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慕容曦道:“這許克善倒真大方,抬上來爺見識見識。” 黃國治急忙讓下人抬了上來,紅布揭開,滿堂金光,半人高的彭祖真能把人的眼都閃瞎了,隨手就送出這么大的禮,可見許克善貪了多少銀子。 慕容曦圍著金人轉了兩圈,湊近懷清低聲道:“怎么樣,跟著爺出來開眼了吧。” 懷清哼了一聲道:“是開眼了,怪不得都想當官呢,一個五品的守備隨手就能送出個金人,要是熬上一品大員,家里的銀子還不堆成山啊。” 兩 人交頭接耳嘀嘀咕咕,看在黃國治眼里,更是疑惑,不禁著意打量懷清幾眼,琢磨這六皇子可是有名兒的浪蕩,莫非女人玩膩了,好起了男風,這小子雖說看著瘦 弱,可眉眼清秀,舉手投足有股子說不出的味道,難道是六皇子的新寵。再看兩人的行徑,黃國治越發肯定,故此看,懷清的目光也不覺曖昧起來。 懷清瞥見黃國治的目光,不禁皺了皺眉,往旁邊挪了挪,離著慕容曦有兩臂的距離,方站住,慕容曦不滿的看向黃國治,黃國治急忙低頭。 慕容曦伸手把紅布蓋在彭祖上道:“南陽匪患猖獗,黃大人有何對策?” 黃國治忙道:“微臣即刻出兵清剿,不出三日,定把匪首劉占山抓住交由六皇子發落。” 慕容曦抬抬手道:“不忙,此時需當從長計議……” 懷清看了慕容曦老半天,終忍不住道:“你跟黃國治嘀咕了半天,可是剿匪的事?” 慕容曦卻答非所問的道:“說起來,你哥倒是個實心眼為民的官兒,若依黃國治,今日便出兵剿匪,這伏牛山中可不止山匪,還有眾多百姓,真殺起來,刀劍無眼,還不知要誤傷多少條人命呢,你哥的法子倒可免去不少傷亡,能想出這個主意,可見你哥是把老百姓裝在心里了。” 懷清點點頭:“我哥心眼實,是認準了就一條道跑到黑的性子,按說不適合官場,可想想,要是當官的都是魚rou百姓的貪官,老百姓怎么辦,更何況,這是我哥的志向,我這個當meimei的應該引以為傲并且無條件支持才對。” 慕容曦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倒真是個好meimei,其實,我也有個妹子,跟你一邊兒大,跟你一樣鬼靈精怪的……” 懷清好奇的道:“你的meimei是大燕朝的公主,尊貴無雙,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怎好跟我一個鄉野的窮丫頭相比?” 慕容曦道:“若她跟你一般是個鄉野丫頭就好了,得了,不說這些,說說你的醫術,是跟誰學的,你哥說是祖傳,你爹能交出你這么個高明的徒弟,可見你爹的醫術定然不遜于你,據我所知,在大燕若醫術高明,必然會被推舉到太醫院任職,莫非你張家祖上當過太醫?” 張懷清哪知道這些啊,她這些醫術都是現代時跟爺爺學的,至于古代的爹,爺爺,乃至祖宗是誰?她真不知道,而懷濟也仿佛不愿意說過去的事兒,自己怕露餡也不敢多問,這一來二去的,就這么稀里糊涂的過去了。 現在慕容曦一刨根問底,真把懷清問住了,懷清眼珠轉了幾轉,一撇嘴道:“俗話說大隱隱于市,大燕朝有本事的高人多了,朝廷的納賢之策再好,也有志不在此的,李白不都說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慕容曦笑了起來:“你這丫頭的一張嘴都能把死人說活了,爺甘拜下風。” 見他不問了,懷清暗暗松了口氣,忽聽外頭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撩起窗簾看了看,見前頭不遠一隊迎親的人馬,鑼鼓喧天嗩吶齊鳴,簇擁著一個八抬大轎過來了,烏泱泱占了半條街。 陳豐在車外道:“爺,前面有迎親隊。” 慕容曦道:“娶媳婦兒是大喜事,靠邊停下,等他們過去再走。”“是。”陳豐應一聲,讓車把式把車趕到一邊兒停下。 懷清看著迎親隊過去,忽聽車外一個婆子道:“還是人周家有錢,瞧這娶個媳婦兒的排場,可著咱汝州城也尋不出第二家來。” 