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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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輕萍已經認出眼前的這名青年就是電車上她曾經借錢給他坐車的李浩然,想到因為他而遭受的被人潑了一臉水的無妄之災,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褲子,翻了個白眼,還記得她當時和李浩然分開的時候說的再見,本來的意思是再也不見的,誰知道竟然這么快就再見了,這是什么孽緣呀!陸輕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是的,好巧,又見面了。”如果可能,誰愿意和你見面,每次遇到你似乎自己都很倒霉! 看著李浩然晃著一口大白牙,陸輕萍覺得很刺眼,她伸手從包里掏出手帕,彎腰,試著擦拭褲子上的臟污,但是似乎效果不大。 看著陸輕萍擦拭褲子上面黑黑的印記,李浩然這才反應過來,因為再次見到陸輕萍的興奮竟然讓他忘記了這碼事。他趕忙道歉:“啊,對不起,對不起。”他將單車快速支好,彎下腰細細的看了一下陸輕萍被弄臟的褲子,解釋道:“不好意思,這個單車我才剛學會,騎得還不是很好,所以才會出現這種紕漏。真的很對不起,非常抱歉。”李浩然都要懊惱死了,似乎每次兩人見面,他都沒給對方留下什么好印象,真是糟糕透了! 陸輕萍收起手絹,不再做無用功,面對李浩然的歉意,她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算了,反正你也不是有意的。” 說完陸輕萍轉身就要離開。 “唉,等一等!”李浩然趕忙叫住了她,“小姐,舍下就在前面,你先別忙著回去,要不你到我家收拾一下再走,或者我賠你一條褲子?這是我的過失,我必須承擔起這個責任。”說著就要掏錢。 “不過一點小事,說的那么嚴重干什么,怪嚇人的,你不是已經道歉了嘛。”陸輕萍非常干脆的拒絕:“這么晚了,再去打擾府上實在有些不妥,而且我這褲子是早前做的,都已經舊了,不值錢,何況衣服只是弄臟了,回去洗洗就干凈了,不用賠。” 李浩然伸手掏錢的動作在陸輕萍的拒絕下,僵住了,他將口袋里的錢放了回去,掏出一張手帕掩飾著剛才的動作,干笑著說道:“你手里拿的是小提琴吧?你的琴是不是拉得很好?”李浩然不想就這么放陸輕萍離開,但是又不知道該和她聊什么,只能沒話找話。 “你是住在這里的嗎?是不是新搬過來的,還是到這邊來是訪友,又或者……”有親戚住在這里?李浩然就住在附近,以前,在左近他沒有看到過陸輕萍,他想多了解一點陸輕萍的情況,所以試探著問道。 “我的琴自認拉的還算可以。”陸輕萍晃了晃她手里的琴,笑笑說:“我不住在這里,而且在這里沒有朋友,也沒有親戚,我只是到這邊來教琴,我的學生就住在這一片。”伸手指著剛才她走出的那一片別墅群。 李浩然順著陸輕萍指的方向看過去,說道:“啊,是那里呀,我知道那里。貝當路那里住的都是些軍閥政要,但是現在當權的沒幾個,有些在北洋時代曾經呼風喚雨的,很是威風,而且有幾家還是從東北過來的呢。” 作為這里的居民,李浩然很清楚那一片住的大多都是失勢下野的軍閥政要。不過這些失勢下野的軍閥政要又分為兩類,有的是失勢下野了,但是一旦局勢有變,又可以立即再次出山。但是有的卻沒有了東山再起的能力,只能龜縮在租界,回憶著昔日的風光。但是不管怎么說,住在這里的人就算沒有了昔日的權勢,不過錢財還是有的,一家大小還是能夠過著富足的生活。 聽說有幾家是從東北搬過來的,陸輕萍的眉毛微微一挑,心中一動,面上不露聲色的說道:“是嗎?