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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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孟祈見實在勸不走陸明萱,只得再四囑咐了丹碧好生照顧她,萬不能讓她有任何閃失后,才看向凌老太太和凌思齊,笑得沒有絲毫溫度的開了口:“說罷,方才趙氏的話到底有沒有冤枉你們?” 凌老太太聞言,想也不想便急急道:“那個賤人擺明了是在污蔑我和你父親,離間我們祖孫父子之間的感情,她自己方才不也說了,想看我們狗咬狗……不是,她就是想看我們自相殘殺,你可千萬別中了她的計,你說是罷,老爺?” 凌思齊忙接道:“是啊是啊,那個賤人如今就是條瘋狗,她的話如何信得,你可千萬別中了她的計……” 話才起了個頭,已在凌孟祈冷厲的目光下,再說不下去了,整個人也控制不住的發起抖來。 凌孟祈又輕蔑的看了他一會兒,才轉回凌老太太,冷聲道:“既然老太太說趙氏是在污蔑你們,那老太太敢不敢起誓,說當年凌思齊沒有幾次三番的謀害過我,你也沒有幾次三番的縱容包庇過他,否則便讓你們母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無葬身之地!” 讓他們母子起這樣的毒誓……凌老太太如墜冰窟般渾身發涼,好半晌方強擠出一抹笑容,虛弱道:“好孩子,都是最親最近之人,這樣的毒誓,我和你父親便不必起了罷,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們不成?不管你信不信,我還是那句話,當年你父親和我的確對不起你,可要說下藥謀害你,卻是絕對沒有之事,你別上了那賤人的當!” 事到如今,除了咬緊牙關死不承認,他們擺明了已是無路可走! “是嗎?”凌孟祈涼涼應了一聲,不再看凌老太太,復又看向凌思齊笑道:“老太太不肯說實話,那就你來說罷,若你也不肯說實話,少不得我只能再帶你去某個地方一趟了,只不過上次是讓你觀賞,這次就要讓你親身上陣體驗了。” 其實凌老太太與凌思齊承認與否,已經沒有差別,他心里早有定論,但他就是要聽二人親口承認,親口承認他們是多么的禽獸不如! 凌思齊聽凌孟祈的意思,竟是自己敢不說實話,便要帶自己去詔獄用刑,唬得越發支撐不住自己身體的重量,堪堪就要癱軟到地上去。 片刻方帶著哭腔結結巴巴說道:“不、不錯,當年我的、的確曾如趙氏那賤人所說,幾次三番在你的飯食里下藥,想結、結果了你的性命,最后更是出動了砒霜……可我是有苦衷的,我并不是無緣無故就這樣容不下你的,你不能殺我,我再怎么說也是你老子,再怎么說也給了你性命,你若膽敢弒父,就算朝廷律法管不了你,老天爺也一定不會放過你,一定會降下一道雷來劈、劈死你的……” 一旁凌老太太不妨兒子竟這般輕易便招了,又是恐慌又是惱怒,立刻近乎尖叫的打斷了他:“你胡說八道什么呢,你幾時做過那樣的事了,明明就是趙氏那賤人在污蔑你,在往你頭上扣屎盆子,你不知道自辯也就罷了,還上趕著去承認,你瘋了不成?” 說完又看向凌孟祈,強笑道:“好孩子,你父親這是方才被趙氏那賤人氣糊涂了,才會口不擇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陸明萱坐在一旁聽至這里,總算確信不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而是凌思齊當年真做過謀害凌孟祈的事,或者換句話說,當年凌孟祈在臨州廣平侯府所謂的幾次三番都差點兒丟了性命,竟不是趙氏這個繼母的手筆,至少不全是趙氏的手筆,更多竟是出自凌思齊這個親生父親的手筆。 所謂的“有了后娘便有后爹”根本就是個幌子,趙氏的確是后娘,凌思齊卻不是因為她才變成后爹的,而是從一開始就是后爹,恨不能除凌孟祈而后快! 也就難怪當年趙氏和凌仲佑敢那般肆無忌憚的凌虐凌孟祈,也就難怪凌孟祈此時此刻會悲憤成這樣了,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漠視別人凌虐他謀害他的一回事,被自己的親生父親謀害又是另一回事,這樣的真相,已經殘忍得超出了人的想象之外。 做得出這樣事的人,也已經不能稱之為人,甚至不能稱之為禽獸了,禽獸是沒有人性,但至少它們會憐惜自己的孩子,哪怕要餓死了,也不會吃自己的孩子,——凌思齊,根本禽獸不如! 