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這是永生花,經過處理,可以保持好幾個月的花期。她當時聽說容以諾不愛鮮花,便買了永生花去探病,她看著永生花,便一下子響起了她。 容謝輕聲道:“那一次,我才明白,不管怎么樣只有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我很慶幸你的骨髓可以跟以諾的配型,我才會有理由能夠留住你。” “我打算過幾天就去接mama,”柳葭直截了當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我?”容謝莫名地覺得有些緊張,他還沒有見過柳葭的母親,“你覺得……適合嗎?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在場,會不會讓她十分生氣?” 肯定會很生氣,但是到哪一種程度她自己都無法估計。她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mama很可能會打她一頓然后放話說再也不認她,只是她們畢竟是血脈相連又這么多年一直相依為命的母女,母親肯定不會真的不要她這個女兒了。 “我到時候會把姿態擺到最低的,如果情況不妙,我就立刻離開。”容謝道,“你覺得這樣安排可以嗎?” 柳葭看著他,百味陳雜,其實他完全可以不跟她在一起的,那樣也就不用這樣小心翼翼、瞻前顧后。他們在一起總是有人要受委屈,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看好這段前景,可還是這樣去做了,明明她跟容謝,都是最會趨利避害又最理智的人。 他們實在都太傻了。 ☆、第七十三章 私人醫生今天是最后一次來探病,容謝的情況恢復得不錯。他看著拆下來的紗布條,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自語道:“有時候真恨不得去抓,太難受。”皮膚表層的傷口結痂便會很癢,很多人往往會忍不住去抓,結果好端端地把傷口都抓壞了。 柳葭聽到了只言片語,倏然轉過頭,目光如電:“……覺得癢?” 容謝笑道:“你聽岔了。” 她早就在懷疑他,從一開始便是,可是最后的懷疑卻被一碗熱湯給打碎了。她覺得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夠忍住那種疼痛而面不改色,可是容謝并不是一般人,她也見識過了。柳葭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在他腿上坐了下來:“原來是我聽錯了呀。” 她現在不僅懷疑他的腿根本沒事,甚至還開始懷疑那碗湯根本就是故意打翻的,他真是使得一手好苦rou計。虧她當時都緊張地出了一頭汗。 容謝知道自己暴露了,強辯道:“我也是最近做了幾回復健,才開始有知覺的,你難道還不盼著我好?” “我當然盼著你好,但是……”她抬起手,捏住他的領帶結,緩緩往上收緊,“我最討厭別人故意騙我。” 容謝注視了她一會兒,揣摩著還有沒有可能把她騙住,最后長長嘆息道:“既然都被揭穿了,我還要耍賴不承認也沒什么意思……”看柳葭皺著眉的樣子,他就后怕,他從小到大不是聽母親的訓斥,就是被張姨說教,他們容家的傳統就是女孩子就是要放在手心上寵愛,而兒子就要嚴厲對待。就連他父親在世的時候也常常說“慈母多敗兒”,對他厲害得很。 他可不想再聽柳葭也來對他說教。 這個時候,唯一能阻止她那張嘴的便只有一個辦法,便是用自己的嘴堵住她的。容謝心里這么盤算,便也這樣做了,但見柳葭的眉皺得更深,卻又無可奈何。他一把抱起她,站起身來走了幾步,把她放在床上,直接壓了上去:“要不要試試看,我的腿到底恢復到了什么程度?” 柳葭早已猜到了他的腿根本就是有知覺的,卻沒有想到已經可以抱著她毫不費力地行走的地步了,這絕對不是這幾天內才好的。可是這么久以來,他居然一直坐在輪椅上裝殘疾。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惡趣味? 