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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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里薇生聽不下去了,掀起簾子:“爹,他是宮里的。” 趙宣擔心杜儀像杜玉那樣,又將他誤認為內侍,趕忙接話道:“對,我是宮里的侍衛!” “你出來作甚?”杜儀匆匆忙忙將薇生哄回車里,將車簾遮得嚴嚴實實,生怕慢一步便會被趙宣搶了女兒。手里忙活著,嘴上漫不經心,回頭對著趙宣道:“你叫什么!” 趙宣不敢怠慢,一口答道:“我姓趙!” 杜儀哦一聲,想了想覺得不對勁,“你說你姓趙?趙可是國姓,難不成........” 趙宣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想了個借口圓話:“我是先皇七堂叔家的六侄子家的堂兄的五堂弟的四嬸子的遠方親戚,祖上與皇家沾了點親,才得了這個姓。” 杜儀晃了晃腦袋,瞥都沒瞥他一眼,總結道:“嗯,當真是糟蹋了國姓。” 趙宣黯然,看來要搞定小寶林的爹,比他想象中的要難多了。正是灰心之時,耳邊又聽得杜儀道:“我聽阿生說,你偶爾路過臨江鎮,想要在我們家借宿幾天?” 趙宣來了精神,猛點頭:“是啊,杜大人家環境優美,適宜居住,且杜大人高風亮節,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想沾沾杜大人的仙氣,練出一身正骨來。” 杜儀瞇起了眼,一巴掌拍過去,“就沖你拍馬屁的小樣,本大人就是有仙氣,也不愿意讓你沾!” 趙宣吃疼地摸了摸額頭,雖身處窘境,仍不忘擠出一抹笑容,討好地扯著杜儀的袖子,呵呵地傻笑著。 天將降美人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為了小寶林,他說什么也要搞定杜爹爹! 馬屁招,再接再勵:“杜大人,瞧你生得俊朗,想必鎮上定有許多半老徐娘傾心于您吧?” 杜儀表情:o( ̄ヘ ̄o#) 趙宣咬牙。一招不行再換一招,瞧杜爹爹一副錚錚鐵骨樣,定有英雄情節。英雄嘛,不打不相識,挑釁招,上!“杜大人,要不咱倆下去打一架?” 車廂里薇生出聲:“你怎能打我爹爹!” 趙宣血淚兩行。出師未捷身先死,敗。 行至一半,杜儀趕了半天的車,甩鞭子甩得手疼,剛放下馬鞭,伸了個懶腰,揉了揉手腕。旁邊趙宣正處于討好岳父的焦慮不安中,抬眼一瞄,見杜儀表現出了倦怠的神情,腦海中有東西一閃而過,他打了雞血一般,上前去拿杜儀的馬鞭。 “讓我來趕車,您歇息。”真正的好女婿,是不會放過每一個討好岳父的機會!他趙宣,誓要將天下第一好女婿的名號拿到手! 杜儀半懷疑半鄙視地將馬鞭扔過去,“你會趕車嗎?” 趙宣忙地點頭:“會的會的,我什么都會!” 杜儀癟了癟嘴,雙手套到腦后,兩眼一閉,“那就交給你了。” 趙宣喜上眉梢,好不容易才討來一個機會,他定要好好在杜爹爹面前表現一番!“好叻,您坐穩了!” 話音落,他站起身來,甩手一鞭打在馬屁股上,歡騰地扯著韁繩,嘴里嘚嘚地吼著,將騎戰馬的那股子豪情壯志全翻了出來。 他以前只騎過戰馬,沒有駕馭過這種趕車的馬,將御戰馬的那套方法用在普通的馬匹上,效果太強,力度太大,馬受了刺激,發瘋似地往前狂奔,整個車廂幾乎晃得快要被掀過來。 杜儀重心不穩地抓住車板,怒斥道:“你做什么!快停下來!” 趙宣迎風而立,歡快地甩著手里的鞭子,風聲簌簌,模糊了杜儀的聲音。趙宣激動得回過頭,還以為杜儀在夸獎他,謙虛道:“杜大人,不用謝!” 