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酌目光掃過來，疑惑問道：“為什么道歉？”

    “我，我今天沒做飯。”

    沈自酌越顯困惑，“我知道。為什么要道歉？”

    譚如意絞著手指，不知道怎么將這個(gè)道理掰碎了講，“本應(yīng)該是我做飯的……”

    沈自酌靜靜看著她，沉默數(shù)秒，“不是。沒有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這是你的自由。”

    譚如意看了沈自酌一眼，總算徹底放下心來。她想，夏嵐有一點(diǎn)還是錯了：沈自酌并不是會將別人的好意視作理所當(dāng)然的人。

    —

    周六天氣清朗，譚如意起了個(gè)大早，將書房窗簾拉開，望見遠(yuǎn)處噴薄而出的太陽，心里一時(shí)雀躍不已。她洗漱完畢之后，同剛剛起床的沈自酌打了聲招呼，就拎著袋子去樓上找夏嵐了。

    在夏嵐家里將新裙子換上，夏嵐替她搭好了提包和高跟鞋，而后替她化妝。臥室里有一個(gè)極大的梳妝臺，上面鋪滿了各色的瓶瓶罐罐。譚如意對這些并不了解，掃了一眼，滿目的英文。夏嵐將她額前的碎發(fā)箍起來，開始上底妝。

    “你皮膚挺好的，用的什么護(hù)膚品？”

    “大寶。”

    夏嵐往她臉上鋪隔離霜，“正經(jīng)問你，別開玩笑。”

    “沒開玩笑啊。”

    夏嵐瞥她一眼，見她神情認(rèn)真，頓時(shí)啞然失笑，忍不住在她額頭上拍了一掌，“真是不知道說你什么好了。”

    譚如意無辜地看她一眼，伸手按了按被她拍過的地方。

    夏嵐將她手拂開，“就你這膚質(zhì)，我們每年花上五位數(shù)做保養(yǎng)都不一定有這樣的效果，你還敢說大寶，簡直氣死人。說說看，有沒有什么秘方？”

    譚如意想了一下，“每天早晨固定時(shí)間上廁所算是秘方嗎？”

    “說明你新陳代謝好，內(nèi)分泌均衡。”

    “然后晚上十一點(diǎn)以前一定要睡著……”

    夏嵐打斷她，“你昨晚什么時(shí)候睡的？”

    “回去洗完澡就睡了——哦，還跟沈先生說了一會兒話。”

    夏嵐開始敷粉底液，“……你真是三句話不離沈自酌。要我說，今后你要是跟他過夫妻生活，能一點(diǎn)睡就不錯了，還想十一點(diǎn)前睡著。”

    譚如意臉頰燒起來，“別胡說。”

    夏嵐笑嘻嘻看她一眼，見她面色泛紅，促狹心思更甚，“第一次還在？”

    譚如意眼睛盯著別處，緊抿著嘴，不想搭理她。

    “那初吻呢？”

    譚如意頓時(shí)目光一閃，夏嵐卻適時(shí)捕捉到了，捏著她的下頷將她臉別過來，“初吻和誰？前男友。”

    譚如意臉紅得仿佛泣血，卻仍是不吭聲。

    “快說，不說我不幫你化了。”

    抗?fàn)幜艘粫海T如意最終妥協(xié)，“沈……”

    夏嵐一驚，“扮豬吃老虎啊，居然親都親過了？”

    “不是，”譚如意急忙解釋，“在婚禮上，跟他……”

    夏嵐恍然大悟，“那說說看，什么感覺？”

    什么感覺？譚如意絞盡腦汁，也搜尋不出絲毫關(guān)于那倉促一吻的記憶，只記得當(dāng)日兵荒馬亂，而自己仿佛敵國俘虜，一路被押解著，身不由己，哪里有心思去留心自己初吻是什么感覺。

    她搖了搖頭，“想不起來了，沒什么感覺，非要說的話，就跟自己嘴唇碰自己手背一樣。”

    夏嵐被這個(gè)比喻逗笑了，她將譚如意的臉扳過來，開始化眼妝，“沒事兒，來日方長。”

    半小時(shí)后，譚如意打扮妥當(dāng)。夏嵐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仔細(xì)仔細(xì)地看了一遍，“你這人，從前真是埋沒了。”

    為了配合譚如意的氣質(zhì)，妝面化得很淡，不仔細(xì)看壓根看不出化妝的痕跡。夏嵐為她細(xì)致地修了眉，眉形細(xì)長如柳葉點(diǎn)水，眼波顧盼婉轉(zhuǎn)，顯出一股恬淡的書卷氣。

    譚如意也是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效果，她上回化妝還是結(jié)婚的時(shí)候，臉上敷了厚厚的粉，烈焰紅唇配合大紅旗袍，攬鏡而照自己都頗覺驚悚。

