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盡管誰都不愿意，還是走到了最后這一步。

    邊南盯著邱奕，他不知道自己希望邱奕給醫(yī)生怎樣的答案，他心里亂成一團已經(jīng)快要沒辦法思考。

    邱奕在醫(yī)生說完話之后沉默了很長時間，最后輕聲說了一句什么。

    醫(yī)生點點頭，轉(zhuǎn)身從幾個人面前穿過走進(jìn)了病房，給護士交待著后面要注意的事情。

    邊南在邱奕沉默的時候就已經(jīng)猜到了他的答案，再聽到醫(yī)生在病房里并沒有提到讓病人準(zhǔn)備進(jìn)icu的話時，他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邱奕，”他慢慢地走到了邱奕面前，“你……是不是放棄了。”

    邱奕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睛里滿滿的全是痛苦。

    “是。”邱奕說。

    “為什么啊！”邊南吼了一聲，猛地往邱奕胸前推了一把，“人還活著！為什么放棄??！”

    邱奕被他推得往后踉蹌了幾步，撞在了消防通道的門上。

    “你在想什么??！”邊南沖上去把他推進(jìn)了消防通道里，揪著他的衣領(lǐng)，“怎么就放棄了？你瘋了嗎！”

    萬飛和申濤跟著跑了過來，一邊一個想要把邊南拉開。

    “南哥，南哥，”萬飛拽著他胳膊，“你別這樣，邱奕也不好受……”

    “不好受他還這樣！”邊南吼了一聲，掙扎了一下把萬飛和申濤都甩到了一邊，瞪著邱奕，“他說不愿意搶救你就不搶救了嗎！他是你爸??！你要怎么跟二寶解釋！”

    邱奕靠著墻也瞪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搶救也就是在icu里多痛苦幾天?！?/br>
    邊南沒說話，說不出話，最后他看了一邱奕一眼，轉(zhuǎn)身沖下了樓梯。

    一直沖出了醫(yī)院，邊南才在路邊的花壇上一屁股坐下了，抱著頭。

    他沒法再在病房外面待著，眼睜睜看著邱爸爸的生命就這么一點點消逝。

    他狠狠地咬著嘴唇。

    就這樣了？

    就這么結(jié)束了嗎？

    邱爸爸就這樣……馬上就要走了嗎？

    邊南只覺得全身都發(fā)冷，他沒有權(quán)利干涉邱奕的決定，有些事他也知道，的確，搶救與不搶救的最后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這個病就是這樣，誰也無力回天。

    可哪怕是理智上能明白，甚至也知道邱爸爸反復(fù)強調(diào)不愿意這樣折騰，但情感上他也難以接受。

    就這么……放棄了。

    邊南不知道自己在路邊坐了多長時間，路燈亮起的時候，有人走到了他面前站下了。

    邊南抬起頭，看到申濤臉上有些灰暗的表情時，知道躲不開的那一刻還是就這么來了，眼淚一下滑了出來。

    “你都這么難受了，”申濤看著他，“邱奕會有多難受？”

    “我知道，”邊南站了起來，“我知道?！?/br>
    他轉(zhuǎn)身往醫(yī)院里沖了進(jìn)去。

    來不及等電梯，邊南直接從樓梯跑了上去。

    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兩個護士沉默地正撤下各種儀器的管子和線。

    邱奕靜靜地跪在病床前。

    邊南走得很慢，走到邱奕身后他停下了，跪在了邱奕身后，伸手用力地?fù)ё∷?/br>
    邱奕沒有動，過了很長時間才低頭抓住了他的手腕，抓得很緊。

    手上有溫?zé)岬母杏X。

    邱奕的眼淚一顆顆砸在了他手上。

    “邱奕，”邊南摟緊他，“別難過……別難過……你沒做錯，你沒有做錯……”

    邱奕用力抓著他的手腕，指尖幾乎掐進(jìn)了他的皮膚里，最后發(fā)出了一聲壓抑著的嘶吼：“爸——”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xù)。

    我姥爺去年膽管癌去世，沒幾個月的時間，在我生日第二天。

    姥爺是個特別怕死的人，對自己的病啊什么的都很注意，但在我記憶里，他去世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太難受了，讓我死了吧。

    感覺應(yīng)該是太痛苦了才會讓一個這么害怕死亡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吧，在icu里捆著手腳躺著的時候，我妹看到姥爺流淚了，就問他是不是難受，姥爺點了點頭。

    但我們還是讓醫(yī)生搶救了，所有的辦法。

    有時候我就在想，這種時候親人到底該怎么辦，能倒回頭再來一次我也許……會想要放棄吧，但又覺得做不到，不是因為孝不孝的，就因為舍不得，一旦離開，就再也見不到了，這種感覺很痛苦。

    對不起把這種不愉快的事寫到文里給大家添堵了。

    明天就會慢慢開始甜了，作者明天就不蹲墻角了，今天還是先在那里數(shù)數(shù)蘑菇吧，么么噠。

    ☆、第九十三章

    這是邊南第一次看到邱奕哭泣，看到他從來沒有外露過的痛苦和悲傷。

    他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說什么能讓邱奕好受一些,他自己也同樣難受，聽到邱奕壓抑著的哭聲，他除了緊緊摟著邱奕,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

    他沒有經(jīng)歷過至親的生死離別，因為淡薄的家庭關(guān)系,他甚至都沒像別人那樣想像過如果有一天……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第一次看到生命逝去而無能無力，第一次感受到失去親人是多么痛苦的事。

    萬飛和申濤把他們從地上拉起來的時候,邊南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像裹著厚重的棉被，連聲音都聽得不太真切。

