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里面嘀嘀咕咕半晌，陶夢一句話也沒聽見，待聽到折玉的傳喚聲以后，陶夢這才推門進去。

    “公子有何吩咐？”她進門以后眼睛也不亂看，垂頭的樣子很有分寸，看著倒像官宦人家教養得當的丫鬟。

    “端些點心來，這里的茶葉沒有了，去庫房取些新茶來。”折玉和千曉生分別端坐在圓桌兩邊，一個出聲吩咐，另一個則死死地盯著她。

    陶夢的頭頂上并沒有長眼睛，她能知道千曉生正在用眼睛掃射她，是因為她感受到了那灼熱的注視……十分非常以及特別讓人不舒服。

    “是。”忍受著來自千曉生的深沉「愛意」，陶夢應聲退下。

    出了屋子，陶夢腳步飛快地去取了東西，回到折玉的屋子里時，他們兩個人都靜默地坐著，誰也沒有說話，惹得陶夢一進去，就下意識地屏息斂氣，連大氣也不敢喘。

    一個是氣場太強，一個是惡意滿滿，不管哪個都讓她招架不住，更別提這兩人一起，陶夢深感心力交瘁。

    把點心放好，茶泡好，給兩位大爺一人奉上一杯，陶夢正準備退下，卻聽到折玉淡淡的聲音，“不用走了，屋里站著吧，省的添茶倒水還要叫人。”

    說這話時折玉已經朝點心們伸出了無暇玉手，他的目光溫柔地在點心上流連，眉頭卻十分不應景地一皺，加重語氣道，“太麻煩。”

    有的人性格古怪多變，人前人后兩張臉，這很正常，但像他這種，一張臉上兩種情緒，還真是少見。眉毛用來表達對傳喚她這件事的不耐煩，眼睛則是流露出對那些點心的滿滿愛意……合著在他眼里，她還沒有那些點心來的順眼！

    可悲啊！陶夢垂首在一邊站好，心里卻在嘀咕著，他們兩個氣場如此不和，估計是他口味偏淡，而她剛好是重口味屬性……

    “去錦州的事，都安排好了么？”折玉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問。

    “都準備好了。”千曉生端著茶盞，“我已經提前派人去打點過了，明日即可啟程。”

    “是嘛。”折玉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樣，隨口那么一問，其實也并不擔心千曉生會辦不好那么點小事。

    陶夢正安分的聽著，折玉停了一下，接著突然開始說起錦州的風土人情來。

    “我記得之前我們去過一次。”他看著勾唇輕聲道，“那地兒倒是鐘靈毓秀人杰地靈，天下人皆云，明月三分，而錦州獨占其二。花柳繁華，隆盛昌明，每天夜里街上都十分熱鬧，衣帽扇帳，盆景花卉，糕點蜜餞，鮮魚豬羊，應有盡有，尤其是錦河邊，尤其熱鬧。”

    “若是沒去過錦州，不可不謂之為人生憾事。”他慢悠悠地補充道。

    這廂他正說著，那廂陶夢正在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才能跟著一起去。首先拋開任務不說，他話里的內容就已經很有誘惑力了！

    不知道隨便說話，算不算對主子不恭敬，應該不會被一掌拍死吧？

    陶夢略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公子要去錦州？那……要不要帶伺候的人？”

    “你不知道沒有允許下人是不許隨便插嘴的么。”第一個出聲的果然是千曉生，他十分不善地瞥了陶夢一眼，聲音也很冷。

    等了這么久終于等到嗆她的機會，他也是辛苦了。陶夢這次沒有被嚇到，她瞄了千曉生一眼，回答道，“奴婢自然是凡事以公子為重的，出門在外，如果沒有伺候的人，想來也會不便吧。公子讓我到這里來伺候，我自然要做好本分，方能不負公子的器重。”

    這一番話說得極其惡心，陶夢壓住那股反胃的感覺，一字一句說的相當真切。

    “本分？”千曉生冷哼一聲，“你倒是本分。”

    后一句話里的「本分」二字他咬的極重，諷刺意味不言而喻。

    陶夢在心里暗自黑線，這家伙到底能不能好好做「智囊」了，感情如此外露，換做真的來臥底竊取情報的，一看他這態度分分鐘就能察覺到什么。

    “謝千先生，這是奴婢應該做的。”陶夢索性裝作沒有聽懂他的弦外之音，垂了垂頭，收下了他的「稱贊」。

    “好了。”折玉不緊不慢地打斷他們二人的過招，看著她問道，“你想和我一起去？”

    “回公子，是。”

    “那好，你晚上收拾好東西，明天跟我們一起走。”折玉也不多說，當下便拍板決定。

    千曉生沒有說話，雖然他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但到底沒有出言阻止。見狀，陶夢心下暗喜，看來折玉確實是希望她一起去的！

