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回春堂。

    神醫(yī)李霧正在他那寬敞的診室里看書。說是診堂，其實(shí)大多數(shù)時間被他當(dāng)做了書房，畢竟像他這樣的地位，需要親自出面診治的人，已經(jīng)少之又少。

    李霧，雖然長的五大三粗，面如屠夫，卻是崇尚針石藥劑，認(rèn)為藥劑可以應(yīng)對所有疑難疾患。

    半年前，半死的劉歷被抬到他的跟前，那滿身的傷口著實(shí)讓他吃驚不小，特別是腿上的砍傷，已經(jīng)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可是幾個月過去，劉歷完好如初，那條斷腿，除了密密麻麻的縫合痕跡，幾乎看不出不同，當(dāng)然這其中的功勞他占了很少，起到?jīng)Q定性作用的還是劉歷嘴里的小瘸子。

    而據(jù)劉歷介紹，那個救治他的人是個十多歲的小瘸子。這讓李霧起了惜才之意，如果將這樣的人招攬到自己回春堂，那可是不小的收獲。可惜，任憑劉歷找尋了許久，那個小瘸子依然沒有出現(xiàn)，李霧也逐漸淡了好奇之心。

    “師父，劉家三少爺求見！”一個小徒弟敲門進(jìn)來通報。

    “劉歷？讓他進(jìn)來！”

    不久，劉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李伯父，你猜不到我把誰找來了。”

    “呵呵，劉歷啊，在伯父面前還賣關(guān)子！”

    說話間，劉歷劉瑤兄妹帶著元尾和木茴踏入診堂。

    “伯父，這就是當(dāng)初救我的小兄弟，元尾！”

    “救你？元尾？”李霧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當(dāng)著元尾的面，劉歷不好明說小瘸子，畢竟之前與李霧談起那場遭遇，都是稱之為小瘸子。劉歷只得耐心解釋“就是半年前給我接骨療傷的那位啊。”

    李霧恍然大悟，不過看著眼前這個拄著骨杖的俊俏男孩，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位就是元公子？老夫久仰大名啊。”

    對于這位神醫(yī)，元尾則有些木然。自從聽說李霧不能長骨生肌，元尾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強(qiáng)烈拜訪求診的念頭。之所以跟著劉歷前來，完全是想借用李家療傷器具，取出之前種下的藤條。

    看到元尾平淡的神情，李霧倒是不怎么在意。既然真的醫(yī)術(shù)高超，狂妄一點(diǎn)也算合理，更何況對方只是個少不更事的孩子。只是他哪里知道元尾并不是狂妄而是失望。

    聽說了劉歷一行的目的，李霧眼前一亮“在回春堂剖rou正骨是我回春堂的幸事。元公子，能不能讓我兒李矯觀摩你的治療過程？”

    整個回春堂，對于剖rou切骨之術(shù)確實(shí)并不精通。正骨堂堂主李矯，也就是李霧的大兒子，雖然在正骨方面造詣深厚，但是缺少高人的指點(diǎn)，在剖rou切骨方面也是一片空白。既然現(xiàn)在有一個現(xiàn)實(shí)案例，不去觀摩總是損失。

    元尾沒有異議，劉歷也是如此。

    診堂內(nèi)，劉歷平躺在寬大的診床上，有些激動又有些恐懼“伯父，給我找塊毛巾咬著，我怕痛到喊出聲，讓大家笑話。”

    圍觀的人有劉瑤、李霧、李矯，當(dāng)然還有木茴。

    木茴眨了眨眼睛說“原來你也怕疼啊？我哥可一直說你硬氣，上次接骨的時候沒有喊一聲痛。你要是真的怕疼，我有些麻針賣給你，怎樣？”

    “麻針？那又是什么？”李霧有些茫然。

    “就是這個嘍！”說著，木茴拿出麻槐針刺，在劉歷小腿上輕輕刺了一下。

    “這是什么？哎呀…哎呀…麻了！”劉歷的反應(yīng)說明了一切。

    元尾贊賞的看了一眼木茴，他還真沒想到這麻槐刺能有這樣的妙用，不過既然劉歷暫時失去了痛覺，那正是他動刀的好時候。

    回春堂的刀輕便鋒利，元尾手起刀落，刷刷兩下已經(jīng)在劉歷大腿上割開兩條極深的血口，只是這位置拿捏的很準(zhǔn)，完全避開了筋rou里面的血管，因此流血并不多。筋rou翻開，露出的并不是白骨，而是血紅的幾根藤條。當(dāng)初也正是這幾根藤條，將已經(jīng)斷開的腿骨固定起來，這才能夠重新長合在一起。

    藤條依然是當(dāng)初的樣子，排列非常整齊，看來劉歷在養(yǎng)傷過程中并沒有劇烈的運(yùn)動。元尾小心的挑斷纏繞在藤條上的樹皮，那些藤條依然沒有散開，經(jīng)過半年多的肌rou生長，那些藤條已經(jīng)完全變?yōu)榧t色并與血rou粘連在了一起。小心的將那些藤條分離，又仔細(xì)觀察了腿骨的長勢，元尾這才放下心來。