她瞠目結舌,無法理解:“多、多久了?我是問,你恢復到能走路的時候已經有多久了?” “這得讓我稍微回想一下,”容謝看著她,臉上笑意漸濃,“大概就在我叔叔病倒之前吧,那個時候我已經可以自己慢慢走,不用別人扶了。” 他開始裝作雙腿失去知覺,是為了讓容亦硯放松警惕,可是這之后便完全沒有必要了。柳葭忍不住問:“那之后呢?之后是裝給我看的?” 容謝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你說呢?”他貼近她的耳邊,緩緩道:“如果說,你是狡猾的狐貍,那我就等著你自動掉下陷阱的獵人,我不裝殘廢,又怎么能讓你感到一點內疚,然后回來看我?” 柳葭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變了好幾回,最后還是認命了,她最大的優點便是事情已經發生,就懶得再去糾結。她閉上眼,重重地嘆了口氣:“我是斗不過你……” 容謝慢慢地打開她的衣扣,在她的鎖骨上咬了一口,柳葭微一戰栗,睜開眼皺著眉看他。她不由想起那個晚上,她以一種極其糜爛的方式羞辱了他,現在要輪到她了么?容謝看出了她眼睛里的驚懼神色,微笑著安撫:“別擔心,我總是舍不得讓你受苦。” —— 他嘴里說得越溫柔,行動卻是毫無寰轉。他如箭,直接釘入了她的身體,直到內心,根本不留一絲余地。柳葭皺了皺眉,卻沒有對于他有點粗魯的動作呼痛,只是扶住了他的肩。她雖然性子柔和,但也很能忍耐,硬是一聲也不吭。 容謝看見她的表情,便停下來不再動作。他伸手整理了一下她的黑發,輕聲撫慰:“沒事,你覺得難受就跟我說,我停下來。” 柳葭凝視著他,微微一笑:“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她順著他的肩胛輕撫到凸起的蝴蝶骨,主動迎合上去:“我想感覺到你……”容謝拉下她的手腕,在她的手心吻了一下:“好。”他垂下眼睫,便如有一片淡色陰影遮擋在眼瞼,他朝她的唇靠近過去,在幾乎貼近的地方卻又停住,只是看著她。 柳葭明白他的暗示,忍不住笑著主動吻了他:“你就像小孩子一樣——”可是下面半句話就沒有辦法再說出口,他用了自己的行動表示他的反駁。 —— 柳葭躺在床上,慵懶得連根手指都不想動。容謝還非要纏著她不放,有一下沒一下地啄吻。她實在受不了,抗議道:“你還有完沒完?我都還沒跟你算賬,你竟然騙我騙了這么久。你說以后從你嘴里說出來的話,我還能不能當真了?” 容謝笑道:“為什么不能?我也就是這件事上瞞了你一陣,如果不是這樣,恐怕你現在早就飛回德國去了吧?” 柳葭頓時語塞。如果他們第一次見面,他便是好好的,她恐怕就立刻放心地離開了。他預計得一點不錯。柳葭摸了摸他汗濕的頭發,良久道:“你早點去辦簽證吧,越快越好,免得我想多了就反悔。” 她會說要帶容謝去見她的母親,完全是依靠一時沖動,如果深思熟慮,便會覺得其中諸多不妥。可是總也不能就這樣瞞著一輩子,他們的一輩子這么長,不管是對于容謝,還是她自己,都是那么不公平。 容謝定定地看著她,微笑道:“好,我馬上就去辦。” 他辦事向來都是雷厲風行,根本不必讓人催促,可這回卻一拖拖了一個多月才辦好簽證。他第一次被拒簽的時候,柳葭都覺得匪夷所思,他的申根有這么多,幾乎遍布了全世界,怎么可能會簽不出一個德國的旅游簽? 她隱約覺得這次行程將要不順,可還是把擔憂壓在心底。她都還沒開始跟他并肩作戰,就要覺得不安退怯了嗎? —— 柳葭站在病房外面的時候,發覺她的母親正跟外籍醫生聊天,不知道聊到什么,她一直都在笑。她輕輕地敲了敲門,正在聊天的兩個人立刻就發現了她。醫生站起身,跟她打個了招呼便出門去了。 母親驚喜地看著她:“你之前說要晚幾天回來,也沒說具體幾天。我正擔心過幾天下大雪,你再要回來就會被滯留在機場了。” 柳葭走進病房,直接坐在床上,笑道:“是啊,我剛下飛機就聽了天氣預報,說這次的雪很大,這天色看起來也昏昏的。”她一動,原本站在門邊的容謝便被徹底暴露在柳葭mama的眼皮子底下。 她疑惑道:“這是你的朋友嗎?你怎么不招待人家進來?” 