念頭閃過,陸明萱忽又想到,難怪前世沒有凌孟祈進京來投奔定國公府這一出,指不定前世的他根本一早就被凌思齊這個禽獸不如的所謂親生父親給害死了,自然也就不會有凌老太太打發他進京既是為避禍,也是為謀條生路之事了。 陸明萱不由攥緊了拳頭,只覺憤怒得無以復加,更心疼得無以復加。 不待凌老太太把話說完,已冷笑著厲聲打斷了她:“凌老太太還想抵賴到什么時候,難道你沒聽見方才凌老爺已經把該招的都招了嗎?你是不是以為只要你抵死不承認,你們母子做過的事情便可以當作沒做過,我夫君受過的傷害也可以當作沒受過了?我告訴你,這世上沒有這么便宜的事!” 陸明萱一面說,一面已握住了凌孟祈的手,立刻便被他反握住了,握得她有些生疼,更疼的卻是心,她只能在心里告訴凌孟祈,不管怎么樣,你還有我,還有我們的孩子,你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以后誰也休想傷害到你! 凌孟祈雖聽不到陸明萱的心聲,卻能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擔憂和心疼,他心里一下子好受了許多。 不過本來他心里也不是多難受,就算他曾對凌老太太和凌思齊有過期待有過孺慕之情,也早被二人年復一年的漠視和冷待,以及此番二人進京后的所作所為磨光了。 他更多只是覺得憤怒和荒謬而已,還有幾分對凌思齊的蔑視,口口聲聲是他的老子,給了他生命,那要么就不做,要么就直接做絕,連謀害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要偷偷摸摸的,還要讓自己的老婆和另一個兒子為自己背黑鍋,這樣的男人,也好意思稱其為男人? 這般一想,凌孟祈心里越發平靜了,也懶得再聽凌老太太廢話,直接說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與你們多說,你們走罷,不過在走之前,記得將我的名字先從你們凌家的族譜上勾去,因為從即刻起,凌孟祈不再是凌家的人,你們以后是生是死,凌家和凌氏一族是好是歹,都與我再無半分瓜葛!至于官府那里,我自會去另立門戶,以后也會另立宗族,這些就不勞你們費心了!” 凌孟祈說完,扶著陸明萱站起身來,便要離開,同時吩咐丹碧:“你親自瞧著凌老太太和其他人收拾東西,記得該是他們的東西,一針一線都不能讓他們落下,同樣的,不該他們的東西,一針一線也不能讓他們拿走!” 對這樣的結果,凌老太太自然難以接受,且別說沒了凌孟祈,以后該由誰來為她和凌思齊養老送終,凌家的香火傳承自此也將中斷,她死后都沒臉卻見凌相于九泉之下,只說她和凌思齊的有生之年,又該由誰來供養他們? 難道真讓他們一把年紀,養尊處優了一輩子,臨到老來,卻不得不為了一日三餐,去出賣自己的勞力,甚至其他嗎? 凌老太太想到這樣的日子就忍不住渾身發抖,不,她不能讓凌孟祈自此不再是凌家的人,不再是她的孫子她兒子的兒子,她更不能讓他就此將他們趕出去,哪怕是死呢,她也一定要死在他凌孟祈的底盤上! “祈哥兒你等一下!”凌老太太忽然大叫一聲,因擔心光言語不能讓凌孟祈留下,還以遠遠不符合她年紀的速度猛地起身,敏捷的擋到了門前。 隨即又急又快的說道:“不錯,你父親當年的確曾幾次三番的謀害于你,我也曾幾次三番的縱容包庇他,可他是有苦衷的,就像他方才說的那樣,他并不是無緣無故就容不下你的,你想一想,你再怎么說也是他的親生兒子,身上流著他的血,他又怎么可能不疼你愛你,在你一歲多以前,說他把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也一點不為過!只是他這苦衷不能讓更多人知曉,你且先讓你媳婦兒帶著下人們都下去,容我細細與你說來,你聽完之后,自然也就明白了,到時候你再來決定要不要將自己的名字自凌氏一族的族譜上勾去,要不要將我們攆出去,行嗎?” 凌老太太說完,便一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邊拿飽含祈求與期待的目光注視起凌孟祈來。 奈何凌孟祈仍是半點不為所動,冷冷道:“不必了,我不想聽,且聽了也絕不會改變主意,所以聽與不聽都是一樣,凌老太太還是省點口舌罷,丹碧,送客!” 他自然知道凌老太太口中凌思齊的所謂“苦衷”是什么,可就算當年盧氏對不起凌思齊,又關他一個無辜稚子什么事?