旁邊的婆子道:“可是,要不怎么叫周半城呢,聽說新媳婦兒是鄧州府濟生堂李家的小姐,可真是個天生的好命兒,嫁進了周家,這一輩子吃香喝辣,穿綢裹緞,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另一個婆子道:“你知道什么?好命不好命的還得另說呢,周家少爺可都病了大半年了,聽說從過年越發不好,這才急著成親,估摸是想用喜事沖一沖,要是沖好了也就罷了,要是沖不好,這剛過門的李家姑娘可就守了寡,縱然不愁吃不愁喝的,這往后還有一輩子呢,怎么熬啊。” “這么說起來,濟生堂李家也真是,又不是吃不上喝不上,至于把親閨女往火坑里推嗎,要是周少爺一口氣上不來,這不害了自己閨女嗎。”“得了吧,人家怎么著也比咱們強,你就別跟這兒cao閑心了,迎親隊過去了,趕緊家去吧,走了……” 說話兒,周圍看熱鬧的人都散了,馬車也走了起來,懷清忍不住往花轎的方向望了望,心說,轎子坐的竟是李曼娘,真不知這是什么緣分。 忽聽慕容曦道:“瞧人家迎親都能瞧這么入神,莫非你這丫頭也想嫁人了不成?” 懷清白了她一眼心說,姑娘嫁誰,也不可能嫁給你這個色胚。回到南陽縣衙,六皇子就跟她哥商量事兒去了,雖不是太清楚,懷清也大略猜到是怎么回事。 次日南陽縣衙門口貼了告示,六皇子體恤南陽百姓疾苦,下令開倉放糧,舉凡南陽縣的老百姓按人口,每人二斤白面,三日后卯時開始,掌燈時領完,過時不候。巡街打更的敲著鑼,大街小巷的扯著脖子喊了三天。 許世龍剛一進書房院就聽見里頭的調笑聲,許世龍知道媚娘今兒早上給他爹叫府里來了,這會兒可都快晌午了,估摸該辦的事兒也都辦完了,才咳嗽了一聲。 小廝忙道:“少爺來了。”聽見里頭嗯了一聲,不大會兒功夫,簾子一打,顧媚娘扭著腰從里頭走了出來,到了許世龍跟前蹲身一幅:“媚娘給大少爺請安。” 說著,眸光一轉,斜斜瞟了許世龍一眼,勾的許世龍心里直癢癢,剛想伸手摸一把,卻給媚娘一躲避開了,掩著嘴笑了一聲,湊在他耳邊小聲道:“就不怕你老子看見?” 許世龍也小聲道:“看見就看見,你本來就是我的人,是老爺子眼饞占了,如今倒不讓我碰了,哪來的理兒,便是親父子也該有個前來后到才是。” 媚娘咯咯笑了兩聲:“你敢大聲些,我才服了你。”兩人正在這兒調笑,忽聽里面許克善道:“還不進來在外頭蘑菇什么?”許世龍忙道:“這就來了。”說著在媚娘胸前摸了一把才進去。 小廝早見慣不慣了,反正這父子玩一個女人,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了,顧媚娘先跟了兒子,后來跟了老子,如今這兒子老子的輪著來,也分不清是誰跟誰了。 有時候,他們這些小子私下還說,要是顧沒娘肚子里有了種,生下來,都不知道是少爺的兄弟,還是老爺的孫子呢,總之rou爛在鍋里,都是老許家的種,也沒便宜了外人,這就叫便宜不出當家。故此,看見顧媚娘跟許世龍,也只當沒看見一般,打起簾子,許世龍走了進去。 許克善在炕上瞥了他一眼道:“你動了柳妙娘?” 許世龍忙道:“沒,爹不說留著還有用嗎。”說著看了他爹一眼,小聲道:“那賤人給六皇子退了回來,還留著做什么,不如……” 剛說到這兒,許克善一拍桌子站起來道:“你那點兒心思趁早給我收了,一會兒你挑兩個底細的人,把柳妙娘送到汝州城黃國治府里去。” 許世龍道:“爹那日在引鳳樓擺宴,他黃國治都托病不來,就是不給您老面子,您還上趕著給他送女人做什么?” 許克善道:“你糊涂,這汝州府能剿匪的兵馬除了我的守備府,就是他黃國治的布政司了,只要他拖著不出兵,等把劉占山料理了,就算六皇子剿了匪也不怕了。” 許世龍道:“爹的意思是……” 許克善道:“今天你不是約了劉占山在汝州的湘紅園里見面嗎。” 許世龍點點頭:“他好幾天前就讓人送了信來,估計是在山里貓不住了。” 