杜儀掙扎著從車板上跳起來,抱住趙宣的腳,用盡全身力氣喊道:“鬼崽子,你給我停下來!” 這回,趙宣總算聽清杜儀的話,僵了半秒,而后聽話地放開韁繩。韁繩一放,馬兒跑得更自在了,瘋了一樣往前沖。 杜儀梗著脖子,吼得唾沫橫飛:“你他媽倒是拽住馬啊!” 趙宣眨了眨眼,哦一聲,回頭去摸韁繩,由于韁繩在馬頭上,他不得不伸長了身子去摸,腳下忽覺踩到了什么東西,想也沒想就踢了出去。好不容易撈住韁繩勒住馬,回頭邀功道:“杜大人,你看,我御馬的技術是不是........”收放自如四個字還未說完,趙宣摸著后腦勺,咦,杜大人呢? 薇生一把撩開車簾,被跌得五臟六腑都快吐出來,抬眼見趙宣一人傻傻地站在車板上,下意識問道:“我爹呢?” 趙宣張大了眼睛,憶起方才勒馬過程中腳邊的障礙物,大叫一聲,撒開韁繩,跳下馬車,“杜大人!我來了!” 片刻后,杜儀躺在路上,半死不活地喘著氣,無論如何也不愿讓趙宣碰自己一下。薇生急得快要哭出來,蒼白著一張笑臉,對趙宣道:“你怎么把我爹弄成這樣了!” 趙宣低下頭,“我當時急著去撈韁繩,全然忘記杜大人還抱著我的腿,一時不小心,就把他踢出去了.......” 薇生氣急了,心疼地為杜儀檢查傷口。杜儀雖是文官,卻也當過幾年練家子。渾身上下,除卻衣袍被割壞了,其他倒沒什么大礙,不過是想借此機會拉低薇生對趙宣的好感度,所以才裝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哎呦,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杜儀苦著一張臉,扳過薇生的身子,悄悄道:“阿生,聽爹一句話,這家伙不是個好人,之前就敢在大街上強行摟抱你,現在又存心將爹踢下車,這分明就是謀財害命的前兆啊!咱們還是不要收留他了。” 薇生心中為難,小臉皺巴巴的,轉過頭瞧趙宣,見他垂頭喪氣地蹲在邊上畫圈圈,面容憔悴,神情頹廢。她心里更急了,雖然爹爹這么說,可她也不能丟下皇上,讓他睡大街啊! 一邊是爹爹,一邊是皇上,薇生心中的天平處于僵持狀態,無論倒向哪邊都不合適。越想越糾結,想到最后,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她一哭,杜儀和趙宣再也不敢耍寶,急得團團轉。 趙宣伸出手想為她擦眼淚,不停地道歉:“小薇薇你別哭了,都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吧,我絕對不回手。” 杜儀上前揮開他的手,將女兒護在懷里,親手為女兒擦掉眼淚,“阿生別哭,爹沒事,剛剛嚇你的。” 薇生淚眼汪汪地望著杜儀,眼珠子一轉,又看向趙宣,語無倫次道:“爹爹......他.......你們兩人.......” 杜儀立馬明白,悶悶地瞪趙宣一眼,原來是為了這個小子。他嘆一口氣,湊到薇生耳邊,妥協道:“爹不會將他趕出去,不過他不能白在我們家住。” 薇生擤了擤鼻,點點頭。 趙宣在一旁看著,見父女兩人說完了悄悄話,杜儀回過頭沖他甩了個白眼,開口道:“吶,扶我起來。” 趙宣先是一怔,而后反應過來——岳丈大人這是要和他冰釋前嫌啊!立馬狗腿子般地上前,蹲□,拍拍背道:“岳丈大人,我背您。” 杜儀板著臉扶住他的肩,一巴掌打在趙宣的后腦勺上,“不要叫我岳丈大人,叫我杜大人!” 趙宣回頭燦爛一笑:“好的!岳丈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趙宣回頭燦爛一笑:“好的!岳丈大人!” 昨日一問:之前丞相大人給了薇生腰牌,薇生難得機智一回,拿出來用了。