我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個教小提琴的老師,主要任務是教學生拉琴,對學生家的家庭背景不感興趣。” 李浩然見陸輕萍態度冷淡,正在為自己挑了個不好的話題而懊惱的時候,陸輕萍抬頭看了一下天上的月亮,說道:“對不起,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不然我要是太晚沒回去,家里人該著急了。”所以我不能在這里和你閑聊了。 “啊?”李浩然還想和陸輕萍多聊一會兒,但是陸輕萍說的也有道理,她一個女孩子是不好在外面呆的太晚,因為想和陸輕萍多相處一會兒,他忙道:“我送你!” “還是不用了,我叫車好了,這里的黃包車很方便的。”陸輕萍看了一眼李浩然,然后把目光落到他身邊的單車上,趕緊出言拒絕。就剛才李浩然顯示的騎車技術,自己騎著上路都成問題,還想送人?他敢,陸輕萍還不敢呢! 李浩然的視線隨著陸輕萍的目光也落到他的單車上,雖然陸輕萍什么也沒說,但是她的態度不言而喻,李浩然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覺得剛才他說了一句“蠢話”。就在他想說什么來彌補的時候,一輛空黃包車從兩人面前跑過,陸輕萍叫住了它,上車離開。 李浩然扶著單車,看著陸輕萍遠去的身影,發呆,半晌才反應過來,懊惱的說道:“哎呀,又忘了問她的名字!”本來他是想在陸輕萍面前好好表現的,在她那里留個好印象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陸輕萍,他就手足無措,越想表現得好,結果越糟糕,李浩然覺得這次他又沒在陸輕萍那里留下什么好印象,只怕陸輕萍會覺得他傻里傻氣的,心中嘆氣連連,垂頭喪氣的推著單車回家去了。 不比李浩然的懊惱,陸輕萍雖然因為褲子被李浩然弄臟,但是她的心情還是不錯的。只是回到家之后,坐在堂屋吃著夜宵——方便面,她內心忍不住內牛滿面。陸輕萍沒想到自女孩子每個月要用的用品之后,她通過系統購買的會是這個東東。 之所以拿方便面作夜宵,陸輕萍也是沒辦法。雖然冷家現在雇著韓媽、梁嫂、韓觀久三個人,但是冷家不提供住宿,所以他們伺候主家吃完晚飯,收拾好后,就下班了。這樣的話,陸輕萍晚上教課回來,肚子餓,想要吃東西,可是她又不會使煤爐,自己煮不了。讓冷太太每晚等她回來,并下廚給她做飯,她又不好意思,最后只能祭出后世的大殺器——方便面,從而解決了這一問題。 吃完方便面,陸輕萍點著蠟燭,在燈下計算她的收入。欠冷太太的錢,陸輕萍一直記在心上,原本她以為以店里的收入,這錢很快就能還上,沒成想她估計錯誤,誰知道這個時代這么多的苛捐雜稅,將店里的收入差不多全都拿走,只給她留下個零頭。 奶茶店的生意好,本小利大,而且又不引人注目,陸輕萍早有心擴張。這次她選的地址不是單門獨戶,她不再是獨立開店了,而是背靠大樹好乘涼,把店址選在了諸如上海大世界、上海大光明影院這些正規娛樂場所。這里面的租金比外面至少要貴兩三成,但是陸輕萍打聽過了,在這里面開店的店鋪房租是“一刀切”,什么都包含在里面了,那些苛捐雜稅就交由這些大娛樂公司處理了,他們一肩擔了。 這對那些背后有身份背景撐腰的店鋪來說,不合算,但是對陸輕萍這樣沒權沒勢的小市民來說,可是非常劃算。陸輕萍算過了,如果是這樣,每個月她少說也能省下一百塊。所以陸輕萍在看到家里沒有電燈,但是大家適應良好后,沒有急著拉電過來,而是把錢拿去投資。 經過計算后,陸輕萍一氣開了四家奶茶分店,并且利用她這個月賺的補習費,又給西藏路的店鋪裝了一臺公共電話。月末看著賬面總收入,陸輕萍露出滿意的笑容,離還清冷太太欠款的日子并不是很久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過渡。至于李浩然在陸輕萍面前的表現,是很挫,但是這是他最真實的反應,因為人往往這樣,越想好好表現的時候,越表現的不好。 ☆、第33章 陸輕萍將琴盒頂著腦袋上,頂著雨從外面回來。韓媽看到陸輕萍進院,趕忙迎了上去,一面把她手里的琴盒接了過去,一面遞上干毛巾,嘴巴還不停。“表姑娘可算是回來了。哎呀,表姑娘這身上怎么都濕透了,我這就去給表姑娘放熱水,表姑娘趕緊洗個熱水澡,廚下的姜湯正熱著呢,洗完澡趕緊喝一碗,免得著了寒氣。” “阿嚏!”陸輕萍洗完熱水澡,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拿著毛巾擦著頭發,從后門進屋,見韓媽端著兩碗姜湯過來,看著盛姜湯的大碗,笑道:“一碗就足夠了,哪里用的上兩碗。” “一碗是表姑娘你的,另一碗是大姑娘的。大姑娘在表姑娘前面回來的,和表姑娘不過前后腳,也淋濕了。”韓媽忙笑著答道。 “既然這樣,那把它都交給我吧。”陸輕萍從韓媽的手里接過托盤,來到冷清秋的房間,見冷清秋也是才洗完澡,散著頭發躺在貴妃榻上,她走了過去,將托盤放到冷清秋跟前,“來,喝姜湯。” 冷清秋起身端起了碗,陸輕萍坐在她的對面,兩人一起將姜湯喝了下去。陸輕萍將空碗放到一邊,嗔怪道:“一大早天陰沉沉的,舅媽就說要下雨,我是因為雖然是周末,但是有事不得不出去,你不在家里好好呆著,干什么跑出去淋雨玩呀?真當自己身體是鐵打的,百病不侵,要是淋壞了,生病了可怎么辦?” “哪那么嬌氣?我的身體好的很……”冷清秋嘴硬的辨道,看到陸輕萍不贊同的目光,氣勢弱了下去,趕忙解釋道:“表姐,這只是個意外。我不過是因為突然想到前幾日我去的那家花店說店里定的百合今日到貨,我按捺不住,就想著買了一盆回來。當時我出門的時候,還沒下雨,而且我是帶著傘出去的,誰知道這雨會來的這么突然,而且一下就下這么大,哪怕我是打著傘的,還坐著黃包車回來的,都被澆透了。” 陸輕萍冷笑一聲,瞇著眼睛危險地看著冷清秋,問道:“你澆透了,但是花應該沒事吧?”雖是問話,但是卻是肯定的語氣,“是不是好好的把它拿回來了?你將它擺在哪里了?” “當然沒事。”冷清秋沒有意識到危險,飛快的說道。“我媽覺得它們不當吃不當用的,才不會給我這個閑錢去買花呢,所以為了攢夠買花的錢,我攢了好長時間。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攢錢買的,我怎么可能讓它有事?所以一路上我都將它護在懷里,把傘打在它上面,免得讓它被風雨給傷到。”指著后窗說道:“一拿回來,我把它擺在后廊上面去了,那里風吹不著,雨打不著,而且透過窗戶我就能看到它的情況。可惜我媽不允許,而且家里放不開,不然我一定多買幾盆回來。”說到后面,冷清秋為只能買一盆而有些嘆惋。 陸輕萍站了起來,透過后窗的玻璃看到一盆潔白無瑕的盛開百合在風中搖曳生姿,確實很美,但是一想到這是冷清秋冒著大雨,寧愿淋濕自己,把傘讓給它保護下來的,她就喜愛不起來。 伸手點上冷清秋的額頭,陸輕萍嗔道:“不過一盆花,在重要能重要到哪去?就算被風雨打壞了,再買一盆就是了,至于讓你不顧身體這么護著嗎?要是被雨淋病了,恐怕看病吃藥的錢足夠再買一盆花的了,所以是人重要,還是花重要,你怎么就這么不分輕重呢?我看……”陸輕萍隔著后窗看著那盆百合,說道:“就應該讓韓媽把這盆花丟掉才是,也好給你一個教訓!” 聽陸輕萍要讓人把花給丟掉,冷清秋知道陸輕萍說到做到,她趕忙拉著陸輕萍的手,喲搖晃著,好聲央告道:“好表姐,我知道錯了,你就饒過我這一次吧,我再不敢了。”別把它扔掉。 見冷清秋軟語相求,陸輕萍心軟了,不過為了不讓她發現端倪,極力板著臉,說道:“既然你知道錯了,那么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要是再讓我發現你有這種‘重物輕人’的行為,我才不管是不是你的心愛的呢,絕對會給你丟掉,也好讓你長長記性,免得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再做出這種不分輕重的事情來!” “嗯,嗯,我保證,再不會犯了。”