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料理完太后的身后事,整個司禮監總算能松一口氣。桂嶸捧著洗漱的用具立在千歲堂門前,探頭朝里打望了一番,小心翼翼道,“師父,起了么?” 里頭傳出一聲嗯,淡淡的,透出幾分慵懶的意味。那嗓音略微沙啞,引人無限遐想。然而小桂子這時卻并不敢遐想,他穩了穩神,單手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梳妝的銅鏡前坐了一個男人,身上穿著月白的寢衣長袍,一頭烏黑的青絲披散下來,遮擋去半邊側面。晨光熹微,從半開的窗欞投過來映在他身上,是流麗的一束金輝,愈發襯得那人風華絕代。 聽見了響動,嚴燁仍舊目不斜視,手上握著一柄象牙篦子緩緩地梳著頭,微側過臉,唇角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仿佛漫不經心,語調卻有幾分悲憫的意味,“我記得上回處置高太后時,慈寧宮的顧嬤嬤立了大功。如今她人雖隨先太后去了,可還是要善待她的家人。” 桂嶸將用具放到了一旁,垂著頭應是,“師父交代的事徒弟都記著呢,您老人家放寬心就是。”說完貓著腰上前,恭謹道,“徒弟伺候師父梳頭。” 嚴燁將篦子遞給桂嶸,接著便端坐在杌子上看鏡中,神色漠然。梳洗畢后,桂嶸又取過蟒袍替他更衣,正替他系鸞帶,卻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匆忙凌亂的腳步聲。 “砰”一聲響,千歲堂中立著的粉彩釉大花瓶應聲倒了地。嚴燁微微擰眉,語氣陰沉道:“什么事這樣慌張?” 進門的小太監急得幾乎哭出來,抽泣道,“督主!大事不好了!音素姑姑派人來報,貴妃娘娘用過早膳便暈了過去,太醫請完脈奏明,說是中了毒!” 這話將將落地,他的神情陡然一僵,隨之勃然大怒:“好端端的竟會中毒?永和宮那幫不中用的東西!娘娘若有個好歹,全跟著陪葬!” ☆、第75章 殘花濺淚 嚴燁步履匆忙,一路從東安門疾行至永和宮。他緊抿著薄唇,披風在晨間的微風中獵獵響。有宮人過來給他行禮,他也只視而不見,大步轉過去進了寢殿。 里頭圍了一屋的人,他按捺下心頭的焦躁,板起臉朝牙床走過去。只見陸妍笙閉著眼躺在上頭,唇色和面容一樣蒼白。心中一顫,眸子卻又瞄見她的前胸正緩慢地起伏,鼻息雖微弱卻規律,繃緊了的弦這才稍稍松懈下幾分。 玢兒同音素守在床榻邊上,一旁還立侍著兩個太醫院的醫士,幾人不約而同地朝他見禮,口里說:“督主。” 眼下當著幾個外人,再心急火燎也不能表露出分毫。他負手而立,闊袖下的十指緊緊握拳,面上卻只作心不在焉地嗯一聲,側目看一眼那兩個年輕太醫,語氣冰冷道,“娘娘可有性命之憂?” 兩人面面相覷,眼神間一番來往,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過來給他揖手,回道,“稟督主,依微臣二人所見,娘娘所中之毒毒性并不烈,并不危及性命。” 聞言,他面色稍稍緩和,神色仍舊森然,又問:“平白無故,娘娘怎么會中毒?” 太醫應他,“督主,娘娘早膳時用過一碗蓮子羹,其后便昏迷不醒。微臣們懷疑羹中有毒,已拿銀針驗過。”說完將驗過毒的銀針呈到他眼前,“督主請過目。” 嚴燁半瞇起眼看過去,日光透過窗扉照進來,映在太醫手中的針上。那根針的上半截反光,下半截卻暗黑一片,乍看過去甚至讓人以為在墨汁里頭滾過一遭。 