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想到此,打量掌柜的一遭道:“掌柜的這幾日虛火上行,以至有些小癥候,我這兒有一味靈藥,專治掌柜的癥候。”說著從自己藥箱子里取出一包藥來遞給他:“這個用開水沖服吃下,能立時見效。” 掌柜的一愣,心說,自己這兩日的確犯了牙疼,不想這位眼如此毒,一下就看了出來,俗話說的好,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這兩天真給掌柜的折騰的夠嗆,這一聽說這藥立時見效,哪還顧得什么真假,叫伙計端了水來,當時就灌了下去。 過了會兒,等懷清幾人吃飽了飯,掌柜的忽站起來捂著腮幫子道:“唉,真不疼了,姑娘真是神醫啊。” 懷清道:“不敢稱神醫,不過略通歧黃之術罷了。” 掌柜的想起剛她問許家的事兒,眼珠子轉了轉,就明白過來了,心里琢磨,許百萬的兒子可是瘋了三年,家里都快愁死了,自己若是舉薦了這位過去,治不好就算自己多管了一回閑事,若是治好了,那許百萬欠了自己這么大個人情,這往后能有自己的虧吃嗎。 想到此,笑道:“后街的許員外家正四處求醫,不若在下牽個線,若許公子的病能治好,也算姑娘的功德。” 懷清目的如此,自然不會推脫,客氣幾句跟著掌柜的去了。 老公爺不放心,讓忠叔跟了過去,許員外一聽這時候客來投的掌柜引了個大夫來,先覺得不靠譜,后他夫人道:“你怎知就不靠譜,萬一來的真是個神醫,卻因咱們怠慢錯過了,豈不耽誤了我兒一輩子。” 許員外沒法兒,只得迎了出來,見是個不及弱冠的年輕人,不免有些惱,掌柜的忙道:“許員外別瞧這位先生年輕,醫術通神呢,剛隨手就治好了我的牙疼,故此這才引見過來。” 牙疼?許員外臉色越發不好看。 懷清道:“關乎令郎性命,何不一試,在下雖未瞧令郎之脈,與令郎癥候相近的病人,卻瞧過幾例。” 許員外聽了心里一動:“先生瞧得那幾位病人現今如何?” 懷清道:“不敢說盡數痊愈,卻也與常人無異。” 許員外心里燃起希望:“敢問貴姓高名在,曾在何處坐堂?” 這倒難住了懷清,想了半天倒想起一個人來,開口道:“在下姓余,在慶福堂醫館當過坐堂的郎中。” 許員外一楞,心說,姓余?又是慶福堂的人,莫非這年輕人跟余家有什么干系,亦或是余家的親戚。 不免仔細打量她一遭,見他雖生的有些陰柔,站在哪兒卻落落大方,氣度不凡,加之身后有個老仆人跟著,許員外倒信了七八成,微一欠身道:“先生莫怪,因犬子之病,常有打著郎中旗號招搖撞騙的,故此,許某才問先生這么多,還望先生見諒。” 懷清道:“不妨事,人之常情罷了,可否讓在下瞧一瞧令郎?” 許員外道:“這是自然,余先生請。” 懷清跟著他進了后宅一處小院里,剛一進來就聽見哭聲,嗚嗚哭的異常傷心,剛走到廊下,又變成了大笑,還真是跟那掌柜說的一樣。大門緊鎖,連窗戶都用釘子訂的嚴嚴實實,可見瘋的厲害。 許員外叫人打開門上鎖,懷清跟著許員外一進去,不禁皺了皺眉,大概怕病人發起狂來傷到自己,屋里的家具盡數挪了出去,只剩一床,一桌一椅,中間卻有個老大的石磨盤,一個蓬頭垢面之人,用鐵鏈鎖在磨盤上,哭笑一陣后,開始胡言亂語。 懷清仔細聽了一會兒,發現顛三倒四的就是兩個字:“當票。” 懷清奇怪的道:“為什么令郎嘴里總說這兩個字?” 許 員外嘆了口氣道:“說起來也真是冤孽,三年前文生赴京會試,雖說從家走,半天就能進京,卻也怕他來回不便,就讓住在了京里的狀元樓,不想跟人湊熱鬧瞧上了 牡丹苑的一個粉頭,沒幾天就把身上的銀子使盡了,卻不敢家來取,就把隨身的玉佩當了,這也不妨,卻忘了把當票放下,會試那天讓守貢院的官兵搜了出來,從京 里回來就變成這樣了。” 懷清暗道,這樣的例子還真不少見,就比如儒林外史里不是還有個范進呢嗎,想必這位許文生全部希望寄予會試,哪想最后連考場都進不去,自小沒受過什么磕絆,這一憋屈就瘋了。 