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謝家是早派了身體矯健又識字的仆從去看榜了的。

    據(jù)說好多大戶人家都是這樣的做法，天沒亮就派出奴仆在最前頭等著，一等榜單張貼出來就第一時間看到，然后飛奔而至。

    又有許多報子，專看了榜單去報喜，好討賞。

    畢竟這一日，不管有多少人來報，考中的必然會給賞錢，當(dāng)然他們也往往事先就打聽了一些考生的住處，并能不能給出賞錢這樣的事，這一天便很有目的性地去報之前看好的那幾人。

    像這樣的日子，雖然當(dāng)場去看的考生也不少，但往往也有太多人因為擠不上前看，而都窩在家里或客棧里、租房里，有的等報子來報，有的則晚些時候再去看，還有有些性子緩的，甚至到了第二天再去看也是有的，畢竟第一天去看榜的人實在太多了。

    謝家人當(dāng)然還沒有從容到第二天看榜單的份上，不過既然有家仆可使喚，自然也都在家等。

    今天這樣的日子，只怕比開考那天還亂些。往年失意的舉子鬧出事來的也不在少數(shù)，畢竟今日不像當(dāng)日大家都一門心思為著赴考去，便有摩擦，怕耽誤自己也都忍氣吞聲了。

    這天落榜的學(xué)子中性子差的和人沖突起來，把人打死打殘也是有的。

    因而謝家人里便是有想去自己看榜的，也被謝安歌阻止了，畢竟如果中了，還要殿試呢，這當(dāng)兒出門運(yùn)氣不好受點什么傷的，那還不糟糕。

    等待的時間度時如年，謝家的主子們分了男女內(nèi)外坐著，有一點兒風(fēng)吹草動，都以為是回報消息地來了。

    初時，大家賞喝著茶，言笑自如；漸漸地，便都有些坐不住了，明明只過了一時半刻，卻好像大半天都過去了，都眼巴巴地盼著，心里念著：怎么還未曾有人回來？

    幾個被謝安歌斷說也許能中的，時而覺得自己高中，面帶微笑，時而覺得考不中，坐立不安。

    也不知等了多久，突聽得外頭一陣喧嘩，大家便都站了起來，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必是有好消息來了！

    果然，便有仆從歡天喜地地前來報喜，是個叫來喜的小廝，長著一張圓臉，看著就喜慶，說話做事都很伶俐，這不一得了消息，他就往這邊趕來了，也為了能得頭一份兒的賞錢。

    “老爺、夫人，我們家大少爺中了！中在第二十名！”

    “大哥中了！大哥中了！”謝蘭馨高興得幾乎跳起來，秀雅的臉上滿是歡喜的神情，她迫不及待地跑到鐘湘面前，“娘，您聽到了沒？大哥中了！”

    鐘湘臉上的笑容也是掩不住，道：“是啊，你大哥中了！”

    謝李氏等人也都紛紛向鐘湘道喜：“弟妹，恭喜恭喜啊，云軒侄兒果然是有才的！”

    “我早料著云軒侄兒必是能中的，果然！”

    “恭喜恭喜啊！”

    謝月牙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聽到謝云軒中了，卻遲遲沒等來她爹中了的消息，心中帶了一絲嫉妒，再者，謝家對他們家的人也太不重視了，怎么謝云軒的消息傳來了，卻沒有她爹的消息呢？不過她雖然心中不滿，此時卻不好露出來，借著喝茶的當(dāng)兒，調(diào)整了表情，便也起身走了過去，臉上帶著笑意，跟謝蘭馨道喜：“阿凝，恭喜了呢！”

    謝玉珠則喊住來喜，急急地問道：“對了，就云軒哥哥中了嗎？我爹他們怎么樣呢？”

    大家便頓時止住了聲音。

    來喜規(guī)矩道：“大少爺中舉的消息是報子送來的，其他幾位老爺?shù)南⑦€沒傳來呢，去看榜的還沒回來！”

    謝月牙眸光閃動，本來不安穩(wěn)的心，便松了一下，沒剛才那么著急了：也許爹爹名次稍稍落后了一些吧。

    謝蘭馨便忙道：“你們別著急啦，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了。我們家去看榜的只怕也快回來了。”

    鐘湘也道：“報子們也有腳快腳慢的，還總不愛一次就把喜訊傳完，嫂子們別急。”

    謝玉珠的娘是個心寬的，可以說謝玉珠不但長相隨了她，那性子多半是也隨了她的，她笑著道：“我可不急，我家老爺早就沒想著中了，今兒能聽到云軒的消息也就夠歡喜的了。”

    謝顏清的娘看著是個有些精明的婦人，說話也很中聽，她笑道：“說的是呢，有云軒這個好消息，也不錯了，當(dāng)然，我們家若能多中幾個就更好了。”

