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禾藍(lán)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追問了幾句，白潛才用一種調(diào)侃的口吻說，“那個地方充滿了誘惑，居然有他這樣的情感白癡。”

    “說得你好像身經(jīng)百戰(zhàn)一樣。”禾藍(lán)打開他的手。

    “你吃味兒啊？我怎么可能？”白潛抱了她，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那個地方，的確很容易讓人墮落，不過，能從那里通關(guān)離開的人，都是性格堅毅的人。不過，像謝明珂這樣什么也不被影響的人，實在很少。乍一眼看著很淡然很深遠(yuǎn)，仔細(xì)一接觸才發(fā)現(xiàn)——有點呆。

    想到這個詞，他忽然笑出來。

    “有什么好笑的？”禾藍(lán)瞪他一眼。

    日子過得很快，禾藍(lán)的肚子越來越大，等到了深秋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臨盆了。

    山谷里被火紅的楓葉填滿，彌望而去，漫山遍野都是紅艷艷的，白潛看著喜慶，讓穆棱在屋子里也插滿了大山櫻。

    謝明珂來過一次，只是和禾藍(lán)說了幾句話，就匆匆離開了。

    他的外表一如既往地平靜，只是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箱根東南部，有一座終年被積雪覆蓋的山峰，山頂卻開滿了粉色的寒緋櫻。山上的路很不好走，很容易迷失。謝明珂每次去的時候，身邊也不允許有別人。

    這一天早上，他又到了山頂，進(jìn)了櫻花林中一個隱蔽的院落。

    這里面住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姑姑——伊藤青葉。

    院子里落英繽紛，低于四周圍著的檐廊。有個中年女子安靜地站在那里，穿著件青藍(lán)色的百藤葉織染和服，手里拿著把折扇。她鬢邊簪著的珠花，也是極其樸素的。

    謝明珂每次來看她，都不知道怎么開口。

    小時候他一直是一個人過的，姑姑照顧他，卻很少和他說什么。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現(xiàn)在，已經(jīng)年過三十了。

    “他們來了嗎？”伊藤青葉拜了一下手里的折扇，眉目低順，進(jìn)了敞開的和屋，在墊子上跪坐下來。

    謝明珂進(jìn)去給她偵察，也拂了下擺跪坐下來。

    茶水在杯子里撞擊，發(fā)出“叮叮咚咚”的聲響，和他清越的聲音一樣，“去年就來了，只是，我還沒有告訴您而已。”

    “孩子，你的心很不平靜。”

    謝明珂知道瞞不過她，把這一段時間的事情都告訴了她，“……我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為什么現(xiàn)在，我一定也不快樂？”

    他想起那時候，伊藤青葉告訴他，她十幾年前和別人組成過一個團(tuán)伙，把家族里重要的東西落在了那里，讓他動手去拿，他就去了。他到金三角的一個小鎮(zhèn)找到了那個叫周靜的女人，那個女人欠了一大筆錢，聽說他要幫她還錢，簡直喜極而泣。

    他裝成了那個女人的兒子，在她家里住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很不習(xí)慣。

    雖然他在家里也很孤單，但是，那畢竟是他熟悉的地方。

    在陌生的地方，每當(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會坐在窗口，編織著姑姑教他的竹蜻蜓。

    姑姑的本名叫凌青葉，和他本來也姓凌一樣。

    他們家本來不姓伊藤，住在zg境內(nèi)的一個小鎮(zhèn)子。記憶像枯井石臺上不斷蔓延的藤蔓，在他的心里爬上來。那時候，他還沒有出生，所以對那段記憶也沒有什么印象，只是聽姑姑口述。

    那是一個煙雨朦朧的小巷，偶爾也會走過丁香花一樣的姑娘。墻角的番石榴開得紅艷，鄰居家的石井里也長出了青苔。

    上個世紀(jì)六十年代，那個小鎮(zhèn)在姑姑的記憶里變了味道，誰都在懷疑別人，誰都有可能背叛。母親的丈夫被拉到村口毒打，還被剃了個陰陽頭。因為他穿了一件西裝，所以被隔壁的孫叔叔告發(fā)，打成反革￥命。