胸中的怒火似乎壓都壓不住了,嚴燁震怒,抬眼掃過立著兩個丫頭,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這碗羹是誰送來的?” 他的目光森寒徹骨,打在人身上教人寒毛都倒數。她們早嚇壞了,抹著眼淚跪下來,玢兒抽噎著斷斷續續道,“督主,娘娘的吃食奴婢從不敢讓旁人經手,一貫都是奴婢和音素姑姑親自在小廚房做好了送來,路上從不假手,奴婢也不知道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來……” 音素不住地頷首,亦道,“督主,玢兒所言句句屬實,羹中怎么會有毒,奴婢確實不知啊。” 他唇角挑起個冷笑,“既從不假手,那下毒的人必是你們其中一個。” 聽了這話,兩人皆嚇得渾身一震,涕淚交錯地不住叩頭,口里嚎啕著大呼冤枉。那幾道嗓門兒喊得撕心裂肺,仿佛恨不得將心挖出來以示清白。 嚴燁卻毫無所動,他唇角的笑意森冷詭異,漫不經心地伸手撫過腕上的佛串,徐徐道,“不招也不妨事,我有的是法子讓你們說實話。”說完抬起眼漠然地看窗外,沉聲道,“小桂子,將永和宮的人全都押回東廠地牢去。” 東廠的地牢?那可是活脫脫的人間煉獄哪!豎著進去的人出來保管是橫著的!兩個弱不禁風的姑娘嚇懵了,回過神后瑟縮成一團不住地抖,哭得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似的。 任誰也沒想到,一碗蓮子羹竟會鬧出這樣的大禍來! 桂嶸在一旁瞧著有些不忍。東廠的地牢是個什么地方他清楚得很,十大酷刑教人聞風喪膽,便是鐵打的漢子也吃不住其中一道,遑論兩個弱女子了。可督主發了話,誰也不敢置喙,桂嶸再不忍心也沒轍,只能應個是,略上前幾步朝兩人說,“姑姑,玢兒,跟我走吧。” 玢兒仍舊不死心,赤紅著眼朝嚴燁道,“督主,奴婢對娘娘一片赤誠天地可鑒,賤命一條也死不足惜!可如今娘娘還沒醒過來,奴婢怎么也放不下心,不能就這么走了……” 說這些有什么用呢?小桂子在一旁唉聲嘆氣。 他師父一貫教導他們,人是天底下最復雜的東西,而人心更是比鬼神還可怕,隔著一副肚皮,誰也看不透誰,這兩個丫頭平日對陸妍笙倒確是忠心耿耿。可由她們送來的東西里投了毒,便是一百張嘴也說不清。而嚴燁恰恰就是那種寧肯錯殺一千,絕不能放過一個的人。 嚴燁微微皺眉,神色顯出幾分不耐。就算知道了已經沒了性命之虞,可她躺在床上,面色蒼白不聲不響,足以令他憂心不已。正要說話卻聽見外頭傳來一個聲音,高昂尖銳的,吊著嗓子通傳,呼曰:“皇后娘娘駕到——” 接著便聽見一個溫婉卻含怒的女聲傳進來,“翻了天了,真是一天都不讓本宮安生!” 話音剛落,眾人便見敦賢扶了碧清的手匆匆地走進來,眉間縈著化不開的憂色同怒意。進了寢殿,一眼便瞧見那抹挺拔如玉的頎長身影,敦賢一滯,顯然沒料到掌印來得竟然比她還快。 一眾宮人連忙給她行大禮,嚴燁也揖手,神色恭謹道,“臣恭請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神色間盡是一片疲態,這段日子發生的事令她心力交瘁,連帶著皺紋都多起來。她隨意地拂手,皺著眉看嚴燁,口里說:“廠公不必拘禮。”說完探眼朝牙床上的人望一眼,眉頭皺得更緊,“聽說貴妃不好,怎么臉色這樣難看?” 皇后跟前,更是一絲一毫都不能有所表現。