    只謝月牙的娘本就擔(dān)心丈夫這次的考試結(jié)果，再加上不大會說場面話，況幾個嫂子都說了，她只捧著茶杯，也沒說什么。

    外頭謝安遠(yuǎn)等人也都對著謝安歌道喜。

    謝蘭軒聽說哥哥中了，當(dāng)場就翻了兩個跟斗，惹得謝安歌笑罵了一句：“你是猴孫么？這般跳脫！”

    大家便忙道：“這不是為他哥哥高興么，元寧你就別怪孩子了。”

    “還是元寧會教導(dǎo)孩子啊，這么年輕的進(jìn)士，天下也是少有呢！相比而言，我們真是慚愧啊。”

    “元寧家這是家教好，從叔祖往下，代代都是進(jìn)士呢。蘭軒只怕將來也少不了一個進(jìn)士呢。”

    謝安歌便只能道：“幾位兄長太過夸獎了。”

    有了這么謝云軒的好消息，大家歡喜之余，不免也更期待起來。

    只聽得報馬連傳，卻好幾撥都是通傳謝云軒中舉之事，看著謝府的管家們一一都給了賞錢，大家恭喜之余，不免心焦，露出失落的神色來。

    只聽得報馬連傳，卻好幾撥都是通傳謝云軒中舉之事，看著謝府的管家們一一都給了賞錢，大家恭喜之余，不免心焦，露出失落的神色來。

    正是氣氛有點兒開始別扭之際，謝家看榜的人回來了，他氣沒喘勻就被帶到謝安歌他們面前，一抬頭看到幾位老爺盯著他的充滿期望目光，更是說不出話來。

    謝安歌便吩咐：“給他口茶喝，叫他慢慢說。”

    那蘇州舉子便忙端了自己的茶給他：“若不嫌棄，我這兒的茶正是溫的。”

    “多……多謝公子。”那仆人忙接過茶來，歇了一氣，把那杯茶一飲而盡，才歡喜地道：“老爺，咱們家大少爺中了，和老爺、寧老爺也都中了！”

    他說的和老爺便是謝顏清的爹謝安和，寧老爺則是單人前來的謝安寧，四年前謝安歌他們剛回家的時候，他和他新婚妻子曾來考過舉人，那時沒中。去年他又來考舉人，和謝云軒一道考中了，如今又是一道中了進(jìn)士。

    謝安和謝安寧自然歡喜無盡，謝玉容他們的爹早就想著了，雖失落，卻也依然自然地笑著說恭喜，謝安遠(yuǎn)就不由非常意外了，他一臉不能置信：“只有他們，沒別人了？”

    那仆人搖搖頭：“和老爺中在第一百一十七名，寧老爺中在一百四十名，這已經(jīng)最后一名了。”

    謝安和與謝安寧聽得自己名次這般低，倒不由有些失落：“看來我們只能中個同進(jìn)士了！”

    這倒有些尷尬啊，“同進(jìn)士”向來和“如夫人”并稱，不是很好聽啊。

    “能中就不錯啦，再說不是還有殿試么，那時候，你們好好應(yīng)答，只怕名次還要前面些啊。”謝玉容的爹便道。

    “借兄長吉言了。”謝安寧想想自己和孫山一樣的名次，便是殿試表現(xiàn)再不錯，也難到二甲啊。不過好歹和名落孫山的謝安遠(yuǎn)一比，也當(dāng)知足了。

    謝安遠(yuǎn)還是不能相信，別人幾乎都中了，他居然不中。

    謝安歌雖然早料到了，此時便也只有安慰：“只怕漏看了也是有的，兄長莫急！”

    那仆人也忙點頭：“那名單這般長，小的只怕漏看了也是有的！”雖然自己確定沒有漏看，但此時也只能這般說，“不如小的再去看看？”

    “還是另叫人去吧。”謝安歌道。

    里面謝蘭馨也同樣安慰不敢置信的謝月牙：“月牙jiejie，別急啊，只怕一會兒報子就來報喜訊了。”

    報子是接連不斷地來了：

    “恭喜貴府謝安和老爺高中一百十七名！”

    “恭喜貴府謝安寧老爺高中一百四十名！”

    一遍又一遍。

    謝家忙著給賞錢。

    接著賀客也來了。

    最先到的自然是鐘家的人，他們也都早讓人去看了榜的，這時候當(dāng)然舉家都來賀了，臨近的其他與謝家略有些交情的也都一一登門道喜，謝安歌夫婦并謝蘭馨兄妹并謝家上下忙著應(yīng)酬賓客，一時忙亂，便顧不得那些失意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有點兒流年不利，唉

    ☆、第九十七章 好事成雙

    謝月牙眼見大家都去奉承謝蘭馨母女了，沒人理會她,臉色便有些不好看,她不太肯相信自家爹爹會不中，覺得定是謝蘭馨家仆人看漏了,報子也晚了的緣故,便拉了她娘避開了大家,去外頭打聽消息。看著大家眾星捧月一般的簇?fù)碇x蘭馨,她頗有些而難受，不管怎樣，還是離開的好。

