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這副慷慨就義的模樣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愛,他嗤了一聲,正要說話,珠簾后頭卻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漠然平靜的口吻,卻令人感到寒意,他說:“四公子叫咱家好找。” 這個聲音!是嚴燁來了! 她睜開眼看過去,只見他打起珠簾緩步入內,面上沒有絲毫表情,側眸朝她的方向看過來,那利刃泛著青光格外刺目,他眼神變得尤為晦暗陰森。 抬起只右手伸向她,聲音是輕柔的,像山間流淌過的泉水,“娘娘,別怕,到臣這里來。” 那人微微挑眉,唇畔綻開一株笑顏,語調溫潤道,“廠公,這個貴妃知道了我的行蹤,不能留她。” 他聞言神色愈發森寒,抬起眸子朝他冷冷一哂,下巴微揚起,平平哦了一聲,又說:“不過一場誤會。”說完勾起唇微微一笑,“今兒是太后仙歸的日子,皇城內外均有錦衣衛弓箭手戒備。話說出來恐不大中聽,目下只要咱家一句話,公子可就成馬蜂窩了。” 看來傳言不假。嚴燁之陰狠天底下無人不知,如今竟為了個女人威脅他,著實教人驚訝。眼下畢竟是在大梁的禁中,所有人的生與死都在嚴燁的手中,司徒徹到底不敢有所動作,仍舊緩緩放下了手中抵著陸妍笙的匕首。 威脅著性命的匕首拿開了,她驀地松懈下來,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頓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似的,卻還是撐著步子朝他走過去。他伸著手站在不遠處,迷離深邃的眼定定地望著她。 她忽然淚濕了眼眶,將手放到他微涼的掌心中,居然也感到溫暖安心。他順勢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入懷里摟著,側目朝司徒徹瞥過去,寒聲道,“公子該回去了。”說罷略揚聲,喚了句小桂子。 桂嶸從暗處出來,貓著腰桿道,“徒弟在。” 他神色漠然,“夜深了,送公子出宮歇了吧。” 桂嶸應個是,又轉過身來看向司徒徹,伸手虛虛往那方珠簾一比,恭謹道,“公子,請。” 司徒徹神色諱莫如深,揚手將匕首收起,抬眼意味深長地睨了睨陸妍笙,這才轉身打起珠簾大步離去了。 桂嶸跟在后頭要走,卻被嚴燁叫住,他臉色陰沉道,“給我把他看緊了,再有下一回,我活剝了你的皮。” 桂嶸瑟瑟一抖,諾諾地連聲稱是。他師父的手段有多狠辣殘忍,自己是知道的。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計其數,即便是最親近的心腹也能不留絲毫余地,這才愈發令人感到畏懼。 嚴燁看也不看他,薄唇里吐出兩個字來,“滾吧。” 聞聲,桂嶸連忙小跑著打起珠簾,轉動了里間的燈座順著暗道去了。 她在他懷里小聲地抽泣,兩只小手捉著他的前襟,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他抱著她,感受到那纖細的身子在輕微地發抖,可見方才被嚇得不輕。 他心頭涌起滿腔的憐愛,略俯下身吻她的發頂,“別哭了。” 不知為什么就是覺得委屈,眼淚仿佛不受控制了,哭起來就沒完沒了。她紅腫著一雙大眼抬起頭來看向他,口齒不清地嘟囔:“剛才,我還以為我要死了……” 聽見她哭,他只覺心都揪起來,像被無形的手扼住,每跳一下都像是折磨。只能一下一下輕柔地撫她的后背,柔聲道,“怎么會呢,有我在一日,天底下沒人敢動你。” 她將眼淚鼻涕全部曾在他的蟒袍上,忽然感到心口一窒,哽咽著問道,“你是真心愛我的么?” 