開尚府,已是月上中天時分。 他心情平靜,在月下的京城杏花胡同中緩轡而行,心中思索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新的任命一時半會兒還下不來,他得先買一個小宅子,然后追著大帥詢問侄女梔梔的下落…… 賀瀝的親信秦羽縱馬趕了上來,指著前方低聲道:“大人,您不是想看延慶坊附近的宅子么?那個徐經(jīng)紀上次帶屬下看的宅子就在前面那條小巷里!” 聞言賀瀝愣了愣,心道:距離尚佳府邸這么近? ☆、第 70 章 用罷晚飯,尚夫人又要去探望尚佳了。 李梔梔特別想跟著尚夫人去看尚佳,可是理智上卻知道自己不該去,去的話便是不矜持了,只得眼巴巴看著尚夫人去了。 晚上沐浴罷,李梔梔披散著微濕的長發(fā),拿了一個錫制噴壺,把把正房內(nèi)外的花花草草全給澆了一遍。 把花花草草都澆完了,她還有些意猶未盡,便拿了把剪刀,把那些花花草草給修剪了一遍。 小櫻知道李梔梔最享受蒔花弄草的過程,便不去打擾,讓如珠如玉自去洗澡,她自己坐在一邊歇息——今天事情太多了,似乎過得特別漫長,她們也都累壞了。 李梔梔立在窗前修剪窗臺上擺著的一叢吊蘭的枯葉,心里卻在默默想著心事。 等滄州戰(zhàn)事塵埃落定,阿佳哥哥不知又要調(diào)往何處?到時候她又會在哪里?是跟隨尚佳哥哥去任上,還是陪著姨母在京城? 李梔梔有一種想法,無論她到了哪里,似乎都是有趣的冒險,只是她還是不愿意和姨母及阿佳哥哥分開。 “咔嚓”一下剪去吊蘭的一條黃葉之后,李梔梔開始在心里思索起不和姨母及阿佳哥哥分開的法子。 對她來說,出現(xiàn)問題的話,與其消極逃避等著別人去解決問題,不如自己勇敢地站出來,積極地面對。 尚佳一直在昏睡,尚夫人過去才把他叫醒。 尚夫人走到沉香木雕花大床邊,俯身把尚佳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開始從尹mama手中接過藥碗,把碗遞到尚佳嘴邊,開始喂尚佳吃藥。 不管尚佳多大了,在她面前,他永遠都還是那個需要她保護照顧的孩子。 尚佳今年都十九歲了,還被母親抱在懷里吃藥,未免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推開母親,卻力不能支,最后只得乖乖地就著母親的手,把那碗藥給喝了下去。 尚夫人見他把藥喝完了,便從自己隨身的荷包里掏出一粒薄荷香茶塞到了尚佳口中,然后輕輕地把尚佳放回了靠枕上。 尚佳含著這粒薄荷香茶,一動不動躺在那里,默默想著心事。 尚夫人命如畫搬了張琴光漆春凳過來,在床前坐了下來,靜靜看著兒子——對于尚佳,她好像永遠都看不夠,怎么看怎么覺得好看。 尚夫人一直覺得奇怪:她一點都不覺得尚天恩好看,可是為何她的阿佳會這么好看呢? 她不知道的是,尚天恩也常常在內(nèi)心感嘆:我的阿佳這么好看,都是因為生得像我啊哈哈哈! 尚佳被母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又不能讓母親不看自己,只能放空思緒,考慮著滄州戰(zhàn)場的善后之事。 在抗擊北遼的后期戰(zhàn)役中,經(jīng)過一場場的拉鋸戰(zhàn),他們在主帥趙然的率領下,不但把北遼軍隊趕出了大周國土,而且破天荒地占領了兩國間的大片爭議地帶。 這大片的爭議地帶,五十多年前屬于大周,后來被北遼搶占而去,就再也沒有奪回,如今住的大都是北遼牧民,想要真正把這一大片變成大周的牢固疆土,還得不少年苦心孤詣的經(jīng)營。 因此,滄州先前的經(jīng)略安撫使的權(quán)限就有些不夠了。 趙然大哥私下里提到過,他已經(jīng)上奏永泰帝,請求新設滄州路節(jié)度使一職,以統(tǒng)率管理滄州及長青山以北的大片土地。 派往滄州的新任節(jié)度使肩負著重任,堪稱任重而道遠。 趙然大哥一定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如今趙然大哥麾下的眾位將領,經(jīng)過細細比較權(quán)衡,最適合這個職位的人便是他和賀瀝兩人。 但是尚佳覺得自己比賀瀝更合適,因為他更年輕,更有精力,并且愿意在滄州多年經(jīng)營,而賀瀝則需要忙著安家娶妻生子,得幾年工夫才能定下來。 見兒子心事重重,尚夫人便自得其樂地打量著房內(nèi)環(huán)境。 因為當時布置時就考慮著要阿佳和梔梔在這房里成親,所以臥室內(nèi)的家居擺設都極為精致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