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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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結局以蘭笙和臺下的段啟宏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笑結束。 若說蘭笙象征著那個時代最美好的一面,那杜若就是那個時代陰暗的寫照。冷血、自私,是個大煙鬼,萎靡頹廢。 杜若這個角色可以說和陸香寒全然不同,陸香寒外冷內熱。后者外表是一團火,內心卻是冷硬如冰。她可以面帶微笑地將蘭笙逼入死角,可以淡定自若地給段啟宏下藥,更是冷眼旁觀看著杜家和段家敗落。杜若這個人,沒有心,更沒有愛。她將一切視作一場游戲,她只不過是在逢場作戲。 陸夕研究劇本頗久,對杜若這個角色也有了自己的看法和琢磨。此時她班臥在榻上,閉上眼睛,完全放空自己的思想。 “《蘭笙夢》第一場第一次。”場記板卡地落下。 段啟宏腳步有些急促,雙手緊握成拳,身上沒有半分平時風流倜儻的公子模樣。 “吱呀”一聲,段啟宏推開房門,他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動作,撲面而來的煙霧令他一怔。段啟宏忍不住咳嗽兩聲,雙眉緊皺。他動作有些粗魯地快步走到窗前,將幾扇窗戶一一打開。 空氣有了流通,沖淡了那消之不去的煙味。 羅漢榻上,枕衾錦繡,煙具羅列,件件考究。杜若手中拿著煙槍,姿態優雅,不緊不慢地吞云吐霧,一張臉隔著煙霧朦朧不清。 “杜若。”此時的段啟宏對杜若的厭惡已經達到了極點,“吸吸吸,你總有一天死在這玩意上。” 聽了這話,杜若緩緩地將手中的煙槍放在了身旁的紫檀大盤抓中。 段啟宏只聽杜若呵呵笑了,那笑聲似乎很愜意。聲音沙沙的,有一絲喑啞,尾音帶著點上揚,格外地蠱惑人心,撓得人心里癢癢的。 那陣煙霧散去,露出杜若一張不似真人的臉。本來盤的一絲不茍的發髻已經有些松散,兩縷落在了臉頰邊。杜若臉色不正常的白,嘴唇卻紅的艷麗,極大的反差刻畫出驚人的美麗。她眸子半闔,偶爾閃過漫不經心的微光,散漫地似一只雍容的波斯貓。 段啟宏一時呆滯住,面對這樣的杜若,他好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似乎剛剛吸完煙,杜若的心情和精神都格外的好。她從榻上下來,赤腳走在地上,“啟宏,我竟不知你如此狠心冷清,竟盼著你的妻子去死。” 段啟宏聽了杜若的話,冷笑道,“誰有你狠心冷情,竟然逼著生病的蘭笙跪了一夜的祠堂。 杜若一步一步逼近了段啟宏,臉上似笑非笑,好似什么都不在意一般,“我是你八抬大轎抬進門的正妻,她不過是小小的妾。自然我讓她做什么她就得乖乖地做。” 杜若眸色深沉,段啟宏在這樣的目光下幾乎無所遁形,什么都被看穿似的。段啟宏面色一白,心中大為難堪。他還沒有意識過來,手已經伸出去了,將杜若狠狠推到在地上。惡狠狠道,“你這個惡婦,我總有一天要休了你!” “卡!”場記板再次落下。 “陸老師,你沒事吧。”周雪的小助理王蘋蘋趕緊跑過來,扶起了陸夕。 “沒事,借位罷了。”陸夕不在意地拍了拍旗袍上的灰塵。 “真的沒事?”王萍萍上下打量著陸夕,有些不相信,剛才她站在周雪旁邊看著,明明見陸夕是真的摔倒的,看情況摔得不輕。 陸夕眨眨眼,笑著在王蘋蘋面前轉了一個圈,雙手攤在王蘋蘋面前。白皙柔軟,并無一絲傷痕。 王萍萍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邊的梁逸就沒有就這么輕松了,梁逸雙眉微皺,文質彬彬的面龐被一絲陰沉所覆蓋,“周導,陸夕她這是擅自改臺詞,不符合規矩的!”事實是陸夕在改了臺詞的情況下,梁逸還被對方帶了戲。但是梁逸并不愿意承認一直讓自己引以為傲的演技比一個他看不上眼的女人差勁。 “不,改的非常好!”周雪眼睛望著陸夕的眼神炙熱地有些不正常,從頭到腳將陸夕打量了一遍,仿佛在端詳著什么還未發掘的寶藏,“如果將杜若這個角色簡單地定位為吃醋惡毒的怨婦好像意義不深,陸夕這樣的演繹恰恰正好,性格層次更加分明,也更能激發人物之間的矛盾。” “周導,這樣不行……。”