柳葭滿不在乎地開口:“是我朋友,媽,沒事的,你就讓他在門口站一會兒吧,又沒關系。”她在飛機上想了很久,沒有必要一上來就介紹容謝的身份,反而還要故意對他態度不好,她越是這樣,她mama就越會關心容謝。 果然,她母親立刻柳眉倒豎,怒道:“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這樣不懂禮貌?”她走過去,直接把容謝拉了進來,笑著說:“你看柳葭這孩子真是不懂事,竟然就這么把人晾在一邊。你別往心里去啊。” 容謝還是有點局促,他這點局促也的確不是裝出來的,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女人——她是柳葭的mama,也是他心懷愧疚之人,子承母罪,他母親所犯下的罪過,他必然要背負起來。他忙阻止了對方準備為他泡茶的舉動:“阿姨,不用泡茶,那太辛苦了。” “泡茶會辛苦嗎?你也太客氣了吧。”柳葭的母親打量了他幾眼,滿意地點點頭。眼前這個男人看上去便是一表人才,氣質高貴,又很懂禮貌。她轉頭一看自己的女兒,只見她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就坐在那里喝起來,也沒有半點想招呼客人的心。兩相對比,她越看越生氣,明明從前柳葭不是這樣的,在外人面前更是乖巧有禮,怎么現在變成這樣? “柳葭,你站起來,你看看你像什么樣——”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立刻被容謝打斷:“阿姨,你別生氣,才剛下飛機,柳葭也是累了。” “她是累了,你就不覺得累嗎?” 柳葭見效果差不多了,便插話道:“我沒讓他來,他是自愿跟著來的。” 容謝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收斂住,正色道:“對,我是自愿的。我想飛行時間太長,跟著過來照顧一下柳葭也好。” 柳葭的母親拉住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的身邊,笑著問:“你叫什么名字?” 這個問題是根本逃不開的,不過時間早晚而已。他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叫容謝。” “容謝……”她又緩緩地重復了兩遍,凝神看著他,“你叫容謝?你mama姓謝嗎?”柳葭驟然一驚,便知道不好,她母親的反應實在太快,立刻是直接切中要害。容謝艱難地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可是他這樣的神情便已經說明了一切。 “容謝,容謝,你是那個女人的兒子,你不知道你mama做過什么?”她立刻站起身,杏目圓睜,“你看看你這張臉,跟她長得多像啊,你以為我會猜不出來嗎?” 柳葭忙上前,伸手扶住mama的手臂:“媽,你先別生氣……” “你讓我別生氣?你現在才讓我別生氣?我剛才還在想你今天是怎么了,原來都是故意做給我看的,你以為你這樣做了我就會讓你們在一起?休想,你們休想在一起!”她越說越激動,最后一句話卻是沖著容謝去的,“你現在就走,別仵在我面前,我根本不想看到你!” 容謝低著頭,輕聲道:“阿姨,求求你——”他從來就沒有這樣低聲下氣過:“求你讓我跟柳葭交往,我喜歡她,愛她,尊重她,不能和她分開。” “你愛她?愛是什么?愛不就是個笑話,誰沒有愛過,誰又沒有被別人愛過,你愛她,我就一定要讓你們在一起嗎?”柳葭的母親越說越氣,直接握拳捶打在他身上,“你出去,快點出去,我絕對不會答應的!” 柳葭忙上前拉住自己的母親,一邊給容謝使眼色,讓他先出去,再這樣放任下去,她懷疑她的母親就會上前攻擊容謝。到時候這場面只會變得更加不可收拾。可是容謝卻執拗地站在那里沒有動,也沒有任何反抗的舉止,任由對方捶打推搡:“阿姨,我一定會對她好的……” 她的母親憤怒至極,幾乎是單方面地廝打著他,甚至他的頸上也很快出現了指甲的劃痕。柳葭再也看不下去,拉住容謝的手臂:“你先走吧。”