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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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孟娘雙手舉著蹲在知州夫人面前,知州夫人的蔥指撫了上去,歡喜的不行。 “這么精致的孩兒枕,我還是第一次見著。” 只見一個男童趴臥在榻上,圓臉喜慶,頭枕左手,臀部微翹。通體白釉沒有瑕疵。 祁孟娘恭敬道:“夫人只消夜夜枕著,定能早日喜得貴子。” 知州夫人視若己出的兩個哥兒和三個姐兒都是妾生的,這個禮要是旁人送的話定被誤解成嘲諷之意了,然換成祁孟娘就不一樣了。 知州夫人拿在手里把玩了下,合不攏嘴了,嗔道:“就你最有心了。” 劉三娘也走上前來,嘟嘴道:“是不是我沒給嫂子送禮兒,嫂子眼里都沒我了。” 知州夫人迅速在底下的鶯鶯燕燕中看到這撞衫的人了。 知州夫人道:“三娘可曉得城里最近時興什么頭花?還是上好的絹紗做的呢,很多人家如今都不折花戴呢,就戴這假花。你道是絹紗名貴么?這培好一株魏紫要多么銀錢?要我說呀,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知州夫人又點名道:“五娘,本來這話我不該說的,可是這么多小娘子在,要是傳將出去我知州府人大逆不道,那可就有口難辯了。我今日呢就讓諸位娘子們做個見證。你且說說,這兩個四寸白角梳從哪里來的?” 知州夫人眼里的輕蔑一閃而過。 劉五娘道:“是我姨娘留給我的。” “你要是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我就讓太夫人來問了。老太爺又是何時得了這物什又是怎么送給你姨娘了?這事怎么連太夫人都不知情呢?老太爺也不是京官,四寸白角梳只有宮里有。” “是……”劉五娘有些猶豫。 “是什么?真要我去請太夫人么?合著我這個當家主母說的話都不作數了!” 劉五娘硬著頭皮道:“是我姨娘在徐翰林府得的……是徐翰林夫人送我姨娘的。” “哦?徐翰林夫人又跟你姨娘是什么交情?” 劉五娘閉上了眼睛,咬牙道:“我姨娘以前在徐翰林府上做官伎。” 下面嗤笑一片。 有譏諷道:“怕是徐翰林送的罷,這徐翰林早就罷官了……” 知州夫人很滿意。 劉五娘隱住眼底的怨毒。 劉五娘有些站不住,秀玫扶上她。 劉五娘唇角勾起奇異的笑容,暗忖:“你們一個二個,就等著罷!” 第14章 斗茶陰謀1 中途筠娘子去恭房,抄手走廊上有兩個丫鬟在肆無忌憚的笑談。 一人道:“五娘真是笑死人了,死了一個姨娘而已還報喪,難不成太夫人還給個妾發喪不成?瞧五娘這一副狐媚相,跟她那個不要臉的姨娘一個德行!” 另一人嗤笑應和:“瑤姨娘不死,五娘拿什么名頭回來?她要是個孝順的,怎么姨娘尸骨未寒就跑回府了?不是說‘女要俏一身孝’么?” 筠娘子若無其事的路過時,兩個嘴碎的丫鬟還是說個不停。 筠娘子皺了眉頭,都說家丑不可外揚,知州大人是整個衢州的父母官,知州夫人的口碑更是“恭順孝悌、持家有方、德容兼備”。 知州夫人當著這么多小娘子面揭劉五娘短也罷了,怎么由著丫鬟說三道四? 再瞧兩個丫鬟表面是蹲在那里修剪龍船花,嘴里可沒一點閑著,筠娘子愈發覺得怪異。 出恭后,有丫鬟伺候筠娘子凈手,用白布給她細細揩了手。知州府的規矩可見一斑。 