    “三哥，你的腿骨恢復(fù)很好，可以說是已經(jīng)完全康復(fù)。”元尾安慰劉歷。

    由于木茴針刺的較淺，劉歷只是下半身失去了知覺，思維還算清晰，當(dāng)他聽到元尾的診斷，內(nèi)心涌起感激之情，想要結(jié)交元尾兩人的念頭更加劇烈。

    元尾麻利的取出藤條。

    切口的縫合相對簡單，因為沒有血管神經(jīng)以及肌rou的橫斷創(chuàng)傷，只需縫合表面肌膚即可。

    這一切，進(jìn)行的極快，僅僅耗費(fèi)了一袋煙的功夫，這其中甚至沒有用到任何的藥物。

    元尾落了最后一針，并在那切口末端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幾人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對他的佩服之情浮于臉上，特別是劉瑤，甚至激動的擁抱了他。

    “李前輩，這套刀具我用著十分順手，不知道能不能從您這里買一套。”元尾收拾著刀、針線等工具，愛不釋手。而且當(dāng)前自己懷里有一百多兩銀子，也算有些底氣。

    “元公子說的哪里話，這工具你盡管拿去就是，還說什么賣不賣。再者，如果看的起老夫，你就跟著劉歷他們喊我伯父好了。”李霧也早有結(jié)交之心。一邊的劉瑤心里暗自后悔，這元尾在魚王埠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自己卻不知道他有這樣的本領(lǐng)，如果早早招攬，對劉家也算是一份力量，好在現(xiàn)在招攬也算及時。

    “那就多謝李伯父了！”元尾乖巧的重新見禮。

    李霧非常高興，他親切的拍了拍元尾的肩頭“元尾，我們初次見面，十分投緣。劉歷這邊應(yīng)該還要休息片刻才能移動，不如我們兩個去另外的診堂聊一會，伯父還有許多疑問想要請教。”

    元尾畢竟只有十幾歲，但他剛才的診治異常熟練，那種輕松和自如超乎了他的年齡。李霧懷疑在他后面是否有一個更加高明的師父，如果能夠結(jié)交，當(dāng)然也是幸事。

    兩人在另外一間診堂落座。

    “元尾，你的醫(yī)術(shù)是哪位高人教的啊？”李霧親自遞上一碗茶水，看似自然的問。

    “醫(yī)術(shù)啊，算是我爺爺教的，其實(shí)還是我自己琢磨的，久病成醫(yī)嘛！”元尾也不算怎么拘謹(jǐn)。

    “對啊，老夫一直疑惑，賢侄的腿好像不能彎曲，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的膝蓋骨有些異常而已。”元尾淡淡的說著，心里卻嘀咕說了你也無能為力。

    “哦，那怎么不矯正啊？依照賢侄的醫(yī)術(shù)，這應(yīng)該并不困難。”

    “唉，可這并不是一般的骨頭啊，我矯正不了。”

    “竟然還有這樣的骨頭？那是什么樣子的？我從醫(yī)幾十年，即使沒有見過說不定也曾經(jīng)聽說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元尾心里一動，即使李霧無法解決說不定也聽說過解決的方法。他卷起褲腿，露出僵直的右腿“不知道李伯父有沒有聽說過一種煙色的巨大膝蓋骨，而又像藤蔓一樣四下生長出煙色脈絡(luò)？”

    “煙色巨大膝蓋骨？煙色脈絡(luò)？…”李霧敲著腦袋冥思。

    元尾心跳加速，暗自慶幸沒有貿(mào)然離去，說不定這次李家之行會有收獲。

    半響，李霧起身匆匆離去，而又匆匆而來，他手里拿著一本古舊帛書。李霧小心的將帛書攤開在案幾，書頁由名貴絹帛制成，只是年代久遠(yuǎn)，那絹帛有諸多的破損。

    “這是我家祖?zhèn)麽t(yī)書，好像對此有所記載，對了，就在這里…”李霧小心的翻動帛書，在最后一頁真的發(fā)現(xiàn)了相關(guān)內(nèi)容。

    “…骨之疾患，最為詭異者，無名墨骨，形如髕骨，發(fā)煙色脈絡(luò)，蔓延全身，交相纏繞，不可除。見諸棄兒幼童，腿殘…

    …此骨貌丑，如夢魘纏身，毀其身、壞其運(yùn)，竊以魘骨為其名…

    …探稗官野史，萬余年前，魘骨現(xiàn)…”

    文字后面，還附了一幅圖，那墨骨長在某個人的膝蓋上，從墨骨里牽引出大量煙絲，脈絡(luò)一樣蔓延纏繞了全身骨骼。

    好在元尾跟著白鱘學(xué)了不少文字，因此也能勉強(qiáng)讀懂，他長舒一口濁氣，這才明白，原來自己腿上多出來的叫做魘骨。

    李霧看他神情，不禁有些疑惑“賢侄覺得你腿上之骨就是魘骨？畢竟樹上所說之骨極為罕見，萬年來也只出現(xiàn)了一次。”

    元尾默默脫下長衫，露出胳膊、身軀上一道道疤痕“我親自看過，這煙骨所發(fā)煙色脈絡(luò)就是蔓延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