現實比她能夠想象的還要更加糟糕,容謝再這樣硬撐下去也根本不是辦法。 容謝低頭看了她一眼,不得不點點頭,低聲道:“阿姨,我回頭再來看你。” “我不想再見到你!下次你也別出現在我面前,你快點滾,滾得越遠越好——”她母親這一句話連氣都沒接上,就直接破了音,柳葭忙伸手給她順氣。 這樣的動靜,連護士聞聲而來。柳葭看著母親服下安眠藥,閉上眼睛,才頹然坐在一邊,將臉埋在雙手間,果然還是不行嗎,可是如果必須要她在她的mama和容謝之間選擇一個,她又該如何? 似乎不管選哪一個,便會辜負另一個。她的理智控制著她,告訴她應該選擇mama,然后跟容謝劃清界限,這樣才是損傷最小的,可是她也已經答應過容謝,今后不管面對何種風浪,他們都會攜手面對。 那句承諾猶言在耳,可她卻要這么快就反悔了嗎? 她疲憊地站起身,想往外走,可是母親立刻就覺察到,睜開眼睛問:“你要去哪里?” 柳葭腳步一頓,輕聲道:“我只是去洗手間。” 洗手間就在病房里面,她母親終于又放心地閉上眼。 柳葭只能一直等到她睡著了,才走出病房。而容謝倚靠站在病房外面,見她出來方才苦笑道:“好像……事情比我們想得都要棘手,不過我覺得——” 柳葭睜大眼睛望著他,他的臉色不好看,任誰受到這樣的對待,都不會開心:“我原來以為我mama已經對往事放開了一些,沒想到還是反應這么大。”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她吃了一驚,再次凝視著他的眼睛,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滿臉的慌張和無奈。 “我現在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會不會……放棄我?” “我不知道,”柳葭有點茫然地回答,她沒有必要撒謊,也沒有必要掩飾自己的不安和徘徊,“我很擔心。” “我很害怕,”容謝坦白地開口,“我害怕你會反悔,你答應過我的事,你才剛剛告訴過我,不論前方有什么,你都會站在我這一邊。可是我現在感覺到,你在動搖了。” “對不起,我暫時沒有辦法這么快下決定,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吧。”她話音剛落,便覺眼前一黑,她被他重重地按在墻上。柳葭皺眉道:“容謝!” “給你一點時間,讓你做一個最有利最理智的判斷?那我知道你的決定是什么了。”他一低頭,便看見她白生生的頸,那么纖長柔嫩,看上去似乎只要一用力就能折斷,他咬住了她的頸,牙齒間是她正在突突跳躍的脈搏,他沒有真的咬下去,而是很快松了口,笑著說,“我曾經有好幾次,就想這么對待你,不過我沒有,我還能控制住我自己,不被你牽著走。” 現在他也可以。就算她的嘴唇吐出了什么令人憤怒的話,他也可以。 他根本不想,也不能去傷害她。 “我在醫院門口等你,你出來的時候,應該已經有答案了。”容謝說完,掉頭便離開了。 柳葭一顆心還在劇烈跳動著,她摸摸心口,轉身回到病房。她母親的睡顏也并不安穩,長長的柳眉皺在一起,在眉心打了個難解的結。 她嘆了口氣,這個難題便擺在面前,她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完全無法抉擇。她跟母親相依為命,她和容謝又是知心戀人,他們都是不可缺少的人,可是如果非要選擇一個,便像是在左右手之間做出選擇:她是要留左手還是留右手? 她從未碰到過這樣的難題。 —— 她的母親睡了一會兒便醒了,睜著眼睛看著她。她們互相沉默,又互相對視。 “他走了?” 柳葭低低地嗯了一聲。 “你愛他嗎?” 柳葭點點頭,回答:“愛。” “可是當年我跟你父親也是相愛過的,”母親看著她,罵又開不了口,打也舍不得,最后只能嘆氣,“容謝他現在愛你,將來也可能愛上別人,他有那個女人一半的血統。” “可是我也有我爸的一半血統。” “你——”她氣得錘了一下床墊,“你是故意氣我的是不是?” 柳葭忙拉住她的手:“你別生氣了,總是生氣會長皺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