這個時候不管陸輕萍說什么,為了保住她的花,冷清秋都答應,何況陸輕萍完全是為了她好,所以陸輕萍說一句,冷清秋點一次頭,嘴里不住的下著保證。 冷清秋雖然淋了雨,渾身被澆透,不過因為回家后泡了一個熱水澡,又喝了一大碗姜湯,再加上她素日氣壯,倒沒怎么樣。而那邊隨便去花店逛逛,卻無意中和心中女神再次相遇的金燕西因為要追尋女神的蹤跡,跟著冷清秋的黃包車跑了一路,直至她到家,從而得到女神住址,因此被大雨淋了一路,回家后著了風寒,打針吃藥,折騰了一通,很是在床上躺了幾天。 這廂陸輕萍見冷清秋做出一副予給予求的乖寶寶的模樣,也無心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換了個話題,問道:“我從堂屋過來的時候,看見舅媽的屋里似乎有人在說話,舅媽不是一個人在屋嗎?她那屋里有客人?是誰?舅媽怎么沒叫你去陪客?” “哪里有什么客人?”冷清秋語帶不屑的說道:“是二姑。今天因為陰天,說是顧老太太腰酸腿疼,不好動彈,就沒出攤,所以她就找媽聊天來了。說是聊天,其實是找媽來訴苦來了。剛開始她過來的時候,我聽了一耳朵,二姑正和媽抱怨今天沒出攤,偏那一毛二的攤位費還得交,虧死了。……” 吐了一口氣,冷清秋說道:“我就不懂了,不說身體不好,就算腿腳利落,顧老太太那么大的年紀了,不過一個糖水攤子,二姑一個人難道就支應不了?干嘛非得讓顧老太太跟著一起去?看那個情形,似乎沒了顧老太太就不行似的。雖然今天是陰天,而且那會還下了場大雨,但是這會已經晴了,要是把攤子出了,下雨的那會用雨布將攤子蓋好,等雨停了繼續。不管怎么說,這一天下來就算賺不了多少,至少攤位費的錢不至于全搭進去了不是?” 聽冷清秋計算的頭頭是道,陸輕萍笑笑不語。還真讓她說中了,顧老太太和顧太太的那個糖水攤子沒有顧太太可以,但是少了顧老太太還真不行。顧老太太那么一大把年紀,何嘗愿意天天風里來,雨里去的跟著顧太太出攤,又怎么不愿意在家里做做家務,享享清福?但是顧太太的那個性子,根本提不起來,讓她看攤子,那是一百個賠錢。 像顧家的那個糖水攤子,做的是底層的生意,可謂是錙銖必較,賺的就是那一個銅子、一個銅子的辛苦錢。所以在繳納苛捐雜稅,應付地痞流氓之外,不潑辣點,厲害點,基本上賺不了錢。但是顧太太性子軟,好說話,人家來她這里喝糖水,每每爭較起來,少給個一文兩文的她爭論不過,也就應下了。 顧太太倒是好說話了,但是最后算下來,辛辛苦苦擺了一天攤子,不賺錢不說,還要往里倒搭。分析來分析去,最后發現源頭在顧太太這里。但是顧太太這個毛病,不管顧老太太怎么說,都沒用!改不了!沒辦法,顧老太太只好偌大的年紀親自上陣,跟著一起出攤。顧老太太的身體若是不舒服,那么就只能不出攤子,不然讓顧太太一個人去,攤位費不僅賺不回來,而且往里貼的更多! 為這,顧老太太可是沒少跟冷太太抱怨,陸輕萍就聽到過不少次,只有冷清秋沒聽到過,所以才會不知道。 顧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陸輕萍不想和冷清秋說,她看了看天色,轉移話題,“是不是該吃午飯了?我都有點餓了,韓媽那邊怎么還沒開飯呢?二姨和舅媽說什么呢,說了這么長時間,這都飯點了,難道她不急著回家做飯嗎?” “哼!”冷清秋皺了皺鼻子,說:“有什么好著急的,他們家沒做,我們家不是做著呢嘛。我回來時看到二姨還在咱們家,就估摸她要在咱們家吃了飯再回去了,早就讓韓媽買菜的時候多買些,煮飯的時候多煮一點了。” “今天周末,看二姑那個架勢,要將那攤位費從咱們這里找補回來,到時可不僅僅是她一個人在這留飯了,恐怕他們一大家子都要過來。”