他吻著她的額頭說是,“天底下沒有人比我更愛你。” 聽見他這么說,她眼淚流得更加洶涌,不明白究竟該不該相信他的話。一顆被他傷透了的心,怎么樣才能毫無芥蒂地再次接受他呢?她淚眼朦朧地仰視他,忽然問:“如果將來陸家被瑞王扳倒,我父親對你而言沒有了利用價值,你會如何待陸家?如何待我?” 會有那一日么?其實她不知道,就連整個大梁都將不復存在了。 他眼神一黯,抬起她的尖尖的小下巴,薄唇印上她的紅艷艷的小嘴,輕聲地回答她道:“無論將來發生任何事,我都會永遠護著你,愛你,除非我死。” 她抽泣著,“我能相信你么?” 他說當然,“我早說過,我是你唯一不用提防,能夠全心信任的人。” 無論當不當得真,也當做真的吧。她紅著眼雙臂橫亙過來抱緊他的腰,將頭深深埋在他的懷里,“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這番話隱隱有些不對勁,然而軟玉溫香在懷,他也無暇思索了。略想了想,他俯下頭跟她親昵地耳語,“過會子你直接回宮去吧,你本就不喜歡經書,沒的憋壞了。” 她唬一跳,猛搖頭道,“要給太后守靈呢!皇后都在,我怎么能走……” 他說:“皇后那邊我會幫你交代。”接著低沉著嗓音在她耳旁徐徐道,“我晚些過來。” 聽出他語氣中的旖旎,她臉刷地通紅一片,面紅耳赤地低斥,“我早說過,再有第二回我死給你看!” 他作出一副受傷的神情,神色甚是哀婉,“卿卿,你想憋死我么?” 兩個人談論這種事,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難為情的了!況且上一回的經歷簡直讓她生不如死,再有第二回,那不是要人命么?陸妍笙臉紅得能滴出血來,仍舊搖頭,“不行,我要出去誦經了。”說完就轉身要出去。 嚴燁一把將她拉回來抵在紫檀木雕花大立柜上,眼神幽黯。她唬住了,干咽了口口水,說話舌頭都開始打結,“你、你要、要干什么?” 他眼波明滅如含秋水,微微一笑和風霽月,嗓音曖昧沙啞,“為夫向來尊重夫人。咱們今晚是在這里還是回你宮里,你選吧。”? ☆、故敘煙雨 ? 他眼波明滅如含秋水,微微一笑和風霽月,嗓音曖昧沙啞,“為夫向來尊重夫人。咱們今晚是在這里還是回你宮里,你選吧。” 她被他抵在大立柜上,他欺上來,屬于他的氣息濃郁悠長,將她整個籠罩在其中。他彎下腰尋她的唇,含住兩片嬌嫩柔軟的唇瓣吸吮舔吻,靈活的舌尖挑逗勾引著她的小舌。 她被他親得失了方寸,腦子里霎時間漿成了一團,暈暈乎乎的不明所以,小臉上的神色變得一片迷茫,只能笨拙茫然地回應他的吻。 他對她果然極有耐心,循循善誘,一點一滴地逗弄。她的悟性不低,并且是個善于學習的好學生,在他的指引下頓悟了個中法門,居然反客為主起來。她抬起雙臂勾住他的脖子,伸出粉嫩的舌頭描摹那張薄唇的輪廓。 這是天下最漂亮的唇,以最優雅的線條勾勒而成,尤其是笑起來,仿佛能攝人心魄。 年輕的姑娘家,居然把當做了一樁極其有趣的事。她玩心大起,柔軟的舌緩慢地游移過他的唇線,探入他口中與他纏綿。她身上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教人腦子發蒙意亂情迷,他伸手握住她纖細的腰肢,啞著嗓子在她耳邊問,“你平日都用的什么香料?” 她茫然地抬起頭來看他,雙眼迷離,“衣裳么?只熏蘇合香。” 蘇合香?不對,不是這種味道。她身上的香氣很特別,甜膩膩的味道,像是一塊化了的蜜糖,從身體的每一處散發出來,幽謐撩人,屬于她的體香。 他眼神更為幽黯,低下頭再度吻上她的唇,較之前更為細膩溫柔,她沉溺其中,迎合著他的舌糾纏在一起。吻一路蔓延下去,順著面頰一路到線條柔美的脖頸,那里橫亙著一條小小的紅痕,是方才司徒徹的匕首留在她身上的。 他略皺眉,修長如玉的指輕柔地摩挲過那處印記,他的指尖微涼,激起她一陣戰栗,他低聲道,“疼么?” 