    這時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謝蘭馨母女那邊,也沒有幾人注意到謝月牙母女的離開,便是注意到的,也完全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謝月牙在外頭找到了同樣被冷落在一邊的父親。

    謝安遠(yuǎn)見自己的喜報遲遲不到,笑容頗是勉強(qiáng)，哪里還能應(yīng)對那些來恭喜的人,也同樣避在了一邊,只等謝府第二次派去看榜的人回來,或者報子前來。

    謝月牙見此，不由道：“爹，不如我們自己去看榜吧？這會兒不早了，看榜的人只怕也散得差不多了。”

    謝李氏也道：“對，別人看榜總沒那么盡心呢。”

    謝安遠(yuǎn)想了想，便道：“那好，我去叫他們給我準(zhǔn)備輛車子，我們過去看。”

    這時候他們當(dāng)然沒有去找謝安歌他們了，直接就去車馬棚那邊叫人備車。

    這樣的要求，倒也謝府的仆人到也沒說什么，（還是問一句他們?nèi)ツ膬海浚┲皇莻涞能囎匀恢皇瞧胀ǖ能嚕⒉幌裰x蘭馨她們平日里出行的那般舒適，謝月牙不免有些兒不舒服。

    看管車馬的見她不虞，便解釋：“今日到府的訪客多，因而也需備著不時之需，月牙小姐多多包涵。”

    謝月牙面上自然很通情達(dá)理地道：“那自是客人要緊些，我們反正也不是遠(yuǎn)行，無礙的。”

    坐上車便把臉色放了下來，只是鑒于趕車的也是謝府人，并沒有說什么。

    一行人到了張貼榜文處，此時那兒依然是里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謝月牙和謝李氏便沒有下車，謝安遠(yuǎn)擠進(jìn)人群去看榜。

    謝月牙心提在半空，兩只手緊緊地交握著，眼幾乎眨也不眨地看著父親在人群中隱約的身影，心里暗暗祈求：爹爹可一定要中啊！

    謝安遠(yuǎn)好不容易才擠進(jìn)最里頭，幾乎半條命都擠沒了，旁邊是各種嘈雜的聲音，有看到自己的名字，高呼“我中了”的，發(fā)現(xiàn)自己沒中嚎啕大哭的，更有許多因為擁擠而起了沖突罵罵咧咧的聲音，外頭擠不進(jìn)來看榜的在那兒一直催著榜前的這些人：“喂，快點啊！前面的看完地趕緊走開啊，都擠在前頭做什么？”

    謝安遠(yuǎn)把這些聲音都屏除在耳外，聚精會神地從最右側(cè)最上首的第一名開始看起，一個個名字仔仔細(xì)細(xì)地看過去，看到姓“謝”的便眼前一亮，看到有“安”字，更是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有末字中帶了“遠(yuǎn)”的也讓他心頭一跳，然而，從二十名的謝蘭軒，一直看到最后一名的謝安寧，分別帶了“謝”或“安”“遠(yuǎn)”這三字中的任何一兩字的名字不少，可就是沒有連在一起的“謝安遠(yuǎn)”。

    “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謝安遠(yuǎn)又從頭仔仔細(xì)細(xì)地看起。

    還是沒有。

    一直看了三遍，幾乎眼都看花了，就是沒有“謝安遠(yuǎn)”。

    旁邊有人忍不住對他道：“好啦，再看幾遍，中的就是中了，沒中就是沒中，你呆在這兒生根發(fā)芽也沒有用。”

    后邊要看榜地也要擠他出去：“快走開！別妨礙別人看榜啊！”

    一時恍惚的謝安遠(yuǎn)就這么被后面的人逐漸擠出了人群外。

    “我怎么可能不中！我怎么可能不中！”謝安遠(yuǎn)不肯相信，還想再擠回去看。

    旁邊的人對這樣的情景也不知看到過多少了，見怪不怪了：

    “每個考不中的都這么想的，你看開點！”有好心的隨口安慰一句。

    “不中也是挺正常的，一看你就不像個能中的樣！”有言語刻薄的隨口譏諷。

    “不可能！考官無眼啊！我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怎么可能不中！”更有同樣落第的舉子在那兒哭號。

    謝月牙在車上等了大半個時辰才見到爹爹恍恍惚惚走出人群的身影，頓時更為不安了。而謝安遠(yuǎn)此時似乎完全忘了該往這邊來找女兒，竟踉踉蹌蹌地跟著另外幾個人往另一邊去了。

    謝月牙忙叫車夫把車子趕過去，叫他：“爹！爹！你去哪兒？”

    謝李氏也著急地叫：“她爹，你去哪兒？”

    聽見妻女的叫聲，謝安遠(yuǎn)才回過神來，停住了腳步。

    謝家的車夫忙停好車，把他扶上車來。

    謝安遠(yuǎn)坐上車，沮喪地道：“榜單上沒有我的名字，我真的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