許克善臉色一陰:“留著他早晚是禍害,你附耳過來,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辦完了這事兒你也別留在汝州府了,出去躲一陣兒。” 許世龍有些不樂意的道:“爹怕什么?” 許克善搖搖頭:“爹總覺得事兒不大對頭,可又想不出哪兒出了差錯。” 許世龍道:“爹是說六皇子開倉放糧的事,不過是想要個好名聲,等回京的時候在圣上面前能表功罷了,滿大燕誰不知道六皇子是什么人,剿匪?逗樂子吧。” 許克善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總之今兒這事兒辦完了,你先出去躲些日子再說,等消停了你再回來。” 父子倆正說著,管家拿著貼兒從外頭進來道:“回老爺,六皇子遣人送了帖子來,說從汝州叫了一班小戲,明兒晌午在引鳳樓擺酒,請老爺吃酒看戲。” “吃酒?看戲?”懷清看向甘草。 甘草點點頭:“我聽陳皮說的,說陳豐從汝州城找來的戲班子,不止守備大人,汝州府大大小小的官都要來南陽呢,這六皇子哪兒是來剿匪啊,這是尋樂子來了。” 懷清道:“什么時候?” 甘草道:“明天晌午,明兒可是開倉放糧的日子,咱們大爺忙活的估摸連飯都吃不上一口,六皇子倒好,吃酒看戲,還把大小官員都請了來,合著就累咱們大爺一個人。” 懷清道:“你去告訴灶房,明兒咱們吃炸醬面,叫廚娘多放rou,多炸醬,多搟面條,三班衙役的飯咱們都包了。” 甘草嚇了一跳:“姑娘,咱下半月不過了啊,那可不少人呢?” 懷清揮揮手:“叫你去就去,這是喜面,人人都吃才好呢。” 喜面?甘草撓撓頭,咕噥一句,哪有什么喜事兒啊?不過姑娘吩咐的事兒總不會錯,想著忙奔灶房去了。 懷清晚上躺在床上還琢磨,明兒引鳳樓這場大戲,該叫什么,鴻門宴還是我擒jian記?看來她哥這個南陽知縣應該能當下去了。 正想著,忽聽外頭叫門,光聽聲兒,就知道有急事,懷清一咕嚕起來,下地一邊兒套衣裳,一邊兒問:“誰叫門?可是出了什么事兒?” 甘草道:“是陳皮,說大爺讓姑娘過去救人……” ☆、第29章 這大半夜的來叫自己,定是十分緊急之事,懷清不敢耽擱,快步往前頭去了,甘草提著藥箱在后頭一路小跑才趕上。 到了前頭書房,懷清楞了一下,不止慕容曦跟懷濟,還有一個臉生的文生,年紀有四十上下,雖未穿官服,舉手投足卻一身官氣。 懷濟看見她忙道:“懷清,你快來瞧瞧可能保住他的命?” 懷清急忙過去,見炕上躺著個人,年紀有三十出頭,身量頗高,魁梧非常,絡腮胡遮住大半張臉,一看就絕非善類,此時已經不省人事,一張臉成了黑青色,看著頗為恐怖。 懷清伸手探他的鼻息,雖微弱卻還有一絲生氣兒,扒開他的眼睛看了看瞳孔道:“是砒霜之毒?” 懷濟點點頭,滿含希望的看向meimei,懷濟自然知道,砒霜之毒,無藥可解,可他就是覺得,或許懷清有什么法子,當初葉夫人血崩,若照常理也是無藥可救,可懷清輕飄飄一劑全歸補血湯就保住了葉夫人的命,故此,懷濟對meimei的醫術有相當大的信心。 尤其,今天這人死了,他們費盡心思布下的局恐怕會前功盡棄,想著,懷濟道:“這是匪首劉占山。” 一句話懷清就明白了,不用說,肯定是南陽守備許克善狗急跳墻,生怕抓住劉占山把他禿嚕出來,先來了一個殺人滅口,只要劉占山死了,就算剿了山匪,也牽連不到他身上,至多背上一個剿匪不力的罪名,就算降了職,上頭還有一位護國公保著呢,估摸沒兩年又會升上來。 許克善這只老狐貍果真夠狠,夠毒,肯定下了大劑量的砒霜,不然人也不會變成這樣。 懷清回身跟甘草道:“去我房中取石青來。” 甘草一愣:“姑娘說的可是昨兒畫畫用的顏料石青?” 懷清點頭:“就是那個,快快取來。” 甘草急忙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取了一包過來,懷清讓舀了涼水在大碗里調開,掰開劉占山的嘴灌了下去。 慕容曦道:“我說小丫頭你成不成啊,那石青可是畫畫使的,能解如此劇毒?” 懷清一攤手:“莫非六皇子有解毒之法?” 