梁逸還想爭辯些什么,卻見周雪根本就沒有看他,“張編劇,小張。”周雪呼喚著《蘭笙夢》的編劇,吩咐道,“小張,你把杜若的臺詞改改……恩,今晚我們好好商量商量,杜若的結局也給改一下,別把她寫死了。” 完全被忽視成隱形人的梁逸眼皮跳了幾下,心中怨憤不甘。 “梁哥。”身旁的助理小趙見梁逸這副低沉陰暗的模樣,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幾步。 “小張,走,我們去會會陸夕。”梁逸似變臉一般,陰沉退散成為文氣溫和。 *** 陸夕舉著防曬傘,肩上掛著一個單肩包,在店里買水的時候碰到出來閑逛的杭翼。 杭翼見陸夕這副裝扮,顯然驚詫了幾秒。他扶了扶快要滑落的眼鏡,頓時皺起眉頭來,本想說什么,卻在陸夕一副溫柔淺笑的注視下硬是憋住了。杭翼調整了幾秒,用他最溫和的聲音問道,“紀琮人呢?怎么讓你一個人出來買水?他這個助理怎么做事的?” “他生病了,我讓他回去休息,怎么有問題?”陸夕微微側著頭,瞥見杭翼手上拎著的紙袋子,似不經意地問道,“杭哥手上買的什么?” 杭翼下意識地回答,“孟莉想吃樂天的桃酥,我帶點回去。”等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自己說了什么,心中產生了一絲懊惱。見陸夕似笑非笑,臉上更是尷尬。 陸夕沒有再追問什么,有些事點到即止就可以了。她的余光一掃,見梁逸帶著他的助理,氣勢洶洶朝他們而來。 “梁影帝,是你啊。”陸夕還沒有說什么,身旁的杭翼率先開口,聽他客氣的語氣中還帶著一絲討好,他倒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陸夕。 梁逸文質彬彬的臉上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你好,你就是陸夕的經紀人吧。” 杭翼連忙點頭,連眉間的郁結都散去不少,“我姓杭,梁影帝叫我杭翼就好。” 梁逸點點頭,轉向了陸夕,“陸夕,好久不見。”話語中帶著恰到好處的親近與熟稔,“今天早上看到你還很驚訝呢,沒想到你是這部戲的女二號。” 陸夕看著梁逸睜著眼睛說瞎話。混到梁逸這種咖位,加盟大導演手下的大制作,一般都是事先知道電影中其他重要角色的扮演者的。 “怎么,梁影帝和我們陸夕認識?”杭翼見梁逸對待陸夕的態度,有些不解與好奇。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陸夕出道的第一部電影有跟我合作的吧。”梁逸有些可惜地感慨道,“可惜陸夕退出過娛樂圈,不然現在你就演女一號了。” 陸夕眉頭輕挑,眼中閃過一絲幽光。她垂著頭,旁人看不見她的表情,只看地她嘴角彎起的弧度,“都是演戲,沒有女二號比女一號差勁的說法。況且現在演女二號也不代表將來不會演女一號。” 梁逸見陸夕這般,和他印象中那個青澀的少女好像又有所不同。回想起不久前那場和陸夕的對手戲,那樣純熟的演技讓他都有些自愧不如,梁逸開口終于帶上幾分冷硬,“我不知道陸夕你離開娛樂圈幾年,這么久沒有演過戲,竟然連規矩都忘了!你怎么能隨便改臺詞呢?” 面對梁逸的色厲內荏,陸夕臉色絲毫未變,她仍然掛著得體溫和的笑容,卻無端令梁逸感受到一絲嘲弄。 陸夕開口道,語氣不急不緩,似在述說再也平常不過的事情,“梁影帝演過這么多年的戲,現場隨機應變能力應該很強,現場改臺詞對梁影帝來說沒有什么大問題。況且我們都是演員,應該對作品負責,使它盡善盡美,不是嗎?” 梁逸啞口無言,陸夕這樣說好像沒有什么不對,但他總覺得哪里不對。 杭翼趕緊開口打著圓場,“大家都是為了電影服務嘛!梁影帝,我過幾天就要離開了,還請麻煩你多多照顧我們陸夕啊。” 梁逸回過神來,不甘不愿地點頭應道,“當然。” 直到梁逸晚上入睡前,才意識到他好像被陸夕繞進去了。他分明是去找陸夕算賬的,怎么到最后卻被陸夕說服了? 摔! ☆、第二十二章 五月份的尾巴,溫度已經漸漸地升高。連吹拂到臉上的微風都帶著燥熱的氣息,劇組的工作人員或是因為溫度的原因,都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拍戲多是季節顛倒,夏天拍冬天的戲份,冬天拍夏天的戲份也多是常見。 距離下一場戲,間隔還有段時間。坐在折疊椅上的陸夕穿著厚厚的冬裝,渾身已經有些濕濕黏黏的了。 