嚴燁朝她微弓著身給她揖手,面容是平靜無波的,就連嗓音都四平八穩,拿捏著那個度,回道,“回皇后,有人在貴妃的吃食中投了毒。” 敦賢聽后很是訝然,驚瞪著雙眸呼道,“投了毒?反了么,宮中竟有這樣的事!那貴妃目下如何?” 嚴燁應她,“皇后娘娘放寬心,貴妃性命無虞了。” 兩個太醫在一旁聽著,聞言連忙上前幾步順著接口,“回皇后,誠如督主所言,微臣二人已施過針,相信娘娘不時便能醒過來了。” 皇后這才稍稍釋懷,垂下眸子蹙著眉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宮人,指著她們怒道,“娘娘的吃食中怎么會有毒?你們是怎么當差的?難道投毒的是你們?說!受何人指使!” 玢兒同音素忙不迭地朝她磕頭,“皇后娘娘明察,奴婢冤枉,奴婢對主子一片忠心,怎么會想要謀害主子呢!” 碧清在一旁覷敦賢的面色,上前低聲附耳道,“是不是她們投毒,單憑一張嘴說恐怕不行。這段日子娘娘太累了,您近來犯頭風,太醫前兒還讓你好好歇著呢。奴婢看,這事兒您還是別過問了,全交給廠公來辦吧。” 聞言,皇后像是下了什么決心,扶額微微頷首,轉過身朝嚴燁道,“廠公,此事非同小可,你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才是。” 嚴燁應是,“臣必定給娘娘一個交代。”說完聲音略柔和下來幾分,又道,“碧清姑姑說的是,這段日子娘娘太累了,好好休養,您的鳳體才最緊要。” 敦賢卻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楚,眼底有淚浸出來,嘆息道,“本宮的身子有什么緊要,緊要的是萬歲的龍躬才是。如今漢南又……叫我如何是好!” 說著愈發感到傷心,揩著鼻子抽泣起來。如今成了這副樣子,皇帝一病不起,太后也撒手人寰,拋下她伶仃一個人,真不知怎么才能撐得下去! 皇后抹眼淚,嚴燁便說,“娘娘別傷心,無論如何,臣必然竭盡全力為娘娘盡忠。如今娘娘您是一宮之主,絕不能一蹶不振。圣上洪福齊天,指不定明日便能大好了。” 他這話的真假教人無從考據,可聽到人耳朵里也能聊以慰藉。皇帝成了那副模樣,到底還有沒有痊愈的一日其實不言而喻,可皇后已經瀕臨崩潰,即便是謊話也成了目下她最需要的。 敦賢深深吸了一口氣,咽下淚看向他,“有廠公在,本宮便能安心幾分。”說完像是想起了什么,遲疑道,“廠公,如今朝中無儲君,總歸不是個事。不如召集幾位閣老,一同立一個新太子,也好安定民心。” 這話說出來,倒是令嚴燁微微驚訝,以敦賢的頭腦絕不會提出這么樁事。他神色冷下去,前幾日皇后的jiejie瑞王妃曾經入宮小聚,看來是在瑞王的授意下對這個皇后說了些什么。 景晟被廢后,瑞王同沛國公都各自在物色新任儲君。這兩個老狐貍的心思他豈會不知,物色儲君,拉攏太子,以為就能擺脫東廠的鉗制么?未免太天真。 他勾起唇挑起個淡漠的笑來,朝敦賢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臣明白了。您身子不好,還是早些回宮歇著,這里的事全權交給臣料理便是。” 皇后微微頷首,捏著眉心扶過碧清的手出去了,眾人因在她身后道,“恭送皇后娘娘。” 嚴燁回身往牙床那頭走,礙于兩個太醫杵在跟前兒,也不好有所表現,只略皺眉,問道,“不是已經無大礙么?怎么娘娘還不醒。” 兩個醫士頗為難的模樣,正不知從何開口,床榻上的人卻發出了些許細微的聲響,像是嚶嚀又像是輕咳。 