知州夫人把午膳提前了,筠娘子這才有機會見著知州大人的兩個哥兒和三個姐兒,被各自的嬤嬤給領了上來,身上都是好緞子,兩個哥兒脖子上套著金項圈,三個姐兒都是龍鳳紋銀項圈。 兩個哥兒和三個姐兒規規矩矩的見了禮,都是四五歲的模樣,其中一個哥兒虎頭虎腦的,見禮過后便撲到知州夫人的腿上,張手要夫人抱。 知州夫人眉眼都笑彎了。 “忠哥兒也不瞧瞧今個來了多少人,這般膩歪真真叫人笑話!” 忠哥兒脆生生道:“今個先生教,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先生問我曉不曉得其中的意思,我當時便好想母親了,我就奇怪了,有父母在,怎么會想著遠游呢?” 一室歡笑,小娘子們和嬤嬤們都被童言稚語給逗樂了。 祁孟娘道:“夫人含辛茹苦,連四歲大的孩子都曉得夫人的好了。” 知州夫人把忠哥兒抱在膝上。 因著娘子多,知州夫人開了兩個大圓桌,擺著的都是時下流行的菜式。除了冷淘以外,還有各式假河鲀、假炙江瑤肚尖、假熬鴨、假熬蛤蜊rou等。 金嬤嬤這般解釋道:“還請各位小娘子多擔待些,我家夫人一過暑氣便聞不得rou味,又為著知州府的臉面特地讓人做了這些‘假煎rou’,估摸著跟rou也不差。” 金嬤嬤臉上的得色掩都掩不住,只有吃膩了rou類的大戶人家才想點子做假煎rou。 每個小娘子面前都擺著一個精致的瓷碗,瓷碗上一只大生蟹在揚著爪子。 筠娘子頭皮有些發麻。 金嬤嬤又解釋道:“這可是今個一早從海里撈上來的,讓人快馬加鞭送過府來,先吐了泥沙,這樣的新鮮蟹吃洗手蟹是最好了。” 不光筠娘子一個頭皮發麻。 這些娘子們多是從山疙瘩里來的,哪會這等吃法? 這時知州夫人皺眉了,斜掃一眼正在擺鑷叉的一個妾,這個妾挺著五月大的肚子,每一步都走的氣喘吁吁。 知州夫人發難道:“紅箏,怎么把剪刀落下了,這般笨手笨腳是要怠慢我知州府的客人不成?” 紅箏眼圈一紅,趕緊蹣跚下去拿剪刀,又趕緊過來先給知州夫人擺了一把。坐在知州夫人旁邊的榮哥兒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剪刀,一手掐著蟹殼托在手心,一手利落的把蟹爪齊齊剪掉,用一個小銀錘敲了蟹殼一周,撬開背殼和肚臍,再用鑷叉取出蟹黃和蟹膏,仔細的擺在一個放著鹽梅調料的瓷碟里,恭敬的呈到知州夫人的面前。 榮哥兒道:“母親請用。” 紅箏的眼圈紅的快落淚了,劉三娘道:“別看榮哥兒年紀小,整個知州府也就榮哥兒最會剔蟹rou了。榮哥兒這絕活也只孝順嫂子,嫂子真是好福氣。” 紅箏見榮哥兒手上黏糊,趕緊抽出帕子給榮哥兒凈手。 榮哥兒小手一推,稚氣道:“你這個妾,有什么資格碰本少爺?” 幸好榮哥兒的手力小,紅箏也只是晃了晃身子,可是紅箏的淚水是吧啦吧啦的往下掉,管都管不住。 金嬤嬤不屑道:“夫人為了老爺子嗣讓你好生安胎,這才把榮哥兒放在自個的屋里先養上幾個月。夫人何曾苛待過榮哥兒了?榮哥兒手臟了那有丫鬟們來伺候,你一個婢妾不顧著自個的身子也罷了,還想毀夫人的賢名么?” 紅箏梨花帶雨:“我……我……做娘的……難免……” 榮哥兒斷然斥道:“母親才是我的娘!” 知州夫人悠悠道:“你給老爺留了子嗣,那是我知州府的功臣!可是老爺昨個還念叨你肚子圓這樁來著,叫我多找點事情給你做做,多走動走動到生養的時候也就不費力了。你要是覺得不親自帶榮哥兒閑得慌,我今個就把榮哥兒還給你好了。” 肚子圓,生女兒。 榮哥兒著急了:“母親這是嫌棄孩兒了么?” 知州夫人不想因家事擾了雅興,讓人把兩個哥兒和三個姐兒都領了下去。 