周圍劇組人員吵鬧的聲音一絲不落地傳到陸夕的耳中,空氣中悶悶地令她產生了一絲不耐。身上厚重的衣服混合著汗液,粘在皮膚上,說不出的難受。陸夕有些胸悶,她站起身來,臉上卻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悅的表情,她微笑淡淡道,“紀琮,太悶了,我一個人出去走走。” “好,陸姐,那我在這里等你啊。”紀琮同學乖順地如一頭綿羊,可愛又貼心。 陸夕不由笑了,點點頭,走出了片場。 最近周圍的建筑群都被樂天租借出去拍戲了。各個劇組的安保工作做得很到位,游人都不允許放進。這個小公園被幾個主題建筑群包圍,此時并沒有行人,靜謐地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能察覺。 小路兩邊栽種著綠樹,顏色翠綠清新又可口。植物投下的陰影帶來一縷陰涼,偶爾吹過的清風夾雜著樹葉沙沙作響聲,心曠神怡。 陸夕的身上仿佛散去了燥熱,內心也平靜安寧下來。她眼角的余光見從一邊走來一個熟人——林寧。林寧身上穿著古裝戲服,眼睛紅紅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卻沒有掉落下來。她自顧自的,似乎陷入了某種激烈的感情中,甚至沒有發現不遠處的陸夕。 這幾年林寧蒼老了很多,以前的她總是意氣風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或許是打女的角色經手的太多了,她的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江湖兒女的颯爽英姿。陸夕和林寧合作過一部古裝戲,雖沒有過多的交情,但對林寧為人還是頗為敬佩的。林寧一天吊威亞七小時,渾身疼痛難耐,被磨破了皮,都沒有一句話就叫苦叫累。她的臉上總是帶著樂觀堅毅的笑,仿佛永遠打不倒的女超人。 現在的林寧仿佛歲月蹉跎過一般,她的面容雖然保養良好,不像同齡人蒼老的那么迅速。但眼底的滄桑卻揮之不去。這不是表面上自然的衰老可以簡單解釋的,而是內心精神上的老去。 *** 剛從劇組里跑出來的林寧漫無目的地在小路上行走,周圍的景色在她眼中都化作了殘影,失去了色彩。眼前不斷地浮現著手機短信上的內容,她本已經麻木的心臟仿佛又在經歷著刀割一般的疼痛。 漫無目的地行走,看到路邊有一個休息椅,林寧如行尸走rou一般走過去坐下。她的頭無力地低垂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一顆顆晶瑩的水珠落在地面上,悄無聲息地消失。 林寧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穿著黑色軟皮高跟鞋的腳。這一刻林寧自暴自棄地想,算了吧,被人圍觀就被人圍觀吧! 那雙腳停頓了片刻,就消失在她的視線中。林寧本已經麻木的內心更加蒼涼了,她現在連淪為別人的笑談的資格都沒有了。 林寧想如果是若干年前,她的事業還在的話,即使發生這樣的事情,她也不會如現在這般茫然失措,這樣可笑的無理取鬧。如果她的事業還在的話,她有經紀人、有助理、有粉絲,一口唾沫都能淹死那個負心漢,而不會讓她一個人獨自面對和流淚。 沒有過片刻,那雙腳又出現在了林寧的視線中,她不知怎么的心中驀地一動。一雙修長白皙的手遞過來一包紙巾,這一刻林寧的眼淚好像流的更兇了。 林寧順著那雙手,抬頭往后上看。 林寧無法用語言來描述這個人的氣質,她穿著厚厚的民國冬裝,本在她眼中格格不入,卻和周圍的環境意外的和諧。她如墨的發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臉蛋或許是悶熱地有些泛紅,桃花眼泛著水光卻不媚俗,平靜溫和地像一潭湖水。她幽幽靜靜地立在你面前,就如一棵松樹,筆直挺拔,看得出來極有教養。 這個女人看起來很眼熟,林寧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她的名字。林寧想著大概是隔壁《蘭笙夢》劇組的演員吧。這樣年輕,就能不驕不躁,她在心中也忍不住稱贊對方的氣質。 林寧接過紙巾,盡量調動起面部的神經,揚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坐。” 