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白等讓懷清罰了一天不許吃飯,到晚上懷清心軟,琢磨偷著去瞧瞧這小子,一進去就看見樂兒跟恪兒兩個守著那小子,再看輝哥個,一手一個大雞腿,吃的滿嘴流油。 怎么想起那小子來了,主要一提起她哥,就想起來了,他哥最疼輝哥兒。 進了松濤苑,葉大人就忙道:“皇上的病如何?” 懷清搖搖頭:“不好。” 說 起皇上的病,懷清不禁皺眉,皇上的病在胃,以懷清的經驗,斷定是胃里長了瘤兒,至于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古代也沒有穿刺,完全看不出來,不管是良性還是惡 性,在古代都是絕癥,這些話偏偏還不能跟皇上說,故此,只能這么拖著。不過,葉之春跟哥哥這兒,就不用瞞著了,想到此,就把皇上的病情簡單說了說。 葉之春聽了,不禁倒抽了口涼氣:“你是說萬歲爺胃里長了東西?是什么東西?” 懷清道:“這個卻不知道。” 張懷濟道:“這個病小妹可能治嗎?” 懷清心道,果然還是她哥了解她啊,只聽自己說話就知道不是沒有機會。 慕容是也道:“若是有治,還需早早醫治才好。” 葉之春點頭:“是啊,雖說皇上的病如今瞞著,可京城已經暗潮洶涌,畢竟皇上已經有一個月不上朝了,連折子也是讓海壽直接發下來的,若皇上的病情傳出去,有些人恐怕要坐不住了,此事干系重大啊。” 懷清道:“不是我不醫,皇上如今的病卻只有一個法子可治。” 葉之春忙問:“什么法子?” 懷清道:“開刀把胃里長得東西切了。” 幾個人齊齊變色,心說,那東西長在萬歲爺的身體里,如何切?這一切了,哪還有命啊。 卻聽懷清道:“說起來也不難,破開皮rou切了病灶,再用羊腸線縫合,或可痊愈。” 慕容是忽道:“這個我倒是聽余雋說過,慶福堂以前有位神醫,也曾是我大燕的太醫,曾破腹取子,就是用刀子割開孕婦的肚子,把孩子取出,再縫合,最后那對母子都活了下來,雖如此,也只有他一個敢動這樣的手術,清兒,不是我不信任你的醫術,怕是有個萬一……” 懷清道:“所以我才遲疑。” 在 座的三人都沉默了,即使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可那是皇上,若是懷清的手術成功了,自然皆大歡喜,若不成功,后果誰也擔待不起,懷清弄不好還會落個弒君的罪 名,這樣的罪名落下來,恐不是一死就能解決的,卻若不做這個手術,皇上的病每況愈下,還能拖多久,誰也不知道,這件事到了如今真正陷入兩難的抉擇。 忽的慕容是開口:“這些話清兒跟父皇說了嗎?” 懷清搖搖頭:“我怕父皇承受不住,沒敢告訴他老人家。” 慕容是目光一定:“此事清兒直接跟父皇說清楚吧,父皇并非常人,不會連這點兒承受力都沒有的。” 懷 清愣了一下,是啊,自己只是跟皇上接觸的太熟了,尤其這些年,懷清真把皇上當成了自己的長輩,皇上這一病,她也不由自主的把皇上當成了普通的病人,擔心他 知道這個之后會承受不住,真那樣豈不是雪上加霜,卻忘了,皇上乃是贏定九州統御八方的一代圣主,豈會如平常人一般脆弱,而此事也的確該皇上自己決定,畢竟 這是皇上的命。 想到此,站起來道:“我這就進宮。” 懷清匆匆出來,剛出大門就見陳豐扛著一桿子糖葫蘆走了過來,陳豐那張一本正經的臉,配上肩頭這一竿子糖葫蘆,還真是頗有喜感。 陳豐見了懷清,臉色有些尷尬,卻也忙著見禮,懷清也不問他來干什么,就他肩膀上的糖葫蘆已經說明了來意,想來樂兒那丫頭看見這桿子糖葫蘆,定然高興瘋了,不過,還是不忘囑咐石頭:“一會兒你叫銀翹看著點兒樂兒,最多讓她吃兩串。” 