嚴燁心頭一動,撩了衣袍在床沿上坐下來,握緊了雙手看她,眉頭擰起一個結,試探著喚道:“娘娘?娘娘醒了么?” 昏沉沉的一個噩夢,像是永遠醒不來似的。陸妍笙腦子里又痛又混沌,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墨色。她抬起手揉了揉額角,撐著坐起身來,嚴燁因伸手扶著她的背替她墊了軟枕。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只見那緊閉著的眼皮一陣微微地顫動,總算是緩緩地睜了開。他總算長吁一口氣,心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回過身吩咐桂嶸,“端水來。” 桂嶸應個是,倒了一杯溫水呈到他手中。 嚴燁將杯子朝她遞過去,“娘娘,用些水吧。” 她的眼中卻忽地盈滿水霧,神色說不出的驚恐,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出一句話來:“宮里沒有點燈么?怎么這樣黑!” 他怔住了,下一刻又去細細地端詳她的眼。那雙曾經晶瑩躍動的眸子不復存在了,她的眼睛晦暗木訥,再尋不出絲毫光彩。 像是一道重錘打在心坎兒上,嚴燁穩住心神,盡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朝她道,“娘娘,你能看見臣在哪兒么?” 這話問出來,教她一顆心沉到了谷底,頓覺整個人像是死過去了一般——他這么問,可見不是沒有點燈,是她看不見了,那片黑是她眼睛里的! 她渾身都開始發抖,帶著哭腔說:“我看不見你,我什么都看不見了……” ☆、第76章 悲劇的發生往往毫無征兆,正如如此突兀的,她的眼睛看不見了。 形形色色的一切到了她眼里都成了虛無,化作一片教人心驚膽寒的黑暗。 天仿佛在剎那之間坍了下來,從未有過這樣的無助與恐慌。她將渾身蜷縮作一團,捂著臉哭起來,“為什么這么黑,我看不見了,什么都看不見了!” 她哭喊,一聲聲攪得他心亂如麻。本就瘦弱的身子抖成了風中的落葉,他心疼,想要將她嵌進懷里緊緊抱著,可是不行。他微合了合眼強自鎮住心神,轉過頭狠狠地剜一眼兩個驚呆的太醫,聲音森冷若隆冬的北風:“娘娘的眼睛怎么回事?” 兩個太醫面上一片茫然,腦門兒上的汗珠子大顆大顆地往下落,貓著腰上前朝他揖手,支吾著艱難道:“稟督主,微臣也倍感詫異,微臣行醫數載,依著娘娘所中之毒的毒性,照理說并不會致人眼盲才是……” 陸妍笙聽后又驚又怒,哽咽著狠聲道,“不至致人眼盲?那目下這情形又是怎么回事?難不成我裝盲陷害你們不成!” 兩人連忙諾諾道不敢,說道:“娘娘息怒,微臣萬萬不敢有此意!只是羹中毒并非罕見,百草經上所載,至多致人昏厥……” 嚴燁不待二人說完便將他打斷,勾起唇挑起個冷笑,“太醫院是愈發不中用了,皇上的龍體眼下是如何的境況咱家不想多提,如今又出了這等事,可見是一幫吃干飯的庸醫!留著你們有何用!” 他雷霆震怒,將孟許二位太醫嚇得雙膝一軟跪了下去,匐在地上瑟瑟討饒,“督主饒命,督主饒命……”正求饒,孟太醫面上的神情驟然一滯,忽朝嚴燁顫聲道:“督主,眼下恐怕只有一種解釋能說得通,或者娘娘所中之毒并非尋常可見的洋金,而是……” 他眸光驟然一凜,“是什么?” 孟氏的太醫將頭叩得更低,額頭緊緊服帖這冰涼的地面,回道,“恐怕是以舍陀羅做藥引煉制成的毒藥。” 這話出口,旁的人沒什么反應,聽在許太醫耳朵里,教他面上的神色陡然大變。