許員外叫兩個人按住許文生,懷清方號了脈,許員外忙問:“如何?” 懷清略沉吟:“可用了補劑?” 許員外:“因來的郎中都說是虛癥,故此,內子每日必讓犬子服下一盞參湯。” 懷清搖搖頭道:“本就是實癥,邪火正旺,再用參湯只能是火上澆油。” 許員外一愣:“先生說犬子是實證,怎么會?” 懷清道:“觀令郎之脈,六部弦長而勁,乃是實火內蘊不得發而致神智失常,方得狂癥。” 許員外忙道:“若如先生所說,該用何藥?” 懷 清:“當用極苦之藥,以瀉心膽二經之火,瀉心者,必瀉小腸,這便是醫書上說的,病在臟,治其腑,所謂由膽無出路,借小腸以為出,故此更要瀉小腸之火。”說 著打開藥箱,拿出筆墨,寫了一方遞給許員外道:“照此方抓藥,煮三杯,分三次服,兩劑見效。”交代完,懷清并不多做停留,轉頭就走了。 許家的管家道:“老爺,瞧著這位倒像個有本事的,聽她說的正切合少爺的癥候呢,且,人家連診金的事兒提都不提,想來是拿準這藥一見效,老爺必然會再去請她。” 許員外也點點頭:“雖年紀不大,瞧著卻穩妥,你去拿著這方子去慶福堂抓藥。” 管家道:“老爺,這會兒可都晚上了,慶福堂關門了。” 許員外倒是忘了這茬了:“那明兒一早再去吧,對了,你去客來投跟掌柜的說,把這位先生吃住所費銀子都記在我的賬上。”管家應一聲去了。 懷清回來,老公爺道:“如何?銀子可賺來了?” 懷清道:“爺爺著什么急啊,銀子又不長腿兒,跑不了,咱們在這通州多待幾日,自然就有銀子進賬了。”老公爺也不再問她,反正有吃有喝,逛逛通州也不賴。 不 說這爺倆吃得飽睡得著,京里國公府可亂了套,本來早上皇上的賜婚旨剛下,府里頭正忙亂,上官氏忙著擬女兒的嫁妝單子,心里越舍不得女兒,嫁妝單子上的東西 就越多,這大概是一個母親的普遍心態,自己在庫里挑了一輪,仍不滿意,想著等懷清回來,再讓她挑一遍,萬一有她喜歡的,自己漏了的呢。 誰想,左等也不回來,右等也不見人,后來甘草倒是回來了,說懷清連國公府的大門都沒進,就跟著老公爺走了。 上官氏知道老爺子疼孫女,還只當爺孫兩個出去散心了呢,哪想,一直等到掌燈也不見人回來,心里不免急了起來,忙叫人把赫連鴻找來。 一說這事兒,赫連鴻也覺不對,兩口子直奔著后頭老公爺的院子來了,一進屋就見桌子上壓了一張紙,赫連鴻拿起一看,不禁嘆了口氣,遞給上官氏道:“這眼瞅吉日都定了,回頭老爺子若是不回來,這欺君之罪肯定要落在國公府的頭上,老爺子還真是胡來。” 人都走了,再說什么都晚了,只得派人出去找,可哪兒找得著啊,這件事慕容是知道的時候已是轉天中午。 慕容是從戶部剛回府,就見余雋坐在松濤苑,慕容是道:“不是說要去南陽嗎?怎來了我這兒?” 余雋揚了揚手里的方子:“想不想知道懷清在哪兒?” 慕容是一愣道:“此話從何而起?” 余 雋道:“表哥倒是真安穩,老公爺昨天就把你媳婦兒拐跑了,你還不知道呢。”說著把手里的方子遞給他:“你瞧瞧,這可是通州慶福堂的大掌柜一早叫人送來的, 他原是汝州府的三掌柜,開年剛提到通州來,也因他瞧過懷清開的方子,故此一見這方子才扣了下來,這分明就是懷清的字跡。” 慕容是接過一看,見方子極簡單:龍膽草,天冬,細生地,胡黃連,不去心麥冬,粉丹皮,各三錢,煮三杯,分三次服。這用藥的習慣果真沒有第二人,這丫頭怎會去了通州? 忙叫可喜去問了方知是老公爺興之所至之行,可喜不禁道:“老公爺也真是,爺哪兒不好,這么不待見,這都賜婚了,還把姑娘帶出去,哪有這么當爺爺的。” 慕 容是雖沒說話,心里卻也明白并認同老公爺的想法,懷清喜歡自由自在的,嫁給自己,必然不可能自在,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自在,也不會像現在一般,現在的她是 神醫張懷清,可嫁給自己之后,就是四皇子妃,身為皇族一行一動都要受限,所以,老公爺才帶她出去散心,這才是真正疼孫女的爺爺。 