石頭應了,接了陳豐的糖葫蘆飛跑了進去,懷清看向陳豐低聲道:“替我謝謝他。”這才上車去了。 陳豐瞧了瞧車走的方向,心里琢磨,莫非去宮里?可不久前這位不是才從宮里回來嗎,難道是皇上的病情加重了,不對,若是加重了,必然是海總管出宮來請四皇子妃,怎會她自己過去呢。 正要走,忽從里頭奔出個小身影兒來,一見陳豐就甜甜的叫了聲:“陳叔,來了怎么不進去,我給陳叔泡茶,我剛學會泡茶,泡的可好了。” 陳豐忍不住笑了一聲:“老奴可不敢勞動郡主。” 小丫頭撅了撅嘴:“就知道陳叔要這么說,要不這樣兒,陳叔不敢勞動我,就帶我去找六叔,我給六叔泡茶,他肯定歡喜。” 陳豐道:“剛給你送了糖葫蘆來,若是跟老奴去了,可吃不著糖葫蘆了。” 樂兒糾結了一小會兒,眨了眨眼:“糖葫蘆下次再吃。” 陳豐想著今兒爺的心情不好,這丫頭去了正好給爺解解悶,便點點頭。 樂兒一見他答應了,沖后頭招了招小手:“走了,去找六叔玩去了。”后頭四個宮里的嬤嬤急忙跟了出來。 這是皇上御賜的保鏢,小的時候四個嬤嬤守著她們姐弟倆,后來兩人長大了,樂兒喜歡出去溜達,四個嬤嬤就都跟著樂兒了,她弟弟哪兒另外找了兩個,有這四個嬤嬤跟著,樂兒去哪兒懷清都放心。 樂兒帶著人一蹦一跳的跟著陳豐去找慕容曦了,回頭再說懷清,踏進暖閣的時候,皇上正吐呢,如今是吃什么吐什么,這才是最要命的,若不是用千年老參湯吊著命,這會兒早挺不住了。 即 便如此,也瘦成了皮包骨,吃什么吐什么,可皇上卻仍堅持每天要進膳,吐了的,吃不了的都讓海壽偷偷拿出去埋了,這么著,也是為了不讓病情泄露出去,想起 來,懷清都覺得心酸,人都說皇上是天下之主,九五之尊,這可天下之主,卻連病情都要費盡心思的瞞著,偷偷摸摸的像做賊一樣。 懷清放下手里的藥箱,走過去輕輕拍撫皇上的脊背,等他把胃了東西都吐盡了,從海壽手里接了杯子遞給皇上漱口,等收拾好了,皇上靠在炕上看著她道:“不剛出去嗎,怎么又回來了?” 懷清略斟酌了一下言辭,才道:“兒臣有話要說。” 皇上挑挑眉:“是關于我的病,你是想告訴我實情嗎?” 懷清一愣:“父皇怎么知道的?” 皇上:“這是朕自己的身子,即便你們都瞞著朕,朕也知道,恐沒多少日子了。” 懷清忙道:“父皇,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要說的是,您這病我能治,只不過治的法子,有些驚世駭俗,故此一直沒說。” 皇上眼睛陡然一亮:“什么法子?” 懷清道:“父皇這病,如果說的更直白一些,就是胃里生了不該有的東西,若是用刀子破開皮rou切除病灶,再用藥調養,即便不能保證跟父皇原來一樣,性命也應該無礙。” 海壽聽了,只覺這簡直是異想天開,這話若不是從四皇子妃嘴里說出來,換二一個,估摸這會兒已經身首異處,這是要弒君啊,皇上玉體,毀傷分毫都是大罪,更何況,這樣剝開皮rou,簡直大逆不道。 皇上沉默良久道:“朕記得當年余家有一位神醫,是曾破腹取子,難道你也有這樣的本事?” 懷清道:“我手里的這套手術刀正是這位前輩的,當初在南陽的時候,余雋贈與了我。”說著打開藥箱拿出來給皇上瞧。 皇上挨個瞧了瞧問:“可用過?” 懷清道:“當年老將軍的舊傷發作,曾用過一次。” 皇上點點頭:“這個朕聽老將軍說過多次,說你剝開老將軍的皮rou把留在肩骨上的箭頭拔了出來,再用針線縫上,聽老將軍說,從那兒以后再沒犯過舊疾。” 說著,忽然問她:“朕的手術你有幾分把握?” 懷清道:“不瞞父皇,只有一半的把握。” 