冷清秋無奈的嘆口氣,感慨萬千,“雖說‘人窮志短’,但是二姑家也沒到了吃不起飯的地步,而且幾個孩子也都上學,念書識字的,怎么,怎么除了曼幀表姐,剩下的就成了這個樣子,似乎……”連臉都不要了,厚著臉皮賴在親戚家蹭吃蹭喝的。 曾經作過一陣曼璐的陸輕萍當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了,左不過就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幾個字罷了。顧家這幾個孩子,哪怕是曼璐,在顧父活著的時候也是嬌養著長大的。等顧父過世,曼幀挑起了家中的大梁,作了舞女負擔家計,家里的生活水準并沒有因此而下降,反而有所上升。 現在顧家,白米飯是吃不起了,飯桌上基本上都是粗糧,小米飯已經是難得的好飯了;葷素搭配的炒菜更是不見蹤影,用來下飯的多是咸菜和醬,偶爾有個清水炒白菜,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生活水準下降了不只是一點半點,這種貧寒的生活,讓以前一直吃喝不愁,衣食無憂的顧家人怎么習慣的了?何況他們被曼璐養的好逸惡勞,本來就不是安貧樂道的性子,遇上生活條件比自家好的冷家,又怎么會不巴上來? 果然被冷清秋說中了,顧家除了曼幀加班,不回來吃中午飯,還有顧老太太因為年紀大了,還想在冷太太這個晚輩面前留點臉面,以腿腳不好的理由不肯過來之外,其余的人都以找顧太太為由,跑了過來,留在冷家吃了午飯。雖然顧老太太沒來,但是冷太太等顧太太他們在自家吃完飯,將給顧老太太留下的飯菜讓他們帶了回去。 顧太太打著飽嗝,毫不推辭的拎著滿滿的一籃子飯菜,帶著幾個孩子回了家。晚上,曼幀回家,看顧太太彎著腰,正在院子作廚房的棚子里忙活,隨口問道:“媽,今天晚上吃什么?” 顧太太直起腰,喜滋滋的說道:“我買了幾斤面,今天中午從你舅媽那里拿過來的排骨還剩不少,用那個下面,我們吃排骨面。” “排骨面?”曼幀疑惑的重復了一句,嘆了口氣,問道:“媽,小五小六是不是又跑到舅媽家吃飯去了?我不是說了不許他們去嘛,他們怎么還去?而且他們自己吃還不夠,怎么還把東西拿回來?這像什么話,媽,你怎么不管管他們,就這么任由他們丟臉?” “這有什么好丟臉的?”顧太太不以為然的說道:“大家都是實在親戚,你舅媽家生活富裕,我聽小五小六說,每頓飯除了rou就是魚,豐盛的很,哪里會在乎小五小六吃的那么一點?他們隨便手指縫里漏一點就夠小五小六吃的了。” “還有,這個排骨也不是小五小六拿回來的,是我們一家今天在你舅媽家吃飯,你奶奶身體不舒服,沒有去,你舅媽讓我帶回來給你奶奶吃,你奶奶中午吃剩下的。”顧太太向曼幀解釋這排骨不是他們去向冷家要的,而是冷家送的。 “你們今天中午都去了舅媽家吃飯?”曼幀一聽就惱了,“媽,你在干什么,家里我昨天買回來的米和菜不是還有呢嗎,你干嘛帶著偉民他們到舅媽家吃飯?家里又不是揭不開鍋,這么一家子人全去人家吃,丟不丟臉呀?” “還有,人家生活富裕是人家的事,人家憑什么手指縫漏一點給我們?雖然我們和冷家是親戚,但是舅舅已經不在了,而且舅媽又沒有工作,就這么帶著清秋過日子,孤女寡母的,也不容易,我們怎么好厚著臉皮,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門去占便宜?”曼幀試著耐心的和顧太太講道理,“就因為大家是親戚,所以才要好好相處,親戚往來,本來講究個有來有往,像我們這樣一味的去占人便宜,招致人家厭煩了,傷了彼此之間的情分,沒得到最后,連親戚都做不成!” “咣當!”聽了曼幀的話,顧太太不悅的摔了飯勺,嚷嚷道:“你這說的是什么話,說的是什么話,好像我怎么愛占人家便宜似的,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嘛!還不是被你給逼得!” 跟著數落起曼幀來。