    夏嵐將她扎著的馬尾放下來，試了試別的發(fā)型，最后發(fā)現(xiàn)批發(fā)的黑長直最為適合。她用夾板將譚如意頭發(fā)上彎曲的部分拉直，說道：“今后別扎馬尾，這么好的發(fā)質(zhì)，多浪費(fèi)。”

    很快夏嵐也換好衣服，沈自酌打來電話說在樓底車上等著。兩人將東西收拾妥當(dāng)，一齊下樓。越接近一樓，譚如意越緊張，到最后忍不住抱緊了夏嵐的手臂，“我有點(diǎn)怕。”

    “怕什么，沈自酌又不會吃了你。”

    “沈先生會不會覺得我是丑人多作怪……”

    “誰敢說你丑，我一燒烤架子抽過去。”

    譚如意忍不住笑了，而此時(shí)電梯停了下來，她急忙斂了笑意，將夏嵐抱得更緊，“夏，夏嵐……”

    夏嵐抽出手臂，將她手握住，“別怕，跟我來就行。”

    譚如意在夏嵐的帶領(lǐng)之下，全身僵硬地走出電梯，到了車庫。沈自酌正在往后備箱里放燒烤材料，夏嵐猛地將譚如意往前一拽，笑著打招呼，“沈先生，早上好！”

    譚如意被這一下拽得差點(diǎn)沒站穩(wěn)，踉蹌一步站定了，便看見沈自酌轉(zhuǎn)過頭來，她手心里滿是汗，死死攥緊了，囁嚅道：“沈，沈先生……”

    沈自酌本打算回應(yīng)夏嵐，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譚如意身上。

    清晨的風(fēng)帶一絲涼意，將譚如意裙擺吹起來幾分，又落下去。起落之間，露出瑩白如玉的腳踝。赭色長裙襯得她膚色凈白，玉骨亭亭，在初升的日光里，顯出一種讓人無法錯目的美感。

    譚如意心臟早已過速得幾近失控，要不是夏嵐還牽著她，她恐怕已落荒而逃。沈自酌的注視如有實(shí)質(zhì)，她微微低著頭，目光死死盯著地上，似要剜出一個(gè)洞來。

    最終還是夏嵐打破了沉默，伸手將譚如意往前一推，“如意，你幫沈先生檢查看看有沒有落下什么東西。”

    譚如意身不由己地走到了沈自酌身旁，仍是低著頭，臉頰頸項(xiàng)灼燙，自己仿佛都能聽見嗞嗞冒熱氣的聲音。

    沈自酌這才倉促收回目光，低聲說：“東西我清點(diǎn)過了，不缺什么。”他聲音聽起來似乎與平時(shí)有些不同，顯得更為低沉。

    譚如意低低“嗯”了一聲。

    “你去車上坐著吧，我鎖了后備箱就過來。”

    譚如意又“嗯”了一聲，依言朝前走去，剛要拉開后座車門，夏嵐說道：“我喜歡寬敞，你去坐副駕駛。”

    ☆、第13章 暗涌（04）

    車先開去崇城大學(xué)接譚吉。到了門口，譚如意下車給譚吉打電話。夏嵐將窗戶搖下，手肘撐著車窗朝外看去，不一會兒便看見人群里跑出來一個(gè)年輕的男人，穿著白t恤黑衛(wèi)衣，斜挎著一個(gè)雙肩包，跑到譚如意面前，撓了撓頭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姐弟倆站著聊了幾句，譚如意就領(lǐng)著譚吉過來了，她拉開后座門，夏嵐卻說：“如意，你就坐前面吧，讓譚吉跟我坐。”

    譚如意回頭征詢譚吉的意見，譚吉爽朗一笑，“姐，你去前面坐。”

    譚吉鉆進(jìn)車來，夏嵐朝他伸出手，“我叫夏嵐，你姐的朋友。”

    譚吉握住她的手輕輕握了握，笑道：“夏嵐姐。”

    有夏嵐在車上，氣氛始終熱絡(luò)。她起話題的本事幾乎一流，一撥接一撥，讓人應(yīng)接不暇。很快車子駛出城區(qū)，要上高速，沈自酌將車減速，對譚如意說：“把安全帶扣上，高速上有攝像。”

    譚如意急忙側(cè)身去拉座椅上的安全帶，摸了幾下沒摸到；沈自酌忽一踩剎車，探過身來，將安全帶拉出來，“啪”一下扣上了。

    兩人視線有一個(gè)短暫的交匯，沈自酌目光在她臉上定了一下，又立即移開了。車子駛?cè)チ季茫T如意仍能感覺到方才這一刻沈自酌盡在咫尺的微熱呼吸。

    半小時(shí)后，車停了下來。舉目便見蒼色的湖泊，三兩只白色游船激蕩出雪色的浪花，開窗撲面而來的風(fēng)里似乎都帶著潮濕的氣息。

    四人下了車，譚吉去幫沈自酌卸東西，夏嵐則是拉過譚如意開始拍照。自拍了一會兒，仍覺不滿意，忽朝沈自酌喊道：“沈先生，能不能幫我跟如意拍張合照？”

