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真是份又臭又惡心的工作。我有時候在想，要是我沒有這種特殊能力該有多好啊。”

    家入硝子抱怨了兩句，搖了搖頭：“我的事就放在一邊吧。我不是正在幫你解決煩惱？既然你這么有人氣，為什么不挑個喜歡的女生試著嘗試一下？你胡亂跟人表白，不正是想跟人建立戀愛關(guān)系的證明？”

    “如果害怕踏出這一步，小心單身一輩子哦。”

    “可如果踏出這一步，我就會傷到別人呢？”

    夏油辰沉思了一會兒，點了一堆垃圾食品，最后加了份汽水。

    “我曾經(jīng)做過一個漫長又真實的夢。那感覺不像在欣賞一場電影，而是我變成了主人公。他有著與現(xiàn)在完全不同的性格和經(jīng)歷。”

    他抓起送來的薯條，沾著番茄醬。

    雖然看似在語氣隨意地講述，但實際上，他處處掩飾著身上的不安和拘謹(jǐn)。

    夏油辰可以是個很好的聽眾，但他并不擅長講述自己的故事。

    “在那個偏僻國度的我，不愛說話，沒有任何擅長的事情，還有個在我十歲就想讓我輟學(xué)當(dāng)搬運工賺錢的人渣父親。大概是這個原因，我跟他人唯一的聯(lián)系大概就是無聊的撕扯和打架。其結(jié)果，就是那個我成了那個班上的犧牲品。”

    “犧牲品？”

    “硝子姐有想過，為什么古時候會有奴隸制度嗎？”

    夏油辰喝了口飲料，回答道：“在原始社會，奴隸來自于落敗的部落。但到了封建帝國時代，剝削者和被剝削者社會形態(tài)形成，奴隸就成了統(tǒng)治者的一種工具。”

    “身為被剝削者的總是大多數(shù)平民，但是平民產(chǎn)生了過多的不滿，就會發(fā)動起義。所以統(tǒng)治者將奴隸搬到了平民的眼前。”

    “只要平民意識到還有人比他們的地位更加低下、所處的環(huán)境更加惡劣，他們想要造反的心思就會逐漸減退——因為他們還有機會向上層走，但是奴隸沒有。奴隸是沒有基本人權(quán)的，平民可以對他們做任何事情。侮辱也好、將自己的錯誤歸咎于他們身上也好，直接拿他們發(fā)泄情緒也好，無論做什么都是允許的。”

    家入硝子不言不語地聽著夏油辰說下去。而他吃完所有了熱量極高的漢堡薯條，擦了擦嘴，嘬了一口飲料，才繼續(xù)道：“不管是在校內(nèi)還是校外，夢里的我都是那個奴隸。可能是夢境給我的感覺太過真實了，我直到現(xiàn)在都忘不掉那種感覺。”

    “這就是為什么你不惜消耗生命也要做到最好，甚至計劃到了多年以后的原因？”

    兩人吃完了飯，又在電影院看了一場不太有趣的B級電影。等出了影院的門，兩人走在水族館緩緩踱步時，夏油辰才緩緩開口。

    “要保密啊，硝子姐。我是為了掩蓋心中這份籠罩的不安，才不惜代價地讓自己變得強大，甚至想趨近完美。但是，太完美是不行的，因為會和其他人產(chǎn)生距離。”

    這是分不清現(xiàn)實和虛幻了嗎？硝子微微皺眉，甚至在思考，是不是該給他請一位心理醫(yī)生。

    “可能是自身的潛意識先一步察覺到了這一點，等我回過神來，人們已經(jīng)在認(rèn)可我的同時，也開始為我這脫線的性格而苦惱。但這點性格缺陷卻拉近了我和他們的距離。我想和人建立依賴和被依賴的關(guān)系，才交了很多朋友。可是，朋友也不是有忽然友盡的一天嗎？”

    “所以在別人對我告白的時候，我也會不禁想，她說是不是真的？會不會只是看到了我的臉，或是我本身所能帶來的價值？就算是真心喜歡我，一旦談起戀愛，還會持續(xù)喜歡嗎？我也能做到一直喜歡她嗎？”

    “我想過了，如果真有讓我十分喜歡的女孩，我便會把所有的愛傾注在她的身上。但是如果有一天，她忽然不愛我了呢？”

    “我不喜歡超出意料以外的事物，我怕總有一天我會對她做出很過分的事情，比如完全cao縱了她的人生。我害怕自己變成這樣，所以才選擇了又安全又穩(wěn)定的親情。”

    家入硝子覺得，夏油辰所說的心事應(yīng)該是十分沉重的。

    他顯然十分信任她、甚至將內(nèi)心全盤托出，可她非但無法給出任何意見，甚至在最后有些過分地抱著肚子大聲笑了起來。

    這個孩子，原來只是表面聰明啊。

    夏油辰委屈地看著她：“也不至于這么笑我吧，我會受傷的啊？”

    家入硝子擦了擦眼角的眼淚：“不，不是在笑你，只是忽然在意識到，原來看似強大又無憂無慮的人也會有很多煩惱啊。”

    “是么？如果你能因此輕松一點就好了。”

    夏油辰撓了撓頭，看上去有一點羞赧，大概是聽完她說的話有些不好意思。

    “老實說，如果不是杰哥從咒靈的手里救下了我，我恐怕連煩惱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我才十分尊敬哥哥，也覺得咒術(shù)師是守護未來的工作。但是硝子姐卻守護著所有咒術(shù)師的背后，這不是帥呆了嗎？”

    沉溺在水中的家入硝子，終于在這一刻睜大眼睛，注視著這個笑得爽朗又溫暖的少年。

    他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輕盈動聽。

    可她即使想去描繪，也會發(fā)現(xiàn)這世上沒有任何顏色，任何語言可以將之形容。

    他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在欣賞她，欣賞她在做的工作。

    過了很久之后，家入硝子才意識到，她的心臟重新開始跳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