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頁
這件事該從哪里說起呢? 從我的身體被裝進了一個全新的大腦,并奪走控制權,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 雖然有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但我大概還算“活著”,只是擁有意識的時間非常短。 姑且稱之為腦花吧,這個奪走我身體的罪魁禍首同樣在發動一場百鬼夜行,試圖讓東京回歸咒術最鼎盛的平安京時代。 腦花的想法還算周全,他將封印五條悟作為計劃成功的關鍵要素,為此還拿出了特級咒物獄門疆。 老實說,我無所謂腦花的計劃是否會成功,普通人的死活與我無關。 只是我想象不出悟會怎樣被他封印,也無法忍受他拿著我的身體和咒靈一起策劃什么。 菜菜子美美子見到了腦花,她們互視一眼,應該是察覺到現在站在她們面前的不是我了。 以她們的性格,恐怕會千方百計地殺死腦花,還給我一個安寧吧。 我還是希望美美子和菜菜子別管閑事,這兩個單純的孩子根本沒法在腦花和特級咒靈的面前活著,她們早都被我寵壞了。 但說起對她們如此寵溺的原因,我簡直心如刀絞。 在天內理子死后,我曾看見過非咒術師為此歡呼躍雀的模樣,頭一次對自己所行走的道路產生了懷疑。 他們的鮮血,他們的犧牲,明明都是為了這些普通人——可這些人卻將我們視為異類,希望我們去死。 難道我想守護的,就是這群烏合之眾? 當時的我在說服自己,這只是個例,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 可我錯了。 隨著時代高速發展,人們在社會中的壓力愈來愈大,咒靈的數量正在以幾何倍數增長,可咒術師卻永遠只有這么幾人。 我和悟開始變得越來忙,最后幾乎沒有時間相見。我走過了許多片土地,見過了各種各樣的人,他們無一不顯露著對咒術師的厭惡,仿佛一切災厄的根源就是我們一樣。 只有在這種時候,我很羨慕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根本無需在乎他人想法五條悟。而我還要繼續吞噬這些惡心的咒核,為了守護他們而戰。 換作平常,在我吞噬完這些咒核之后,阿辰總會給我端來可口的果汁和甜點。可那個時候,我們大吵了一架。 我第一次發現性格溫和的弟弟會朝著我大聲吼叫,甚至在爭吵中砸壞了玄關的大門,出離憤怒地離家出走。 簡直是無理取鬧。像這樣成績優秀,運動全能的弟弟,有什么必要選擇我走過的老路? 普通人竟然妄想來咒術高專當咒術師,他連咒靈都看不見,要如何作戰? 作為我的弟弟,只要像曾經一樣被保護著就足夠了。 夏油辰根本無法理解我。 即使我說了數千數萬遍,他都不知道成為咒術師是多么危險的一件事。就連高專最樂觀最機靈的灰原,不是也這么輕而易舉地死去了嗎? 灰原是這般崇拜我。他曾告訴我要大干一場,一定要在未來某天在我面前大展身手。 但再次見面的時候,我只看到他安靜地躺在那里,失去了呼吸,沒有了溫度。 術師的生命就像一場馬拉松,如果等在終點的是伙伴們堆積如山的尸體呢?我怎能容忍連弟弟也落入這樣的世界? 任務很忙。 在之后很長的時間里,我都沒有回家,也沒有回到高專,就寢的地點從來都是任務的地點。我需要用任務麻醉自己,而不是繼續胡思亂想,做出一些無可挽回的事情。 在這期間,夏油辰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甚至沒有給過我一條消息、一個電話。 但曾經跟他有過幾面之緣的五條悟卻告訴我,這家伙還給他寄來了幾份蛋糕。雖然他一點也不喜歡,并連著說了阿辰好幾句壞話。 可不是嗎?我也不曾想過阿辰原來是這樣的人,連悟都能收到他的禮物,可他卻完全不和我打任何一聲招呼。 親情這種東西也不過如此,就算我代替父母保護照顧了阿辰那么長時間,日子長了感情仍會疏遠冷淡。 他終究和父母是一類人,不合了就吵架,無法原諒對方了就在離婚附近徘徊,最后決定各奔東西,為自己的本職忙碌。 見到美美子和菜菜子,大概是在和弟弟吵架的九個月后。 在看見她們鼻青臉腫、嗚咽著被關在籠中,手腳上的疤痕都滲出了難看的膿水,甚至連眼睛都腫得睜不開時,我覺得神經一疼。 這明顯不是咒靈做出的事,而村民們帶著我走向美美子和菜菜子的時候,她們明顯在害怕。 從村民們的咒罵與無比尋常的憎惡中。 我在一瞬間就明白了,他們葬送了這個村子的守護者。 那些掛在這與世隔絕的村子門口,被當作掛飾的人骨,根本不是什么當地的民俗……而是美美子和菜菜子的父母。 在發現殺死他們后,村內的失蹤和離奇死亡事件未曾減少,他們又將罪惡的手伸向了菜菜子和美美子。 來到這里時,村里的人都在忙著舉行火祭的道具。 他們想把什么作為祭品?又想把什么物件插在尖銳的木棍上歡騰慶祝? 在這個世界上,遠有比咒靈更可怕的東西。 我在心里靜靜地想完,安慰了幼小的兩人,然后想起了九十九由基對我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