且他出生在前,盧氏對不起凌思齊在后,難道就因為盧氏對不起他凌思齊,他便不是他的兒子,身上就沒有流著他的血了嗎? 所謂苦衷,不過只是他們母子掩蓋自己懦弱殘忍與禽獸不如惡行的借口而已! “你怎么就知道聽了你不會改變主意?”凌老太太顧不得喘氣了,忙叫道:“我相信你聽了一定會改變主意的,你就讓你媳婦兒和下人們都退下罷,就當是我做祖母的最后一次求你了,還是非要我死在你面前了,你才肯甘心?” 這個死老太婆,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想威脅凌孟祈,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陸明萱暗暗發狠,轉念卻想到現下還真不是讓眼前這對禽獸不如的母子滾蛋的好時機,陸明鳳可還等著抓凌孟祈和她的小辮子呢,萬一將這母子兩個放到外面去,誰知道回頭會與他們帶來什么大麻煩? 這般一想,陸明萱不得不輕拉了凌孟祈的手一下,沖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至少暫時不能讓這母子兩個滾蛋。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打算自己上陣與凌老太太周旋。 不想凌思齊卻忽然沖凌老太太近乎歇斯底里的吼道:“娘,你想說什么,難道你還打算把那樣恥辱的事說出來,讓更多人知道,讓更多人看我的笑話,讓更多人看不起我是不是?你不許說,不許說,你要是說了,就是不給我活路,就是在逼我去死,你自己考慮清楚到底是說還是不說罷!” 當年盧氏拋夫棄子之舉對凌孟祈造成的傷害固然最大,然要論恥辱,卻是對凌思齊的更大,想他也算生來便是天之驕子,更因父親看重母親疼愛,自小到大日子不知道多順心,卻唯獨在婚姻上栽了大跟頭,不但成親后與妻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的,到最后妻子竟還跟著別的野男人跑了! 這簡直就是他畢生最大的恥辱,讓他每每想起來,都恨不能吃盧氏的rou喝盧氏的血,連帶對與盧氏生了張七八分相似臉蛋的長子也是恨之入骨,如今母親為了有人給他們養老送終,竟打算把自己的恥辱告訴別人,哪怕那個別人正是他和盧氏生的兒子也不成,——他已經在長子面前維持不住做父親的尊嚴了,再讓長子知道他連自己的老婆都留不住,豈非只會越發看不起他,越發要將他鄙視到塵埃里? 關鍵長子長得跟盧氏當年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看不起他,豈不是在說盧氏也看不起他,所以才會毫不猶豫便離開他,跟別的野男人跑了?也就難怪凌思齊聽得凌老太太竟要把他的所謂“苦衷”告訴凌孟祈時,會有這么大的反應了。 凌老太太被兒子滿臉的決絕嚇了一跳,又見孫子始終冷著一張臉,一副不管她說什么做什么,都絕無半分回圜余地的架勢,氣急交加之下,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我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遇上這樣氣人的兒孫,明明都已經一把年紀,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人了,卻還要為將來的生計發愁,為沒有人養老送終發愁……早知如此,當初老太爺去時,我便該一塊兒去的,也好過如今這般生死無路……老太爺,您開開眼,把我也一并帶走罷……” 半真半假的哭了一歇,見除了春華嬤嬤以外,竟無一個人上前安慰自己,更沒有一個人因為自己哭了便先妥協,這次是真傷透了心,索性眼一閉,便狠心往一旁的墻上撞去,口中還叫著:“反正我也活夠了,如今死了倒也干凈!” 萬幸千鈞一發之際,丹碧眼疾手快撲上前將她擋住了,然后往后面一推,她便歪到了春華嬤嬤身上,壓得后者也一個趔趄站立不穩,主仆二人都摔倒在了地上,半晌都再爬不起來。 陸明萱待凌老太太消停了,才居高臨下冷冷說道:“凌老太太不必想著你說了你所謂的‘苦衷’,一切便會改變,憑那苦衷是什么,都不能改變我夫君曾是你兒子親生骨rou,身上流著他的血,他曾是你們凌家堂堂正正的嫡長子這一事實,也正是因為這樣,當初你們對他做的那些事才越發顯得喪盡天良,禽獸不如,如果有可能,我相信他寧愿死,也不愿意投生在你們這樣的人家,有你們這樣的父親和祖母!” 