皇上點點頭:“朕準了,你去準備吧。” 海壽忙道:“萬歲爺,您可要三思啊。” 皇上揮揮手:“三思什么,若不手術必死無疑,若手術有一半活的機會,朕要跟老天賭一賭命,賭贏了,朕得一命,賭不贏,就是朕的壽盡了。” 見懷清還沒走,不禁道:“怎么,朕應了你,你這丫頭又怕了不成?” 懷清搖搖頭:“兒臣是大夫,即使父皇是天子,在兒臣面前也是病人,治好父皇的病是兒臣的本份,只不過,兒臣想要一個助手幫忙。” 皇上道:“你想要誰?” 懷清:“太醫院的曾思正曾大人。” 皇上一時沒想起曾思正是誰,海壽忙道:“曾思正就是上月里跟著王泰豐來給您請平安脈的那位,在太醫院里數著這位曾大人年紀最輕,醫術卻不在王泰豐之下,去年慧嬪娘娘的病就是曾大人給治好的。” 海壽這一提,皇上才想起來,是有這么個人,不禁訝異的道:“你怎會跟他認識?” 懷清:“當年我哥任南陽知縣的時候,曾大人的兄長是南陽守備曾思廉。” 曾思廉?皇上想了想:“如今淮南道的河道總督,可是他?” 懷清不得不佩服皇上的腦子,大燕多少官啊,總督之上的也有不少呢,自己一提皇上就知道是誰,什么職位,這簡直比電腦還牛呢。點點頭:“正是。” 皇上不禁道:“這個曾思正倒是個老實人,當了這么些年太醫,今兒若不是你提起來,朕還不知他是曾思廉的兄弟呢。” 海壽心說,得,這位張口一句話,往后曾思正在太醫院至少能說上話了,比熬多少年都有用,不過,四皇子妃認識的人還真多啊。 如今算算,這各地的封疆大吏,有不少都跟她交情,或者拐著彎的有交情,河道的曾思廉,川陜的尹繼泰,江南的葛連升,云貴的夏士英,都跟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怪不得那天皇上說四皇子妃是個東南西北路路皆通的主兒,就憑這強大的人脈,什么事兒干不成啊…… ☆、第164章 之所以選擇曾思正當助手,懷清是想手術的成功率更高一些,這些年,曾思正潛心鉆研醫術,不僅是傳統中醫,對于一些外科手術也有涉獵,懷清曾親眼見他解剖兔子,手法相當熟練。 自己問過他,怎么會這些,曾思正說從太醫院的藏書庫里找到了一本古早的醫案,拿給懷清瞧過,懷清方知道,這醫案就是余家哪位前輩,自己這套手術刀的主人。 醫案上詳細記載了他經手成功的幾個案例,有破腹取子,也有割除盲腸,還有清創等小手術,最大的手術就是破腹取子。 曾思正說,除了這些太醫院找到的醫案,他手上還有一個手卷是從余家的藏書樓里找到的,也是出自這位前輩之手,雖不是醫案,卻是一些實驗的記錄,有兔子有老鼠,還有冬眠的熊。 說到這里,不得不說一下,曾思正的夫人正是余靜茵的jiejie余靜苑,這兩人能成,真不得不說是姻緣天定。 余靜苑雖是余家的大小姐,卻因余靜茵的緣故頗受冷落,因余靜茵跟二姑娘有些像,余家對她寄予厚望,父母更是毫無原則的寵溺,造成了余靜茵后來的性格,說起來,余家也是有責任的。 余家人總想著二姑娘振興了家業,并且母儀天下,惠及后代,卻忘了這些跟長相毫無關系。 懷清相信,如果當年的二姑娘不是穿越而來,或許也沒有如今的余家,更沒有流芳百年的一代賢后了。 并不是懷清不相信古代女子的智慧,但慶福堂的經營理念,以及對愛情專一的堅守,這些跟一個人教育成長環境有很大的關系,但是,即使擁有現代了靈魂,在這個三妻四妾婚姻觀的古代,想堅守這樣的愛情婚姻觀同樣困難。 自己跟二姑娘能成功,完全是運氣,遇上了對的人,二姑娘的故事不可復制,即使同為余家的后世子孫也一樣,余家因為余靜茵長得像二姑娘就覺得她應該母儀天下,實在過于想當然。 