    他唯一還能顧及到的就是邱奕，他緊緊抓著邱奕的胳膊沒有松手。

    在醫(yī)院里坐了半個多小時，邊南才慢慢緩過來,看著坐在他對面椅子上的邱奕。

    本來想像中邱奕悲痛之后的爆發(fā)并沒有出現(xiàn)，邱奕在發(fā)呆，表情和眼神都回到了平時的樣子,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還有些手續(xù)要辦?！鼻褶日f，站了起來。

    “我們?nèi)ヅ?，”申濤攔了他一下，“你再……”

    “沒事兒，”邱奕拍拍他的胳膊，“要家屬簽字的，你們辦不了?！?/br>
    邊南腦子里一直有點兒發(fā)空，辦手續(xù)的時候他緊緊跟著邱奕，手續(xù)都有什么內(nèi)容，都是怎么回事兒，他全都沒注意。

    他只是擔(dān)心邱奕，那種巨大的要爆發(fā)的狀態(tài)居然被邱奕又狠狠壓了回去，這讓他擔(dān)心。

    而他們還面臨著另一個痛苦的事實，在家呆著的邱彥還不知道爸爸已經(jīng)不在了。

    因為邱爸爸這兩天情況惡化得快，加上邱彥周末已經(jīng)在醫(yī)院熬了兩天，所以大家今天沒讓他放學(xué)了再跑來醫(yī)院，他還在等哥哥們忙完了回去跟他說說爸爸的情況。

    這該怎么說？

    走出醫(yī)院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已經(jīng)算是春天的季節(jié)，今天卻出奇的冷。

    “都回吧，謝謝了，”邱奕拉了拉衣領(lǐng)，“剩下的事兒我明天再過來處理?！?/br>
    “沒事兒，不差這一會兒?！比f飛招手叫了輛出租車過來。

    “先一塊兒去你家吧，”申濤說，“二寶……”

    “你下船就這兩天時間都沒在家待過吧？”邱奕看了他一眼。

    “想在家待著還不容易么，”申濤笑了笑，把他推到了出租車旁邊，“跟我們還客套什么？”

    最后幾個人全都上了車，邊南一直沒說話，坐在邱奕身邊握著他的手。

    邱奕的手本來就挺涼，平時總愛拿他的手來暖著，今天他一直握著邱奕的手，卻沒能讓他的手變暖，依然冰涼的。

    回到邱家的時候，邱彥還沒睡覺，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電視。

    看到幾個人進(jìn)了屋，邱彥愣了愣，眼睛猛地瞪大了，從沙發(fā)上跳了下來，站在茶幾旁邊愣著。

    “二寶……”邱奕看著他，似乎在想該怎么說。

    邱彥沒有說話，開始慢慢往后退，一直退到了里屋門口，最后又退了兩步進(jìn)了屋里，沒等邱奕再說話，他一把把門用力地關(guān)上了，接著就從里上了鎖。

    “我跟他聊聊，”邱奕彎腰從電視柜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了鑰匙，又回過頭看著邊南，“好餓，煮幾個餃子吃吧，冰箱里有?！?/br>
    “行。”邊南馬上轉(zhuǎn)身拉開冰箱找了兩袋速凍餃子出來。

    關(guān)上冰箱門的時候他突然很想哭。

    沒有邱爸爸從屋里推著輪椅出來的場景讓他很不習(xí)慣，如果是以前，這會兒邱爸爸肯定會笑呵呵地出來，說一句，怎么都跑來了？

    家里所有的東西都還是原樣，卻再也不是從前的感覺了，甚至沒有了邱爸爸那個烤著腿的電暖器，屋里溫度都低了好幾度。

    邱奕拿鑰匙打開了里屋的門，邱彥死死頂在門后一言不發(fā)。

    邱奕把門推開一條縫，伸胳膊進(jìn)去抓著他的衣服，把門推開走了進(jìn)去。

    關(guān)上門之后，里屋就一片安靜，幾個人在客廳里都沒動，都在聽著，但誰也聽不到說話的聲音。

    “我去煮吧，”萬飛拿過了邊南手里的餃子，“都煮了得了，大家都吃點兒。”

    “嗯?！边吥蠎?yīng)了一聲。

    萬飛拿著餃子去了廚房，邊南還站在里屋門外。

    申濤在沙發(fā)上坐下了，把電視聲音調(diào)小了，也依然聽不到里屋的動靜，他嘆了口氣：“邊南?！?/br>
    “嗯？”邊南轉(zhuǎn)過頭。

    “坐下歇會兒，”申濤指了指沙發(fā)，“他熬，你也跟著熬，準(zhǔn)備要比賽誰先倒么？”

    邊南定了幾秒鐘，坐到了沙發(fā)上。

    這一坐下去，頓時一陣疲憊卷了上來，松馳下來的身體這時才感覺到了累。

    “我后天要上船了，”申濤點了根煙叼著，“后面事兒還挺多的，你盯著點兒他，我覺得他……事兒一完了肯定要病?！?/br>
    “我也這么覺得，”邊南悶著聲音，“快到極限了吧?！?/br>
    “他爸這事兒他沒通知任何人，但親戚早晚得知道，”申濤皺皺眉，“你知道他家這個房子，一直被他幾個叔盯著呢，知道他爸沒了肯定會上門。”

    “cao?！边吥弦е懒R了一句。

    “到時……”申濤看了他一眼，“冷靜點兒處理，要不這事兒就難扯了。”

    “你還真是，”邊南笑了笑，摸了摸這些日子一直放在兜里的那兩塊錢鋼蹦兒，“邱叔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