    臥底的身份還是有好處的，如果她只是個普通的丫鬟，光是引起折玉的注意就要花費九牛二虎的力氣，更別提跟著他一起外出辦事。

    他揮手以后，陶夢興高采烈地退下，有這么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在，她也不計較千曉生的黑臉了，出了門便直奔自己的房間，開始翻箱倒柜地收拾衣物。

    另一邊，主屋里，待陶夢的身影消失后，千曉生這才皺著眉問折玉，“盟主，帶著她真的好么？七音教在錦州的人手不少，會不會……”

    “沒事。”折玉不甚在意地輕輕搖頭，“她若是暗中做什么，那不是正合我們的意么？倘若能借著她探一探七音教的虛實，那倒是不錯的買賣。”

    “這樣會不會有危險……”千曉生還是有點猶豫，“七音教的教徒雖然都是女子，可一個賽一個的狠辣，聽說她們的圣女前不久在凌峰山下屠了一戶七口人家，都是手無寸鐵的農戶，死狀甚是凄慘……那陶夢看著沒什么，可到底也是七音教的人……”

    和江湖中人對著砍沒什么，可去殺沒有武功的平頭百姓……

    “她十歲就到盟主府里了。”折玉淡淡的來了這么一句。

    千曉生一愣，而后道，“在七音教待上一年，那性子也夠嗆了，她雖然是十歲來的，可她是多少歲入教的，卻無法得知……”

    “好了，你我多加注意便是。”知道他關心自己，折玉也沒有反駁他，只說道，“橫豎這天底下能傷我的人，都仙逝的差不多了。”

    這樣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配著那萬年不變的笑臉，只讓人背后升起一股涼意。

    是了，他差點忘了，聞折玉可不是一般人。千曉生神色一凜，再無二話，“盟主做主便是。”

    ＊＊＊

    到錦州花費了不少時間，雖然他們有快馬，有舒適寬敞的馬車，但到錦州也是幾天后的事情了。

    身為武林中人，又是盟主之尊，折玉在錦州自然是有落腳的地方，到了住的宅子里，陶夢把折玉的東西放好以后，才去后面拿自己的包裹。

    這一趟來錦州折玉等人確實有事，到了住的地方，東西才放下，還沒喘兩口氣，折玉便和千曉生出門辦事去了。

    至于陶夢要如何自處，折玉并未多言，是以，待他們二人走了以后，陶夢也興高采烈地出了門。

    這錦州確實不同凡響，街上比起盟主府所在的地方不知要熱鬧多少，陶夢這一逛便逛到了下午。盡興以后她才回住所，折玉和千曉生兩人直到晚上才回來，除了讓她做平時在盟主府里做的那些事情，他們二人誰都沒有過問她一天都干了什么。

    這是打算放養等她自己露出馬腳？陶夢在心里不以為然的腹誹著，既然他們兩個這般姿態，那她索性也趁這個機會好好開心開心。

    第二日起，折玉和千曉生每天都要出門，一出去就要天黑才回來，這府里的下人陶夢和他們不熟，待著也無聊，她便每天在折玉和千曉生出門以后，準時出去逛街。

    盟主的近身丫鬟工資還是很可觀的，府里又有的吃有的住，她平時也沒有花錢的地方，這次有機會出來玩，她便撒開了歡，想吃就吃，一點都不委屈自己。

    這天她又出去吃喝了一整天，回到府里的時候卻發現折玉和千曉生兩人已經提前回來了，沒算到他們今天會早回來，陶夢只好用袖子擦了擦臉，提起裙子飛快跑進折玉的屋子里問安。

    “叫了你好半天才知道，你不在府里？”折玉看著跪著的陶夢，語氣溫和地開口。

    “奴婢該死，未經許可擅離職守，還請公子贖罪！”這個時候也沒心情去揣測他的語氣了，陶夢一進門就跪下，請罪的話張嘴就來。

    橫豎他留著她還有用，應該不會對她怎么樣的吧？

    “哼。”千曉生冷哼一聲，“好大的膽子。”

    陶夢不語，只跪地等著折玉開口。

    “起來吧。”折玉很好說話的沒有難為她，“今天去哪了？”

    陶夢在地上跪著一動不動，“謝公子饒恕，奴婢不敢起來，跪著就好……”

    “盟主讓你起來就起來。”千曉生不悅地插話，似是對她不照著折玉的話做很是不滿。

    陶夢垂頭咬了咬唇，心一橫站起了身。

    “噗——”

    千曉生猛地把嘴里的茶全都噴了出來，他嗆得咳嗽了好幾聲，氣都有點順不過來，“你……你……”

    陶夢一臉無奈的看著他，卻不作聲。

    她下午逛街的時候看到好多好吃的，那條街離這里很遠，她是今天才轉到那里去的，陶夢原本就愛吃辣，再加上前兩天吃多了甜膩的東西，下午看見那一街的辣味小吃時，她整個人都像是打了雞血一般。