慕容曦給她一句話噎住,半天方道:“爺不跟你這丫頭一般見識。” 若不是如此境況下,陳延更跟懷濟險些笑出來,懷濟還罷了,知道自己妹子的脾氣,只要涉及醫術,莫說皇子,就是皇上,估計都敢頂撞,陳延更卻是頭一回見識到懷清的脾氣,也是頭一回見識懷清的醫術,砒霜之毒都敢下藥,只不過這藥下的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 陳延更實在好奇,忍不住問:“姑娘為什么用石青?” 他一說話,懷清就認出他是汝州知府陳延更,半夜微服前來,恐是怕是驚動了許克善,畢竟劉占山是關鍵的人證,只要劉占山把許克善招出來,就算有玉皇大帝也護不住他的命,也因此,許克善才要殺人滅口。 懷清蹲身一福道:“原來是陳大人,懷清有禮。” 陳延更忙道:“姑娘不用多禮。” 懷清這才道:“不瞞陳大人,石青調水能不能解這砒霜之毒,懷清也沒把握,卻曾在書上見過這么一個解毒之法,今日用來,實在是想不出別的法子,至于能不能保住劉占山的命,懷清實在不敢妄下結論。” 這 話懷清其實有所保留,懷清是跟著自己爺爺學的中醫,卻也上了六年醫學院,而現代對于中醫西醫的爭論,一直存在著,中醫講究配伍,講究陰陽五行六yin致病,五 臟六腑就相當于一個生生不息的整體,西醫卻把人體細致的解刨開來,心肝,脾,肺,腎單一拿出來,哪兒有毛病治哪兒。 藥物的使用上也不一樣,西醫一直不認同中藥,卻也矛盾著,一方面覺得都是些樹皮草根兒,不能治病,一方面又用西醫的方法研究中藥,試圖用化學來解釋中藥治病的原理。 有一段時間懷清也特鉆牛角尖,在書上看到這個解砒霜毒的法子,就想試試,現代西醫已經研究出了特效解毒劑二巰基丙醇,原理很簡單,砒霜是三氧化二砷,把二疏基丙醇注射進入人體之后,能迅速跟三氧化二砷反應,生成無毒物質。 說穿了,就是一次化學反應,只不過在人體內進行罷了,而古書里說的石青就是藍銅礦,調了水就等于跟水反應了,再灌進人的胃里,胃里有胃酸,那樣的環境中,跟三氧化二砷發生反應,是什么樣子,懷清曾經研究了很久,卻最終也沒得到確切的結論。 因為化學反應這個東西,異常精密,多一個物質分子,結果就大相徑庭,即便模擬人體胃酸環境,到底是模擬,不是真的,故此,懷清最后也不知道這個法子到底能不能解砒霜的毒,但以懷清實驗的結果,即使不能全解,也有一定作用。 不過這些干系到化學的東西,就算她說出來,恐怕這些人也聽不懂,索性不如不說,反正能不能解毒,也已經灌下去了,剩下的就看運氣。陳延更不免有些失望,卻又一想,反正也沒其他法子,只能一試。 慕容曦道:“原來你的醫術都是靠蒙的?” 懷清白了他一眼:“六皇子若是能蒙,懷清自當讓賢。”慕容曦又給她噎住,不禁咬了咬牙:“你這丫頭……”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見炕上的劉占山頭一歪,張嘴吐出一堆花花綠綠的東西,臭不可聞。 慕容曦掩住鼻子道:“哎呦,這臭的都快趕上茅廁了。”見懷清不禁沒喊臭,還上前給劉占山號脈,慕容曦也不好再說什么,卻掩著鼻子往門口挪了挪。 懷清道:“叫廚娘熬米粥,給他灌下去,只他吐了就灌,直到不吐為止。” 懷濟忙道:“這么說他的命保住了?” 懷清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畢竟砒霜是劇毒,能不能保住命還要觀察,不過,我剛瞧了他的脈,已現生機。” 懷濟點點頭,陳延更跟慕容曦都松了口氣,劉占山罪大惡極,僅憑劫朝廷稅銀這一向罪名,縱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之所以救他就是要扳倒許克善,只要他的命能留到明天,許克善就算再狡猾,也回天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