不過,這爺孫倆出去還真讓人放心不下,慕容是略想了想,叫了可喜進來吩咐:“你讓侍衛暗地里跟著,別靠太近也別離太遠,再有,叫他們幾個機靈些,別叫他們發現。”可喜應一聲下去了。 慕容是看著案頭的臥馬鎮紙,不免笑了一聲,如此也好,等她回來就是吉日良辰了,也省的自己天天想她。 說到這個,慕容是也不禁臉熱,他也沒想到那些夢自己會一做再做,竟有不能罷休之勢,到現在,他反而有些期待了,所以,她這一出去也好,省的自己那天把持不住冒犯了她。只不過,自己這般惦記她,這丫頭可想自己嗎? 懷清推開窗子,當空一輪明月,淡淡的銀輝灑下來,皎潔一片,隨著夜風送來淡淡花香,也不知是什么花的香味,辨別不出,卻沁人心脾。 懷清把頭上的簪子拿下來,就著月光瞧了瞧,金銀兩色的簪子,在月色下流光溢彩,那金銀花的簪頭,看久了仿佛開了一般,令懷清隱約覺得,這侵入鼻端的花香想是金銀花的香氣,更令她想起他懷中的味道,淡如松香,清冽醇厚,是獨屬于他的味道,也不知他這會兒正做什么呢? 第 二天傍晚,懷清跟老公爺剛一邁進客來投的大門,許員外就迎了上來,深深一躬到底:“許謀特來賠不是,請神醫莫怪昨日的怠慢之罪,還請再去許某府中走一趟, 這么多郎中來來去去,只先生的方子,犬子吃了見好,今兒不過一劑藥,就見了大好,不再大哭大笑,睡一覺起來,這會兒瞧舉動更為安靜,倒似好了一般。” 懷清道:“如此就好,卻不用再行診視,原方去細生地,添真雅連、洋蘆薈,烏梅rou,藥量加一倍,仍煮三碗分次服,此方可服六劑。” 許員外記下去了,忙叫人抓藥來用,果然一日好似一日,至第八日已大為明白,神識舉動與常人無異。 許百萬高興之余,叫管家在賬房支了一千兩銀票帶在身上,過客來投答謝懷清,到了客來投見著大掌柜,問:“神醫呢?” 大掌柜道:“前兒就走了,卻留下了一個方子叫我轉交許員外。” 說到這個,掌柜的也覺不可思議,瞧著挺體面富貴的人,不想身上卻分文無有,怪不得要自己引見給許百萬的兒子看病呢,只不過這病都看好了,眼瞅一千兩銀子到手,不知怎么,又走了,真真鬧不清那位是怎么想的。 許員外一愣,接過方子一看,不是藥方,是幾句話:名利如浮云,金銀若糞土,人生當以體親心為孝,何必汲汲功名利祿。 許員外暗道,這果真是他兒子的病根兒呢,而這位神醫想必是云游在外的高人,又怎會在乎自己這一千兩銀子的酬謝之資呢。 感嘆了一會兒,剛要走,忽聽掌柜的道:“許員外,還有一事得跟您說一聲,那位神醫走之前,從我這兒柜上支了十兩銀子,您看……” 許員外看了管家一眼:“給大掌柜一百兩。”管家應一聲,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拍在柜臺上,跟著老爺走了。 大 掌柜高興的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那天懷清他們走的時候,說要支銀子,自己還有些猶豫呢,真怕那幾位走了,到時候許百萬不認賬,自己這十兩銀子可就打水漂 了,如今想想,真該多支給哪位點兒,這十兩變一百兩,若是支給她一百兩,這會兒自己手里弄不好就有一千兩銀子的外財了,可惜,這世上沒有賣后悔藥的,卻也 暗暗佩服,到底是神醫啊,真是視金銀如糞土。 而此時視金銀如糞土的神醫,悔的腸子都快青了,一臉不滿的看著老公爺:“爺爺,再多待兩天,一千兩銀子就到手了,你做什么非要走?” 老公爺卻道:“你不是懸壺濟世嗎,動不動就收人家一千兩銀子,算什么懸壺濟世。我都替你害臊。” 懷清眨眨眼:“爺爺,您就是不想孫女過得太舒服對不對?” 老公爺不置可否,伸手撩起窗簾看了看不禁道:“這兒的地勢若是埋伏下人,可抵擋千軍萬馬……”忽的臉色一變:“岳忠再快些。” 話音未落,嗖一聲,一只羽箭從車窗射了進來,不是老公爺扯了懷清一把,這箭恐就不是釘在車壁上了。 懷清忍不住打了個機靈,這莫非是沖著自己來的?