此時她腦子里全成了漿糊,聞言反應了好半天,方才迷茫地搖搖頭,又點點頭,似乎有些難為情,囁嚅道:“有傷痕么?” 他嗯一聲,“不大顯眼。” 她的神態卻顯出幾分不安來,小心翼翼地問他:“會留下傷疤么?” 他聞言失笑,“這點小傷不會留疤的,即便留了也不礙事。” 陸妍笙嘆了一聲氣,咕噥道,“怎么會不礙事呢?留了疤就不漂亮了。” 要是她都不漂亮,天底下恐怕沒有女人敢說自己美了。嚴燁啄了一口她的小臉,寵溺地笑道,“我的卿卿已經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了。” 聽見他這么直接地贊她貌美,她卻很是坦然地受下了,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態,自顧自道,“你說的是,我原本就很美呢,即便留了點傷痕也依然很美。” 這倒是出乎他意料,正常姑娘家羞怯怯的情態在她這里全看不見,可見她對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正含笑望著她,又見她抬起張小臉同他對視,朝他一本正經地說:“所以你要好好地對我啊,我可是天下男人求都求不來的美女呢。” 他說好,“我當然會好好對你。” 她心滿意足,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略想了想,最終聲若蚊蚋地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句什么。 聲音太小,他沒聽清,摟過她的腰肢貼得更緊,蹙眉道,“你方才說什么?” 她一張俏臉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了好半晌,終于稍稍拔高了嗓門兒道,“我回宮等你。”說完也不敢看他的表情,理了理衣裝便捂著臉跑出去了。 ****** 初夏的夜,暑氣并不重,夜風吹起時透著股沁人心脾的涼意。 嚴燁從慶寧殿出來已經是亥時整,眉目間凝著嚴霜。繡金披風在夜風里飛揚起一角,桂嶸弓著腰提著風燈走在他身旁,時不時拿眼覷他的神情。 他沉著一張臉,不說話也不吱聲,桂嶸見他如此,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好半晌終于試探著道,“師父,那幫內閣大臣讓您不痛快了?” 話音方落,一記凌厲的眼風便掃了過來。他冷冷一瞥,立時嚇得桂嶸埋下頭去,顫著聲兒道,“徒弟多嘴,徒弟多嘴了!”說著狠狠打自己耳刮子,口里罵道,“師父不提的事不能問,這都能忘,該打,該打!” 嚴燁略皺眉,神色顯出幾分不耐,“行了。”說完也不再搭理桂嶸,徑自沿著宮道往前走,皂靴踏在青石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響,沉穩有力。 桂嶸也不敢再多問,只一聲不響地跟在他身后往前走。轉過一個彎時卻覺出了不對頭,桂嶸撓著腦門兒一愣,這條道和回千歲堂的路是反著的,這么晚了,師父這是往哪兒去啊? 然而狐疑歸狐疑,再給桂嶸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再問他師父了。督主目下心情差得很,輕易招惹不得,動輒就是吃飯家伙的事。 就這么硬著頭皮走了好半晌,好半會子的光景到了溪林苑,他這才反應過來他師父這是要去找師娘。上了畫風游廊,走到頭便能瞧見那座矗立在夜色中的宮闈。 隔了不遠瞧見殿門口的風燈下站著一個女人,走近看才發現是音素。 她顯然早就知道掌印會來,見了他,連忙上前福了福,“督主。” 他嗯一聲,解下披風扔給一旁的桂嶸,問:“娘娘歇了么?” 