陸夕莞爾,溫順地坐在林寧的旁邊。她隔著林寧的距離不遠不近,既在對方的防范范圍內,又能讓對方感受到安全感。陸夕見林寧抽出了紙巾,狠狠的擦著眼角的淚水。 林寧嘆了口氣,語氣無奈又懇求,“馬上跟你說的,就當一個笑話好嗎?”林寧還沒有等到陸夕的回答就自顧自地說了。 她望著不遠處的樹木,眼神失去了焦點。現在的她只當陸夕是一個傾聽者,或許她只需要一個傾聽者。 林寧說,“你也許聽過我的名字,我叫林寧,對就是你想的那個林寧。他們都說我復出是因為替我先生還債……哦,或許我先生馬上就不是我先生了。”不知想起什么林寧驀然輕笑,“今天早上我接到了一條彩信,是我丈夫的小三發來挑釁的。上面是他們的親密照片,那個小三說從我復出后他們就在一起了……我恨啊!我為了他連事業都不要了,做一個賢妻良母這么多年。現在他破產了,我復出拼命接戲為他還債,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出去花天酒地……我恨啊,恨不得立刻飛回去殺了這對jian夫□□。” 林寧轉頭看著陸夕,見對方輕笑著搖頭,她內心堆積已久的堡壘好像頃刻間倒下。林寧不知怎么的想將內心最隱秘的東西都告訴陸夕,她繼續道“這并不是壓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寧眼神有些恍惚,痛苦壓抑道,“我得知這個消息后,心情很不好。劇組看我不順眼的女一號說看著我陰沉的臉,影響了她的心情。她心情不好就會影響劇組進度,導演就把我撤下了,拍了一個星期的戲份全部刪光。” “我原以為這些我都不在乎。不在乎以前能演女一號,現在只能演mama。不在乎觀眾能不能叫出我的名字。不在乎其他人的冷眼旁觀……可是,我錯了,我是在乎的。而且很在乎的,我希望我能被人認可,我希望觀眾能記住我,我希望不再被人掌控命運。” “面貌、年紀、關系,什么都沒有,結果就是我被時代拋棄了。” 林寧自顧自,突然就笑了,笑聲蒼涼又悲哀,“我忘了,這已經不是我們的年代了。” 林寧說的我們,并不是單獨地指代她自己,而是代表著數不清的已經被歲月拋棄、被觀眾拋棄的演員。他們或是曾經輝煌,因為蒼老而被人默默遺忘明星。或是一輩子默默充當綠葉,不被觀眾記得名字,卻愿意奉獻一生的藝術家。 驀地聽到這句話,不知怎么觸動了陸夕的心弦,她的眼前好像劃過一絲流光,快的怎么都抓不住。 林寧聽身旁響起了深沉磁性的女聲,帶著某種堅定的信念,足以撼動她的內心,“不是的……不是時代選擇了我們,而是我們創造了時代。我們并不應該向命運妥協。” *** a組今天的任務結束,劇組人員都在收拾著現場。器材、道具分門別類地擺放著,工作人員來來回回地走動著。 剛從廁所回來的紀琮發現本應該在原地等他的陸夕不見了蹤影。紀琮環顧四周,在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打電話的陸夕。 紀琮見陸夕打完電話后將手機塞進了包中,只是剛剛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顫動。陸夕呆立在原地半響,不知在想些什么。過了片刻,陸夕才轉過身來走向了紀琮。陸夕的臉上依舊是溫柔淺笑的模樣,但是心思細膩的紀琮還是在陸夕如水的目光中捕捉到一絲惆悵。 紀琮和陸夕相處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從來沒有見過她露出過一絲負面的情緒。心中不由涌上一絲擔憂,他快步走到陸夕面前,問道“陸姐,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被紀琮一句話驚醒,這時候的陸夕方才如夢初醒般地搖搖頭。她的眼神清亮,笑容溫和地回答道,“沒事。”陸夕嘴唇微微抿著,眼中閃動著莫名的幽光。嘆息都化作了淺笑,她道,“我有個朋友快要過生日了,我給花店的老板打了個電話讓他送束花去。” 聽了陸夕的解釋,紀琮心下釋然,點頭道,“是哦,陸姐最近戲份挺多的,離不開劇組。”可紀琮又始終覺得哪里怪怪的。 陸夕只是淡淡地笑著,并沒有多做解釋。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