“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說是打三份工,每天累死累活的,但是才賺幾個錢,要不是有我和你奶奶,以及偉民他們幾個在外面賺錢補貼,家里連飯都吃不飽!每天我都是省了又省,算了又算,就這,錢都不夠花。你要是厲害,你要是有能耐,能賺回大錢來,我還至于這么厚著臉皮,賴在人家蹭吃蹭喝嗎?你自己說說看,家里已經多長時間沒見葷腥了?還有,你看看偉民、杰民和小五小六的衣裳,還是你大姐在的時候做的呢,……你整日就會說我們,嫌我們丟人。好呀,我們不給你丟人,只要你有能耐,能賺大錢回來,不說讓我們過上以前的日子,只要吃喝不愁,我們絕不給你丟臉!” “媽——”聽到顧太太后面的話,曼幀氣的目瞪口呆,半晌才發出聲音。這是什么邏輯,合著他們之所以賴到冷家吃喝,還是她的不是了!曼幀氣道:“家里的日子是不比從前,但是怎么就吃不上穿不上了?難道我讓你們餓著肚子了不成?” 顧太太伸手從廚房里拿過糧袋,從里面抓出一把高粱米給曼幀看,說:“是,你是讓我們吃飽飯了,但是吃的是什么?這高粱米在鄉下老家的時候,舊時候,喂牲口都不用它,嫌它不貼膘。而且這米這么硬,每次煮它都需要好長時間,不然吃著扎嘴,可是煮時間長了,當煤球不要錢嗎?我們幾個大的還無所謂,但是你奶奶年紀那么大了,小五小六年紀還小,腸胃受不了,他們天天吃這個怎么行?”“所以只能老著臉皮,賴在你舅媽家吃飯了。 “媽你現在說的這是什么話,整個大上海窮人多了,連這個吃不上的還有呢,沒道理別人家受得了,我們家就受不了,我們又不是什么金貴人。”曼幀不為所動,斬釘截鐵的說道。“雖然我們家窮了,但是窮也要窮的有骨氣,別讓人瞧不起。媽,我最后告訴你一聲,別讓我們家的人老去打擾舅媽一家。如果小五小六再去,那就別上學了。也別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利用放學時間去給人擦皮鞋了,反正不用上學,一整天都干這個,賺的錢都是他們的。不是想吃好的嘛,好呀,他們能掙來多少,就吃多少!” “那怎么行!”聽曼幀這么一說,顧太太立刻尖叫著反對,“他們才多大,不念書怎么行?而且他們整日里給人擦皮鞋,能賺多少錢?家里雖然難,但是也不缺他們賺的那點錢,何況他們這么小就開始給人擦皮鞋,等長大了之后能有什么出息?” 曼幀冷笑一聲,說道:“出息?給人擦皮鞋沒出息,嫌棄自家飯菜不好吃,每天厚著臉皮到親戚家吃飯的人還想有什么出息?既然這樣,還不如去給人擦皮鞋呢,不管怎么說,多多少少都能賺點錢回來,至少能稍微補貼一下家里。” “不行!”顧太太堅決反對,她才不要小五小六去整日給人擦皮鞋呢,若非不得已,她連他們利用放學時間去給人擦皮鞋都不愿意。顧家那么大點的小院子,曼幀和顧太太的爭執,屋里的小五小六聽得清清楚楚,他們扒著門縫,神情緊張地看著外面,盼著顧太太贏得勝利,他們可不想輟學去給人天天擦皮鞋。 “行不行你說的不算,”曼幀冷冷的說道:“如果他們不按照我說的作,那么我就不給他們出學費,到時我看交不起學費的他們,還怎么去上學。” 顧太太一聽,如同被掐著脖子的鴨子,發不出聲音。顧家現在收入的大頭是曼幀,她擺攤子,賣糖水的那點錢,不過是稍微貼補一下家里的生活,給幾個孩子交學費那是遠遠不夠的。 不等顧太太說出話來,得到偉民和杰民指點的小五小六從屋里跑了出來,表明態度:“二姐,二姐,你別生氣,別不給我們交學費,我們聽你的,我們不去舅媽家吃飯了,我們要上學。”雖然冷家的飯菜比自家的可口,但是經歷了曼璐離開,顧家生活水準急速驟降之后的小五小六也不像以前那么不懂事了,而且又有偉民和杰民指點,他們知道,讀書對他們更重要,所以立刻就做出了有利的選擇。 小五小六從屋里跑出來后,屋門打開,曼幀看了站在屋里的偉民和杰民一眼,說道:“不止是小五小六,偉民和杰民你們倆也給我聽好了,今后我們家和舅媽家,就是正常的親戚來往,你們不得隨意去打擾人家,并在人家吃飯,不然,你們上學的學費就不用想了。”