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茗避開對視，垂眸一瞧地面，卻見一地被人救出的畫像鋪陳著，畫的皆是另一位與自己手中這副不一樣的女子。

    他仔細(xì)一瞧，這些畫像竟是被人用鮮紅的顏料，劃在四肢上，劃在脖子上，就似砍斷了手腳的人彘，最終逃不過被斬首的命運。

    楚亦茗手一抖，自己手中那幅也落到了地上，畫軸迅速延展，現(xiàn)出一位高貴的女子來，這女子顯而易見的，是這屋內(nèi)畫中唯一正常的人。

    “茶茶在看什么呢？”姜青嵐話語溫柔。

    楚亦茗卻不敢抬頭看他的臉，只輕聲說道：“我好像有些模糊的記憶，這畫對你很重要，畫里是你的母親。”

    他心亂如麻，奇怪的記憶不斷涌現(xiàn)出來，關(guān)于姜青嵐，關(guān)于他身后聲嘶力竭求饒的人。

    他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先顧著眼前要人命的事，他抓緊姜青嵐的手，懇請道：“楚雅風(fēng)罪無可恕，可也不要折磨致死吧，再燒下去，他活不了了，太痛苦了。”

    “好。”姜青嵐答應(yīng)得干脆。

    楚亦茗小心謹(jǐn)慎地抬起頭，卻見對方抬手對著什么人做了個暗示什么的動作，他正要回頭瞧一眼，卻倏然被姜青嵐捂住耳朵。

    姜青嵐的目光是平靜的，楚亦茗堅信自己看見的是火光而不是弒殺的血瞳，可他身后掙扎痛苦的尖叫卻是如寒蟬一般靜止了。

    這是姜青嵐第一次確認(rèn)他在身邊，還殺了人，殺的還是他剛剛浮現(xiàn)的記憶里的“親人”。

    他雖是已知此人前世的罪行，可難免被記憶觸動。

    姜青嵐盯著他的眼睛，直到看見他的眼淚涌了出來，那愛著他的神情是那么真切，抹著他淚水的手是那么溫柔，可話卻是那么冷漠——

    “茶茶，本王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可本王對你很好，對嗎？”

    楚亦茗點點頭。

    姜青嵐將他橫抱起，背著火光的方向往前走，一見他要轉(zhuǎn)頭，便溫聲勸說道：“別看，看了除了做噩夢，沒有好處。”

    “我，我不是想要你殺了他的，”楚亦茗雙臂摟緊姜青嵐的脖子，渾身都在發(fā)著抖，“那幅畫不是很重要嗎，你，你為什么不撿起來？”

    姜青嵐不答。

    直到帶他回到住處，寬衣安撫他躺下，方才將他緊摟在懷里，向神明告罪一般低語道：“我不是一個好人，我早就知道，可你，并不想知道，你的溫柔脆弱就像一把刮去我所有利刺的刀，可那些刺不是不在了，而是我為了讓你只看見我的好，努力地藏了起來。”

    楚亦茗緊閉著眼睛，在聽，卻并不回應(yīng)。

    姜青嵐仍在訴說著：“我情愿你永遠(yuǎn)不要走出去，不要知道我在外面的殘暴，可他們偏要把火燒到你面前，偏要讓你看見我關(guān)押折磨人的牢獄，我……”

    “青嵐你真的不要那幅畫了嗎？”楚亦茗不想評價自己心中早該清楚的瘋狂，只輕聲打斷，道，“那是你母親唯一留下的畫。”

    “茶茶，”姜青嵐聲音有些觸動，“如果失去你，我活不下去，畫還能有什么意義呢。”

    楚亦茗始終沒有抬眸，只是壓抑住恐懼，平靜地說：“我答應(yīng)過會相信你，我相信那火不是你放的，你不會毀了這么重要的遺物。”

    “你那時……”姜青嵐在意他那時質(zhì)問自己為什么要燒死人。

    楚亦茗卻道：“你要我理解你與生俱來的刺，那你能體諒我因驚懼說出的話嗎？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好像看見了另一個自己，我好像看見你要把楚雅風(fēng)燒死，我好像不是在書里，我好像……”

    “別急，”姜青嵐拍著他的背，給他順順氣，關(guān)心的語氣，道，“我們今夜好好睡，只要你相信我，只要你愛著我，我們沒有過不去的坎。”

    沒有過不去的坎……

    楚亦茗聽了話，很快沉睡了過去，果然就夢見了他們之間的坎。

    姜青嵐曾問他，相信前世今生嗎？

    他記得自己搖頭否認(rèn)了，可若是他才是那個來尋前世的人呢？

    若不是這場大火。

    若不是眼見虛情假意的楚雅風(fēng)再一次出現(xiàn)在火海懇求自己，他或許永遠(yuǎn)都會以為這只是一本記載著別人故事的書，可這確實也是一本書，一本命運主神在他死后，給他重新選擇一段人生的書。

    人們稱這種復(fù)生為輪回，大部分人會走向新生，而他選擇了最意難平的前世，只因為這是他最接近愛的記憶。

    夢境里，有個聲音問他道：“你都在有科技的世界生活過了，確認(rèn)還選擇這一段？”

    楚亦茗聽完便笑了，只回道：“我生生世世短命，往前走不過是換個早逝的死法，往回去，至少他是我轟轟烈烈愛過的人。”

    那聲音疑惑道：“我可看不出你愛過他。”

    “若是不愛他，怎么會在大火中將他母親的畫像取下，自己都不想活了，還在意一幅畫，”楚亦茗翻著書頁，看著一段暴|君在自己死后才追悔莫及，回憶他二人初遇那時的劇情，他指著潛山紅葉一行字，篤定道，“我要回到這里，在所有誤解開始前。”

    “可以，你還可以提點要求，畢竟別人都往前走，就你往后退了，消除掉我這段記憶后，你可以要點金手指什么的。”

    楚亦茗開口便是：“我就想長命百歲。”

    “這得看你自己怎么活，不會做人，一天就死了的也不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