(腰牌不是白給的,丞相大人另有深意啊) 今日一問:謝撞墻的cp? 謝謝徽羽童鞋和eail123童鞋送的地雷╭(╯3╰)╮ 下章主打謝撞墻。 ☆、第四十四章 謝丞相 青山坳下,斷橋碧波,偶有成行水鳥掠過湖面,擾亂一湖春水。 杜儀回家后,杜玉這才放下一顆心,想著幾日都未出門,遂到隔壁喚了玩伴小月,兩人往橋上趕去。小月體胖,跑起來一顛一顛的,大口喘著粗氣道:“阿玉,我中午沒吃飽,渾身上下都沒力氣,你慢點跑。” 杜玉回頭,見她頭上發髻歪了一半,當即停下腳步,從荷包里掏出一把桃木梳,為她重新整理發鬢,皺眉嗔道:“好不容易為你梳好的丫鬟頭,全散了,又得重新弄了。” 小月自小喜歡黏著杜玉,差不多是她的小跟班,聞言以為杜玉生氣了,僵著身子不敢亂動,任她為自己整理發髻,又在袖子里摸了一番,掏出個荷包遞過去,道:“阿玉,蕭府的銀子我給你拿過來了,蕭夫人說上次你拿過去的三幅刺繡全賣掉了,總共賺了五兩銀子。” 蕭夫人就是杜玉的堂姑,上次杜玉因為要趕著回來見薇生,來不及拿銀子,后又出了杜儀被扣押一事,實在脫不開身,這才委托小月前去拿銀子。杜玉滿意一笑,將荷包收下,輕輕捏了捏小月胖嘟嘟的臉蛋,道:“待會干完活,請你到街尾吃一頓好的。” 小月點點頭,頭上高高聳起的兩束發髻差點又跌下來,“阿玉,這個月已經是第三次去蕭府拿銀子了,是不是不太好?萬一將蕭夫人逼急了呢?” 杜玉不以為然,取出兩朵小簪花插到小月頭上,道:“這個月我們家開銷大,我姐從外面撿了個公公回來,既要養阿傻,又要養公公,這才過去三天,我爹放到我這里的那些俸祿早就花完了,我姐雖有積蓄,可那些是她從宮里帶回來的血汗錢,不能動。反正我有堂姑這個門道,該利用時就得利用,她自己家不干凈,落了把柄在我手上,還能怎么著?” 蕭夫人與杜儀雖是同宗,關系卻并不親近。當年尚在娘家時,蕭夫人沒少欺負杜母,杜母去世后,蕭夫人眼饞著杜儀是個官,曾將薇生兩姐妹接到蕭府暫住,雖是一日三餐供著,平日卻百般辱罵,在得知杜儀無意結緣后,更是打發小乞丐一般將兩姐妹趕了回去。薇生性子軟,怕給杜儀添麻煩,硬是忍著沒說。杜玉不一樣,她性子烈,別人越是瞧不起她,她就越要掙出個面子來。 小月笑道:“阿玉說的也是!對了,你姐撿了個什么公公回來?真是也是宮里出來的嗎?和阿傻比,誰更厲害?” 杜玉收好梳子,掏出一面小銅鏡,為自己整理發誓,細思道:“阿傻若是不傻了,許是比那公公強。不過那個公公也不差,前日我爹受了傷從車上跌下,就是他一步步將我爹背回來的!” 她撩好前額的碎發,拍了拍衣裙,擠出標準的淑女微笑,“不說那些事了,小月,待會你可得好好聽我吩咐,千萬別說錯了臺詞。” 小月一拍胸膛,“好嘞!” 斷橋位于臨江鎮的西北地段,正好是通往齊都的必經之路,每年上都趕考的書生們都會經過此處,此時正是四月末,來往的路人雖不多,但若往那斷橋上一守,運氣好的話,正好能守到一兩個路過的書生。 斷橋旁邊有個小塔,杜玉站在塔上,往遠處眺望,將橋那邊的景象盡收眼底。小月指著正往橋這邊而來的書生道:“阿玉,來了一個!” 杜玉搖搖頭,“長得比我還矮,不要。” 小月失望地移開視線,過了一會,她又喊道:“阿玉,又來一個!” 杜玉瞥了瞥眼,“太丑。” 小月怏怏地翻開一本冊子,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書生們的名字,小心翼翼地問道:“阿玉,今日若能碰見好的,便是第二十六人了。” 杜玉伸出細長白皙的手指,指尖在紙上輕輕一滑,笑容嫵媚而嬌艷,“俗話說的好,不能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這么多個書生,總有一個能中進士吧。