曼幀對他倆發出和小五小六一模一樣的威脅。 面對曼幀的威脅,偉民和杰民趕忙站好,乖乖的答應,不敢有半點異議。曼幀見此滿意的點點頭,也不理會一旁臉色氣得發青的顧太太,徑自回屋了。幾個小的,面面相覷,也跟在曼幀后面進了屋。 至此,顧家在冷家蹭飯的日子終止,起初,冷家這邊對此還有些不習慣,不過他們雖然不明白其中緣由,但是對這一情況倒是喜聞樂見。陸輕萍倒是猜出幾分,覺得應該曼幀采取什么措施了,畢竟,比起顧家其他人來說,除了在曼璐的事情上有些不妥當之外,曼幀還算是個明白人,是個知事的。 作者有話要說: 曼幀其實是個很有決斷的女子,書中她被曼璐和母親聯手設計失身給祝鴻才,她生下孩子后,遠走他鄉,再也沒和顧家聯系,由此可見一斑。 ☆、第34章 結束一節美術課,陸輕萍拿著畫具回到辦公室,坐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潤潤干涸的嗓子,拿著一旁的報紙隨手翻閱起來,目光不經意間落到財經版的新聞上,被上面的內容所吸引。 盯著上面的新聞看了半晌,陸輕萍摸了摸她今天拎的手袋,里面裝著的是她本來想要下班后存到花旗銀行的一筆款子,她抬頭對對面正在染指甲油的密斯脫唐說:“密斯脫唐,你去過證券交易所嗎?” “好好的你怎么提起證券交易所來了?”密斯脫唐甩了一下她剛燙好的頭發,停下手里的動作,問道:“你是要買公債還是股票,或者你想炒白銀、黃金還是外匯?” “要是買公債和股票的話,如果沒有確切的內部消息的話,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密斯脫唐皺著她修得細細的眉,向陸輕萍講述她從她父親那里聽來的話。“現在時局不穩,我爸爸說,因受時局影響,公債買賣已開始疲軟,工商業也呆滯不振,所以現在不管是作公債,還是買股票,別看報紙上吹得天花亂墜,其實賺的人少,賠得人多,貿貿然的進去,一不小心就會賠個底朝天。” 將染好的指甲放到眼前細細觀看,密斯脫唐對著剛染出來的指甲吹了一口氣,又道:“至于炒白銀、黃金和外匯,資本少的根本玩不起來,我爸爸說弄那個就是一場豪賭,所以指望著小打小鬧,是折騰不出什么來的。”你根本沒那個資本去玩這個。 陸輕萍笑笑不語,她這個時候進證券市場,可不是為了撈一筆就走,而是為了以后考慮。在欠冷太太的錢還錢可期之后,陸輕萍就開始為將來做打算。 政府發行的法幣隨著物價飛漲,已經開始貶值,而且會隨著戰爭,越發的不值錢。知悉華夏歷史的她,知道不遠的將來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國家的大半領土都將被東洋鬼子占領,上海也將落入他們的手里。 陸輕萍不知道在這個戰亂紛飛的時代,自己的命運會如何,但是她將竭力保證自己活著,不僅好好的活著,而且還要活得很好。陸輕萍目前的收入來源,一是來自于她開的店鋪,二是她在圣瑪利亞女中的薪水。目前來看,她的收入很穩定,沒什么需要擔心的地方,但是一旦東洋鬼子打過來,那個時候又是個什么情況,不好說。 知道自己身處在華夏歷史上最糟糕、最黑暗的一個時代,陸輕萍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假如,她的店鋪被關閉,又沒了工作,那個時候,她要靠什么生活?靠積蓄,坐吃山空,又能靠多久?戰亂的時候,國家的經濟秩序崩潰,物價是飛漲的最厲害的,何況,抗日戰爭之后還有內戰,家里就算有座金山恐怕也經不起這么長時間的消耗,所以陸輕萍迫切的希望能找到個穩定而不受戰亂影響的收入渠道。 只是陸輕萍冥思苦想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來,無奈之下,只好把這個念頭先暫時放到一邊。