陸明萱自然也知道這所謂的“苦衷”是什么,可羅貴妃是羅貴妃,凌孟祈是凌孟祈,就算有一句話叫“母債子償”,凌思齊也不是理所當然的債主,憑什么要讓同樣是受害者的凌孟祈來承受他的憤怒與屈辱? 頓了頓,“不過,看在你和你兒子都已不再年輕了的份兒上,我可以勸著夫君在你們有生之年不趕你們出去,你們死后也不會讓你們曝尸荒野,但也僅此而已,夫君脫離凌家,另立門戶與宗族卻是無可改變,你們死后無人供奉香火,凌家的香火自你們終斷也無可改變!并且,你們留在我們家的莊子上也別想再當什么老太太老爺,你們身邊的一應下人我都要即日發賣了,以后你們的一日三餐你們也要憑自己的勞動獲取,你們也不能再住現在的屋子,而必須搬去普通的廂房!你們若是這樣還愿意留下,那也就罷了,若是不愿意,大可即刻離開,到底留下還是離開,端看你們自己決定!” ☆、第十七回 厚顏留下 陸明萱條件雖提得苛刻,心里卻極有把握凌老太太不會拒絕,雖然她與凌老太太初見至今不過就半年光景,彼此當面打交道更是屈指可數,她對凌老太太的行事作風卻算是有一定的了解了,那真正是一見了棺材也不掉淚的主兒,何況如今棺材還沒擺到她面前? 她必定想著只要自己母子還能留在凌孟祈的莊子上,那事情就仍有回圜的余地,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們再不好,終究也是凌孟祈的親祖母與親父親,又上了年紀,難道他還真能讓他們去挑水劈柴的不成? 便凌孟祈真有這樣的打算,等時間一長,他氣消了之后,自己母子再害個病什么的,他難道還忍心讓他們帶病繼續做那些粗活兒不成? 相反他們若是這次真被趕出去了,那才真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了! 念頭閃過,陸明萱不由暗自冷笑,她很快就會讓凌老太太母子知道,夢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的。 讓他們做點粗活兒算什么,至少他們只要做了,總能衣食無憂,不像凌孟祈當年,身為堂堂侯府的嫡長少爺,竟然吃不飽穿不暖,如今大好的報仇機會就在眼前了,她豈能放過?! 凌老太太也的確是這樣想的,以她和凌思齊如今的年紀,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一旦離開了凌孟祈的莊子,絕對是隨時都有可能餓死病死的節奏,哪里及得上厚顏留下至少衣食住所都不必擔憂,且留下還有讓凌孟祈回心轉意的可能,一旦離開,才真是半分希望都沒有了,她怎么能讓凌家的香火斷在自己母子手上? 是以只沉默了片刻,凌老太太便滿臉沉重的做了決定:“我們留下!不過我們留下不是為擔心離開以后會衣食無繼,將來更會曝尸荒野,而是為了贖我們早年所犯的罪,用實際行動向祈哥兒證明,我們是真的已經知道錯了,你說得對,憑老爺的苦衷是什么,也不能改變祈哥兒是他親生骨rou這一事實,我們的確該為自己昔年的所作所為受到懲罰,只是……” 見陸明萱滿臉的譏誚,顯然根本不相信她的說辭,更不打算接她的話,只得自己繼續道:“只是春華她跟了我一輩子,如今也是忘六十的人了,去到外面怕是只有死路一條,還請你們能容她留下,你們放心,她也不會吃白飯,也會以自己的勞動換取一日三餐的,行嗎?” 陸明萱對凌老太太‘留下是為了贖早年所犯的罪’的說辭是嗤之以鼻,暗忖這死老太婆這張嘴可真是厲害,顛倒黑白已經是輕了的,只怕死人都能被她說活。 不過她本來也沒打算將春華嬤嬤一塊兒發賣出去,后者之于凌老太太,就是張嬤嬤之于陸老夫人生前的存在,當年的事難保她不知道,自然也要將其捏在手心里她才能放心。 遂故意遲疑了片刻,才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道:“好罷,就讓她也留下,不過你別以為她留下是為伺候你的,自此你和她就是一樣的人,她該做的事,你都要做,別想躲清閑!” 什么叫‘自此你和她就是一樣的人’?凌老太太氣得胸口一陣陣的發疼,真的很想啐陸明萱一頭一臉,然到底沒忘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好歹強忍住了,道:“我明白,不會躲清閑的,既是我自己造下的孽,自然該由我自己來贖罪方顯誠意。” 