況且我又沒用真名,不過是送把傘,吟首詩,最后再加句矯情的‘君若高中莫忘妾身’,一切就搞定了,簡直比街西擺攤還來得容易。” 小月似懂非懂地點頭,指著自己道:“阿玉,那你看我行嗎?” 杜玉癡癡地笑,“行啊,只不過書生什么的,配不上你,我們家小月就得配大將軍!” 小月紅了臉,害羞地往杜玉懷里鉆,杜玉嘻嘻笑著,一邊推她,一邊伸長脖子往外瞧,眼神一晃,一個白影突入眼簾。橋上籠著一層白霧水汽,那人自白霧繚繞處而來,白衣翩翩,寬袖飄逸,青絲如墨,仿佛云端深處下凡的仙人。 杜玉屏住呼吸,心臟越跳越快,像是被人緊緊攫住,腦海里一片空白。只半刻的功夫,她跳下椅子,提起裙子,飛一般往塔下奔去。 白霧愈聚愈濃,偶有幾滴雨水濺下,顯得水汽越發黏稠。謝安抬手抹去沾在面上的水珠,抬頭不耐煩地往天邊望了望。瞧這天色,許是有大雨將臨,得趕緊找到皇上才行。 他一卷袖子,雙手負背,步履輕盈,朝前而去。忽見前方站了個黛青云裳的女子,撐一水墨桃紅紙傘,語調哀怨,踱步徘徊,嘴中念道:“緗裙羅襪桃花岸,薄衫輕扇杏花樓。幾番行,幾番醉,幾番留。” 謝安頓了頓,蹙起眉頭,擲以一個怪異的眼神,埋頭繼續趕路。 杜玉微閉著眼,捂著心窩念完詩詞后,心神不安地等待謝安的主動搭訕。等了許久,卻無半點動靜,旁邊小月出聲提醒道:“人走了!” 杜玉睜開眼,探目一瞧,那人早已走遠。她哎呀叫出聲,來不及細思為何此次美人念詩的法子沒有成效,撩起裙角,握住傘柄,腳底加速,往謝安的方向沖去。 “等等!” 身后傳來呼喚聲,謝安停下腳步,疑惑地轉過身,還未看清來人是誰,只聽得“噗通”一聲,腳下趴著個人。 杜玉窘態畢露,臉紅了大半,從地上爬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解釋道:“鞋底太滑。”她眼神四瞄,一邊懊惱自己太過魯莽,一邊記掛著他對自己的印象,心中小鹿亂跳,想好好瞧他一番,目光觸到他的下巴,無論如何也不敢再往上移。 謝安淡淡哦了一聲,轉身繼續趕路。 杜玉急了,上前幾步,伸手攔住謝安,低著視線不敢與他對視。“你等等。” 謝安微蹙起眉梢,清潤的嗓音壓得低低的,惜字如金般吐出兩個字:“ 何事?” 這人性子真冷。杜玉在心中嘀咕一聲,繼而將傘遞過去:“待會有雨,你用我的傘吧。” 謝安快速掃描面前的人,目光仿若金屬般冰冷,“不用。” 話音落,他移開腳步,從杜玉身旁繞過去,擦肩而過的瞬間,杜玉忽然抬眼,只一眼,卻讓她整個世界都黯然失色。 空氣中泥土與青草的氣味混在一起,夾雜著風里轉瞬而過他身上的那股氣息,一股子涌入杜玉的大腦,這人緊抿的薄唇,這人白衣勝雪的氣質,仿佛凝成琥珀,在她的心中烙下印記。 有那么一秒,杜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停止流動,她一眨眼,再望他一眼,全身血液便又沸騰了起來。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她跨上前再次攔住他,笑容燦爛而殷勤 :“你要進鎮嗎?我是本地人,可以為你指方向。” 謝安目光一緊,眼神中透露出危險的意味。這個女人,想做什么? 杜玉不依不饒,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視線,坦蕩蕩地盯著他的眸子。謝安不習慣與女人對視,下意識地移開視線。 杜玉的小心臟幾乎快要跳到嗓子眼,她用自己從未用過的卑微語氣輕聲道:“你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