正想著,忽聽外頭短兵相接的聲音,聽著不像一兩個人,剛要往外看,老公爺道:“不用瞧了,肯定是那小子的人……” ☆、第146章 懷清心有余悸的湊近釘在車壁上的箭,剛要伸手,忽聽老公爺喝了一聲:“別動。”懷清剛伸出去手忙縮了回來。 老公爺把箭拔了下來:“你看,這箭頭下了毒。”懷清仔細一看,果見箭頭綠瑩瑩的,看上去真有些毛骨悚然。 爺孫倆下車的時候,打斗已經結束,地上橫躺豎臥的有三具尸體,均是一身黑衣,蒙著臉,瞧著像江湖上的人,還有一個活的,五花大綁捆成了粽子。 幾個侍衛看見她跪下行禮:“屬下叩見四皇子妃。” 這句四皇子妃把懷清叫的臉不由紅了,不過,這一句懷清也明白過來,這些侍衛是慕容是的人。 老公爺掃了眼地上的死尸,跟岳忠沉聲道:“回京吧。” 懷清一愣:“爺爺您不說……” 老公爺哼了一聲:“沒出京呢,你這條小命都快沒了,還去哪兒?”于是一老一小連通州都沒出又折回來了。懷清倒是松了口氣,不是不想出去,是這么毫無準備的出去,不大妥當。 他們一回來慕容是就來了,準確的說是給爺爺叫來的,懷清站在院外忍不住往里頭望了望,什么都看不見。 忠叔道:“三小姐您還是先回去吧,一會兒四皇子出來,老奴叫人給三小姐送個信兒過去。” 懷清只能走了,岳忠方才進去。 屋里老公爺看了慕容是一眼:“我跟丫頭前腳剛出京,后腳就有人跟過去,可見消息之靈通,且這箭上的毒可是見血封喉的劇毒,這背后之人一心要取丫頭的命呢,丫頭是郎中,救的人不知凡幾,竟有人想要丫頭的小命,這人不管是誰,老夫都要揪出來。” 慕容是知道老公爺這次動了真怒,而這背后之人也并不難猜,就如老公爺所說,懷清是大夫,救的人不知多少,而恨她到想置她于死地的人,恐只有余家跟韓章有這種動機。 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以前懷清只不過是張懷濟的meimei,這樣的背景韓章還看不進眼里,故此,才攛掇老六娶赫連清,就是想借老公爺在軍中的勢,作為老六爭位的助力,可韓章萬萬沒想到,懷清才是國公府的貴女,赫連清這一招只能淪為廢棋。 而 且,因為懷清的關系,葉府、將軍府、伯爵府的關系更為緊密,懷清嫁給自己,就相當于這三家也跟自己站在了一邊兒,不過雖然韓章視懷清為眼中釘,此時也絕不 會出手,更何況,他如今并不在京城,即便在,有老六,韓章恐也不敢妄動懷清,所以,此事不是韓章,那就只剩下了余家。 自己之所以 知道懷清在通州,正是因為慶福堂,而余雋既然知道,自己兩個舅舅如今也在京城,恐沒有不知道的理兒,慕容是相當了解自己的兩個舅舅,不能說蠢,只能說野心 太大,當初的淑妃之案,慕容是就懷疑跟兩個舅舅脫不開干系,但那件事好歹過去了,卻他們若要動懷清,那就莫怪自己不念舅甥的情分了。 想到此,慕容是道:“老公爺放心,此事自要追查個水落石出。” 老公爺見他如此,臉色略緩,彼此心照不宣,都知道這事兒跟余家脫不開干系,所以,老公爺才把他叫過來,就是想看看他的態度,若他稍有顧惜余家的樣兒,自己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會抗旨拒婚,本來就不舍得孫女出嫁,更何況嫁給一個不知疼愛她的夫婿了。 慕容是從老公爺這兒一出來,就看見甘草等在外頭,一見他先蹲身見禮:“四爺,姑娘在水榭里呢。” 慕容點點頭,往園子里走,一進園子遠遠就望見懷清側坐在鵝頸椅上,正往水里丟魚食,看上去頗為悠閑。 慕容是如今仍有些后怕,若不是派了侍衛暗暗跟著,這會兒……想著不禁打了個激靈。 仿佛感覺到他的目光,懷清回過身來,沖他笑了笑,等慕容是走過去,懷清拍了拍身邊道:“在爺爺哪兒肯定罰了半天站,快坐吧。” 慕容是目光一柔:“站會兒罷了,不算什么。”說著打量她一遭道:“你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