說著,忍不住看向凌孟祈,見他始終冷著一張臉,對自己和陸氏的對話充耳不聞,只得暗自嘆息,本來祈哥兒的心就難以挽回了,經此一事,怕是更難讓他回心轉意了罷? 陸明萱該說的話既已說完,自然不耐煩再多留,遂吩咐丹碧:“你立刻著人去叫個人牙子來,把凌老太太和凌老爺從臨州帶來的人,除了春華嬤嬤,盡數都給發賣了,賣得越遠越好,至于她們隨身的物品,就賞了她們罷?!?/br> 待丹碧屈膝應了,便不再理會明顯還有話說的凌老太太,并自她尋死未遂后便一直呈呆怔狀的凌思齊,扶著凌孟祈先回了正房。 一時回到正房,陸明萱第一件事便是要解開凌孟祈腿上的紗布,看他的傷勢如今如何了,一面一疊聲的令人請大夫去。 凌孟祈忙握了她的手,道:“我一點沒覺得疼,也沒覺得黏黏的,想來傷口并沒有裂開,你別忙活了,仔細累著了?!?/br> 陸明萱道:“你的眼睛難道能隔著紗布看見里面的情形不成,我還是親眼瞧一瞧的好?!闭f著,將手自凌孟祈手中抽出,很快便解開了他腿上的紗布,見他的傷口果然沒有裂開,只是有些紅腫,方稍稍松了一口氣,道:“幸好傷口沒有裂開,不過待家去后,還是得瞧瞧大夫才成。” 又嗔道:“你也是,就算再生氣,也不該拿自己的身體來出氣啊,當時屋里那么多人,旁的人你不好打罵,那趙氏卻是不必顧忌的,萬一你的腿因此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傷心的還不是我?” 凌孟祈沉聲道:“當時也是氣糊涂了,以后再不會了。” 乍然聽得一直以來欲取自己性命的,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哪怕對那個所謂的親生父親早不抱任何希望,心里又豈會多少沒有幾分難受的? 陸明萱不由后悔起自己不該哪壺不開提哪壺來,便斟酌著欲說點兒什么來轉移話題。 不想凌孟祈已先道:“你不必覺得自己不該提這事兒,提了便是在往我的傷口上撒鹽什么的,我也就是乍然聽得真相,那趙氏與他又在我面前丑態畢露的吵吵得我頭暈時,氣得有些昏頭而已,如今已經不氣了,那樣一個人,也配我為他生氣?而且認真說來,我還該感激他呢,若不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謀害于我,凌老太太也不會想著打發我進京來,我也不可能有今日,所以我現在反而不恨他了,一個陌生人的好壞死活,與我又有什么干系呢,我自此只當世上根本沒有這個人!” 然話雖如此,陸明萱還是能感覺到他的身體不自覺的緊繃了一下,顯然他心里必定不是真如嘴上說的那樣,已經不恨凌思齊了,對自己越過他自作主張將凌老太太和凌思齊留下的決定便有些后悔起來。 放他們母子離開固然為他們帶來危險的可能性更大,可她更不愿意看見凌孟祈因此不開心……因遲疑道:“既然你已拿他們當陌生人了,要不,我還是過去讓他們離開罷?” 凌孟祈卻搖頭道:“沒事兒,我既說了拿他們當陌生人了,便不會再讓他們影響到我的情緒,既然他們留下于我們來說利大于弊,自然還是讓他們留下的好,反正你丑話已經說在前頭了,他們以后難道還妄想能擺老太太老爺的款不成?” 頓了頓,苦笑道:“而且從某種程度上說,他也可憐,這便是所謂的‘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罷?與那個女人一樣,他也是可憐又可恨,造成他落得今日這般下場固然是那個女人錯得更多,但他自己也不是一點錯都沒有,如果當年他能對那個女人好一些,也許今日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呢?不過這世上最不可能有的,便是‘如果’了……我只愿下輩子他們兩個再也不要遇上,甚至再也不要認識彼此,再也不要成就此生這般的孽緣,至于我,哪怕為豬為狗,也再不要做他們的孩子了!” 可不是孽緣嗎,凌思齊與羅貴妃都因這樁婚姻受到了傷害與懲罰,然最可憐的還是凌孟祈,左手與右手打架,最痛的從來都是手的主人,——只希望如他所愿,下輩子凌思齊與羅貴妃再也不要遇上,他也再也不要做他們的孩子! 夫妻兩個在這邊說著體己話兒,東跨院里丹碧雷厲風行,很快便著人叫了人牙子來,把凌思齊的兩個通房并另兩個自臨州帶進京來的老仆都發賣了。 那兩個通房還好,年紀還不大,也仍有幾分姿色,關鍵本來就不是什么干凈地方出來的,不管最終會被人牙子賣去哪里,短時間內總不至于餓死凍死,是以只收拾一番,過來同凌老太太和凌思齊磕了頭,便順從的上了人牙子的車。 