    那時姑姑還小，坐在村口的臺階上，母親抱著他。

    那個男人最后撞了墻，尸體就掛在村口的葡萄架上，直到風(fēng)干、發(fā)霉。

    最后，母親和姑姑遠(yuǎn)渡東洋，嫁給了這個家族的少爺做續(xù)弦。

    他想，她應(yīng)該是非常想念家里的，那個回憶里曾經(jīng)美好的小巷，所以才郁郁而終。她死的時候，天上還下著霏霏細(xì)雨。

    從出生到五歲的時候，他在母親的陪伴下安靜地過；母親去世后，姑姑陪著平靜地過；后來，姑姑也出去了，他就一個人過。

    十五歲的那年，他去了金三角，偽裝成那個叫周靜的女人的兒子。

    雖然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來歷不凡，所以，即使在外面潑皮耍賴，回來也不不敢對他大聲。

    大多數(shù)時候，他還是一個人的。

    至于父親……

    在母親的嘴里，經(jīng)常把那個死去的男人叫做他的父親，然后和他一遍一遍地講他。可是，他根本沒有見過那個男人。而那個生他養(yǎng)他的男人，卻常年在外，一年也里沒有幾次相見。教習(xí)他禮儀的姑姑拉著他跪在廊下，等那個男人回來，就一直扯他的衣袖，“少年要叫‘様’。”

    到底誰才算是他的父親，他自己也弄不清。

    伊藤青葉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了，“不要傷心了，你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謝明珂回過神，想了想說，“可是她不喜歡我，而且，她有孩子了，還有男人。”

    其實他想說，他一點也不傷心，就是胸口有些悶悶的。那些事情，都是姑姑在告訴他，沒有親眼見過，其實根本沒有一個大概的印象。沒有在乎過的東西，為什么要傷心？就算要傷心，也是這從來不曾得到的錯過吧。

    “……她是常曦的女兒吧？”

    謝明珂點點頭，“她叫禾藍(lán)。”

    “那么說來，她也可以算你的jiejie了。你姑姑我當(dāng)年，和常曦也是很好的朋友。”

    “那為什么……”他沒有說下去，眼神卻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她沒有再說，低頭捧起了那杯茶，“……不管怎么說，都是我對不起她。”

    謝明珂翕動了一下嘴唇，終是沒有再問下去。

    當(dāng)年那么好一個小團(tuán)隊，為什么自相殘殺？難道是為了那批寶藏嗎？

    他在心里搖頭。

    他去拿那個匣子時，姑姑從來沒告訴過他那份寶藏有什么，也沒讓他取其中的東西，她也從來不是貪財?shù)娜恕Ｖ劣诙酒贰矎膩聿慌龆荆豢赡芎投緱n合作，傷害自己的伙伴。

    事情讓他越來越看不清。

    禾藍(lán)……

    禾藍(lán)……

    ……

    那個時候，她本來可以殺了她的，但是沒有動手。因為一念之差，他現(xiàn)在下不去這個手了。他有時很茫然，也不知道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是為了什么。

    ☆、55、

    禾藍(lán)生產(chǎn)的日子,還是深秋。

    漫山遍野的火紅楓葉。

    白潛在醫(yī)院門口站著,不時地走來走去,這樣一直持續(xù)了幾個小時，醫(yī)生才從里面出來，被他一把拉住袖子,“生了？”

    醫(yī)生摘下口罩,給他恭喜。

    ——是對龍鳳胎。

    白潛進(jìn)去的時候,禾藍(lán)還躺在病床上，已經(jīng)暈了過去。她的臉色很蒼白,額頭的碎發(fā)濕噠噠地貼在臉上。嬰兒被護(hù)士抱著,愛不釋手,是一對同卵雙生的龍鳳胎,男嬰哥哥,女嬰是meimei。

    和剛生出來那種皺巴巴的嬰兒不同，這對兄妹粉雕玉器，皮膚白地可以掐出水來，也就剛出生那一刻皮膚有點皺而已。

    白潛看了一眼，心里歡喜，不過還是先到床邊看禾藍(lán)。

    她真的很累了，睡得很沉。

    白潛愛憐地拿帕子給她擦著汗。

    這個深秋，是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深秋。哥哥取名叫白一彥，meimei則叫白一涵——是禾藍(lán)早就想好的名字。