誰知今天翻報紙,財經版的股票交易信息里面匯豐銀行幾個字引起了她的注意,來自后世的陸輕萍,怎么會不知道匯豐銀行呢? 是,陸輕萍對這個時代的企業營運情況不是清楚,而且也不知道它們能不能挺過戰亂。但是在這個時代創辦,經過大浪淘沙,歷經百年依然屹立不倒,并在陸輕萍來的那個時代依舊正常營運的公司不是沒有,而且在現代,這些公司大多已經是世界知名企業,在各自的行業里頂尖,處于龍頭地位。 對這些公司的名字陸輕萍雖然不說都記得,但是還是略知一二的,有這個記憶作指引,陸輕萍的投資怎么也虧不了錢,反而以后哪怕只是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干,也有錢收。當然,陸輕萍不會將實情告訴密斯脫唐,她笑道:“我能有多大資本和膽子去玩那個,不過是因為我曾經聽人說,證劵交易所是個能讓人一夜天堂,一夜地獄的地方,所以心中好奇,想去見識見識。怎么樣,你有興趣沒?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陸輕萍笑著引誘著密斯脫唐,第一次去證券交易所,她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況,有點不敢,所以想把密斯脫唐叫上,讓她和她一起去,誰讓密斯脫唐的身份比較有威懾力呢。 密斯脫唐聽陸輕萍這么一說,勾起了好奇心,指甲也不染了,說:“好呀,那我們就去看看?我也想看看,那里有什么魔力,勾得我嫂子將私房錢都投進去不說,而且為了它,可以不睡美容覺,不去逛街,不去打牌,吃不香,睡不好的,……迥于平時。” 作為實業大亨的女兒,密斯脫唐的父親是作實業的,很看不上像股票、公債這種投機生意,但是她的哥哥嫂子們很熱衷這個,不過家里面都知道老爺子不喜歡這個,所以密斯脫唐雖然會在家里偶爾聽上這么一耳朵,但是沒人會在密斯脫唐面前特意說起這個話題,更是不可能帶她一起進場,免得被老爺子訓斥,說他們帶壞了meimei。 陸輕萍和密斯脫唐來到四川路愛多利亞路上的上海證券交易所,這是一所三層的洋樓,大門口裝修的非常氣派。進去之后,里面的喧囂與熱鬧讓人有了一種到菜市場的感覺。一樓這里是個巨大的廳堂,通向二樓的樓梯位于東西兩側,蜿蜒而上。正對著大門方向是如同銀行柜臺一般的玻璃窗口,兩面的墻上掛著大大小小的黑板,上面寫著一些證券信息。西裝革履的股票經紀不時接打電話,并來往于柜臺,雖然乍看起來喧雜,但是仔細一看,就會發覺這里面忙中有亂,亂中有序。 密斯脫唐和陸輕萍正好奇的四處打量,一個胖胖的中年人打完電話,剛給客戶報完價喘口氣的功夫,看到了她倆,立刻連跑帶顛的跑到她們跟前,笑容滿面,帶著十萬分驚喜的說道:“喲,唐小姐?我還當看錯人了呢,沒想到真是唐小姐!”跟著笑道:“唐小姐怎么會來交易所?有什么事,直接打個電話給我就是了,何必唐小姐親自跑這一趟呢?” 密斯脫唐看著眼前的人覺得眼熟,但是一時之間叫不出名字,她看著眼前這個中年人,想了好半天才恍然說道:“啊,是你呀!我記得你,你是那個王老板,我哥哥嫂子手里的股票和公債的都是由你經手辦理的,今年過年的時候你還來我家拜過年。” “唐小姐好記性,我雖到府上去了幾趟,但是只是在拜年的時候見過唐小姐一面,沒想到都過去這么久了,唐小姐還記得我,王某不勝榮幸,不勝榮幸。”王經濟似乎沒看到斯密斯唐認了半天才把他認出來的事,笑瞇瞇的奉承著,旋即又說道:“什么王老板?我算哪門子老板?只是吃這碗飯吃久了,所以蒙大家抬舉,稱呼我一聲‘老板’,其實哪里當得起。唐小姐可別笑話我了,直接喊我‘老王’或者‘王經濟’好了。” 密斯脫唐從善如流,直接喊起了對方“王經濟”。被密斯脫唐這么不客氣的稱呼的王經濟沒有半點不滿,笑瞇瞇的說道:“唐小姐,今天來交易所是想作哪方面投資?要不要我介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