但凡醫者恐怕沒有不知道的舍陀羅的,那是生長在臧疆一帶的毒花,狀貌極其妖艷,毒性也十分猛烈,提煉后又同尋常的洋金極其相似難以分辨。 嚴燁面上的神情變得諱莫如深,他眼中的神色黯淡下去,眸光乍寒。舍陀羅一物他并不陌生,他從漢南打了這么多年的交道,自然不會陌生。天下間唯一臧疆一處地方盛產這類毒花,也只有漢南的昆族人善于煉制這類劇毒。 好,好得很!司徒徹竟然給他送了這么大一份禮,這個四皇子果真有膽識! 他眸光陰寒徹骨,垂眸森然看一眼地上瑟瑟發抖的兩個太醫,寒聲道,“治不好娘娘的眼睛,便拿太醫院幾十顆人頭來償。退吧。” 兩人伏地誠惶誠恐地應是,“微臣必定竭盡全力!微臣告退。”接著便連滾帶爬地出了寢殿。 事情一樁接一樁,不給人片刻的休憩。他眉間有幾分疲累,桂嶸在一旁覷他的面色,小心翼翼地上前,細聲試探:“督主,那音素姑姑同玢兒……” 他捏著眉心極是不耐,“帶回東廠去。” 桂嶸應個是,陸妍笙那頭卻忽地驚呼出來,又急又慌道:“你怎么又要帶她們走了?我不許你動她們!” 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她心急如焚,伸出雙手在黑暗中摸索,忽地從床沿上滾了下去,腰肢硌在腳踏堅硬的棱角上,痛得她一聲低吟。 她長發披散,雙眸紅腫面目憔悴,看起來狼狽又可憐。他大步上前將她抱起來,只覺得心痛得在揪扯,拔高了聲量喝她:“亂動什么!” 聽見他的聲音,她更覺得悲苦,淚水像是止不住了,從無神的雙眼里汩汩地流淌出來。她捉著他的衣襟,像是在急流之中捉住了救命的稻草,哽咽著央求,“不要帶走玢兒同音素,我知道你懷疑什么,可我相信她們倆,別讓她們離開我,求你了嚴燁,我求你了……” 他到底經不住她這樣的央求,終究是妥協,揚了揚手道,“罷了,先禁了足,來日再發落!” 桂嶸諾諾應了,這才領著兩個丫頭從寢殿里退了出去。玢兒同音素兩個焦急不已,流著眼淚不住地回頭看陸妍笙。她睜著空洞的眸子,像是一具行尸走rou,仿佛再沒了任何生氣,無助又可憐。 人都走了,寢殿里總算安靜下來。她伏在他懷里無聲地流淚,心中的痛苦無法用任何語言言說。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某一世做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所以老天爺要這樣懲罰她。上一世的慘死還不夠,這一世還要讓她當一個睜眼瞎子!她越想越覺得絕望,抱著頭悲切地呢喃,像是著了瘋魔:“嚴燁,我瞎了,我成了一個瞎子,我什么都看不見了,我成了一個瞎子……” 這樣魔怔的模樣,令他心痛得無法抑制。他伸手將她狠狠壓在懷里抱緊,薄唇印上她的發,柔聲道,“不會,你的眼睛會治好的,我向你保證。” 她卻仍舊悲泣,搖頭道,“你不用騙我,我的眼睛好不了了,再好不了了。”說著想是自嘲似的,她苦笑,“你們說舍陀羅,以為我不知道么?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讀書一定也不用功,連聞名天下的劇毒都不知道?” 這個笑比淚更刺眼。她在他懷里,渾身發抖,從未有過的凄惶,這時他多希望他不是那么愛她,不是那么了解她,可是偏偏他能感受她的一切痛苦,這才愈發令他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