    一時沒忍住，荷包里又有錢，陶夢二話不說，一路從街頭吃到了街尾，又從街尾吃到了街頭，反復幾遍之后，她的嘴唇已經腫成了紅腸。就連唇邊一圈也是紅的，等到她發覺的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她的模樣要多好笑有多好笑，那紅腸嘴簡直就像鴨子，配著她無奈又略顯無辜的表情，千曉生在怔愣過后，差一點就忍不住笑出聲。

    折玉比他好些，但說出來的話卻比千曉生的表情還要更過分，“你這是被蛇咬了？”

    陶夢臉一紅，結結巴巴地道，“回公子，是……我下午去……去街上逛的時候……吃多了辣的東西……”

    所以她才一進門就低頭跪下的啊！就是不想被這兩個人嘲笑好不好！誰知道他們這么早就回來了！陶夢在心里嘆氣，這下形象全毀了……

    看著她的鴨子嘴一張一合，折玉的臉上也帶上了些許笑意，“吃辣的？你這吃的可不少啊……”

    “回公子，我食量……稍微有點大。”陶夢雖然并不以自己是個飯桶為恥，但面對著他們兩人的目光，多多少少還是有那么一點羞恥的。

    千曉生的嘴角已經在抽搐了，那忍著笑的表情，看的陶夢都替他難受。而折玉則是用一種足以膩死人的目光在她臉上打量，徘徊在她嘴唇上的時間尤其長。

    這種看動物一樣的目光讓陶夢的老臉越發紅了，她能猜到折玉和千曉生此時的想法，一般的女孩子家再能吃也不會像她一樣，不顧形象也就算了，吃到嘴唇腫成這樣，該是吃了多少東西啊？光看她的嘴還是挺嚇人的。

    可是，人活在世，要用包容的眼光去看事情，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不管什么時候都要平心靜氣……他們就不能用包容的眼光看待她這個飯桶么！陶夢很想咆哮，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不管是紅腸嘴還是鴨子嘴，都是有尊嚴的好嗎！

    “公子……奴婢想回去上些藥，您看？”陶夢瞄他一眼，用商量的語氣開口道。

    “去吧，是該上些藥了。”折玉嘴角含著笑，點頭同意。

    “回來。”待她走到門邊時，他突然又出聲叫住她。

    “公子有何吩咐？”陶夢剎住車，轉身恭敬地問。

    “你每天都去外面街上逛？”

    陶夢點頭，“回公子，是。奴婢這幾日都在外面逛，吃食也是在府外解決的。”

    “既然這樣……”折玉從懷里掏出幾塊銀子，“這些你拿去，明日我和曉生有事出去，很晚才會回來，你喜歡逛，那就拿著錢多逛一會吧，反正在府里閑著也是閑著。”

    陶夢愣了一會，看著他的表情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以后，這才拿過銀子屈膝道謝，“多謝公子。”

    折玉揮手讓她下去，她也不浪費時間，將銀子往腰間一塞，轉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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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邁出院門的時候，剛好聽到系統提示音響起。

    第二日，折玉和千曉生果然一大早就出了門，陶夢梳洗過后，便揣著銀子開始她的錦州一日游。

    錦州這地方大啊，她這幾日逛的那幾條街不過是鳳毛一角，若要真的把錦州城玩透了，沒有一個月根本不可能。

    雖然前一日把嘴巴吃成了紅腸，但陶夢還是不舍得忌口，那紅油油的東西多好吃啊，有些沒有油的辣食也美味到不行，嘴已經消腫了，她一踏入那條街，眼睛就忍不住開始放光起來。

    吃到一半時，陶夢突然得到了意外的收獲——攤主告訴她，城外有家做野味的，那辣才是真正好吃。

    細細打聽了一番，問清楚了那家店的方向位置，陶夢和攤主道了聲謝，拔腿就往城門的方向奔去。

    幸好她出來的早，出去吃一趟美美的午飯，趕在城門關之前回來，她還能吃上城門那邊街上的甜點，簡直不要太幸福！

    抱著這樣的念頭，這個移動的飯桶一氣不帶停，終于在午飯的點找到了那家店。

    野味鍋確實做的好吃，陶夢一個人干掉了一大盆，回程路上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嘴邊那抹滿足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進了城門，往那條甜點街走去的陶夢，在一片破落的民居處聽到了怪異的聲響。

    城門邊這一片人本來就比較少，而她為了能快點到選擇了抄巷子，身邊的房屋略顯破敗，看上去有些駭人。

    陶夢停下腳步，側耳細聽那奇怪的聲響，她一邊專注地聽著，一邊朝聲源挪了過去。

    “饒命啊……女俠饒命啊……”

    帶著哭音的求饒聲，還有額頭磕在地上的聲音，找到了發出聲響的民居，陶夢站在門邊，兩扇木門虛掩著，她透過之間的縫隙窺視門內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