音素低眉垂目,“已經歇下了。”說吧微頓,又補充道,“娘娘這些日子精神不大好。” 嚴燁聞言半瞇起眼,側目朝她一哂,眼神冷了幾分。 姚音素同姚尉都是他的人,皆忠誠穩重,這丫頭唯一比她兄長好的便是腦子好用。精神不大好,只這寥寥幾個字便能不動聲色地提醒他,上回的事給陸妍笙造成的傷害,這是一種無聲的控訴。 桂嶸在一旁聽了這話,腦門兒的汗水順著面頰留下來——這個音素姑姑,上回觸怒師父的結果難道都忘了么?怎么還敢往刀刃兒上撞呢! 嚴燁沉默了半會,卻并沒有發作,只是淡淡道,“我省得了。”說罷也不多做逗留,兀自提起曳撒跨過門檻直直往寢殿去了。 待那背影看不見了,小桂子這才長吁一口氣,上前幾步朝音素道,“我的好姑姑,好端端的您干嘛提這啊?今兒督主心情本就不好,萬幸方才沒有為難您,不然啊,指不定姚掌班又要受什么罪呢!” 音素微抿了唇笑笑,“不是還有個‘萬幸’么?督主到底沒有為難我,他在乎娘娘,而我都是為娘娘說話為娘娘好,他當然不會怪罪。” * 寢殿入口處全是重重明黃的帷帳,殿中燃著一盞微弱的夜燭,昏暗的映襯著明黃的色澤,透出一種旖旎的錯覺。 裊裊的安息香從青玉古銅香爐里徐徐地縈散開來,他壓著步子朝牙床走過去,只見她半側著身子躺著。夏令的時節,宮中嬪妃的寢衣都是半透的薄紗長裙,兩條纖細白皙的胳膊在薄紗下若隱若現,引人浮想聯翩。 他心頭悸動難以平復,扶著床柱輕柔地喚她,“卿卿?” 她睡得并不大沉,聽見了響動迷迷糊糊地睜開眸子,隔著惺忪的睡眼隱約瞧見床帳外頭站著一個高個兒的男人,瞌睡霎時醒了大半。 他牽著床帳俯視她,眼神幽幽的,盯得她渾身發毛,她略縮了縮,抓著錦被遮住半邊臉看他,小聲道,“這么晚,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她隨口的一句話到了他耳朵里卻變了味,儼然一副嬌嗔埋怨的語氣,原本抑郁的心情霎時舒朗不少。 梁人好奢侈之風,高太后的地位又是老祖宗,是以她的喪禮務必辦得格外隆重。然而近年來大梁國力不濟,國庫自然也空虛,要一氣兒拿出這么多錢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場喜喪前前后后cao辦下來,銀子就是水樣地往外流。方才同那群內閣的言官商議良久,最終也只得給百姓們加賦。這樣一個朝廷,只會給黎民百姓帶來無盡的災難和不幸,根本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 愈想愈覺得煩躁,索性將一切都暫時拋到一邊。他邊除衣邊勾出一個笑來,微挑起眉,“若我不來,你是不是會很失望?” 陸妍笙呆呆的沒反應過來,臉上木木的,“什么?” 她一副傻傻的樣子,卻令他整顆心都柔軟起來。踢了靴上軟榻,將她從被窩里撈出來摟進懷里緊緊抱著,他的吻印在她的額頭,略帶一絲嘆息的口吻,“沒什么,我說你是小傻子。” 這句話很明了也很直接,她聽明白了,眉頭驀地擰緊起來,不滿道,“你說誰傻呢?我很聰明的好不好!” “是,你最聰明了。”他埋首在她頸窩處,深吸幾口氣又呼出來,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脖頸上,她縮了縮脖子推搡他,嬌滴滴地喊癢。 這幾聲嬌吟令他渾身都燥熱起來,因伸手扯她身上礙事的寢衣。她臉紅紅的,心頭又羞又怕,同他爭奪起寢衣。他皺起眉,有些不耐的模樣,“乖乖地把衣裳脫了好不好,為夫要憋死了。” 她嘟囔著有些不好意思,好半晌才支吾道,“我怕疼……” 看來上一回的記憶著實不大愉快。 他感到一絲挫敗,俯下來溫柔地輕撫她的纖瘦的背,柔聲道,“我怕疼……”說完補充了一句,“以后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