劉三娘指桑罵槐道:“連四五歲的小孩都知道,能養在嫡母名下那可就是天大的福分!而有些人,不但是妾生的,還是妾養的,難怪這么上不得臺面!” 知州夫人好心提點劉三娘:“我總要給老爺挑個機靈孝順的,榮哥兒和忠哥兒我還要好生觀察呢,能不能養在我名下可不是我一人說的算的!” 筠娘子頓悟,難怪榮哥兒和忠哥兒爭著盡孝。 劉三娘輕笑出聲:“嫂子慎重。這品行不端的,自然是養不得了。” 劉三娘從未有過這么暢快。 當年瑤姨娘和太夫人爭了十幾年,瑤姨娘一邊要把五娘記在太夫人的名下一邊還要養在自己的身邊,偏偏瑤姨娘給老太爺吹的枕邊風很是管用,太夫人自然不樂意,為此太夫人還跟老太爺落下了間隙! 如今,劉五娘依然是個庶女,還是個死了姨娘的! 劉五娘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都在痙攣。 好一出嫡庶有別! 筠娘子是沒那么榮幸跟知州夫人坐一桌的,又是坐在最下首位置,最不醒目。看著趴在瓷碗里的張牙舞爪的大螃蟹,頓時起了興致。 筠娘子五只手指鉗住蟹殼,手一翻,二只大螯和八只蟹腳就在眼前蹦跶,筠娘子一手拿了剪刀,齊齊的咔嚓剪了過去。 筠娘子又是敲蟹殼又是用鑷叉。 很快金黃的蟹黃或乳白的蟹膏擺在了瓷碟上。 筠娘子的眉梢這才有了絲笑意。 只聽知州夫人道:“金嬤嬤,還不快端水過去給這位小娘子凈手!” 當時筠娘子眼里只有這只蟹。而諸位小娘子一直在看熱鬧,等到熱鬧看完了這才傻眼了,就等著祁孟娘或劉三娘給她們做示范。誰知這時只聽咔嚓響,所有人都齊齊向筠娘子看了過來。只見筠娘子手段利落毫無懼色和負擔,身子坐的端正,眉眼稍低,抬手投足都是大家閨秀的范。 知州夫人不得不對筠娘子另眼相看。 知州夫人問道:“這是哪家小娘子呀?” 筠娘子抬首看到齊刷刷的眼光有瞬間呆愣,很快低首規矩的凈手。 筠娘子應道:“宋家筠娘子。” “你對洗手蟹倒是挺懂。這還是最近才時興起來的,我還以為你們沒吃過這才特地讓你們嘗鮮,沒想到你倒是個見多識廣的!” 這么多各色眼光掃過來,筠娘子決定明哲保身。 筠娘子靦腆道:“夫人謬贊了,說來也是羞人,我有親戚從城里來說了這洗手蟹,吃生蟹最是講究蟹的好不好,這好蟹可是有市無價呢。我來貴府之前母親便擔心我會落了臉,便從河里撈了小蟹給我練手,為此我這雙手都給夾了好多道傷口呢。” 祁孟娘帶頭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 午膳近尾聲時,劉五娘開了口:“難得府里這么熱鬧,這時辰還早著,不知夫人有安排沒有?” 知州夫人反問道:“五娘這是有什么好的建議么?我也不知道你們這些未出閣的小姑娘喜歡什么,你且說說看。” 劉五娘挑眉看了一眼劉三娘:“三娘總說我沒有女子德容,連個茶都點不好,我可就不信邪了,這些日子我姨娘也教了我不少,我就想著別給知州府落了臉面。” 瑤姨娘當年點起茶來可是姿如瑤仙美不勝收。 如今這世道女子不會廚藝和女紅也只能說德容不全,若是不會點茶,那可就是天理不容。 甚至,點茶已經成為閨閣女子教養評判的一個標準。 所有小娘子都在雀雀欲試。 劉三娘自然經不住劉五娘的挑釁,冷哼道:“比就比,我倒要瞧瞧你是不是受你姨娘真傳了!” 知州夫人順應民意道:“周內司就是個嗜茶如命的。我今個可要開開眼。” 顯然,這是要進入選妻環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