那兩個老仆卻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能被賣去什么好地方?事實上,人牙子一見了他們便滿臉嫌棄的不肯買他們,聽得丹碧只要一人一兩銀子,只差白送了,方將二人買下了。 二人因哭著求著不肯離開,奈何凌老太太與凌思齊其時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了,哪里還顧得上他們?到底還是讓人牙子給帶走了,以后會落到什么地方什么下場,就只有天知道了。 凌老太太雖因自身都難保,連試著保兩個老仆的話都不曾說過一句,想著二人是自凌相未起家以前,便一直跟著他們夫婦的,不然當初進京時,她也不會定要帶著他們了,心里難免有幾分難受與傷感。 在心里暗暗傷感了一回,一抬頭,不妨卻對上仍入定一般坐著發怔的兒子,自方才起便一直憋著的氣憤與委屈也終于忍不住爆發了,叫了一聲凌思齊的名字,便沒好氣道:“你方才為何要攔著不讓我告訴孟祈你的苦衷,若是讓他知道了當年的事,就算不至于悔愧難當之下,自此將我們供著,至少也不會讓那陸氏似現下這般對待我們!” 凌思齊聞言,總算如夢初醒般回過了神來,立時便滿眼的陰鷙,道:“娘覺得那是很光彩的事么,那個孽子已經百般看不起我了,再讓他知道我竟連自己的老婆都留不住,他豈非越發要將我鄙視到塵埃里?您丟得起那個人,能靠著那份屈辱過活,我卻做不到!” 說得凌老太太大怒:“什么叫我能靠著那份屈辱過活,當年與人私奔的是盧氏那個賤人,做出拋夫棄子之事的也是那個賤人,她都不怕丟人了,我還有什么好怕的!再說了,母債子償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我告訴孟祈怎么了,我就是要讓他知道,有那樣一個下賤的娘,我們當初能留他一條性命,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他受點凌辱算得了什么,那本就是他該受的,誰讓他誰的肚子不好托生,便要托生到那個賤人肚子里的?” 一想到凌孟祈方才的決絕凌老太太便氣不打一處來,早知今日,她當初就該任他被藥死了的,也省得今日自己白受他的閑氣! 凌老太太說完,便就著春華嬤嬤的手站起身來,徑自往外走去。 急得凌思齊忙叫住了她:“娘您這是要去哪里,我丑話且說在前頭,您若是真去找那個孽子,把當年的事告訴了他,我回頭便死給您看,反正一步一步落到今日這般下場,我已經不想活了,您若是以為我只是在威脅你,大可一試!” “你這個混賬東西,竟敢以死威脅起我來,我辛辛苦苦生你養你,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凌老太太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卻也不敢真冒險現在狐疑去告訴凌孟祈當年的事了,不然回頭兒子真尋了短見,她就算得到了凌孟祈的羞愧與諒解又還有什么意義? 她就算要告訴孟祈,也不是現下,總得尋下一個合適的時機再說。 只得恨聲道:“我不是去找孟祈的,你方才沒聽見陸氏的丫鬟說什么嗎,讓我們即刻收拾好東西搬到后面的廂房去,從明日起便開始上工,你既在安逸的生活和可笑的自尊之間選擇了后者,明日你就給我打起精神上工去,憑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和老母,話說回來,過去十幾年你日日都是醉生夢死,一件正事也不曾做過,我想著你心里苦,也不曾拘過你,如今也是時候該你承擔起為人子的職責來了!” 凌老太太說完,不再理會凌思齊,扶了春華嬤嬤的手便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忍不住罵起趙氏來,“真是便宜那個賤人了,老天爺若是開眼的,就該劈下一道雷劈死她,再不然讓她遇上一伙剪徑的強人,最好讓她連具全尸都撈不著……”聲音漸行漸遠。 再說趙氏,在被凌思齊掐了一回脖子,差點兒丟了性命后,饒之前嘴上一直叫著反正自己也活夠了,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也不得不承認好死終究不如賴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