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先搭我回學校吧,”張曉蓉很識趣地沒再問,看了一眼街對面,“我們學校門口的小籠包你吃過沒?很好吃。” “要給我什么?”邱奕又問了一遍。 “吃完早餐給你吧,你先請我吃小籠包。”張曉蓉背著手笑笑。 邱奕沒說話也沒動,還是看著她。 幾秒鐘之后她伸出手,把手里的東西放在了邱奕手里:“我做了幾個,送同學被笑手笨了,你別笑我啊。” 邱奕看了看手里的東西,是個手工做的黑絨毛鑰匙扣。 “謝謝,”邱奕拿著鑰匙扣來回看著,“手挺巧。” “我手可……”張曉蓉的話沒說完,抬頭往對街看了一眼,突然臉色有些僵地往他身后躲了躲,“笨了。” 邱奕沒往對街看,偏過頭看著張曉蓉笑了笑:“怕他看到?” “啊?”張曉蓉笑著又看了看對面,“誰啊?” “邊南。”邱奕說。 “你說什么呢,”張曉蓉低頭拉了拉外套,皺著眉,“我為什么怕他看見,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是么,”邱奕勾著嘴角笑了笑,把自行車調了個頭,跨到了車上,“上來吧。” 張曉蓉猶豫了一下,扶著邱奕的腰坐到了后座上。 邊南把飯盒往餐桌上一扔,飯盒往對面萬飛面前滑過去,萬飛伸出一個手指按住了飯盒:“不吃啊?不吃給我。” “隨便。”邊南臉色不太好看,把勺子砸進了飯盒里。 飯盒里的粥濺到了萬飛手上,他嘖了一聲,反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平時也沒覺得你對張曉蓉有多上心,這會兒怎么氣成這樣。” “這兩碼事,”邊南沒好氣兒地把飯盒拿到自己面前,“你說這人怎么這么幼稚!” “你為這事兒生氣也挺幼稚的,”萬飛看著飯盒,“又不給我吃了?” “想吃自己買,”邊南低頭狠狠咬了一口包子,“我幼稚怎么了,我現在正他媽是幼稚的年紀。” 上午的文化課對于萬飛來說是睡覺時間,趴桌上睡得天昏地暗,呼嚕都打上了,得虧是坐在最后一排,老師只要沒被吵得講不下去課一般也懶得管。 邊南拿出手機放在萬飛臉旁邊錄了兩分鐘,又拍了兩張萬飛不太對得起觀眾的睡相,然后靠在椅子上看著老師發呆。 邊南上課很少睡覺,他就算困得不行也睡不著,他一般都盯著老師發呆,他們新分來的年輕語文老師說過,邊南你要不想聽課可以瞅瞅窗戶外邊兒,你這么盯著我,我以為你要上來跟我干架。 邊南對著老師發愣發了一上午,萬飛睡了一上午,最后一節課的時候他呼嚕打得英語老師實在受不了了,指著萬飛說:“讓他醒醒,睡覺就算了,呼嚕打得趕上廣播了!” 邊南推了萬飛一把,萬飛一臉不爽地嘟囔了幾句,沒醒。 邊南拿了張紙巾揉成兩團塞在了他鼻孔里,萬飛扛了十來秒,被憋醒了。 中午下了課,邊南把手機上的照片給萬飛展示了一下:“一會兒發給許蕊。” “是不是人了你還!”萬飛指著他。 “不是。”邊南笑笑,正想把錄音放出來給萬飛聽聽的時候,手機響了,有電話進來,是他爸。 他接起電話:“爸。” “阿姨說你這周又不回家?”老爸的聲音傳了過來。 “嗯,”邊南站起來走出教室靠在走廊欄桿上,“回去跟邊皓打架么?” “你這話說的,”老爸嘆了口氣,“兄弟兩個成天說打不打的。” “全家就只有你覺得我跟他是兄弟,”邊南說,“你不反思一下么。” “你少跟我這個調調說話,你不回不回吧,下午我接你,咱倆去吃個飯。”老爸的語氣不是商量,說完也沒等邊南說話就把電話給掛了。 “飯否?”萬飛從教室里出來跟他并排靠著欄桿。 “飯。”邊南揉揉肩,跟萬飛一塊兒下了樓。 體校就一個食堂,大師傅們每天都氣兒不順,除了有比賽的時候菜吃著還成,平時做出來的菜倒是不缺rou,但色香味兒全無,配菜的原來肯定開養豬場,搭配憑心情,切成什么樣也看心情,邊南有一回要了份青椒炒牛rou,一勺菜里一個燈籠椒,整的。 邊南看著餐盤里的菜,沒什么胃口,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地吃著。 “一會去校醫室看看?”萬飛看著一直用左手吃飯的邊南。 “嗯,”邊南嘆了口氣,“記得我是從上鋪摔下來的。” “然后摔在我身上了……”萬飛點點頭,又嘖了一聲,“你說老蔣能信么?” “信不信都得弄死我們,一樣。”邊南說。 邊南肩上的傷不算太嚴重,校醫檢查了一下,確定骨頭沒問題,噴了點兒藥就完事兒了。 不過下午訓練的時候老蔣對從上鋪摔下來還順帶砸到一個的設定并不相信。 “還有別的傷沒有?”跑完三公里之后他打量著邊南問了一句。 邊南活動了一下肩膀,又蹦了兩下:“沒了,就肩……” “往返跑六組,負重深蹲六組,”老蔣打斷了他的話,“30米沖出跑四組。” 邊南沒說話,轉身活動了一下開始了往返跑。 十米往返跑其實對肩還是有要求的,平時不覺得,傷了就會深深領悟。 老蔣把訓練任務都布置了,站在一邊盯著邊南。 “打架了吧你。”老蔣在邊南沖過他身邊的時候說。 “沒。”邊南剎住轉身往回沖。 “萬飛躺地上讓你砸的?”老蔣冷笑了一聲。 邊南再次轉身往前沖:“他在伸懶腰。” “放屁。”老蔣說。 邊南沒再說話,六組往返跑完了之后他才小聲說了一句:“就咱食堂那個沒油鹽味兒的菜還能讓人放屁?” 今天老蔣并沒太折騰他,肩傷對訓練影響很大,而且邊南傷的是右肩,老蔣除了步伐和搶網,沒安排他練發球之類需要大量用到肩的訓練。 在訓練結束的時候盯了邊南一句這兩天好好休息,又讓他把校規抄三十遍。 “我們還有校規呢?”邊南相當驚訝,跟萬飛一塊兒蹲在學校門口等他爸的時候問了一句。 “傳說中是有的,老蔣不是給了咱倆范本了么。”萬飛拿著一碗酸辣粉吃得很投入。 “范本是手抄本啊,我這本抄得跟天書一樣我還得先翻譯……”邊南動了動胳膊,“靠,我要再看到邱奕不揍死他不算完!” “是為他砸你這一下還是為張曉蓉啊?”萬飛把紙碗遞到他眼前,“吃一口么?” “不吃,”邊南推開碗,“我都為,你說張曉蓉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帥吧,”萬飛接著吃,“小姑娘不都喜歡他那款么。” “沒看清,我就光看見口罩了,”邊南拍拍鞋上的灰,“帥個屁,挺sao是真的,那個色的車,還戴個美瞳……” “美瞳?”萬飛愣了愣,“你怎么知道他戴了?” “靠他那倆金眼珠子你沒看見啊。”邊南嘖了一聲,他對邱奕長相的印象就只有早上跑步時看到的那雙眼睛。 “南哥,”萬飛放下了筷子,把紙碗放到腳邊,轉過頭看著他,“邱奕那不是美瞳,人那是混血。” “什么?”邊南瞪了瞪眼睛,“混什么血?” “許蕊說邱奕他媽是俄羅斯人,你沒看他鼻梁很高么,輪廓也比一般人要明顯,還很白……”萬飛說。 “我往哪兒看去,他捂那么嚴實跟出來搶銀行似的,”邊南很不爽地站了起來,“白怎么了,白就比我強了?男人要那么白干蛋呢。” “許蕊說那個叫玉樹臨風。”萬飛把碗扔進旁邊垃圾桶里。 “那你也挺白的,你追許蕊連吃屎的勁兒都使出來了為嘛就追不著呢。”邊南靠著樹沖他呲牙一樂。 “咱不是混血唄,”萬飛回手指指邊南,“有你這樣說話的么你還能不能好好聊天兒了!” “混血有什么了不起的,”邊南拿了塊口香糖放在他手上,“我也混血呢,我倆省混血,我媽……” 說到這倆字的時候邊南突然停下了,每次說到“我媽”這個詞的時候他都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覺,對自己親媽難以總結的感受讓他沒再繼續說下去。 萬飛很配合地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重新在路邊蹲好:“今兒晚上跟你爹吃完飯上我家去唄。” “再說吧。”邊南突然有點兒沒心情說話了。 倆人沉默著在路邊蹲了一會兒,邊南看到了老爸的路虎開了過來,踢了萬飛屁股一下:“來了,走,送你到你家路口。” 萬飛跟邊南他爸挺熟,打了個招呼上了車之后還聊得挺熱鬧,到地方萬飛下了車之后,車上只剩下了邊南和他爸,車廂里莫名其妙地安靜了。 “想吃什么?”老爸過了一會兒打破了沉默。 “隨便。”邊南拿過cd包,想放點兒音樂聽,翻了半天發現自己之前放在包里的幾張cd沒了,里面全是邊馨語的幾個命根子歐巴和還有邊皓裝逼用的交響樂。 他把cd包扔回了后座,打開了收音聽著。 “馨語前幾天整理cd來著,你那幾張碟大概她忘放回來了,”老爸看了他一眼,“我回家替你找找吧?” “不用了,”邊南笑笑,“也不是什么特別喜歡的碟,我難得坐一次車,沒所謂。” 家里只有邊南住校,平時在車上的基本都是其樂融融的一家四口。 老爸對吃什么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開著車滿城轉悠了一個多小時,最后邊南嘆了口氣,他知道老爸是想找家沒帶著邊馨語和邊皓去吃過的館子,小時候他為這事兒鬧過別扭,現在早不在意這些了,但老爸卻一直很注意。 “前陣兒你是不是跟徐叔去吃蘑菇菌子什么的了?”邊南說。 “是啊,新開的一家,還行,野生菌都是從云南運來的,”老爸放慢車速,“想吃?” “嗯。”邊南點點頭。 “那就去,”老爸打了把方向往南城開過去,“你不是無rou不歡的嗎?改吃素了?” “蔣教練說我要減重。”邊南隨便找了個理由。 “打個網球還管體重呢?”老爸皺了皺眉,“上周你阿姨還說你好像瘦了。” “怎么不管,重了跑不動,”邊南笑了笑,老爸這話是想讓他覺得阿姨很關心他,但他過完年明明重了快十斤,這話也太假了,“她每天就遛個狗不還喊著要減肥呢么。” “你這個損勁兒從哪兒遺傳的?”老爸搖搖頭。 “我媽那兒。”邊南說。 這話說完之后,老爸嘆了口氣,車里氣氛再次詭異地凝固了。 邊南沉默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有點兒傻逼,于是揉揉鼻子又說了一句:“我卡上沒錢了。”