    譚如意忙朝著夏嵐看了一眼，夏嵐卻將她手一捏，低聲說，“沒事。”

    沈自酌將手里的箱子放到地上，走過來接過夏嵐手里的微單。

    夏嵐摟住譚如意的肩頭，“看鏡頭，別緊張，笑一下。”

    譚如意照做，卻覺臉上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不聽自己的使喚，臉僵硬得好似一塊鐵板。沈自酌沒急著拍，而是舉著相機(jī)四下找角度。

    忽從北面吹來一陣風(fēng)，譚如意頭發(fā)被吹起來，她忙伸手去按，與此同時(shí)，沈自酌按了快門。他低頭朝著拍好的照片看了一眼，遞還給夏嵐。

    夏嵐接過一看，驚嘆，“沈先生，拍照水平不錯啊！”說罷將相機(jī)舉到譚如意面前。

    湖光浩淼，天色湛青，譚如意一襲赭色長裙，裙角輕揚(yáng)，色調(diào)如此強(qiáng)烈卻又如此和諧。她正在輕捋自己飛揚(yáng)的發(fā)絲，動作里竟顯出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性.感。

    “這張照片唯一的敗筆就是我了，我得把自己p掉。”夏嵐?jié)M意地收起相機(jī)，笑嘻嘻說道。

    燒烤的地點(diǎn)在湖邊的一處空地上，四人拎著材料過去時(shí)，已經(jīng)到了三人，兩男一女。譚如意掃了一眼，立時(shí)看見了正在一旁的水龍頭下洗菜的短發(fā)女人，她頓時(shí)一怔，輕聲喊道：“夏嵐。”

    夏嵐停下腳步，湊過來，“怎么了？”

    譚如意拿手一指，“那個(gè)人，就是我上回跟你說的……”

    夏嵐看過去，卻見她黑色針織開衫里穿著一件白色打底衫，底下是深藍(lán)色的鉛筆褲。非常普通隨意的裝扮，卻襯得腿長腰細(xì)，更顯出一種利落和干練。

    譚如意不由朝著自己身上看了一眼，裙子好看是好看，卻因太過隆重而顯得刻意了——人家這才是出來休閑該有的裝束。

    夏嵐將她從頭到位仔細(xì)打量了一遍，“穿衣服品味不錯，腿也不錯，臉蛋看著似乎也不錯，不過……”

    “不過什么？”譚如意忙問，亟需從夏嵐口中尋回一點(diǎn)自信。

    “缺一點(diǎn)女人味。我敢打賭，以沈自酌的性格，不會喜歡她這一類型。”

    “你怎么知道？”譚如意好奇，“我都不知道沈先生喜歡什么類型。”

    夏嵐看她一眼，笑說，“以前他喜歡什么類型我不知道，今后他喜歡的，就是你這一類型了。”

    “你別瞎說。”

    “我從來不瞎說，不信走著瞧。”夏嵐也不多言，將譚如意手一挽，追上沈自酌和譚吉的腳步。

    到了燒烤的位置，沈自酌開始同兩邊的人做介紹。譚如意心里有事，沈自酌說了什么全沒聽清，目光一直定在仍在洗菜的短發(fā)女人身上。

    等沈自酌將其他人都介紹完了，短發(fā)女人方關(guān)了水龍頭，朝著這邊走來。不待沈自酌介紹，她主動朝著譚如意伸出手，笑說：“譚小姐，我是唐舒顏，自酌的同事，上回見過的。”

    譚如意忙同她握手，“唐小姐你好。”

    “其實(shí)你和自酌的婚禮我也有出席，不過當(dāng)時(shí)人多，譚小姐估計(jì)沒注意到我。”

    譚如意哪里還有印象，聽唐舒顏提起這茬，也摸不清她此舉的用意，只好喏喏地說了句“抱歉”。

    夏嵐忽從旁插話，“結(jié)婚嘛，自己是主角，光高興都來不及，哪里還有心思去注意過來吃酒陪襯的人，你說是吧，唐小姐？”

    唐舒顏目光落在夏嵐身上，少頃，笑著伸手，“你好。”

    夏嵐在她還未干的手上掃了一眼，意義不明的笑了一聲，方伸手象征性地握了握她手指的部分，“夏嵐，如意的好朋友。”

    一番自我介紹竟都有些云詭波譎，譚如意暗暗嘆了口氣，心情又低落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