而對于余靜茵的寵溺跟厚望,也是她最終悲劇收場的原因,而余靜苑因為備受冷落,并沒有好高騖遠的想法,她嫁個曾思正的時候,曾思廉還沒升任河道總督,家世上而言,曾家遜色的多。 而 曾思正為了能進余家的藏書樓,最終選擇入贅余家,這是余家的家規,有時候,懷清真覺得歷史總是詭異的重合著,余年哪位前輩就是余家入贅的女婿,所以他的手 卷,才得以在余家的藏書樓里保存,估計他當時也不會想到,一百多年后,另一位余家的女婿會不知不覺中繼承他的衣缽。 而余靜苑能認清自己,并且理智的追求到了自己的幸福,沙里淘金,方能看出她才是真正有智慧的女子。 話題遠了,拉回來說眼前,懷清并沒有回四王府,而是留在了宮里,很快曾思正也進宮了。 即使在現代,這樣的手術也是大手術,一個弄不好,病人極可能死在手術臺上,更何況,這里是古代,沒有先進的檢查儀器,更沒有輸血急救的設備,所以,這就要求懷清把每一個最微小的細節,都要想好了,準備充足,即使這樣,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因為曾思正在,懷清有把握不會出現失血過多的狀況,但卻不知道皇上胃里長得是不是良性腫瘤,還有,就是割掉之后用中藥調理,能不能控制住病情,這樣真正的中西醫結合治療,懷清也不知道會是怎么樣的結果,但懷清想試一試。 現 代的時候,人們在中西醫之間劃下了一道鮮明的楚河漢界,仿佛中西醫是兩個完全不同不通的領域,但懷清記得,爺爺曾經說過:“如果用手術來界定西醫,那么咱 們中國幾千年之前就有了西醫,華佗曾給關羽刮骨療毒,更曾試圖給曹cao做開顱手術,如果照這個標準劃分的話,難道華佗是西醫嗎,所以,醫術根本沒有中西之 分,壁壘分明的不是好醫生,能跨過這條分界線的,才是真正的大醫國手。” 懷清不敢稱大醫,但她想試一試,即使不成功的代價可能不是自己能承擔的,她也要試一試,這是一個醫者的追求,更何況,她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就像皇上說的,賭一把,人生有時候需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氣,方能置死地而后生。 不過,對于曾思正,懷清也必須把這些說清楚,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樣,懷清把皇上的病情和自己的治療方法跟曾思正和盤托出。 見曾思正仿佛并沒有太訝異,懷清不禁問:“你不覺得奇怪嗎?” 曾思正道:“一個月前我跟王大人來給萬歲爺請過平安脈。” 懷清道:“你那時就瞧出來了?” 曾思正搖搖頭:“我只是覺得皇上胃氣不通,內有異物相阻,卻不知這異物是什么,今兒聽了皇子妃說,方知道原因,而皇子妃的治法,雖聽上去驚世駭俗,卻是如今唯一的法子,。” 懷清點點頭:“既然你都知道,我就不再廢話了,只不過病人是皇上,若是手術成功自不用說,只怕萬一……恐會獲罪。” 曾思正道:“皇子妃不用說了,這些下官都知道,總有人要去嘗試,如果手術成功了,以后將能救多少人的性命,這是萬民福祉,作為一名大夫應該做的事,若所有的大夫都瞻前顧后固步自封,才是最大的遺憾,即便有獲罪的可能,下官也不悔。” “好個不悔。”懷清道:“若天下的郎中都如曾大人一般,真是百姓之福了。” 曾思正道:“比起皇子妃,下官所做的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