    禾藍(lán)的身子不好，這幾天都躺在榻榻米上，屋子下面也被鑿開了山道，引來了泉眼，氣溫終于和暖。白潛握著她的手，陪她一起逗弄孩子。

    剛出生的孩子，總是粉粉的一團(tuán)，讓人愛不釋手。

    禾藍(lán)從床上勉力撐起來，白潛忙幫她拿墊子，抱住她羸弱的身子，把孩子塞到她懷里，“按你說的取的。”

    禾藍(lán)輕輕地摸著孩子的眉眼，不管是哥哥，還是meimei，都讓她看了說不出的喜歡。

    一涵已經(jīng)睡著了，嘟著嘴巴，嘴巴還留著口水。禾藍(lán)笑了一下，拿了帕子給她拭著嘴角。一彥醒著，眨巴著眼睛看他們，還好奇地往旁邊張望，忽然，“哇”地一聲哭出來。

    “怎么辦，哭了？”白潛仿佛接到一個燙手山芋，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禾藍(lán)無語地看著他，“餓了吧。”

    “餓了？”他抱了一彥就要出去，“那我去給他找東西吃。”

    “回來！”禾藍(lán)叫住他，“找什么食物，剛出來的孩子能吃什么？”她無奈地?fù)u搖頭，解開了和服的腰帶。今天她穿的也是簡單的浴衣，不像正式和服那么繁復(fù)，從里到外只有一層。

    剝開了衣服，袒露出一個肩頭，雪白晶瑩，晃花了白潛的眼睛，雪白的奶`子在他面前搖來晃去，最后，乳·t塞進(jìn)了一彥的嘴巴。

    小娃娃叼住那飽脹的乳♂頭就開始吮吸，粉嫩嫩的小嘴兒也被偶爾滲出的奶水染得紅艷艷的，看得他心癢難耐，趁著禾藍(lán)不注意就趴在了她的大腿上。

    “你干嘛？”禾藍(lán)被他嚇了一跳。

    白潛仰著頭，叼住了他的另外半只乳♂頭，也學(xué)著一彥的樣子“吧唧吧唧”地吮吸起來。

    甘冽清甜的奶水，有時也帶著一點腥味，他卻很喜歡，吸地津津有味，不時伸出舌頭舔一下嘴唇。

    禾藍(lán)氣得打他，“多大的人了，還和你兒子搶奶喝？你要不要臉啊？”

    “不要臉，要奶。”白潛吐出那一顆乳♂頭，對她擠了擠眉。

    禾藍(lán)被氣笑了，擰著他的耳朵，白潛不停叫饒，禾藍(lán)也不松開他。

    兩人正在僵持，一彥忽然張開嘴，歪過頭“撲撲”幾聲，嘴里翻了幾個泡泡，一股奶水全都吐到了白潛臉上。

    白潛愣在那兒，半晌，拿手輕輕一摸，整個人都愣在了那兒。

    禾藍(lán)大笑起來，“讓你和兒子搶奶，報應(yīng)來了吧？”

    白潛氣得爬起來，伸手奪過孩子就要打屁股，禾藍(lán)連忙搶過來，踹了他一腳，“你瘋了，他還這么小，懂什么？左右是你自己不對，和孩子搶奶，這是活該。”

    白潛心里有萬般郁悶，吐也吐不出，深呼吸幾口氣，只好忍下來。再回頭去看，小家伙瞥了他一眼，閉上眼睛繼續(xù)睡覺。

    白潛氣得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瞪什么瞪啊，快去做飯，我們餓了。”禾藍(lán)把一彥護(hù)在懷里，把已經(jīng)睡著的一涵推到榻榻米最里邊，掖好被窩。

    白潛只好認(rèn)命，去廚房煮東西。

    禾藍(lán)吃不慣日本料理，白潛給她煮了點面條，一邊用小火熬著鮮雞湯，準(zhǔn)備昨晚后澆上去。謝明珂請的仆人正好進(jìn)來，笑了笑，“給老婆做飯呢。”

    白潛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厚臉皮，現(xiàn)在卻有些不好意思，背過身去，臉色還有些微微發(fā)紅。

    老婦人善意地笑了笑，把一盤拼好的壽司用木質(zhì)的盒子裝著遞給他，“這是我剛剛裹的，都是新鮮的材料，試一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